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校对)第89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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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转了一圈,他现在做的事,是新的开始,还是旧的轮回?口口声声要打破历史周期律,可事实上,连这无尽的仇恨链条,都很难一剑斩断啊……
  良久后,黑夫才止住了众人的争论,说道:“奉常说得对,若一切都如十余年前一般,不加更易,这场仗纵是胜了,也不过是又一场能并而不能凝的征服!”
  他扫视面前各执己见的群臣,掷地有声地说道:
  “但我以为,能让这仇恨之轮停下的,绝不是单方面的以德报怨。”
  “而是秩序和时间!”
  众人肃然,黑夫才又道:
  “八千、一万五千,尽作京观,大河为之色赤,西河人也该解恨了,消气了罢?”
  他让文吏提笔记录,宣布道:
  “从十二月起,各军私自处死俘虏者,将视为私斗!往后士卒擒俘虏与斩首等功,而对军官而言,擒俘虏10人,相当于斩首11级。”
  “俘虏被擒获后,将由军法官统一审理,判决,根据其罪行不同,处死、为隶臣、或释放。”
  没有人是圣人,不可能原谅敌人,就连儒家,底线也只是以直报怨。
  那就让他们,承受的大秦专制主义的铁拳吧!
  用理性代替感性。
  让公审,来代替私人的刑罚,这是秦国一贯的规矩,也黑夫最喜欢她的地方。
  俘虏们将以杀人罪,群盗罪,强暴罪,抢劫罪,谋逆罪来论处,反正最后都难逃一个死。
  其结果将是,军法官会很忙很忙,黑夫刚在云阳宫重新建立的“学室”,那些年轻法吏必须成批培训,然后立刻开赴前线,旁听、记录、最后亲自参与审判。
  没时间细细甄别,原则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鼓励相互举报,在西河做过以上事的人,会死得比斩首更惨。
  而张耳、项籍、蒯彻等人,更会被列为罪大恶极的战犯,对他们的审判定会宣扬得人尽皆知,最后可能会享受到赵高一般的待遇……
  司马欣等秦籍官吏自是举双手赞成,陆贾也极力赞同这种方式。
  “父不受诛,子复讎,可也。父受诛,子复讎,推刃之道也。”
  一句话,父母因自身罪恶而死于法律惩罚或他人报复,子女不得复仇……这是儒家为其“大复仇”做的补充,与之相对的则是“国仇九世可复!”
  黑夫还追加了几个原则,发往前线,让占领河东的韩信军严格执行。
  “凡诛,非诛其百姓也,诛其乱百姓者也,我军东出,是为诛乱,而非屠戮和复仇!”
  “不屠城,不杀老弱,不躐禾稼,未在西河的六国兵卒,只诛首恶,只要愿放下武器者,可以赦免其罪。”
  顶多脸上刺个字,作为奴隶,比被杀好吧。
  而对忐忑不安的普通黔首,黑夫还有一份大礼要给他们……
  “等天下再统,在所有该受罚的反贼上刺完字,穿上褐衣发配后……”他暗暗笑道:
  “我会废除大部分肉刑!”
  ……
  而等这场朝会结束后,黑夫叫下了陆贾等人,宽慰他们道:
  “汝等放心。”
  “我明白汝等关东之士的想法。”
  墨家希望天下人都能兼爱,爱别人的儿子好似自己的儿子,爱其他国如自己的国,如此便能天下大同。
  但要黑夫说,只有天下先政令一统,从肉体和精神上消灭死硬分子后,才能开始讲故事。
  关于炎黄子孙,关于大一统的故事……
  数百年,几代人反复讲,才能让芸芸众生相信,自己属于同一个国家,同为衣冠诸夏,而非不能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仇人时,才能谋求兼爱。
  “我不是要停止这仇恨之车轮。”
  黑夫独自来到九鼎殿,面朝殿内陈列的赫赫九鼎,这诸夏至宝,就像它的铸造者期盼的那样,举起手,立了誓!
  “我要粉碎这个车轮!”
  ……
  但有的人,却仍在为推动这个车轮向前而孜孜不倦。
  十一月底,初雪在关中降下,当前线传回韩信斩周叔,攻占安邑,张耳北逃平阳与赵军汇合的消息时,南方也有一封急报。
  “项籍收复淮南后,又率师西进,对着衡山、南郡,发起了攻势……”
  听闻老家有些危险,黑夫皱起眉:
  “来回奔走千余里,还真是一刻不歇啊,项羽这是想……围魏救赵?”
第0963章
泥潭
  这世间有许多个叫“丹阳”的地名,除了武关之外的丹阳外,江东也有一处丹阳,位于后世的皖南、南京一带。
  去年北伐军自豫章东进占领此地后,割豫章及吴郡数县而置,郡治设在宛陵(安徽宣城),但大军却常驻在北部临江的新城金陵,此邑的中心是石头城,乃是楚威王破越后修筑的石头城堡,峭立江边,夜间可听到江潮拍打岸堤,又因毗邻金陵山,遂名江陵。
  摄政元年十一月底时的金陵城,不仅丹阳郡守安圃在此,连楼船将军尉阳、干越侯吴芮也从吴郡、会稽至此,江东三巨头会晤,商量的却是如何应对楚军西进一事……
  “去岁九月底,我军入东海郡,围楚将虞子期于下邳,而项籍以精兵归,使蒲将军击,败我东海军,杀越校一人,卒三千,军遂退。”
  之所以能保存实力,多亏了淮泗水上交通由尉阳的江东舟师控制。
  但在陆地上,吴芮却完全不是项羽的对手,其手下的越兵本就成分杂糅,亦无死战之心,纯粹是为了钱帛之赏。随着这次撤退,江东水陆并进,试图拿下楚都彭城的冒险行动宣告失败,好歹他们占领东海郡南部两月,把该割的稻谷都割了,用楼船运回江东,这趟总算没白跑……
  “只可惜项籍未曾渡江而东。”尉阳十分遗憾,这本是他们设下的一个圈套。
  大本营差点被端,淮南残破,项籍哪受得了这种气,十月初,他率师抵达历阳县乌江亭,眺望江东,有渡水来攻之势。
  但最终,项籍却为乌江亭的老亭长所劝,说平日里,江上素有楼船巡视,今日却不见一艘,恐怕是故意为之,就是要等楚军半渡,或者登陆后将他们包围,到时候上柱国麾下将士,即便人人有百夫之勇,恐怕也难以生还,这是要弃整个楚国于不顾么?
  项籍这才打消了报复江东的心思,此时淮南饱受劫掠,粮食凋敝,军民皆乏食,项籍遂让季布守淮南,虞将军守东海,自己带着英布等将士数万向西进发,兵锋直指黑夫起家的大本营,衡山、南郡,欲以战养战,从两地身上割肉止损……
  “今项籍日益西进,过大别,连破数县,威胁到了邾城安危,南郡、衡山丁壮皆在关中,尉郡守派人来江东请援。”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黑夫的老弟尉惊以收降铜绿山,攻占衡山郡之功,也混上了郡守的位置,但要论军事、政治才能,只能算平庸,去年的南方战场,他带着衡山兵东进,仗着人多,救下被英布所败的安圃,本欲按照计划,继续向寿春进军,却为从陈地驰援来的季布所挫,只能满足于占据彭蠡泽北部数县,这次项羽西进,又一股脑全丢了。
  “衡山乃是南郡之唇,唇若失,齿寒也,必救之!”
  丹阳守安圃首先发声,在安圃看来,去年北伐军之所以没有完美实现摄政的计划,攻占淮南,全是他的过错,他这个跟了摄政十几年的老行伍,竟输给了一个脸上黥面的刑徒英布,差点连性命都丢了,实在是奇耻大辱。
  “安郡守所言不错,项籍是困于淮南少粮,欲移兵就食于衡山、南郡,这进军路线,过大别南麓而西,是欲破柏举,重复吴师入郢之事也。”
  作为黑夫南郡旧部二代子弟的佼佼者,尉阳在黑夫照顾下,受过良好教育,读了些兵法史书,柏举之战是孙武的得意之作,他自是十分熟络。
  吴军对楚作战,历来采取争取淮上,沿淮西进攻楚国北部地区的战略,孙武却把它改为经过柏举直趋江汉地区的战略,将舟船和重装备,停于淮汭;主力军经过唐、蔡两国支援,直趋江汉地区,威胁郢都。
  “柏举一战,吴军以少胜多,将楚军从大别追到小别,死伤无数,遂渡汉入郢,差点灭了楚国。”
  而吴人在郢都做的事,至今南郡仍有流传,辟如大肆烧杀劫掠,淫楚王后宫,甚至还有伍子胥将楚平王坟墓掘了鞭尸的故事……
  安圃颔首:“不错,若使项籍入于南郡,他必会大肆报复,使邾城、江陵化作丘墟。”
  在黑夫的有意宣扬下,项籍这个名儿,已经跟“吃人魔王”“屠城狂魔”联系在一起了。
  “我已在当地募得丹阳兵数千,可为前锋,救衡山之危!”
  安圃上次大败后,倒也痛定思痛,知耻后勇,回来后立刻补充军源,力图雪耻。
  这丹阳地区百年来楚越杂糅,山险地贫,民多果劲,俗好武习战,高尚气力,其升山赴险,抵突丛棘,若鱼之走渊,猿狖之腾木也,光着脚也能在山林里健步如飞。
  但尉阳话却没说完,他摇头道:“正因如此,才不能派出全部兵力,救援衡山……”
  安圃愕然:“为何?”
  尉阳不但受过良好教育,更在军旅之中有五六年历练,在胶东时,打过沧海君,在岭南时,配合韩信打了消灭骆越的最后一战,更发动楼船之士兵变,跨越千里袭击会稽,入淮泗,横大江。
  对用兵之道,至少是“见过猪跑”的程度。
  他说道:“兵法云,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项籍虽暴虐,但也确实是用兵高手,但若吾等当真全力西援,恐怕会中了项籍之计。”
  “昔日柏举之战,楚令尹囊瓦率兵东进,与吴军夹汉水相峙。左司马沈尹戎以为,吴人远来,不能持久,不必急着决战,而让他带着申息之师向敌后迂回。囊瓦沿汉水与吴军周旋,沈尹戎突袭淮汭,毁坏吴军舟船,还塞大隧、直辕、冥阨三关,如此断其粮道,两面夹击,必能大胜!”
  “然囊瓦嫉贤妒能,又仗着楚军势众,竟渡汉而东,结果为吴军所诱,在柏举大败,局势便糜烂了。”
  “我料那项籍西进,一面是为了掠衡山之粮,报复去年的淮南之役,二来也因不得渡江东,欲诱我西援,在江西决战,若我军败,不但保不住衡山郡,连江东也会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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