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红年代(校对)第27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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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大勇说:“哪条法律说省报的记者就不能抓了,告诉你,别说你一个省报记者,我们连首都的律师都抓过。”
  吴晓普知道在他们面前没道理可讲,为了避免皮肉之苦,他只好交代说:“给我材料的人住在省信访办对面那条街上的华泰宾馆。”
  华泰宾馆,几个干警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那可是上访人员最扎堆的地方。
  得知举报人是个八久十岁的农村老头,张副所长顿起轻敌之心,让手下先把吴晓普押回县里,自己带着另外两个干警,前往华泰宾馆抓捕老程头。
  ……
  省信访办门口,常年停着几辆外地牌照的警车,都是当地政府派来接访的,有些上访专业户屡教不改,接回来再去,接回来再去,常年赖在省城,在各个司法机关门口拉横幅跪地告状,不但干扰了有关部门的正常办公,还给本地政府脸上抹黑,对这些刁民,接访人员也很是头疼。
  但是最近两年,来自南泰县的上访户明显减少,那是因为南泰有关部门通过合法有效地途径解决了这个长期困扰的问题,通过县医院开具精神病鉴定,然后把上访人员送进安定医院,交给杨教授治疗,治不好不让出去,这样就一劳永逸的解决了问题。
  华泰宾馆门口,出现了三个外乡人打扮的汉子,穿着短袖衬衣,夹着皮包,凌厉的眼神和带有警徽标志的皮带头,一下就暴露了他们的身份,上访户们纷纷避走,张大勇等人也不进去,就在门口站着抽烟等人。
  刚才他们已经在信访办门口看到了老程头,只是觉得在大门口抓捕影响不好,还是在旅馆里秘密把人带走比较好,等了一会儿,只见老程头远远地过来了,老人家虽然早过了古稀之年,但是腰板依旧硬朗,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手里夹着三块烧饼,一边走路一边啃,老人家牙口好得很,又不舍得花钱,每天中午就是吃三个烧饼,喝几口自来水完事。
  张大勇手上有老程头的照片,一对比就知道目标来了,他一使眼色,两个手下一左一右就上去了,按照预想的方案,直接抓住老家伙塞进汽车,一车拉到江北市安定医院,中间不停顿,至于医疗鉴定啥的,回去再做也无妨。
  两个干警都是二十郎当岁正当年,身强力壮经验丰富,一双大手如同铁钳子一般卡住了老程头的胳膊,二话不说就往路边拖,张副所长拿出遥控钥匙按了一下,路边那辆南泰牌照的桑塔纳车灯一闪,门锁打开了。
  老程头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老头气沉丹田一个千斤坠,马步一扎,整个人如同钉在地上一般,怎么拽都不动了,两个警察急了,用穿着皮鞋的脚猛踢老程头的腿,一脚踢上去却又疼的抱着脚直吸凉气,这哪是腿啊,简直就是铁柱子。
  张大勇见状不妙,从手包里拿出电击器就上去了,电火花骇人的闪着,围观群众一阵惊呼,但见老程头眼疾脚快,脚尖一挑,电击器就飞上了天空,紧跟着人逼过去,一记刚猛无比的铁山靠,张大勇整个人一百来斤就飞了出去。
  干警们这回失算了,没有事先调查老程头的底细,这老家伙是什么人,十五岁就跟着游击队打鬼子,神出鬼没枪法如神,两把盒子炮说打你右眼绝不打你左眼,单枪匹马闯进县城,在鬼子宪兵队眼皮底下把赵司令的首级抢回来,几十号侦缉队跟在屁股后面追,连个影子都撵不上的好汉。
  好汉老了也是好汉,又岂是张副所长之流能轻易抓住的,张大勇摔在墙上,脑子里一团浆糊,满眼都是星星,隐约间只见两个手下被老程头三下五除二放翻在地,抽出他们脚上的鞋带,把人反绑了起来,动作利落的不得了。
  周围群众一阵叫好,若不是老程头年纪太大,看这场面还以为是警察勇擒蟊贼呢,他们又哪里知道,老程头年轻时候抓鬼子俘虏的时候,动作比这利索多了。
  后来的事情可想而知,热心人通知了本地派出所,警察出警,才发现这三个外乡人是南泰县公安局的人,但是他们来抓人并没有逮捕证,而且也不和当地公安机关联系,这就犯了忌讳,本地民警将他们全拉到派出所去了。
  恰巧报社方面也报警了,说是本单位职工吴晓普在大门口被人绑架,涉案车辆正是南泰县的公务用车,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张大勇只得承认,人是他们抓的,不过抓吴晓普是有合法手续的,而且人已经押往县里了。
  当地警方打电话确认了张大勇他们的身份后,就把他们给放了。他们可没心思搀乎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头官司,就让报社和南泰县较劲去吧,看谁能量更大。
  张大勇他们三个出来之后,就站在派出所门口不愿离去,他们在等老程头,这回说啥都要把他带回去,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老家伙再厉害还不是南泰县的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过了一会儿,一辆奥迪轿车开进派出所,不大工夫又开了出来,一个眼尖的警察看到老程头就坐在车里,赶忙喊道:“张所,人被他们带走了!”
  张所定睛一看,心里凉了半截,那辆奥迪车赫然挂着的是军区的牌照。
第10章
历史的天空
  军牌奥迪车在省城大街上奔驰着,老程头还是第一次坐这么豪华的轿车,两手摩挲着软和的真皮座椅,感慨道:“这么高级的小卧车,俺还是五六年坐过一回,那还是进首都去见毛主席的时候坐的,一转眼半辈子都过去了。”
  司机位子上的皮天堂回头笑道:“老爷们,你要是喜欢坐,我天天拉你上街转悠,阿好啊?”
  老程头说:“那可使不得,俺坐不惯这小车,太憋屈,还是小光那天开的那个车好,大,敞亮,便宜又皮实。”
  刘子光哭笑不得,心说我那辆兰德酷路泽可不比皮天堂这辆奥迪2.8便宜,但是也不好说啥,岔开话题问道:“信访办的人怎么说?”
  老程头说:“信访办的同志看俺年龄大,优先把状子接了,说回去等通知就行。”
  那边皮天堂扑哧一笑,说:“瞧好吧,要不了三天,状子就得转到你们县里。”
  老程头纳闷道:“省府的衙门也不管事么?”
  皮天堂说:“老爷子你别糊涂了,省府信访办是个清水衙门,没权拿人办案,具体处理,还是打回到当地有关部门处理,再说了,你这个案子又不是人命官司,牵扯金额也不大,人家愿意收你的材料已经很照顾了,信访办门口蹲着的,哪个不是冤假错案,投诉无门的,家里拆迁死人的,误判了案子挨枪子的,哪个不是血海深冤啊。”
  老程头沉默了半晌,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拔出烟袋来想抽两口,又觉得在人家车里不方便抽烟,刚想收回去,皮天堂已经把天窗打开了,拿出一包苏烟来说:“老爷子尝尝这个。”
  老程头说你这个没劲,我还是抽烟袋吧,然后车里三人都开始吞云吐雾起来,一番商量之后决定一边找律师咨询如何打官司,一方面把这个事儿捅到网上去,让社会舆论施加压力。
  华泰旅馆是不能住了,皮天堂开车把老程头拉到军区第一干休所,门口站岗的士兵看到车牌还举手敬礼,汽车在一栋红砖小楼前停下,三人下车,老程头望着这栋乡土气息浓厚的小别墅,不禁咧嘴笑了:“这和俺们乡下差不多嘛。”
  可不是,花园里种着青菜,池塘里养着喂猪的水葫芦,一群小鸡在老母鸡的带领下,满草坪找东西吃,门廊下的草棚里,一口大肥猪正哼哼唧唧,还有只高大威武的德国黑背,摇着尾巴炯炯有神的瞪着客人们。
  “砰”的一声巨响,小别墅的门被撞开,一个穿背心的年轻人抱头鼠窜出来,看见停在门口的奥迪,赶忙奔过来喊道:“小皮你可来了,客人接来了么?”
  皮天堂笑着说:“怎么了涛子,又被你爷爷打啊,人我给你接来了,你可要好好招呼啊。”
  那年轻人望了望老程头,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没错,和我家老爷子一个调调的,行,小皮这回你帮了我大忙了。”
  正说着,门又被从里面踹开了,一个拿着马鞭子的老人从里面追出来,嘴里喝道:“小兔崽子,又私用老子的专车,看我打不死你!”
  老人家一头银发,身穿土黄色的老式87军衬衣,下面是绿色军裤,黑布鞋,精神矍铄满面红光,一看就是老军头出身。
  年轻人委屈地喊道:“爷爷,这回你真冤枉我了,我借您的车真的是去接抗日老英雄的。”
  老人已经看到了客人们,皮天堂是孙子的朋友,他是见过的,另一个年轻人腰板笔挺,眼神锋利,整个人就如同出鞘的利剑一般,一看就知道是当兵的,而那位站在菜园旁的乡下老头,浑身散发的气息是那么的熟悉,没有经历过战争磨练的人,是不会有这种气场的。
  “小涛,还不招呼客人进家。”老爷子脸上的表情说变就变,顿时变成一位慈祥的老人,马鞭也被随手抛到一边,亲自打开房门请客人们进家。
  皮天堂很恭敬地喊了一声关爷爷好,刘子光本来就隐隐觉得这个涛子很像一个人,听到皮天堂喊关爷爷,就基本上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也跟着喊了一声:“首长好。”
  “进来进来,别客气。”老人说。
  别墅里布置的很简朴,老式弹簧沙发上蒙着白布套,木地板已经有些年头了,墙上挂满了各个年代的照片合影,刘子光不出意料的发现了关野的照片,从少年一直到青年时期,从照片上看,关野是弟弟,关涛是哥哥,早年也当过兵,但远没有当弟弟的出息。
  客人们进屋坐下,老头吩咐勤务兵倒茶,让公务班备饭,关涛见爷爷心情不错,便腆着脸笑着坐在爷爷身边介绍道:“爷爷,这位老人家,是我特地请来陪您唠嗑的,他当年也是打过鬼子的,你们两位老人多聊聊,对写回忆录有好处。”
  关老头呵斥一声:“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滚蛋。”但只是呵斥并未动手,关涛也是讪笑着没动。
  “老兄弟,怎么称呼?哪里人?今年高寿啊?”关老头和气的问道。
  “他们都叫俺老程头,南泰山里人,今年八十八了。”老程头不卑不亢的说。
  “哦?那我得喊你一声老哥哥了,听孩子说,你早年打过鬼子?”关老头似乎来了兴趣。
  “对,37年就跟着赵司令的忠义救国军打鬼子,后来赵司令牺牲了,俺就跟了八路干,先是区小队,后是县大队,再后来鬼子打跑了,又打国民党,华野六纵路过县城的时候,独立团的团长看上俺了,让俺当他的警卫员,俺惦记着赵司令的坟,就没跟着去,从此后一直在家打猎种地当基干民兵。”
  老程头平淡的叙述了自己的经历,没有添加任何的渲染,但是这段似乎平淡无奇的话却在关老头心中激起了轩然大波,他猛地站了起来,倒背手在屋里走了几步,忽然停下问道:“看上你的那个团长姓马,络腮胡子脸,口袋里别一杆钢笔。”
  老程头摇摇头:“多少年了,早忘啥样了,俺就记得那团长说话大嗓门,比敲锣还响。”
  关老头猛地一挥手:“那就对了,马团长说话声音就是大,老哥哥,你知道我是谁么?”
  老程头说:“认不识。”
  关老头呵呵笑道:“我也是南泰县人,那年六纵独立团从县里过的时候,我是县委的通讯员,大部队补充兵力,就把我挑走了,跟着马团长当警卫员,后来独立团成了独立师,部队一直打到南边,再后来部队改番号,入朝鲜,马团长牺牲,我也当了连长,回国又升了营长,五五年授衔大尉,一直在部队干到军区副参谋长才退下来。”
  老程头恍然大悟:“原来是老乡啊。”
  关老头百感交集:“老哥哥,咱们可不单单是老乡这么简单,马团长挑警卫员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听说县大队有个排长枪法好,胆子大,马团长相当欣赏,可他就是不愿意离开家乡,这才轮到我的,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过去,我常常想,当年那个战士要是愿意给马团长当警卫员,那我这一辈子又是怎么一个活法。”
  老程头憨厚的笑笑:“大兄弟,你这一辈子也是真刀真枪过来的,就是不给马团长当警卫员,也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老程头不提什么官衔待遇,只说响当当的汉子,更显出他坦荡的胸怀和崇高的人生观,关老头哈哈大笑,笑的老泪纵横:“老哥哥,我不如你,我不如你啊。”
  众人被这戏剧化的一幕惊呆了,连刘子光都不禁暗暗叹息,如果老程头当初做了另一个选择的话,那么今天毛孩就不是在烧烤摊上打工的辍学山村少年,而是家世显赫的高干子弟。
  关老头大笑之后站了起来,冲自己孙子喝道:“小涛,去把地窖里的茅台拿出来,爷爷今天开戒!”
  关涛迟疑着:“爷爷,您那肝脏……医生说不能再喝酒了。”
  “小兔崽子,还废话!”关老头一瞪眼,关涛赶紧往外跑,扭头还问:“拿几瓶?”
  “全拿出来!”
  遇到了当年的故人,关老头兴奋地不得了,把老程头请进自己的书房,打开箱子拿出历年来珍藏的各种证书、奖章、照片、军衔军装,还有几把手枪请老战友欣赏,而且连称呼也改了,不喊老哥哥,喊老排长。
  当年一个是县大队的排长,一个是县委的通讯员,虽然素未谋面,但是生命的轨迹却有着令人感慨的交叉,如果没有当年老程头的推辞,那么关老头今天的一切就都成了泡影。而在跨越半个多世纪后,两人居然又阴差阳错走到了一起,人生就是如此充满戏剧性和传奇色彩。
  关老头把珍爱的收藏全都拿了出来,老程头也不客气,从里面拿出一支20响的德国大镜面匣子枪,三下五除二拆了个七零八落,动作流畅自如,拆完之后感慨道:“这东西,有年头没碰了,当年俺也是腰挎两把盒子炮的。”
  关老头豪爽的说:“喜欢就拿起当个念想。”
  老程头赶紧推辞:“你的枪,我怎么能拿。”
  关老头说:“你和我客气啥,这样吧,你拿起玩,什么时候玩够了就还,咋样。再说我还有这些个玩意呢。”说着得意的指着箱子里那几把马牌撸子、花口撸子和王八盒子。
  “中。”老程头也是个直肠子,见关老头如此真诚,便答应下来。
  客厅里,刘子光和皮天堂面面相觑,这老军头太可怕了,家里居然藏着大批枪械,不过再一想也就释然了,人家是军区副参谋长,至少少将级别的高官,又是住在干休所里,藏几把战利品算毛啊,你警察还能冲进来搜查不成?
  公务班的勤务兵们把酒菜抬了进来,关老头兴致勃勃的和老程头一起出来,冲着几个年轻人道:“今天你们几个小鬼跟着沾光了,尝尝我珍藏二十年的茅台酒。”眼光扫过刘子光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问他道:“小鬼,你当过兵?”
  “报告首长,我是预备役少校。”刘子光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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