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帝国(校对)第30部分在线阅读
“元班头来的正是时候,只不过贼人已经死无对证,就很难查究元凶了。”
“大人无须担心,还有一个在外面防风的,已经被我们活捉了。”
元封令人将活捉的那人提进来,可是手下却报告说那人已经咬舌自尽了,元封这才懊恼起来:“竟然还是一帮死士。”
“预料之中,看来朝中有人希望我死啊。”柳知县轻轻的自言自语着,元封没听见,大声道:“大人,虽然没留下活口,但是卑职知道贼人是收长安尉迟家的指使而来。”
“哦?”柳知县来了兴趣,“莫非你已经查缉了他家的货物?”
“正是,扣押了一千五百担砖茶,三百头骆驼,尉迟家已经派人来打过一回了,正是担心他们对大人不利,卑职才带人前来护驾的。”
“小小商人就敢谋刺朝廷命官,这西北果然混乱不堪,不过这样反倒有些意思,总比闲着没事强,元封,本官这就手书一封,你亲自送往兰州,户部正堂周大人正在那里巡察,想办法交给他,定有大用。”
书信写好之后,元封就要连夜启程,临走前把王小尕喊道柳知县面前道:“这是我结拜兄弟王小尕,艺高人胆大,刚才那一铁弹就是他射的,就让他带着兄弟们护卫老爷吧。”
柳知县欣喜道:“好,你就当壮班的班头吧。”
第48章
茶马司换人
兰州街头,一个落魄的中年人正捧着一堆东西在当铺门前踌躇,犹豫再三还是走了进去,将一件棉袍和一盒文具放到了柜台之上,嘶哑着嗓子道:“当东西。”
当铺的柜台很高,账房居高临下的瞧了这个中年人一眼,心中就有了计较,挑起那棉袍看了看,道:“二十文。”
中年人急道:“年前花两吊钱做的新棉袍,才穿了一冬,怎么就值二十文了呢?”
“破衣烂衫本来就不值钱,二十文爱当不当,看你是个斯文人,收你的东西就是给面子了。”
中年人垂头道:“我当。”
账房又瞧了瞧那盒文具,盒子是描金的漆器,虽然有些年头了,但是保养的很好,边角都包着银边,是个好东西,里面十几杆毛笔都是湖州出品,剩下的两块墨也是正宗的徽墨,还有一个刻成莲花荷叶状的砚台,雕工极佳,材料上乘,分明是个不可多得的端砚,价值虽谈不上连城,也很是不菲了,账房眼睛一亮,随即又装出不在意的样子,胡乱翻了翻,道:“残旧文房器具一盒,秃笔破砚,看你可怜,就给二两纹银吧。”
“这是在下家传之宝,起码能当百两纹银吧,怎么就二两银子?”中年人这回忍不住了,跳着脚喊道。
“还是那句话,你爱当不当,整个兰州府也就是我们这一家当铺愿意收文房四宝,随你到另外一家去,保管不收。”账房俯视着中年人,一派鄙夷的样子。
“二两银子不够我回家乡的,先生能不能再给多加一些。”中年人蔫了,小声哀求道。
“哼,看你读书人不容易,就给你三两银子吧,再多就不行了。”
中年人怀揣着当票和三两零二十文从当铺里出来,迎风一吹,眼中不禁落下泪来,低头哀声道:“真是有辱斯文,对不起祖宗啊。”
原来此人正是前任茶马提司范良臣,他自以为用一堆废纸般的茶马券换来三百匹羌马,能博得上司的欣赏,哪知道巡商道知晓之后,竟然不由分说办了他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剥了官服摘了乌纱,从此沦为白丁。
范良臣自然不服,可是茶马司直属巡商道,和巡抚衙门没有关系,要告状也只有去京城,可是在这兰州府里举目无亲,不管是回乡还是进京,都没有足够的盘缠,无奈之下只好将家中唯一值钱的东西拿去当了,换的一些散碎银子希望能派上用场。
范良臣知道,最近户部周大人要来兰州视察,巡商道归户部管,周大人又兼着都察院的差事,听说此人是个清官,若是能想办法见上一面,把冤屈递上去,应该还是有翻身的机会的。
户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周子卿大人确实要来兰州,而且已经过了天水,如今朝廷疆域之下,竟然没有一块产马的区域,所有马匹都要依赖进口,本来有茶马法襄助,还能以便宜的价格进口番马,可是这些年来马政荒废,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大不如从前,本来每年能从西域进口万匹战马,现在竟然为零,朝廷想用马,只有从商家那里高价购买,其实这些马都是走私来的,谁都知道,可是每个人都从中落到好处,谁又愿意说穿呢。
春天的时候,蒙古人打草谷,三千骑兵杀进了大同一线,烧杀抢掠竟然如入无人之境,十万边军只能固守城池,不敢出城一战,眼睁睁的看着蒙古鞑子掠走上万百姓妇孺,龙颜震怒!大同总兵下狱,兵部
尚书革职,但好在没有杀人,因为皇上也知道,步兵是不能和骑兵野战的,贸然出城那就是找死。
所以周大人才会亲自来兰州视察,所为无非是马政而已,这回皇上下了决心,不管花多大代价,一定要建立起稳固的战马进口渠道,而且既要保证数量,价格又不能离谱,一句话,朝廷没钱啊。
朝廷是没钱,可不代表这些当官的没钱,自打周大人的车驾过了长安,甘肃巡商道的迎接人员就来了,每日里好吃好喝好玩伺候着周大人,西域葡萄酒,波斯地毯,大同娘们,总之都是些京城里不多见的好玩意,可是周大人哪有心情玩这个,这一次要是办不好差事,恐怕自己头上这顶乌纱也保不住了。
于是星夜兼程赶往兰州,比预定的日期还要早了十天,巡商道的道台吴清源吴大人听说以后,赶忙领着人出城三十里迎接,甘肃巡抚也派人迎接,吹吹打打将周子卿接了进来。
周子卿是个明白人,知道地方官员最擅长的就是欺蒙上官,他们领你去看的一定是假的,给你说的一定是瞎话,想微服私访更是没门,人家几百双眼睛盯着你呢,唯一能得知真相的办法就是暂时和他们沆瀣一气,该吃的吃,该玩的玩,慢慢看他们露出狐狸尾巴。
周子卿是抱着克服万难的决心来的,可是来到的第一天,吴道台就给了他一个惊喜,茶马司的牲畜栏里,赫然圈着三百匹上好的南番马。
这可不是能用伊犁马河套马冒充的,周大人对马匹很有研究,堪称当代伯乐,什么品种的马匹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三百匹南番羌马虽然不多,但是意义实在重大,要知道这种马的产地是在羌人的控制之下,而羌人一向不和朝廷做生意的,他们只和四川的蜀王做买卖,用马匹换取砖茶,虽然蜀王名义上算是朝廷的一个藩王,其实早就变相独立了,从他们手里买转过一道的羌马,价格贵的要死不说,还都是些瘦小病弱的老马。
所以,在兰州府出现这样一批羌马,意味着一个突破,朝廷和羌人之间重开贸易,马匹的获取渠道又多了一条,起码不再被突厥人控制的那么死了,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周大人当即追问这匹马是怎么来的,吴清源说这是自己的妻弟找人从甘南草原贩来的,周大人再追问花了多少两银子,吴清源故弄玄虚的道:“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银子一两没花,就是把今年的茶马券给那些羌人了。”
周子卿恍然大悟,这些羌人和自己想得一样,怕砖茶的进口渠道过于单一被人卡死,想另辟一条道路啊,他们不要银子而要茶马券,可能是想自己组织货源进口,这无所谓,反正茶马法已经荒废,他们即使有茶马券在手,也是要花银子买砖茶的,总之对朝廷没什么损害就好。
以前以为这位吴道台是个酒囊饭袋,没想到还是个能员,周子卿大喜过望,拍着吴清源的肩膀道:“你可为圣上解决了燃眉之急啊。”
吴清源晃着满脸的大肥肉,胖脸笑成了菊花:“应该的,应该的,还有一件事要报于大人。”
“何事?你说。”
“茶马提司范良臣,贪赃枉法玩忽职守,把茶马司当成了自己捞钱的工具,我那个妻弟好不容易组织了这批货源,要卖给朝廷,他却百般阻挠,要收什么好处费,把那伙羌人惹怒,若不是妻弟报于卑职,恐怕这条道路就此中断了。”
“好个贪官,应该速速法办才是。”
“回大人,已经革职了,另外……卑职的妻弟虽然没进过学,但是有一腔报国之心,又和羌人有深厚的情谊,卑职以为,举贤不避亲,可是毕竟有违朝廷法度,大人……”
“不拘一格用人才,只要对朝廷有功就得封赏,吴大人的妻弟应当重用,这样吧,就让他补一个茶马提司,本官回去后就报给吏部正式委任。”
“谢周大人。”
把范良臣撸下来自然是尉迟家活动的结果,尉迟家甲房大掌柜尉迟炯和巡商道吴大人的关系相当良好,他们二人定下计策,先把范良臣的官职开革掉,这样一来就能控制住茶马券的流通,别看元封等人闹得欢,人家发行茶马券的单位都不配合你,你还缉什么私?
尉迟炯是个很有魄力的人,办起事情雷厉风行,官场上板不到芦阳知县,他索性派了五个手下去行刺,这五个人可不是丁字房豢养的刀客,而是大掌柜自己的亲信,做事绝对利索可靠,就算失手也绝对不会泄露秘密。
芦阳知县干掉,茶马提司革职,元封所依仗的官方身份就没有了,他就不再是缉私马快了,而是彻头彻尾的马贼,打劫正经商人,破坏朝廷经济的罪人,届时让官府出面派人扫荡,看那些乡民还敢动武?
四掌柜韩世河从十八里堡败退而回,这让尉迟炯很是高兴,四掌柜是家主尉迟光的亲信,早就想提拔他当大掌柜了,这回失了手,恐怕扶正的机会就没了,而自己这方面进行的行动则很顺利,茶马司掌握了,虽然派去刺杀的人还没回来,估计也没什么悬念,这件事办成以后,自己的威信自然会提高一些……
尉迟炯运作的很好,这件事一路搞下来是皆大欢喜,周尚书有东西拿出手向皇上汇报,吴道台荷包里又多了银子,小舅子还当上了提司,自己这边则掌握了茶马司,控制了羌马进口的渠道,以后别管是卖给朝廷还是自己高价走私,总能捞到不少利润。
这里面有一个误会,因为元封他们贩运头一批羌马的时候,队伍里有一百名羌人,所以被人误会为队伍中羌人为主,这十个汉人只不过是马夫和翻译而已,既然羌人认定茶马司,那就好说了,找些人替代元封等人还不简单。
巡商道衙门外,范良臣正在翘首以盼,刚才花了二两银子贿赂门房,让他帮忙把自己写的折子呈给户部周大人的跟班,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回音。
范良臣鼓起勇气再次叩门,偏门打开,门房没好气的问道:“干什么?”
“老哥,我那封信……”
“什么信不信的,这里可是衙门,闲杂人等不许驻足!”
“可是,我给了你二两银子啊。”
范良臣急了,上去扯门房的袖子,却被人一脚踢开,正吵闹时,里面传来喊声:“大人起驾了。”原来是周大人和吴大人一同去赴宴,由于周尚书爱马,所以和一般文官不同,城里交通都是骑马而行,吴清源自然投其所好,也不乘轿子改乘马了,他们二人并辔而行,吴清源很有分寸的稍微落后半个马头,后面还跟着一个溜肩膀的年轻人,头戴乌纱身穿绿袍,是个生面孔,但是看整个队伍所打的净街牌子就能看出来此人的身份,除了户部正堂和巡商道正堂的牌子之外,就是兰州茶马司正堂了。
原来此人就是接替自己位置的人啊,范良臣恍然大悟,天下乌鸦一帮黑,这轻轻人不知道是谁的亲戚,把自己踢下去就是为他腾空的。
范良臣就这样呆呆站在门旁,看着大队车马过去,距离之近,连周大人他们的对话都听得很清楚。
“丁提司少年有为,为朝廷开拓了羌马进口之道,真是头功,待老夫回京之后,还要向圣上为你请功。”
这是周尚书在对那个溜肩膀的年轻人说话,那位新任提司赶忙接道:“大人谬赞了,都是我姐夫……吴大人指教有方,我们才想到用茶马券换羌马,要说功劳,吴大人才是首功。”
“不用谦让,都是首功,哈哈哈。”
一行人欢笑着离开,留下范良臣呆呆站在原地,这明明都是自己的功劳啊,怎么变成他们的了,原来这官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黑暗啊。
第49章
老朋友
兰州街头,范良臣失魂落魄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那间当铺门口,望着大大的当字,他不由得想起小时候为了供养自己读书,母亲把仅有的首饰拿去典当的情形,幸而自己争气,十六岁就中了秀才,而后又中了举人,点了御史,圆领乌纱,光宗耀祖。
可惜官场黑暗,自己出身寒门,不屑于与他们为伍,渐渐被同僚排斥,御史当不成,千里贬官来到这荒凉的西北做一个空架子的茶马提司,可就是这样一个虚职,别人也不愿意放过,自己只是做出一点点小小的成绩,就被人毫无理由的摘了帽子,真是欲告无门走投无路啊。
那一盒文具是自己的家传之宝,当初那么贫困的情况下母亲都舍不得卖,说是等自己将来考学的时候用的上,可是却被自己给当了,幸亏不是死当,还能赎回来,范良臣厚着脸皮走到当铺里,拿出当票放到柜台上道:“先生,这个东西可否帮在下留些时日,等在下手头宽裕了自然来赎。”
账房看看当票上的字,顿时就明白了,不屑地斥道:“你这人懂不懂规矩,到期不赎就是死当,当铺可以随意处置,如何等你有了钱再来?难道你一辈子没钱就等你一辈子?当铺又不是善堂,切!出去。”
范良臣脸上火辣辣的,讪讪地退出了当铺,钱是英雄胆,腰里没钱就连个当铺账房都能欺负你,他哀叹一声,摸摸怀里仅剩的一两银子和二十文钱,寻思着下一顿饭该吃点什么,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心里发愁连带着肚子都不觉得饿了,可是这饭总是得吃啊,吃饱了才能做事,自己能写会算,当个账房先生总是行的,至不济也能开个写字摊帮人写个家信什么的。
打定主意,范良臣来到茶马司附近的一条街上,挨家打听收不收账房先生,可是人家看见他来了,都支支吾吾的不敢搭理,最后还是一个好心人告诉他:巡商道衙门放出话来,不许接济他,要不然就是和衙门作对。
这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啊,范良辰失魂落魄往下处走去,原先他是住在茶马司衙门里的,革职以后就暂住在一个老衙役家里,可是到了门口才发现,自己的被卧已经被放到门口了,老衙役的婆娘一脸歉意的搓着手,不用她开口,范良辰、臣就知道这也是巡商道的意思,把自己最后的栖身之所也给剥夺了,真是欺人太甚啊。
范良臣已经不再生气了,别看他形容枯槁像个中年人,其实还不满三十岁,二十岁中举,到现在做官也有八年了,八年官场生涯让他看透了许多,也磨砺了他的性格,虽然他的脾气不是很倔强,但是极有韧性,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会放弃。
范良臣背起自己的被卧,悄无声息的来到兰州府北门附近,这一带认识他的人比较少,起码脸面上腰牌好过一些,把被卧放在旮旯里,他摸出几个钱来买了几张纸,一块墨,用身上带着的毛笔写了一个“代写家信”的纸牌子,两手举着站在城门口,任谁也看不出,这个落魄的中年文士在几天前还是茶马提司,堂堂的朝廷七品命官。
南来北往的人很多,但都是匆匆而过,没有人照顾范良臣的生意,时值夏日,虽然站在树荫下,还是晒得他两眼发花,怀里钱太少,连杯茶都舍不得买,过了一会儿,天上打起雷来,瓢泼大雨说下就下,稀里哗啦一阵浇,刚才买的纸都变成了糨糊。
雷阵雨很短暂,片刻之后天就放晴了,可是纸变成了糨糊,被卧也湿了,今夜连睡觉都找不到地方,范良臣缓缓坐下,脸上滑下泪来,和雨水混在一起谁也看不出,他往泥地上一坐,反倒来了生意,来来往往的人还以为这是个乞丐呢,有那好心的便丢一两个铜板在他面前。
范良臣没有去捡铜板,只是低着头静坐,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双鞋,有人迟疑的问道:“这位先生莫非是范大人?”
竟然被熟人认出来了,范良臣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低声道:“兄台看错了吧。”他这一开口对方更加确认了,惊呼道:“范大人何至沦落于此,快起来,咱们路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