草清(精校)第19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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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我们料错了,这青浦货站里藏着的不是什么宝贝……”
  接着胤禛的心气又昂扬起来,他发现了问题。
  “而是那李肆,就在货站里!”
  听了他这个结论,管源忠和杨琳都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四阿哥,你还不死心啊?现在这情形,就该先停下来,把事情完完本本搞明白。你现在又不准宣布李肆为反贼,要广东官面保持缄默,又要使劲地打,关键要打得下去才行嘛。
  “拿不到李肆,本王是罪人,你们也都是罪人!”
  胤禛这话点醒了管源忠和杨琳,李肆藏着千人之军,手上全是违制火器,抗拒官兵缉拿,怎么都是反贼,这个罪名逃不掉。但如果没把李肆拿下来,就把这事捅上去,非但四阿哥这个惹出事端的钦差要论处,他们这些本地官员,更是落不到好。
  这青浦货站,必须拿下,但是不让官面上动起来,也没办法调动兵马。三人一合计,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先将李肆跟这事撇开,李肆是谁?不认识,眼下盘踞青浦货站的那帮反贼,来历不清楚。等拿下了货站,甚至拿到李肆本人,事情就好说了。
  二月十四日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了,十五日,又几门将军炮拉出了城,九星桥东涌出来的是旌旗招展,建制齐全的官兵,而珠江西岸,不仅顺德协的兵马到齐,连带督标的营兵也都出现了。赵弘灿虽然不愿来见胤禛,但“来历不明的反贼盘踞青浦”这个“事实”,不得不让他有所动作。
  这时候范晋等人既是欣慰,又是紧张。欣慰的是,固守青浦的一个目的已经达到,眼下已有七八千官兵齐聚,这也显示,胤禛那边已经理顺了思路,不再纠缠李肆是不是反,而是把目光放在了实际层面上,那就是青浦货站有人作反,这也给后面李肆操作局势留下了空间。
  可七八千官兵这么一压,他们也再难组织突击队去毁炮,让范晋等人紧张的就是他们到底能守多久。
  有了昨日被毁炮的经历,这一次的火炮阵地就更远了,到中午的时候,炮声隆隆,九星桥头附近泥石横飞,虽然没什么准头,守在桥头的司卫却还是被压制住,几乎是被动挨打,幸亏那些将军炮射速太慢,不然伤亡就要直线上升。
  青浦码头的战斗也终于展开,清兵从疍民和商人来征用了船只,径直冲到了码头边,在船上与守住码头的司卫对轰,虽然没能让对方冲上码头,却也没办法打退。
  眼见码头那边,清兵的船越聚越多,范晋等人开始考虑撤退。主楼下面,沙袋和马车已经设置出了一道环形防线,以坚固的主楼为依托,收缩兵力,应该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只是这样一来,坚守就到了最后阶段,完全是被动挨打了。而且等清兵将炮拉到主楼下,范方王三人很怀疑能不能再守住一天。
  “总司那边,情况到底如何?”
  即便心志如钢,范晋、方堂恒和王堂合等人的心思也都飞到了北面,那里到底是什么个情形?
  十五日下午,督标后营参将李世邦率队到达,以总督钧令,征用商人船只,大沙船开过来,码头这边的情形顿时危急。
  “看来不得不退了……”
  码头上指挥阻击的王堂合,以及在瞭望台掌握全局的范晋,都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反贼就是反贼,真以为千人就能挡住朝廷大军!”
  在城墙上依稀见到远处青浦码头帆影憧憧,胤禛也是松了口气,局面的确乱了点,可终究还是能收场,再等王文雄那边的消息传来,后面他就得忙着收拾首尾了。
  局势就像是山涧瀑布,眼见水势倾泻而下,可远处江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异于寻常。
  “咦?那是……”
  李世邦奉赵弘灿令来攻青浦码头,他这个武人,并不太清楚局势,也只是奇怪原本是商贾云集的货站,怎么会有反贼盘踞。但听说抚标和军标,甚至旗兵都在反贼面前碰得头破血流,心中既是快意,又是轻蔑,那帮广州软蛋兵能顶什么用?
  隔着江面,看见自家手下的兵正涌上青浦码头,他嘿嘿笑道,终究还是得靠他的兵。
  笑声戛然而止,江面上,一个修长船影遮蔽了他的视野,看那高耸的船桅,还有两侧打开的炮门,李世邦两眼圆瞪,洋人!
  “难道占据货站的就是洋人!?”
  这个想法刚刚浮出脑海,轰轰的炮声就将他脑子冰封。
  满载兵丁,正靠在青浦码头的船群里,碎木冲天,人影横飞,也将正冲上码头的清兵吓得赶紧四散躲避。
  “可算赶上了!”
  船尾的舵台上,贾昊看着硝烟弥漫的青浦货站,出了一口长气。
  “金鲤号来了,咱们有炮啦!”
  王堂合看着那高高桅杆,无比快意地笑出了声。
  “看来那萧胜,还真是心系总司呢……”
  瞭望台上,见金鲤号正畅快地轰着清兵的船只,范晋也只觉一阵虚脱,好险。
  “萧老大就是萧老大,只要朝廷没宣布总司为反贼,他怎么也要维护总司。”
  鲁汉陕还在感慨,贾昊却是陷入了回忆。
  萧胜之前带着闽安协右营轮防台湾凤山,他也指挥金鲤号,跟萧胜一同“做生意”,顺带执行李肆的“台湾计划”。
  上月的时候,李肆给他和萧胜发来急信,转述朝堂的局面,要贾昊赶紧回广东。收到信时,已是二月初,信里李肆没说明白是要贾昊只带人回去,还是连人带船回去,贾昊找到萧胜商量。
  “总司那需要万全的准备,我想带着金鲤号回去。可这船是总司送给了萧老大的,所以想知道萧老大的想法。”
  贾昊很直接地问萧胜,当时萧胜没有一点迟疑,挥手就让他带着人船走了。
  看现在这情形,总司真要聚起反旗,不知道萧胜会不会后悔?
  萧胜远在台湾,后没后悔并不清楚,可贾昊觉得,下令聚船攻码头的人肯定是后悔了。
  虽然舷侧只有四门炮,而且还是轻炮,但威力却远非那些步兵小炮能比,青浦码头的船只被轰得支离破碎,江面上全是碎木人体。数百冲上码头的,窝在船里的清兵魂不附体,只觉陷身地狱。
  “洋人!?”
  当胤禛收到这个消息时,真的后悔了。
  “这李肆……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颓然无语,又有了洋船大炮相助,要攻下青浦货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不仅珠江西岸,李世邦那边的督标和顺德协都缩了回去,连带九星桥这边的兵马都吓得赶紧朝城西撤退,要等洋船兜到这边的江面,他们可就危险了。
  “我还没有输!王文雄那一路,怎么也能带来好消息!”
  胤禛嘴唇已被咬破,两眼更是喷着亢奋的星芒,越是重压,他越显了精神。
  “李卫……该能带来好消息……”
  想到李卫这个人,胤禛心头既是火热,又不由自主地恶寒上胸,只觉郁闷不已。
  金鲤号一到,青浦货站危局骤解,而这时候的形势,就更显扑朔迷离。珠江西岸的清兵还在不断集结,九星桥东的清兵则缩到了城墙下,防备“洋兵”攻城。洋人要占广州的小道消息也传遍了广州城,看似平静的水面,混沌难明的大潮正在卷涌,也将各方势力带了进来。
  “等北面的消息。”
  胤禛对聚过来的大批广州官员如此说着,语气笃定。这里攻不下不要紧,只要李肆的老巢被掏了,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起码拿着他的家人,不仅能把局势搞明白,还能胁迫青浦货站的李肆。
  等待没有太久,一骑人马冲进了光孝寺。
  “王爷……”
  是李卫,他气喘吁吁,两眼发红,见他衣衫整齐,就是尘土太重,显然是一路急赶而来的,胤禛心中咯噔一下,一陀铁石就要落定。
  “王文雄……败了!”
  李卫一头抢在地上,咚咚叩头,哭喊出声。
  轰……
  那陀铁石化作了万钧大山,径直压碎了胤禛的心神。
第四卷
蛰伏应有时,破茧一念间
第202章
翻翻我的小账本
  英德浛洸,连江北岸,一座灰扑扑如巨石山的建筑俯视江面,还有一圈棱角参差的石墙护在外面,两三丈高的石墙上,扛着火枪的兵丁正警惕地巡视着四周。
  这是三江票行的本部银库,建筑第一层的宽敞大厅里,正挤满了手持汇票,叫嚷着提银的人。
  “六千两?请到贵宾服务区……”
  伙计礼貌地将一个该是掌柜的客人劝走,而那掌柜下到地下一层的“贵宾区”时,却被两个司卫夹着继续朝下走。
  那掌柜魂不附体,还以为是要被处理了。他们商人消息灵通,知道四阿哥要来广东处置工商事,这三江票行的存续已经成了问题,赶紧将汇票带来英德提现。想着李三江做生意素来讲信誉,而且银子也不多,应该是能拿得到手的,可没想到李肆这么凶狠,径直把他给绑了!?
  到了地下二层,才发现自己不是一个人,这里已经聚起了好几十号人,甚至还发现了湖南隆兴堂的韩掌柜和聚盛行的于掌柜,这两个堂号跟三江票行的关系可不浅,不,该说是跟李肆的关系都不浅,还是三江商会的核心成员,怎么也被绑了?
  “冯掌柜啊,别担心,三江票行是要给咱们这些大户一个交代,现在正在聚人呢。”
  韩掌柜温言劝着这个神色惊惶的掌柜。
  “咱们跟李肆打交道的时候,他还只是李半县呢。我看得准,他历来讲规矩,要银子,肯定是有的。”
  于掌柜捻着胡子说道,两年前,这韩于二人还跟着春晖堂的陈通泰一起见识了浛洸钞关的变迁,就在不远处的江面上,陈通泰的湖南船还差点被炮轰了。后来他们的堂号都跟着李肆一路发财,现在已然跻身湖南头等商号之列,而那个春晖堂的陈通泰,很早就在韶州城的大街厕所里通泰了。
  世事变迁,当三江票行骤然面临危局时,于韩二人更多是好奇,想看看李肆到底能出什么牌,当然也是在想着能尽量出点力。和其他商号不同,他们跟李肆的关系,不仅商货银流融在了一起,甚至人都融在了一起,三江商行的不少掌柜伙计,都在南面的李庄商学就读。
  “希望李三江有震得住场子的手段。”
  于韩两人对视一眼,心有戚戚。三江票行的存银还是其次,有多少取多少就好,毕竟这汇票不是前朝的宝钞,而是实打实的多少银子多少票。但三江投资……要强自撤银,李肆这边的诸多产业,估计会难以周转。佛山和东莞的不少产业,都是靠三江投资的银子在维持,这点他们很清楚,因为他们的堂号在那些产业里也有份子。
  人一个个被请下来,这地下三层也是个宽阔大厅,还有通风的管道,丝毫不觉气闷,墙边还有座椅,百多人或坐或站,有惶急有麻木。等一行人匆匆下来时,这些人都聚了过来,高声吵嚷,眼见场面就要混乱。
  “各位少安毋躁,银子,有的是,请各位到这里来,只是给大家通报一件大事。”
  说话的是顾希夷,青田公司商关部的主事,三江票行的总掌柜,这两三年来,手掌间银流来往越来越粗壮,涉及的领域也越来越精深,让这个三十多岁的青年言语沉凝,气度过人。他站到了大厅深处的一处台子上,背面是被厚重绒幕遮着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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