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宏图(校对)第15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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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将佐和幕僚们闻听,立刻强打起精神附和。仿佛刚刚吃了大亏的是对手,而不是自己这边一般。
  “多谢诸君信我!”马延煦抖擞精神,四下拱手。“马某必不相负!”
  四下里,又是一片称颂之声。众将作和幕僚们纷纷表示信心未失,愿同主将一道力挽天河。马延煦听了,先是笑着拱手,随即,迅速收起了笑容,大声吩咐:“来而不往非礼也!韩方,你,带着苍狼营弟兄追上去,还之以颜色!”
  “这……?”被点了将的苍狼副指挥使韩方先是一愣,随即拱手领命,“是!”
  “军主……”众幕僚们也全都被吓了一跳,欲言又止。
  苍狼营是马延煦的嫡系,也是这四个幽州汉军营中最精锐的一个。如果苍狼营再大败而回,这一仗就彻底不用继续打了。能全师而退,大家伙儿都得烧高香。
  “不必多说,我心里自有主张!”马延煦摆了摆手,抢先一步制止了众幕僚的劝谏,“五百精锐对三百乡勇,我就不信,他还能再打我个倒崩而回!”
  说罢,又叫住正在点兵的韩方,大声吩咐,“记住,拿出全部本事来,狮虎搏兔,尚需倾尽全力,你切莫再步卢永照的后尘。追到距离城下一百步处,即可收兵。要你去,不是想一鼓作气破了李家寨,而是打掉敌军士气,重振我军声威!”
  “诺!”副指挥使韩方再度躬身施礼,答应得分外大声。片刻后,整个苍狼营在他的带领下倾巢而出,踏着被射死的溃兵尸骸,恶狠狠地扑向了正在结队后撤的汉家儿郎!
  陶大春和潘美两个,迅速发现了追兵。果断地命令麾下弟兄们停住脚步,准备列阵迎敌。就在这时候,山顶的冰城内,忽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铜锣声,“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瞬间就传遍了整个疆场。
  “便宜了你们!”潘美朝着山坡下快速追过来的幽州军吐了口吐沫,转身挥舞令旗,“撤,撤回城里,别耽误幽州军给他们自己人收尸!”
  “走了,巡检大人慈悲,给幽州人一个收尸的机会!”队伍中的都头、十将们心领神会,齐齐扯开嗓子大声号令。
  闻金必退,这是训练时已经刻进大伙骨髓里的军规,所以纵然觉得不够尽兴,众乡勇也不敢违背。纷纷哄笑着转过身,朝着冰墙扬长而去。
  “站住,拿命来!”
  “站住,有种不要走!”
  “不要走……”
  原本心怀忐忑的幽州苍狼营将士,没想到对手走得如此干脆。顿时心里头空落落的好生难受。扯开嗓子,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加速追赶。
  然而,论起走山路,他们可真不是乡勇们的对手。更何况其中大部分兵卒,心存畏惧,并不想真的追上前跟士气正旺盛的乡勇们拼命。结果追来追去,双方之间的距离非但没有缩短,反而不断增加,任山下的战鼓如何催促,都无法改变结果分毫。
  不多时,乡勇们尽数退到了冰墙之下。却没有立刻拉着绳索攀城,而是背对着冰墙,再度列成了一个齐整的方阵。
  追过来的韩方见到后大喜,立刻重新整理队伍,缓缓压上。双脚刚刚迈入距离冰墙七十步范围之内,还没等双方发生接触。耳畔忽听一道短促的画角声,“呜——”
  “呯!”“呯呯呯呯!”五支冰冷的长箭呼啸而至。将一名刀盾兵连同起手中的盾牌一道,狠狠钉在了地上。其余四支长箭落空,在队伍后方和两侧,掀起了滚滚白烟。
  “吱——”“吱——”“吱——”刺耳的铜笛声,紧跟着传来。一排排羽箭,冰雹般从城头砸落。饶是预先有所准备,幽州苍狼营兵卒,也被射得狼狈不堪。转眼之间,就又在雪地中留下了二三十具尸骸。
  “不想死,就赶紧滚!”郑子明从城墙上探出半个身体,冲着城下的幽州将士大声怒喝。
  “不想死,就赶紧滚!”“不想死,就赶紧滚!”“不想死,就赶紧滚!”城内陈外,众乡勇高举着兵器,将主将的话,一遍遍重复。
  “不想死,就赶紧滚!”“不想死,就赶紧滚!”“不想死,就赶紧滚!”群山之间,回音层层叠叠,萦绕不绝。
  刹那间,仿佛数万乃至数十万人,同时发出了怒吼。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不远处,半面山的积雪受到震动,化作一片白色的洪流,直冲而下。
  天河决口了!
  苍天战栗,大地战栗,城外的幽州劫掠者一个个两腿发虚,掉头便走。任副指挥使韩方如何拦阻,也不敢回头。
第九章
萍末(一)
  “轻点儿,疼——”潘美趴在一张干净的大床上,光溜溜的脊背中央,两道半尺长的伤口分外醒目。
  在城外的混战中,他后背挨了两刀,全凭着重金购买来的青羌镔铁甲,才侥幸逃过了一劫。然而铁甲的防御能力终究有个极限,被刀刃剁裂开的位置,有一段竟然向内翻卷进去,接刺穿了表皮,深深地扎进了肌肉当中。
  潘美当时也是杀红了眼,居然没有感觉到多疼。继续带着数名亲信,呼和酣战。待到恶战结束之后,精神头一松,却立刻就昏了过去,将周围的弟兄们吓得魂飞天外!
  好在当时陶大春站的位置距离潘美不远,发觉情况危险后,立即将其送回了城内施救。而郑子明又是当世难得的国手,才避免了潘美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只是临时止血并且用药物吊住性命不难,想要避免这么长的两条伤口感染,进而出现新的症状,却有些麻烦。对此,郑子明能拿出来的最好解决方案就是:先用毛刷沾着盐水,反复冲洗伤口,确保没有任何铁渣和布屑于肌肉中残留。接下来再用眼下能找到的,最烈的烧春反复消毒。然后再用细线仔细缝合,并留出排脓的通道。最后,则于伤处涂满新鲜蜂蜜,才竞全功。
  麻沸散早给潘美灌下去了,几个能够止痛的穴位上,也让当地的郎中,及时给插上了银针。然而,也许是因为体质比较特殊,加之伤口实在太长的缘故,无论麻沸散还是银针,止痛效果都不太好。结果伤口才清洗到一半儿,潘美就清醒了过来,疼得满头大汗,喊得声嘶力竭!
  “能不能再给他灌一碗麻药汤!”在旁边打下手的李顺儿,仿佛比自己挨了刀子还难受,扬起淌满汗水的面孔,低声央求。
  “不能再灌了,是药三分毒。再给他灌,有可能会把他灌成一个傻子!”郑子明摇摇头,低声解释。“你拿一个木棍给他咬着,这才缝了一半儿,别让他疼急了咬断自己的舌头!”
  “哎,哎!”李顺儿闻听,脸上顿时一片惨绿。答应着抓起一根用沸水煮过的黄杨木棍儿,塞进了潘美张大的嘴巴中。
  剧烈的苦涩味道,顿时分散了潘美的注意力。趁着他被苦得直皱眉头的当口,郑子明手指快速移动,如穿花蝴蝶般,将钢针和煮过的细线,穿过了伤口两侧的皮肤。
  “啊——”潘美疼得又是一声惨叫,身体如砧板上的活鱼般后仰,咬在牙齿间木棍瞬间掉落。还没等木棍儿掉在地上,一只手迅速将其拉住。眨眼间,又狠狠塞进了潘美的口中。
  “喊什么喊?这点么点儿疼都受不了,也不嫌丢人!”陶三春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带着如假包换的轻蔑。
  这效果,可是比麻沸散和银针都强出十倍。当即,潘美的呼痛声就给憋回了喉咙中,面红耳赤,侧头望着一袭白衣的陶三春不停地眨眼睛。
  “又不是没看过你,小时候我还替你把过尿呢!”陶三春立刻猜到了他的想法,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然而,她终究是个姑娘家,又是在郑子明跟前,不能表现得太豪迈。将目光迅速从潘美淌满血迹的脊背上挪开,继续说道:“我带着几个姐妹,给旁边那间房子里的伤兵敷过药了。重伤的不多,大部分都是轻伤。但其中有几个肚皮别射穿的,咱们请来的郎中不敢治。还得等你这边结束后,亲自过去救他们!”
  “知道了!”郑子明没有抬头,手指继续在潘美的后背上缝缝补补。每当变成一个郎中的时候,他就会进入这种物我两忘的状态,仿佛除了自己和正在被救治的病患之外,其他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存在一般。
  而在这种状态下,他的形象也与平素练兵,或者冲锋陷阵时大不相同。宛若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认真、自信、睿智,举手投足间,还会流露出一缕不加掩饰的倜傥。
  看着这个迷一样的男人,陶三春的眼神迅速开始发亮。高大、英俊、干净、善良,目光当中,总是充满了对生命的慈悲。她喜欢看到对方现在的模样,虽然最近几个月来,她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次。
  她从来都没觉得厌倦,相反,每当看到郑子明认认真真地,去施展华佗妙手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距离对方特别的近,同时也觉得特别的安全。
  这种感觉到底因何而起,她不清楚。然而,她却希望,自己能永远跟对方站得如此近,直到一起走完此生。
  “哼,嗯——”潘美又疼得低声轻哼,却不愿在陶三春面前丢了面子,强行将嘴巴闭得死死。
  陶三春的脸上迅速飞起一团红云,目光迅速从郑子明身上收回。盯着自己的脚尖儿,用蚊蚋般的声音补充道:“大哥说,他已经清点过伤亡情况了。刨除还能继续作战的轻伤号之外,咱们总计折损了六十七名弟兄。杀死了大约四百二十多个辽国强盗。眼下弟兄们士气很足,所以让你不用担心。他身上衣服还没来得及换,所以,所以就不亲自进来汇报了。让我,让我帮忙汇报给你听!”
  “嗯,哼——”明显感觉到背上的动作突然一顿,潘美疼得额头上冷汗直冒。然而,他又没勇气让陶三春闭嘴,只能苦着脸朝对方直翻白眼儿。
  陶三春却对潘美的动作,视而不见。仰起头又看了郑子明几眼,犹豫着说道:“先前你们跟辽国强盗打仗时,有乡老在寨子里说,这样下去,怕是会引来辽国人大举报复。他们,他们希望见好就收,哪怕花费点儿钱粮,能早点让辽国强盗撤兵就好!”
  “他们,他们该死!”话音刚落,潘美立刻将嘴里的木棍吐到了地上,大声反驳。“这个时候说花钱买平安者,都该抓起来直接砍头!抢遍了易、定、沧三州,都没遇到像样的反抗。偏偏在一座小小的军寨,前后折损了一千多人。不把这个场子找回来,他们怎么可能主动撤兵?”
  “可,可他们今天又被干掉脸色四百二十多个,带伤逃走的还不算。剩下不过一千四五百人,士气也被打没了,怎么可能攻得破寨墙?”陶三春白了他一眼,皱着眉补充。
  她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兵书战策也读过好几大本儿,所以通过对敌军整体实力和伤亡情况的了解,不难得出山下的辽军已经无法取胜的结论。而以巡检司乡勇目前的实力,想转守为攻,将辽军快速驱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勉强能达到目标,自家的伤亡也不会太低。
  所以,几个乡老们的意见,在她看来并非毫无是处。在双方都还能下得了台情况下,舍掉一部分钱财,换取辽军退兵,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选择。毕竟巡检司这边兵力有限,武备也有限,万一惹得辽国再派来更多的兵马,早晚有被压垮得那一天。
  潘美所能看到的,跟她看到的一模一样。但是,潘美得出来的结论,却跟她完全相反。咬着牙忍过一阵刺痛,他抬手擦掉脸上的冷汗,低声说道:“一千四五百被打没了士气的辽兵,肯定攻不下李家寨。但想要把他们当作山贼,打完了就坐下来讨价还价,却绝无可能。山贼吃了败仗,回去后不用跟任何人交代。而他们吃了败仗,回去后却有人要掉脑袋。所以即便把剩下的一千四百多人全填到雪里,他们也不会拿了钱粮撤走。那些想跟他们商量花钱买平安的家伙,不是居心叵测,就是脑袋被驴踢了!”
  “你……”陶三春气得两眼冒火,抬手欲打。胳膊刚刚举起,耳畔却已经传来了郑子明的声音,“他说得没错,花钱买不了平安。仗打到这个份上,除了死撑到底,并且再去别处寻找帮手之外,敌军已经没有了其他出路。至于咱们这边,趁着这两天不下雪,我会将乡老和妇孺们尽快送走。”
  “那,那留下来的怎么办?仗得打到什么时候?”陶三春闻听,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抬起眼睛看了看郑子明,着急地追问。
  “打到双方之中有一方坚持不下去了为止!”郑子明笑了笑,给出一个早就考虑成熟的答案。“你放心,真的形势不对,我会放弃李家寨,退入太行山!”
  抬起手,他快速用刀子割断钢针后边的细线。
  就在刚才讨论军情,潘美注意力被分散的时候,他已经替潘美缝完了伤口。年青的面孔上,写满了救人成功的欣慰。
  山脚下,被乡民们主动丢弃的陶家庄。
  “有再敢提退兵二字者,以此人为例!”马延煦从卢永照的肚子上抽出钢刀,大声断喝。
  众将领们被吓了一大跳,以目互视,都在彼此的眼底看到了如假包换的恐惧。
  “此战,原本就不是为了谁的颜面!甚至不是为了咱们自己。”记室参军韩倬走到大伙面前,缓缓宣布。声音不算太高,却坚定异常,“天下气运在辽,咱们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子孙们都有一个好前途,就必须向陛下证明,辽国的汉人,和契丹人一样忠诚!而忠诚,从来都不是用嘴巴说出来的!”
  注1:青羌,即后来的青唐羌,属于吐蕃的一个分支。五代时尚未统一,但各个部落已经与中原有了广泛的商业往来。因为部落工匠不懂得使用煤炭,所以另辟蹊径发展出了冷锻工艺。青羌甲,则属于部落重要“出口”产品,以结实美观著称,非劲弩不可穿透。当然,价格也远非寻常人能消费得起。
第九章
萍末(二)
  “这……是!”众将领们犹豫了一下,用力点头。
  忠诚,从来都不是用嘴巴说出来的!它需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对于马延煦、韩倬,以及他们的下属来说,大肆抢劫屠杀自己以前的同族,无疑是最好的方法。对原来的同族越残忍,则意味着他们对现在的主人越忠诚。
  只是,如今他们面临一个非常麻烦的问题,有一伙同族不肯乖乖地任他们抢,任他们杀,任他们割下脑袋去新主人那里邀功。而这伙同族,战斗力还颇为可观。至少,凭着马延煦手里现在还剩下的一千五百来号,没有任何指望将对方彻底击败。
  “求援!末将建议,派遣信使向南枢密院求援。请求枢密使大人,从临近增派援军。李家寨前后杀死我大辽将士逾千,绝不能再留着他,让其余冥顽之辈效尤!”半晌之后,有人低声向马延煦献策。
  来的时候整整四个营,两千余弟兄。只是一场试探就丢了四百多。剩下虽然还有一千五百余,人数远远超过躲在冰墙后的汉国乡勇。可士气却早已一落千丈,若是再逼着他们去战斗,临阵倒戈都有可能。
  “副军主,副军主临来之前,立,立过……”有人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地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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