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校对)第6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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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郑仁基后面的话,被徐世绩这一句,生生的憋了回去。
  颜师古连忙问:“世绩,你确定?”
  “当然确定。”徐世绩说:“那天家父听说有孙思邈先生在,所以就拜托郑管家,在首阳酒楼摆酒设宴,款待孙思邈先生。同去的,还有当朝工部尚书杜果的孙子,杜如晦。我和家父都在,席间孙思邈先生说起了王右军爱鹅的典故,当时窗外池塘里,有数只白鹅,所以杜如晦大哥就开玩笑说,让言庆以鹅作诗一首。”
  “然后呢?”颜师古问道。
  徐世绩回答说:“言庆刚开始推脱,但孙思邈先生也在一旁打趣,他就来了兴致。
  还是孙先生亲自为他研磨呢,言庆在酒楼里,写下了咏鹅诗。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孙先生就问他,用的是什么字体?言庆当时也是随口说了一句:咏鹅。后来,孙先生还在洛阳待了几日,教言庆什么拳法。大概就是崔管家来的前几天,孙思邈先生才离开了洛阳。”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不假,徐世绩还背出了那首咏鹅诗。
  其实,他既然说出了孙思邈的名字,还有杜如晦,颜师古和郑仁基,就已经相信。
  郑仁基一手捂着胸口,脸色苍白,“你,你,你……你怎么不早说。”
  “言庆不让我说,还告诉我,就算我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平白惹人耻笑罢了。
  他还说,书法诗词,终究是小道,陶冶情怀,予以自娱足矣。
  郑家以经史传家,我们还是应该潜心研究经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方为大道。他告诉我,如果传扬出去,而又别人又肯相信,以后不免为名所累,难做学问。
  所以,我就没有和任何人说……”
  这些话,当然是郑言庆为了避免麻烦,不得已编造出来的借口。
  可听在颜师古郑仁基耳中,却如同黄钟大吕般,令二人久久不能言……
  “大兄啊大兄,你可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吗?”
  颜师古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出,言庆一袭白衣,在鸟语花香的田园中,捧书而读的模样。只是,那不再是一介童子,白衣飘飘,风采照人,令颜师古轻声呢喃。
  “夫人误我,夫人误我!”
  郑仁基只觉胸口一阵憋闷,喉咙间好像有一股腥甜的液体涌上来,忍不住哇的喷出一口鲜血,噗通摔倒在地上。
  “大兄醒来,大兄醒来!”
  “快来人,快来人啊……”
  颜师古和徐世绩都慌了手脚,一个抱住郑仁基,另一个则跑到了门口,大声呼喊。
  好久,郑仁基悠悠醒来。
  只见书房里挤满了人,崔夫人跪在一旁,怀抱幼女,泪水涟涟。
  不知为何,郑仁基对崔夫人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厌烦,头一扭,却看见了郑宏毅。
  突然间,郑仁基明白了郑大士的苦心。
  郑大士为什么要派郑世安祖孙来?只怕他也看出,郑言庆将来,必然非池中之物。
  安远堂日渐式微,如今郑大士在,尚可勉强支持,但郑大士不在了,郑仁基能撑住嘛?郑仁基不是武勋出身,而安远堂门风恰恰尚武。吟诗作赋,做风流名士,郑仁基倒是可以。但若以一介文士,镇住安远堂,令其他各房不敢心生二念,只怕困难。
  所以,郑仁基可以勉强保住安远堂,但若第三代,也就是郑宏毅不能奋发,则安远堂危矣。郑宏毅一个人,想撑住安远堂,也不容易。一个好汉三个帮,宏毅需要有人扶持。
  故而,郑大士把郑世安祖孙派来了洛阳,为的是想给郑宏毅,找一个帮手啊!
  可惜……
  郑仁基闭上了眼睛,“立刻派人,去把郑言庆给我追回来!”
  “啊?”
  崔夫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闻听郑仁基这一句话,不免有些呆愣。
  “还愣什么,立刻去把郑管家祖孙给我请回来……世绩,你和宏毅一起去,颜先生,就拜托你了。”
  颜师古非常清楚,如果郑言庆回到了荥阳,事情就会变得更加复杂。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他二话不说,站起身来就往外走,“世绩宏毅,你们两个立刻随我出发,追上郑言庆。”
  此时,天蒙蒙亮……
第三四章
风暴之清明
  黎明时,下起了蒙蒙细雨。
  原野之中,腾起一片片轻雾,似幻似真。天刚刚亮,就有农人在田垄间忙碌着,披蓑衣,戴蓑帽,在这疑似仙境般的原野上,透着几分洒脱。嘹亮的歌声,萦绕苍穹,远处青山隐隐,格外动人。
  “再过几日,就要到清明了!”
  郑世安搂着郑言庆在车上坐着,一只腿耷拉在一旁,看着这如诗美景,突然说道。
  他披着一件蓑衣,戴着一顶蓑笠,看上去颇有几分隐士的味道。
  一夜颠簸,倒是让他心里的怨气减弱不少。黎明细雨,他被郑言庆拉着走出油篷。
  蓑衣蓑笠,都是郑为善送的。
  言庆越发觉得,郑为善这个人很不一般。
  如今他祖孙说好听一点,是被护送回荥阳;说难听了,就是被押解回去,和犯人无二。可郑为善对郑世安的态度,依旧毕恭毕敬,丝毫没有因为郑世安身份的变化,而产生半分怠慢。再加上昨夜幸亏是郑为善派人去通知李基,才有了窦威出面作证,使得郑言庆洗脱冤情。只这一分恩情,就足以让言庆对他刮目相看。
  不管他出于什么心思,这个人绝对可交。
  耳听郑世安祖孙在说话,郑为善骑在马上,心里一动。
  他催马上前,和油篷车并行,笑道:“言庆,如此景致,何不赋诗一首,以应景观。”
  郑言庆闻听笑了!
  他看着这蒙蒙细雨,以及那雨雾中,已经模糊的世界,沉吟不语。
  片刻,他轻声吟道:“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自生愁。
  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
  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侯。
  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①”
  离开了洛阳,言庆心中似乎也少了很多顾忌。
  他吟诗后,长出一口气,看着郑为善,“郑叔叔,此诗如何?”
  郑为善的脸色变了,目光颇为复杂的看着言庆,久久不语。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侯!只这一句,以足以表明了言庆心中的那份刚直和骄傲,此真名士也!
  清明时节,春雷万钧,惊醒了万物。
  春雨绵绵,使得大地芳草萋萋,桃李盛开。可在那田野荒芜之处,却是死者的墓地。死去的人们长眠地下,使活着的人,更加难过。开篇四句,正好点在清明主题上。
  古代某个齐人,天天到墓地里偷吃别人祭奠亲人的饭菜,满嘴油腻的回家,向别人吹嘘,毫无尊严;可这世上还有一种人,就如同春秋时的介子推,帮助晋文公建国后,不要高官厚禄,宁可隐居山中,即便晋文公放火烧山,也不愿低头。
  其实,不论是智愚高低,到头来不可避免,也只是蓬蒿一丘罢了。但人活着,却要有尊严!
  郑言庆用这首诗,表明了他的态度:是尊严的死,亦或者卑贱的生?
  郑为善知道言庆才华不低,刚才让他作诗,也只是临时起意,以免路途太过寂寞。
  哪知道,言庆竟然真的做出来了,而且应景点题,更暗合他的遭遇。
  我虽是一个家奴,但我要活着有尊严,不会向任何人摇尾乞怜。即便是死,也绝不低头。
  言庆刚经历了一场冤枉,他用这首诗,表明了他此刻的心境。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情操?
  郑为善忍不住在马上抚掌赞叹,“言庆之才,非曹子建不可比。”
  曹子建,就是曹操的儿子曹植,与其父曹操,其兄曹丕合称三曹,开创建安文风。
  郑为善以曹植比言庆,另有深意。
  南朝诗人谢灵运曾说过:天下才共一石,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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