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校对)第8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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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言庆漫步窗前,闭目沉思。
  竹楼中,顿时鸦雀无声。
  郑宏毅似有话要说,但却被徐世绩摇头阻止。楼梯口上,毛丫也不禁握紧拳头,紧张的看着言庆。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杜如晦手一颤,连忙稳住心神,奋笔而书。
  “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
  “南天春雨时,那鉴雪霜姿。众类亦云茂,虚心宁自持……”
  “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
  “溪上残春黄鸟稀,辛夷花尽杏花飞。始怜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阴待我归。”
  “疏疏帘外竹,浏浏竹间雨……”
  言庆背对着杜如晦,面朝窗外竹林,一首首五言和七言自口中出,落于杜如晦笔下。
  不知不觉,言庆已吟唱九首。
  但这最后一首,他却突然止住了。
  所有的目光,一起盯住了他,带着无尽的炽烈。
  “言庆,还有一首!”
  郑言庆转过身,苦笑道:“要说起来,这最后一首并非即兴而作,杜大哥应该知道。”
  杜如晦一怔,“你是说‘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郑言庆点头,“不过此前所吟不过残诗,今又有四句,请杜大哥落笔。”
  杜如晦连忙在纸上写下‘无肉使人瘦,无竹令人俗’,而后向言庆看去,待他往下说。
  言庆想了想,“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傍人笑此言,似高还似痴?若对此君仍大嚼,世间哪有扬州鹤?”
  说到这里时,窦奉节突然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
  郑言庆笑了,走过去坐在杜如晦身旁,先是看了一遍诗文,然后提笔写道:赏竹时,奉节慵懒,不由心生感慨:我等本是红尘俗物,缘何求财不得?余曾听闻,昔有一僧,往西天求取经文。未给人事,而得无字经书。故怒而告于佛前。佛曰:经不可轻传,亦不可空取。
  佛尚如此,俗物求财若何?
  连佛祖都认为求财没有错误,我这个世间的俗物,求取些个黄白之物,又有什么错呢?
  杜如晦观之,顿时哑然。
第四八章
修缘七品(上)
  洛阳城东有一家书馆,开设已有许多年了。
  书馆名洛浦,创立者据说是因为曾在洛水河畔读书,所以就以洛浦为名,开设书馆。
  洛阳人称其为洛浦先生。
  洛浦先生的学问一般,名声也不算响亮。
  出身不好,年轻时得了个浊官品秩,干了十年,好不容易要升官了,正赶上北周篡魏,结果十年苦功,化为流水。先生落魄,好在家中倒也充裕。于是在洛阳城里开了一家书馆,专门收集汉魏以来的种种雅士笔录,生意倒是做的越发红火。
  把收集来的书,拓印书册,然后贩卖之。
  几十年下来,老洛浦先生已经故去,但小洛浦先生却继承了家业。
  许是受了老洛浦先生的教训,小洛浦先生从一开始,就绝了仕途的心,专心经营书馆。自开皇二年接手,转眼间已二十余载,小洛浦先生的名气却是越来越响。
  有钱的世族子弟,好来此处附庸风雅,买几册高价书,回去充充门面。
  穷苦士子则跑来蹭书看,小洛浦先生也不会驱赶,看顺眼时,说不定还会奉送几册。一来二去,小洛浦先生的雅名就越发响亮。即便没有什么出众的才华,也没有留下什么诗篇文章,可洛阳城里的读书人,见到他十居五六,要称一声‘先生’。
  小洛浦先生对此,也是颇为得意。
  “听说,半缘君又有新作。”
  两个读书人坐在书馆里闲聊,不自觉的又谈论起了前两天发生的一件趣事。
  新任司隶台别驾,洛阳纥豆陵家族的族老窦威,突然登门拜访了王通。
  他将一纸书信交给了王通,说半缘君,鹅公子请王通指点。
  其中一香赋十诗,令在座之人不由得动容。大家都知道,诗词虽是小道,却最考验才华。自江左学风兴起,人们大都好华丽句章。所以对诗词的要求也变得严格起来,平仄对应。其中尤以应题诗最难,不仅仅是考验才学,还要有些急智。
  一首应题诗不难,难的是在规定时间里,连续数首,极为困难。
  窦威身为窦氏家族的族老,如今又在司隶台出任洛阳别驾,这公正性自然能得到认可。
  况且言庆并非单只赋诗,还做了一篇小品,向王通发出了挑战。
  你是否成竹在胸呢?
  如果是,先应了我的挑战,然后再来教训我。否则的话,就好像画竹,没有这个本领的话,只能突遭羞辱。至于你说我的两项罪名,我可担当不起。佛也求财,我只是俗物,求财又有什么不对?你说我心达而险,我更是愧不敢当。我就是一小孩子罢了,也没有少正卯的才华。倒是阁下,真的能有孔圣人的学识吗?
  一篇文章,从头到尾没有为自己说一句话,但句句都在辩驳。
  乃至于最后,连挖苦带讽刺,说王通你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有什么资格数落我呢?
  诗文,显然是出自另一人之手。
  杜如晦虽非名士,却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所以许多人都知道他,而且也清楚他和言庆关系非常好。但没有一个人会怀疑一个官宦子弟,会去包庇别人而作伪证。
  这牵扯到一个品性德行的问题。
  魏晋余风的影响犹在,品性德行依旧是士人立足的根本。
  自古以来,这世上从不缺小人。但小人终归是小人,到最后会被揭穿。如果杜如晦以后不想混了,那作伪证倒也无妨。可他将来始终是要走上朝堂,而言庆也终究会长大,做伪证又有何用?
  王通在酒席上,被憋得脸通红,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窦威说:“王生也可自行命题,倒无需以竹而诗。一香十诗,就算王生你过关了。
  以十日为限,十日之内王生若无回应,当视为认输。
  在座诸君皆可作证,不知老夫这个提议,王生可敢应下呢?”
  在座的人,都是连连点头,认为窦威的提议,可说是非常妥当,并无半点偏向之处。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还偏向了王通。
  十日之内,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做功课。若是这样子还不行的话,可真就丢人喽。
  但有聪明人却觉察到,窦威的老谋深算。
  十天时间,就算王通真的一香十诗,恐怕在外人看来,不管他是否做出,都已落在下风。
  听说,那半缘君和窦家关系不错,如今看来,倒是确有其事。
  两个书生聊起此事,这立场不知不觉,已经偏移到了郑言庆的一方。
  “亏得王通也是出身名门,还被薛大家所赞成。却平白欺负一个小孩子,依我看就是嫉贤妒能。”
  “甚是,甚是!”
  另一个书生表示赞同道:“半缘君虽说是当世奇童子,也只是个幼龄童子。你说,他王通那么大的一个人,没事儿跑去欺负小孩子,就算是赢了,又能怎么样?”
  又有书生凑过来,轻声道:“依我看,他多半是赢不了。”
  “是啊,是啊!”
  三四个书生凑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评论王通。
  也难怪,王通名好,不但是出身名门,父亲还是一位名士。加之他拜多位名士为师,令许多人都觉得眼红。相比起来,虽说郑言庆也是出身名门,一来他年纪小,二来不过是一个旁支,无父无母的靠着一个残废祖父养活,更能博取同情。
  再者说了,人家半缘君可是真材实料。
  你王通又有什么?
  靠着门荫,拜了几个好老师。哪怕是有一个薛道衡薛大家捧你,却无什么作品流传出来。
  此消彼长之下,言庆在舆论上,已占据了上风。
  这时候,却见从书馆后院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个,赫然正是小洛浦先生,手里捧着两个卷轴,一脸欣欣然之色,走到柜台的旁边。
  身后四个人,两个手捧书籍,一个则捧着一个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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