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校对)第106部分在线阅读
这家伙,属于那种典型的唯恐天下不乱。
郑言庆眉头一皱,看了看那家伙,心中顿爵有些不快:难不成,非要雄大海死了,才甘心吗?
有客人说:“你这厮怎么如此说话?倭奴国人差点伤了我大隋子民,雄大海也是为救人才起了冲突。听你这口气,是不是觉得我大隋子民的性命比不得倭奴国人?”
“我可没这么说……”
“你们别吵,听小六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每一个人都挤在洛阳县衙外看热闹,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对这件事漠不关心。事实上,历经三百年动荡之后,大隋朝迎来了一个锦绣时代。新洛城的营建,以及大运河的开掘,固然有劳民伤财的说法,但比起连年征战,这算不得什么。
也许正是因为从那个黑暗的年代中走出来,生活在底层的百姓,较之那些老学究们,更容易产生一种强烈的自豪感。为一个海外蛮夷,一群三寸丁就要让我大隋子民偿命,对许多平民而言,恐怕并不容易接受。所以,有人急切的询问伙计。
名叫小六的伙计得意洋洋,“谒者台的诉状中说,雄大海是甩刀杀人。而且雄大海在堂上也没有否认他杀了人,县令大人就认为,既然是甩刀杀人,当属无意。既然是无意,那按照开皇律,雄大海就不该被处斩,所以只判了个监三年。”
郑言庆从口袋里摸出了五枚铜钱,放在食案上。
“小念,我们走吧。”
他已经不需要再听下去了。一切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雄大海甚至被免去了杖三十的处罚,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这样一个结果圆满了……而且从市井小民的口中,言庆多多少少也了解到,洛阳人对这样的结果还没有什么意见。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司隶台按察刑案,有时候就是从民意出发,对一些有争议的判决进行重新审判。
既然洛阳人没有意见,就看倭奴国人是什么情况。
若倭奴国也对判决表达不出什么异议的话,司隶台就不会过问此事,事情也就算过去了。等三年后,雄大海从狱中出来的时候,照样还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
郑言庆很怕在这件事上出现反复。
一旦司隶台要发还重审此案,不仅仅是对雄大海有英雄,对雄家上下也是一种折磨。
可倭奴国人会是什么态度呢?
郑言庆也无法去影响,只能在一旁,默默的关注此事……
“小念,爷爷他们现在应该去了县牢,你过去和他们汇合吧。”
言庆在街口跨上了青驴,对毛小念吩咐了一声。他没有骑玉蹄俊进城,经过昨日莫名其妙的冲突,让言庆也不得不小心一些。青驴小青不如玉蹄俊,但贵在性子柔顺,不会去招惹是非。
毛小念说:“少爷,您不回去吗?”
“我要走一趟大同市。洛浦先生前几天派人过来送信,说是淘来了几部汉魏碑帖。
你也知道,再过一个月,就是杜大哥的生日。他去长安县上任时,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送他。他喜欢碑帖,我过去看看,若有合适的,就送给杜大哥。”
“那,小婢陪您一起去吧。”
毛小念的口吻中,带着一丝丝期盼之意。
郑言庆摇摇头,“不用了,你先回去吧。爷爷他们的年纪都大了,昨夜估计也没有休息好,更需要你随行照顾。”
毛小念心里有些失望,不过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
她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这里距离县牢并不远,沿着上春门大街过一个里坊,就是县牢所在,所以无需担心什么。
言庆骑着青驴,走在深秋时节的日光中。
有些萧瑟,但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也很舒服。县衙位于洛水以北,言庆要到大同市,必须要经过洛水,走很久才行。这也是他不愿意让毛小念跟着的原因。
那么远的路,他骑着驴,毛小念难道走着吗?
从端门外的天津桥通过,郑言庆看了一眼天津桥下的那块告示牌。依旧有许多人驻足告示牌前,不时的还能听见人群中有人阴阳顿挫的诵读着他写的三国演义。
言庆笑了笑,催着小青走了。
外界对他这部三国演义的评价,他如何能够不知道?他还知道,许多人说他江郎才尽,甚至往他身上泼脏水……呵呵,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事情。文坛大盗这种事情还是少做为妙。三年苦读,他倒是掌握了诗词歌赋的一些技巧,但并不代表他能做出如早先那样流传千古的诗篇。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做这种事。
一方面是不好意思,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一件事。
大业二年,也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隋炀帝杨广启用了薛道衡为秘书监,引起了郑言庆的关注。薛道衡,是河东汾阴薛氏族人,也是当世大家。开皇年间,他因被人弹劾结党,而被隋文帝发配岭南。当时杨广还坐镇江都,对薛道衡的才华,素来仰慕。于是密令人前往长安,请薛道衡取道扬州。到时候他可以把薛道衡留下来,然后再禀报他老子,让薛道衡做他的幕僚,就无需再前往岭南。
说起来,杨广也是好意,爱惜薛道衡的才华。
可薛道衡也不知道是哪一根筋出了问题,关键时刻偏偏来了书生气。明明就快要到江都了,却突然间又改道江陵,绕过江都南下,狠狠的给了杨广一记耳光。
这件事,让杨广记恨在心。
不过杨广登基后,念薛道衡才学出众,还是重又启用了他。
哪知薛道衡一到长安,就奉上了一篇名为《高祖文皇帝颂》的文章。杨广看罢之后,恼羞成怒,曾私下里与大臣苏威说:“道衡至美先朝,此《鱼藻》之义也。”
鱼藻,是诗经里的一篇文章。
据诗序里讲解,这首诗是通过歌颂周武王,而讥讽周幽王。
杨广那是何等自负的性情,如何能接受这样的羞辱?且不管薛道衡是不是真的在讽刺他,这根刺只要在杨广心中生出,那薛道衡……事实上,薛道衡后来的确是被杨广杀了。至于原因,则是他妄议朝政。想薛道衡也是朝中大臣,如何就不能议论朝政呢?反正这种事情,皇帝老儿说你有罪,你没有罪也会变得有罪。
郑言庆依稀记得,史书中曾留下这样一段记录:薛道衡死后,杨广曾说过:看你还能做出‘空梁落燕泥’的诗句吗?
别让杨广盯上了自己,到最后来一句:看你还能做‘士甘焚死不公侯’吗?
所以,言庆在这样的情况下,推出了三国演义。一方面既可以让人保持对他的关注,另一方面又有自污其名的效果。这种一举两得的事情,他又何乐而不为?
第七章
哈士奇(下)
洛浦书馆设在大同市,位于新洛城西南,临近建国门大街。
大同市的规模,远远比不上后来开设在新洛城中央地带的丰都市。不过由于早期进入大同市的商户,大都存有深厚的背景,虽无法和丰都市的喧嚣繁华比较,但却别有一番雅致的气息。
丰都市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上到达官贵人,小到贩夫走卒,还有胡商豪客出没。而大同市则显得文雅一些,同样酒肆林立,但氛围很好。没有喧嚣吵闹,来这里的人,大都有良好教养。
洛浦书馆作为最早一批进入大同市的商贾,门脸非常醒目。
两根黑漆圆木上,有言庆赠与小洛浦先生的那副对联: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这两句话,被许多人当作了修学的至理名言。
而言庆所书写的卷轴,早已被小洛浦先生收藏起来,不肯轻易示人。走进书馆大门,正对面有先贤画像。两面巨大的书架上,叠摞着一册册雕印出来的书籍,散发出淡淡的墨香。
郑言庆把青驴拴好,迈步走进书馆。
有伙计眼尖,认得郑言庆,连忙迎上前来,笑嘻嘻的说:“郑公子,您可算来了。”
言庆笑道:“什么叫总算来了,这是从何说起?”
“您可不知道,先生得了几卷汉魏碑帖,这些日子不少人来询问,想要拿走。先生总是以碑帖被您定下,才算推拖过去。您要是再不来,先生就要登门拜访了。”
“呵呵,那的确是我有些疏忽了!”
你看,我们洛浦先生有多重视您啊,专门把碑帖留着,除了您之外,谁都不卖!
这种话说出来,怎么听怎么让人感觉舒服。
其中固然有夸张之处,但听者终究会有一种受重视的感觉。郑言庆连忙道谢,看了看四周,轻声问道:“洛浦先生呢?”
“哦,楼上来了客人,先生正在接待。
公子要是不着急,可以先在这边坐坐,看看书;不过若是着急,小的这就去通禀。”
书馆分为两层楼,楼上主要陈列一些珍奇孤本,还有名家字画,普通人是没有资格上去。既然是在楼上接待,想必来的是贵客。郑言庆倒也不着急,于是在一旁坐下,伙计奉上茶水,又捧来一卷东山集放在旁边,让郑言庆看书饮茶,打发时间。
这年月,品茶已渐渐兴起,但人们更多的还是饮酒。
只是书馆不比其他地方,你奉上酒水,万一客人喝多了,难免不会有失礼的举动。
一杯香茶,一卷书册,与这书馆的墨香清幽,倒也搭配。
郑言庆坐下来,正准备拿起书卷,就听见楼梯口有脚步声传来,一轻一重,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引导养生术练了四年,让言庆的听力较之普通人敏锐许多。
他抬头看去,就见从楼上下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矮胖,正是小洛浦先生,女的身材高挑,一袭碧绿长裙,外罩披风。往脸上看,蛾眉秀美,凤目有神。鹅蛋脸,粉靥腮红,姿色动人。一头乌黑云鬓,挽成高髻,更衬托出玉肌柔嫩……
也不知是那少女只顾着说话,亦或者是楼梯有些滑脚,突然间脚下失足,少女啊的一声惊叫,从楼梯上就摔了下来。一旁小洛浦先生猝不及防,伸手未能抓住。
说时迟,那时快,言庆呼的起身,身如电闪,刷的就冲到楼梯口,一把将少女搀扶住。刹那间,温香软玉涌入怀中,即便言庆的心性沉稳,也不由为之一荡。
“小姐,你没摔到吧。”
从楼梯上扑下来的巨大冲击力,让言庆抱着少女之后,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脚跟。
连忙把少女搀扶住,郑言庆轻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