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清(精校)第9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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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一凡一笑,不以为意的挥挥手。他谁的力道都可以借,就是不想沾旗人的边儿。到了后来,他和满人亲贵的矛盾,只会不可化解。现在的立场,可要站稳!
  不过溥仰对禁卫军居然这么有归属感,倒也算难得呢。
  看徐一凡不以为意的样子,溥仰有点儿发急,声音也大了一点儿:“大人!属下还有一个姐姐,是老佛爷最疼爱的!她说的话,十句有八句老佛爷能听。属下能写信过去,拜托属下姐姐!”
  楚万里耳朵顿时支愣了起来,大八卦啊!溥仰这小子还有一个这么神气的姐姐?长得怎么样?一下子,这家伙眼镜就变得炯炯有神了。
  徐一凡也微微有点讶异,不过也没当一回事情。一个旗人女子,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淡淡道:“好好当你的侍卫长吧,这事儿,由不得你说话。”
  溥仰脸都涨红了:“大人,让属下出把子气力吧!禁卫军成军了,属下才觉着自己像在做事情。我姐姐真的能帮上忙,大人来朝鲜,调咱们宗室子弟随军,听说都有姐姐进言的份儿。咱们攒这支禁卫军不容易,姐姐一旦明白,就能帮忙!”
  嗯?徐一凡挑起了眉毛。旗人宗室,还能有这么一个有影响力的女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些满洲姑奶奶,哪个是有见识的?旗人女子基本都不大读书,还能在背后参与他徐一凡的命运?笑话!
  他用力摆手,溥仰不敢再说,躬身退了下去。而徐一凡却是仰首向天,心中默默自语。
  “半年……半年……有半年时间,就会有无数变化,你们就制不住我!你们错就错在,给了我时间!”
  ※※※
  咣当一声,荣禄狠狠的砸碎了一个茶杯。似乎还不解气,又推倒了一个插瓶。满地都是瓷器的渣子。钦差宣慰大臣公署的随员们垂手落肩的站在一旁,大气儿都不敢出。
  袁世凯的报信才传回来,顿时就让荣禄跳了起来。
  这徐一凡,实在是太跋扈嚣张了!也不想想,这大清到底是什么人的天下!袁世凯带着电谕过去,居然还压不服他。徐一凡成军平壤,所作所为无一不出格。但是朝廷那里,对于禁卫军撤出朝鲜的事情,声音又淡了下来。去电国内打听,居然是李鸿章担心他荣禄带着禁卫军回直隶,夺了他北洋的权力!
  他狂怒的拍着桌子。连个徐一凡都收拾不下来,老佛爷把他从西安将军任上挑回来,还不是想看看他能不能办下来这个差使?徐一凡继续这么肆无忌惮下去,自己的前程,在老佛爷眼中的形象,那就是一片灰暗了!
  朝廷内部权力博弈僵在那儿,老佛爷为了平衡朝局,不好多说话儿。就看着他荣禄,能不能将徐一凡拾掇下来了!
  越想荣禄身子越抖,种种桩桩的念头交织在一块儿。让他终于咆哮着跳了起来:“都给老子收拾准备去!老子要亲去平壤,看徐一凡还敢怎么蹦达!”
  几个从北京带来的随员立即答应一声,转身就出去收拾,准备钦差出行仪仗。几个原来交涉委员的随员没动。互相看了一眼,一个戴着水晶顶子的随员大着胆子回了一句:“大人……这汉城,咱们就不管了?”
  “谁说不管!收拾了徐一凡,老子带禁卫军回汉城!”荣禄的火气顿时撒向了那个没长眼睛的家伙。口水喷得老远。
  那随员吓得浑身发抖,还是在强撑着尽责。这些人都是在朝鲜办了十几年的交涉了,这里的情况消息,可比这位来镀金的钦差大臣了解得多。
  “大人……属下该死!只是最近日本在汉城公使馆的人总是来来去去,日本浪人在汉城的活动也加剧了。更有传言,甲申时候从朝鲜逃走的开化党逆贼金玉均已经潜回了汉城……庆军已经调离了汉城,大人虎驾再离开,属下怕……属下怕……”
  荣禄冷静了一点儿,这随员敢当着他的盛怒斗胆回报这个消息,可信度当然不小。朝鲜的事情他虽然不大上心思,整天憋着收拾徐一凡,可这并不代表他是草包。难道汉城还会再来一次甲申之变?
  转眼他就想通,老佛爷挑他来宣慰朝鲜,不是来扶危定难的。是来收拾限制这个徐一凡的!禁卫军没建设成军,治徐一凡一个玩视差使的罪名拉倒。禁卫军万一给这个家伙练起来了,这兵权,可一定要掌握在旗人手中!满人基业,可比一个小小朝鲜重要得多!老佛爷最为看重的,不也是这个?
  就算朝鲜有什么变乱,反正天塌下来有北洋顶着。日本矮子甲申失败了,这次估计也讨不了什么好。北洋水师的大兵船在门口逼着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朝鲜丢了,和禁卫军这个本来是满人武力的兵权旁落。比起来,到底是孰轻孰重?就是他荣大人的前程,也比一个小朝鲜重要得多哇!
  想到这里,荣禄心中大定,重重的哼了一声:“扬汤止沸,怎么比得上釜底抽薪?我去带禁卫军回来还镇汉城,不比自己孤家寡人守在这儿强?一举两得的事情么!去个半个月一个月,天就塌下来啦?昏话!你们在这儿守着,有什么消息随时给我回报就是,三天之后,我就出发!”
  说罢就重重的跺脚出去,这点火气,还要找人发泄呢!
  几个随员躬身站班送荣禄离开,抬头就是面面相觑。这里的变故,他们报告给过袁世凯,袁世凯满心思的想去夺徐一凡兵权。敷衍两句就走了,这次壮着胆子汇报给荣禄,又挨了一顿教训。
  刚才站出来的那个随员叹了口气:“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咱们尽力了,大人老爷们心思不在这儿,咱们有什么办法?老天爷保佑,不要在这个时候儿出事!”
  ※※※
  作为平衡朝鲜势力的重要一方,清廷的各种势力,在朝鲜上下纠结不休,暗流汹涌的时候儿。足以影响朝鲜未来的另一方势力,同样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他们的盘算。
  风云似乎就在小小的朝鲜上空汇集,越来越密,越来越急。
  在朝鲜平壤附近的内源洞村子里,到了黑夜里面,狗往往叫得又凶又急。没个停歇的时候。在这些狗狂吠的时候儿,总有一些人影,鬼鬼祟祟的穿入这个村子当中。朝鲜村民们被狗叫声吵醒,却没有一个人敢开门,都翻身强迫自己继续睡。
  世道要开始乱了啊。
  这一夜同样有几个人影进了村子,到了生驹住的院子门口轻轻敲门。门吱呀一声打开,油灯照过来,又是几个朝鲜货郎打扮的人物。只是脸上胡子又深又乱,肤色黑黑,容色坚韧。一看就是整日常年在外奔走的人物。
  油灯光芒一闪,几个人就进了院子。悄没声的走进了堂屋,帘子一掀。就看见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人。或坐或站,一个个都眼睛熬得红红的。桌上地上,堆的都是各种式样,新旧不等的武器。有六轮手枪,有单发手枪,有老式洋枪,还有一把把的武士刀,都被擦得铮亮。地上滚来滚去,都是各种口径的子弹。几个人围着油灯又急又快的在商议着什么。生驹和武田都在其中,听到门响,看到来人进来,看了一眼就掉过头去。
  来人去恭谨的排成一排,向他们鞠躬行礼:“生驹君,武田君!”
  啪的一声,却是武田跳过来给了带头的一个耳光。打得他身子一晃,武田还不罢休,一路噼里啪啦的打过去,低声吼道:“我们现在不是帝国的先觉武士,是朝鲜东学道的志士!你们要记明白这一点,不然,我劈了你们!”
  挨打的人默不作声的鞠躬行礼,将背后背着的货郎箱子取下来,朝地上一倒,哗啦啦的一堆手枪和子弹就滚了出来。生驹和武田对望一眼,几乎同时的咬着后槽牙发狠:“够了,可以干了!有我们这些人为骨干,加上那些会起来配合的东学党徒,平安道,一定会是天翻地覆!”
  两人的话激起了屋子里面一片咬着牙齿的低低应和声音,手中枪刀,擦得更加用力。武田默默的推开屋子,朝着西面双手合十。生驹也悄悄的跟了出来,同样双手合十。
  西乡主公,你已经成佛了,请你英魄庇佑……征韩大业,一定要在我们手中实现!
  天边乌云翻滚,在远处堆积。朝鲜夏天的雨季,眼看就要到来。
  同样的夜里,在日本公使馆内,同样是一片阴沉的气氛。
  杉村睿代理公使已经退居为奔走联络的角色。头山满悄悄归国,做奔走联络国内势力应和的事情。坐镇日本公使馆的,就是秘密抵达汉城的川上操六中将。
  在夜色中,三两个人影在有日本公使馆徽记的马车带领下悄悄来到了公使馆中。一直被带到了使馆深处的和室。打开玄关的门,就看见川上操六端正的跪坐在那里,正看着一本汉书艺文志,灯光下的剪影,不动如山。
  来人走了进来,鞠躬行礼,然后同样端正的在他面前坐下。两个人正是金玉均和朴泳孝。陪着他们一块儿过来的杉村守在门口,悄悄的将玄关拉门拉上。
  川上操六轻轻的放下了书,拉了拉和服的襟口,微笑道:“金君,朴君,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金玉均和朴泳孝对望一眼,都发现自己在微微发抖。川上中将抵达汉城坐镇,看来是已经箭在弦上了!
  金玉均勉强笑了一下,尽力的放平稳了声音:“感谢川上阁下亲临坐镇!在汉城的开化党志士,已经奔走联络完毕,只等时机一到,这些隐忍数年的志士们就会让甲申重演,重新建立开化党政府,而这次,并没有庆军坐镇汉城了!”
  朴泳孝迟疑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的也开口说话:“川上阁下,为了朝鲜未来,我们不惜性命……可是清军在平壤还有数千人,如果他们南下,日本朋友有什么手段应对没有?”
  他话一出口,金玉均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为了朝鲜未来,就算我们死也值得!”
  川上操六微笑着抬起了一只手,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话。这位日本帝国陆军的秀才智囊,看起来真有一些温文儒雅的气度。仿佛在进行的不是一场改变三国命运的密谋,而是一场寻常的郊游一般。
  “日本和朝鲜一心同体,朝鲜的未来也就是日本的未来,这是我们对大陆国家的崛起吼声!所以诸君大可不必担心,我们会为开化党诸君营造最为有利的局面。二位只需要静静等待这个时机的到来就是了。鄙人向二位确保,这个时机将会到来得很快!”
  金玉均和朴泳孝都默默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了。川上还是微笑:“诸君,武器已经为开化党的志士们准备好了,今晚就可以安排杉村君秘密给你们起运分发。大院君和清国在汉城的势力不堪一击,鄙人期待诸君的好消息。”
  金玉均和朴泳孝站了起来,鞠躬行礼,就要离开。金玉均的身影已经完全平稳了下来,但是朴泳孝还是在微微发抖,脸色有点儿发青。川上操六也笑着站了起来,殷勤的亲自开门,带着他们一起走出和室。
  到了使馆建筑之外,川上操着手,有点出神的看着西面。
  “三千年了……一个强盛广大的大陆国家一直压在我们头上。我们都在她的压力下,局促在小小的,多山的,遍布着火山和地震的土地上艰难的生活。祖先神灵庇佑,我们比他们早睁开眼睛,这也是三千年未曾有的机会,诸君,我们是抓住还是放过。就在我们的手中了……”
  他语调悠长,似乎就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金玉均和朴泳孝也不自觉的跟着他的目光向西面看去。
  视线所及,只是在天边翻滚奔涌的乌云,在一片黑暗当中涌动。似乎整个朝鲜三千里河山,都沉沉的被压在下面。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川上操六的眼角,甚至有泪花在闪动。
  同一片乌云之下,徐一凡也负手走出了他的帮办公使署的公堂。一天的事情办下来,的确是腰酸背痛,但是那心理的压力,却比身体的疲惫更是要命。
  他背着手哼着别人听不懂的小曲儿在院子里面散步,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心里面还在琢磨,是不是去找洛施和杜鹃,给自己敲敲背捶捶腿什么的?这两个小丫头,自己近来怕也是有点冷落了。
  男人真命苦啊,以前是享受不到,现在是享受不了。太多事情,让他心情无法放松下来了。
  他偶尔一抬头,同样看到了天边的乌云翻滚奔腾,隐隐还有电光从乌云缝隙中闪现。好像远古的神灵,在乌云之上在拼死争斗一般。
  徐一凡轻轻哼了一声:“密云不雨啊……”
第二十一章
变起
  那六爷最近心情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他是老诚王爷的侄子,在宗室里面不红也不黑。因为喜欢和善扑营的爷们儿混在一起,虽然也抽大烟。但是身子骨还不错,骑马射箭都还来得,在宗室子弟里面算是振作的了。
  朝廷突然要练禁卫军,满北京城的寻找可堪造就的宗室子弟。那六爷本来没什么指望,没想到宗人府的居然找到他头上了!那六爷当时的确有点儿落魄,坐茶馆都是一个当十大钱的高沫儿鬼混个一天,抽大烟要去小烟馆,还躲躲闪闪的不敢让人瞧见。小烟馆水牌上面欠的烟钱都有十几吊了,这好事儿落在头上。那六爷差点儿就忘记自己姓什么啦。
  可惜当时唯一的障碍就是——宗人府的那孙子居然问六爷要五百两!给了五百两,包一个随员的位子,说不定还有缺分补。没五百两,他那六爷就算骑得劣马,射得铜钱也没戏!
  那六爷左思右想,还是拉了一个带肚子的。五百银子到手,和那钱店出身带肚子的爷们儿说好,没缺熬着,有缺有好处大家一人一半。谁也不讹着谁。
  于是置办了行头兴高采烈的随着荣禄出行,一堆宗室子弟里面还碰见了当年一起在善扑营混过的溥老四溥仰!坐在火轮船上,当那六爷抽足了大烟出舱房凭海临风的时候儿,简直掐自己都不觉着疼了!
  到了汉城,六爷才发现坏菜。荣钦差和徐钦差两人不对付,徐钦差自己跑到了平壤。荣老爷在汉城。可是汉城才多少缺份,徐大人那里练着兵,有多少缺份?在汉城,那就只有干瞧着!带肚子的爷们儿嘀嘀咕咕和六爷闹别扭,要他还银子回家。正愁得没方儿没方儿的时候,又是天降喜事,徐大老爷赶了一大堆军官走,空出缺份儿来,要他们旗员去补!
  徐大人,真是满人之友哇!
  六爷这个时候灵醒了,又拉了二百两银子的亏空,在汉城中国人开的钱店里,凭着自己钦差随员身份硬借来的。怀里揣着借据,就找上了荣钦差最宠信的那个小二爷一鸟相公。银子递上,缺份到手。其他宗室子弟从汉城到平壤走得叫苦连天,那六爷可是吞着烟泡儿顶瘾,一路上兴高采烈!
  到了平壤,以为就算补个队官什么的,公费银子加上克扣的,一个月也有二三百的。慢慢还债,也能混个里外都暖和。这是长差使,比起在京城里面混穷,靠着黄带子讹人,那是天上地下了,他们这些天潢贵胄说起来,一多半儿家里也没余粮啊。那个带肚子的爷们儿,给他补个哨官什么的,给他找个长差事,说不定那五百也赖掉了。
  结果没想到,徐大人这位满人之友,这么够交情!给他们调了枪兵,让他们直接接收的朝鲜平安道的地方政权!收了钱粮,他八自己二,再公平没有。什么缸都替他们顶着了,你说说,到哪儿找这么个顶头上司去?
  他们接权的时候儿,正好赶上朝鲜的上忙,加收加征,钱和水一样进来。他管着一个郡,每个月也有两千多的收入。花头再大点儿,还不止。还是他那个带肚子的爷们儿没有眼力价,嘀嘀咕咕又说什么瞒着一点儿,多捞点儿。
  那六爷当即就义正词严的教训了他,我那六是个朋友!徐大人这么关照,还克扣他那份儿,是爷们儿不是?想捞钱,咱们想别的方儿。正分钱粮该着徐大人的,咱们从其他地方加征加税!徐大人那份儿,一个大子儿都别少!
  于是各种各样花头的税捐在那六爷手中诞生,为了起一个好听点儿的名目,那六爷就读了三年宗学的墨水儿,几乎都快倒干净了。前些日子突然听朝鲜属员说,到了夏季的时候,朝鲜百姓用水最多。各地蓄水的袱洲虽然是官产,但是从来不收钱。那六爷马上就认为,这是生发的好机会!当即就派人去封了几个大的苻洲,卡住水源。放水一次,按照村为单位,没有一百吊大钱,别想六爷开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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