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校对)第924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924/973

  黑夫有些不大高兴,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仲鸣并没有聪明多少,身为黑冰台的线人,竟是被那女神棍给忽悠了。
  他只是不以为然地一笑:“那许负,当真如此神奇?”
  仲鸣看上去十分笃信:“不少人曾找许负相面,皆十分准确,比如魏豹,年少时许负便说他以后会贵不可言,果为魏王。”
  “伪魏王可不是王。”随何在一旁打断道:
  “许负可曾算到魏将再亡?”
  “定是算到的,小人也请其相面卜算,她算到我后半生有富贵,当再遇贵人,这不就再见到摄政了么。”
  模棱两可的说辞,察言观色的试探,这就是相士的吃饭本领。
  “她还算到小人归来时,摄政当身在渑池……”
  灵活的消息和对天下地理的了解,甚至能揣测黑夫的行军速度,这个女人,不一般。
  “她还与我说起了数十年前的渑池之会。”
  仲鸣道:“许负说,当日不只是秦昭襄王与赵惠文王的饮宴会盟,也不仅是蔺相如维护赵国体面,当日宴上,还有两人……武安君白起,平原君赵胜!”
  “蔺相如逼迫秦昭王击缶时,武安君按剑起,平原君汗如雨下,但也不忘观察白起面相。”
  “多年后,长平之战前,赵孝成王曰:谁能当武安君,平原君曰:渑池之会,臣察武安君,小头而锐,瞳子白黑分明,视瞻不转,小头而锐,断敢行也,目黑白分,见事明也,视瞻不转,执志强也,可与持久,难与争锋,廉颇足以当之。”
  “此亦为相面卜算之道也,许负承其术,愿献予摄政,助摄政早定天下!”
  黑夫点了点头,看向老儒:“随何,你以为呢?”
  随何的答案很儒家:“卜以决疑,不疑何卜?至于相面之术,不过是诓骗乡间俗子的把戏,古人云,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魏豹、司马卬皆信许负,故或败或降,摄政有武贲数十万,奋戈而战,何须相士?我看那许负,大不必见之!”
  “说得好!”
  黑夫拊掌:“天道远,人道迩,若那平原君真有相面神术,就不会在赵奢杀其田部吏时欲诛之,也不必等毛遂自荐,许负纵得其相术又如何?”
  其实黑夫军中也经常搞迷信,羽翼营甚至还设了“术士二人,主为谲诈,依托鬼神,以惑众心。”不过黑夫有太卜徐福背书就够了,对不可控的女神棍,一点兴趣没有。
  “眼下,本摄政更希望和关东士人谈论天下苍生,而非鬼神!”
  ……
  仲鸣引荐许负虽未成,但黑夫还是让他做了河内郡丞,督河内道路粮秣。
  河内投降后,河东、河南便与之连成了一片,三河在手,秦军便在大河南北都站稳了脚跟,战略优势更大了。
  “十万援兵已至河南,赶赴汜水前线。”
  “司马卬降,洛阳军立刻从孟津北渡,接管河内,韩信麾下都尉灌婴,以边塞车骑从太行道入,令其至白马津,追张耳父子,击东郡,以断天下之脊!”
  “郦食其通项梁部郦商、雍齿,以为内应,颍川张良亦可响应……”
  总参一通筹划后,战争的条件,一个个齐全了……
  在向黑夫禀报计划时,陈恢的手,指在地图上的一点,一处张良早在一年多前,就预言过“未来天下争衡,必决于此”的地方。
  “我军的计划是,在荥阳围点打援,困钟离眛,吸引楚军陈郡、砀郡两军主力在决战,力求毕其功于一役!”
第0991章
钟离眛
  “钟离将军,黑夫是个怎样的人?”
  站在荥阳城头,钟离眛斜眼看向问他这个问题的年轻人,他叫项声,乃是项羽侄儿,年不过二十余,却已披甲带戈,作为自己的副将在此御敌了。
  “黑夫么?”
  提到这个人,已经胡子一大把的钟离眛陷入了回忆,从淮南起兵到现在,已过去了两年,不知道多少次,楚军里的同伴如此问过自己。
  因为钟离眛,是唯一与黑夫打过交道的人。
  而每每有人发问,钟离眛都会言简意赅地回答:
  “敌人!”
  从最开始,他与黑夫便是敌人,一个楚人一个秦人,各为其主。
  十八年前,黑夫是安陆县湖阳亭亭长,手持尺牍布律,腰缠绳索拿贼,而钟离眛则是混在楚国逃人中,进入秦国的间谍,潜藏民间,负责打探南郡虚实。
  “我二人第一次见面,他是守卫十里平安的秦国亭长,我则是身份暴露,不得已杀人夺马而走的‘贼人’。”
  安陆山林里的一场追逐,经验老到的钟离眛给黑夫下了套,可以说是完完全全吊打了他,甚至还射伤了黑夫的一条腿,却一时迟疑未要其性命——钟离眛不知道自己走后,黑夫还对身后追来的某位游徼绝地反杀,迈出了黑化的第一步……
  他只知道,自己跋山涉水回到楚国后,将所得到的情报事无巨细,统统上交,然后满怀期待地盼着结果。
  但他什么都没等来。
  尽管那时楚弱而秦强,但项燕将军一直在谋划对秦的反攻,以拖延燕赵灭亡的速度。只可惜,他们都受制于形势和时代,尽管钟离眛九死一生,将安陆等地的交通、人口、驻军、虚实不断回报,但这场反攻终究没打起来。
  反倒是秦军先发动了灭楚之战,好在项燕将军统御得当,大败李信,杀七都尉,秦军大溃而走,钟离眛也在追击的队伍里,好巧不巧,又在汝水之上,一个叫“安城渡”的小渡口,与黑夫有了第二次碰面。
  “黑夫当时便已不凡,秦军大溃,散兵游勇不计其数,他却能带着一支七八百的败卒,于鲖阳先击退两位县公,又穿戴其衣甲,树其旗帜,大摇大摆在楚境行走,愣是穿过了二百多里地。”
  直到那渡口,一行人的伪装,才被游弋至此的钟离眛发觉,幸好他回马跑得快,否则定会像同伴们那样,被黑夫等人射杀。即便如此,钟离眛的背部也挨了两箭,也算报了当年在安陆的一箭之仇了。
  至今那两箭疮疤尚在。
  那已经是二人最后一次还算对等的较量,自那之后,楚国沦亡,钟离眛没有赶上最后一战,只憋屈地东躲西藏。而黑夫却靠着李氏父子抬举,自己也争气立功,得了秦始皇帝欢心,爵位竟像飞一样,直上青云,甚至混入了朝堂……
  彼为北地郡尉,北逐匈奴时,钟离眛在家乡狼狈奔走。
  彼为胶东郡守时,对诸田举起屠刀时,钟离眛在下邳与游侠密谋刺杀秦始皇。
  彼为昌南侯,南征大将军,挥师十余万开疆拓土时,钟离眛在江淮落草为寇,遇见了项籍……
  而现在,他们的命运,似乎再度交叉到了一起。
  “如今彼为大权在握的秦摄政,将二十万兵东伐,而我,则是拦在他必经之路上的楚将,麾下不过两万人……”
  钟离眛很清楚,随他在荥阳留守的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一战,实力悬殊。即便身后梁地的项梁,陈地的项籍两军汇集过来,楚军也不过十万人,已是榨干楚地青壮,又在淮南留守部分兵力后的极限了。
  听到这,项声不免遗憾,说道:“当年在安陆时,钟离将军若是一狠心,将黑夫杀了……”
  钟离眛摇头:“每一个听完我往事的人,都会这么说,只恨当时我未能将黑夫击杀,让他成了气候,就好似昔日晋重耳流落到楚国时,楚成王未听子玉之言,将重耳杀害一般,结果城濮之战,终成大患。”
  是啊,若当时他一箭将黑夫射死,这个漫长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不会有家书百将,不会有公厕校尉,不会有昌南侯武忠侯,更不会有以下克上,又成了楚国大敌的夏公……
  只需要当时钟离眛不偏不倚,正中黑夫要害。
  但钟离眛不后悔,他做事一贯从心所欲,那时候的黑夫是敌人,但也是一个可敬的敌人:作为亭长,黑夫是个办案能手,名声响亮,他尽职、爱民、嫉恶如仇,甚至还有些初生牛犊的莽撞……
  而楚人越是为钟离眛当年的选择感到遗憾,就说明他们越是忌惮黑夫,觉得无法战胜这个可怕的敌人。
  目前来看,形势已经很糟,原本在中原势均力敌的秦楚两军,随着黑夫十万大军、十万民夫抵达河南,天平彻底向西面倾倒,汜水西岸的成皋驻军越来越多。
  荥阳作为阻挡秦军东进梁楚的最后关卡,对防守方而言,的确有地利优势,此处往东皆坦夷,出西郭,则乱岭纠纷,地渐高,京、索之间,突起一山,如万斛,一道纡回其间,断而复续。
  古人常云:“使一夫荷戈而立,百人自废。”
  可秦军在地势上的包抄,却让荥阳咽喉九州,阈阃中夏的地位大打折扣。
  三月下旬,大河对岸的河内郡忽然易帜,司马卬降秦,秦军开始沿着大河北岸,一路进抵广武,其在洛阳新近打造的舟师也在敖仓扬帆。
  尽管南方的颍川还偏向楚国,但被秦军占领是迟早的事,一旦秦军以兵力优势从南北包抄而来,断楚军甬道,荥阳必危,更何况,敖仓已毁,这让荥阳的坚守,变得没有以前那么容易。
  于是,当楚军在京、索的交锋中彻底败下阵来,秦军车骑控制这里,开始频繁出现在荥阳附近后,钟离眛做出了一个决断。
  “项声。”
  他对自己的副手下达了命令:
  “汝带万五千人,向东撤离,去鸿沟东边!”
  项声闻言既松了口气,却又有些迟疑:“钟离将军,我军不守荥阳了?”
  “此为客地,不利于楚军。”
  钟离眛知道,过去一年楚国在河南、梁地的统治并不顺利,尽管地方上的实力派暂时屈从,为楚县公,但百姓怨望,不肯尽力。
  楚军还是得在楚国本土打仗,才能得到民众拥护,才有以寡敌众的可能。
  “更何况,秦军已占河内,完全可渡河入荥阳,断我后路,以二十万大军攻之,留两万人守,和留五千人守,并无区别,陷落是迟早的事,与其坐困,不如分兵离开。”
  “那你呢?钟离将军不一同撤离,坐困危城,该如何保全?”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924/973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