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校对)第58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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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妥协!”
  政治意味着妥协,在政治中,我们需要选择最不坏的方案,因为它是可行的方案,我们不可能得到更好的结果了。
  历史上,在南方持续了两千年的羁縻制度,绝非偶然,秦汉唐宋元明清,为何每一个朝代,都在少数民族聚集区选择类似的方式?难道他们心那么大,能容忍这种国中之国么?
  无他,非不愿也,实不能也。哪怕是大一统王朝的极盛时期,其力量也是有限的,彻底征服边疆地区,人力财政代价太大了。受制于交通,受制于人口,在中原有足够的移民填满这些边角地区前,羁縻,就是最好的方式——至少是更不坏的方式,维持土司对朝廷的服从,只要你不公然反叛,一起诶好说。
  这是历史的选择,也是黑夫的选择,只有随着时间推移,移民的南进,区域人口比例发生变化,最终打破平衡,才有改土归流的可能。
  “比起这片夺取了也守不住的荒野,先让三军能重夺番禺,在城里站住脚,让途道不受侵扰,岭南岭北往来无阻,让戍卒能安心种田,衣食无忧,才是正事!”
  黑夫很清楚,他能做的,绝不是马上控制岭南每一寸土地和每一滴水。
  他能做的,不过是给这片广袤的土地,印上四个大字,一如越女脸上的纹面,由血与墨铸就,永世无法褪去。
  “自古以来!”
  ……
  解决完梅氏的问题后,黑夫在当地筑了一座小邑,命名“韶关”,留下吴臣和一千人驻守。
  接着,便统帅大军,带上作为人质的梅鋗,沿着重新打通的北江道,向横浦关进发。
  秦始皇三十五年六月中旬,站在台岭(大庾岭)陡峭崎岖的小径上,黑夫眺见了横浦关,不由感慨:
  “十年前我来此地时,它还叫厉门塞,只有一座关门而已。”
  而现在,扩修加固的横浦关,成了出入岭南最重要的枢纽。
  “从山北和山南看这关口,真是不一样的风景啊。”
  从北向南,看到的是令人望而生畏的蛮荒。
  从南望北,看到的却是文明,是故乡,是脱离这片绿色地狱的希望。
  这就是每个秦军士卒的真实感受。
  等沿着蜿蜒山路,来到横浦关门时,利咸已经在此等候。
  黑夫做的第一件事,却是踱步到朝南的关墙上,抚摸上面的砖石。
  “墙是拆了新砌的?”
  “正是,五年前就拆了。”利咸应道。
  黑夫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但他却清楚地记得,十年前自己初至此地时,墙上写了什么!
  它是用暗红色鲜血写就的楚国虫鸟文,一共八字。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它像是一句不甘的诅咒。
  又像是一个神秘的预言。
  那时候,南征众人都担心外逃的楚人,担心跑到南越楚庭的上赣君,觉得他们会卷土重来。
  可现在,谁还记得他们?
  “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黑夫叹了口气,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墙外,而是墙内,听说近几年,随着南征开始,随着矛盾加剧,在三楚之地,暗地里嘀咕这句话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不过仔细算算后,黑夫发现,自己的手下,竟也是广义上的“楚人”居多了。
  作为嫡系的南郡旧部自不必说,属于西楚,虽然被律令管束几代人虎,皆自视秦人,但满口楚音想改也改不掉。
  他的幕僚,来自沛县的萧何、曹参等人,亦是西楚,这也是历史上,项羽以彭城、泗水建国后,自称“西楚霸王”的原因。
  被黑夫视作“后院”的豫章,还有治病除疫后,对他心悦诚服的长沙兵,属于南楚。
  靠一颗人头,一撮发髻收复的郴(chēn)县营三万人,还有新归附的陆贾,多来自淮南寿春,属于东楚。
  堂堂大秦昌南侯,手里直接控制的十万兵民,竟以三楚之人为主。
  “一群三楚之人,却在为大秦抛头颅洒热血,开疆拓土,放在十几二十年前,没人敢想吧?而他们的统帅,好巧不巧,又是在覆灭楚国时,出力甚多的我。”
  他曾夺取项燕的帅旗,也曾带人先登进入楚都寿春,掠夺楚王财富,亲眼看着楚国公主坠楼而死,摔得头破血流。
  也没有人比他,一个亲历战争的老兵更清楚,这天下,是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才完成统一的。
  历史真喜欢开玩笑,最热衷于将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再演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
  乘马进入横浦关时,耳边充斥着三楚口音的欢呼,黑夫心中不免自嘲一笑:
  “若我说,我还想以这群三楚之士为羽翼,扶保这危如累卵的天下,将破碎的河山重新捏合,让离心离德的七国之人,消弭仇恨,不敢说兼爱彼此,至少能捏着鼻子,凑合着过……”
  “这话,会有人信么!?”
第0665章
你信的是哪个洛阿神?
  秦始皇三十五年六月下旬,豫章郡南野县(江西南康)秦军驻地,绕了一圈,从横浦关归来的黑夫及其部属在此休整。
  一岭相隔,气候大不相同,南野县气候不错,不似岭南那样酷暑难耐,黑夫可以自在地在树荫下纳凉吃瓜,一边看第一次伐越时绘制的地图。
  这时候,外边却传来一阵震天响地的叫好声,惹得几名短兵亲卫都忍不住翘首而望。
  “这是第几次了?”
  黑夫也不抬头,问帮自己整理文书图籍的文秘陆贾。
  “第七次。”
  陆贾无奈地说道:“这个月以来,梅鋗已同君侯的‘暴虎’角抵七次了!”
  原来,黑夫收服梅氏后,梅鋗作为人质,被带到岭北。自由倒是恢复了,但这厮依然嘴硬,颇有不服之色,常说硕大秦营之中,无人能与他相斗。
  东门豹哪受得了这话,顿时大怒,强烈请求下,黑夫便答应,让他们打一架。
  不带兵刃,赤手空拳,是角抵而不是斗剑,也不会出现梅鋗伤了东门豹,或者东门豹将梅鋗捅死,破坏盟约的情况。
  梅鋗才二十余岁,龙精虎猛,自信满满。而东门豹年近四旬,按年纪可以做他爹了,但事实却是,不过数合,梅鋗就被东门豹撂倒在地!
  事情发生得太快,梅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觉得是凑巧,遂一次次发起挑战,东门豹不打仗时也闲得慌,遂欣然应战,二人就一路走一路打,东门不愧是能手刃大鳄鱼的猛士,梅鋗屡败屡战,眼下已是第七次了……
  前几回,黑夫还亲自去看,二人皆是勇将,如同两头凶猛的虎豹,你来我往,互相撕扯碰撞,踩得场内黄土飞扬,士卒们则在边上拼命为东门豹呐喊助阵。
  秦律只准公战不许私斗,营中极少发生打架,顶多吵嘴,经常会出现兵卒三五成群骂战,却不敢动对方一下的情况。
  “兵球”在咸阳、南郡风靡一时,但在南征军里却玩的不多,士卒唯一能看的热闹,便是比较武艺高低的角抵之戏,两人的意气之争,竟成了三军饭后的消遣节目。
  “听士卒们叫得如此高兴,大概是东门豹又赢了。”
  黑夫摇摇头,不甚关心,继续忙于案牍。
  但与先前不同的是,这回,欢呼响起后不久,东门豹与梅鋗便齐齐来到黑夫面前,东门豹面有得色,梅鋗则鼻青脸肿,一反常态,扭扭捏捏的。
  黑夫皱眉:“让医者好好给他诊治,阿豹你也是,下一次,下手轻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苛待梅君长呢。”
  大家一瞧还真是,这半月来,梅鋗屡屡挨揍,看上去,像是受了酷刑虐待似的,顿时哈哈大笑。
  梅鋗则满脸涨红地下拜:“君侯!梅鋗服矣,秦军中,果有勇士,梅鋗不如,请勿要再羞辱我了!”
  真是太阳西升,铁树开花,一向嘴硬头铁的梅鋗,居然低头服软,黑夫放下地图:“真服了?”
  “心服口服!”梅鋗一点脾气都没有,一个月内连打七场,七场皆负,可不是得认输么?
  这倒是意外之喜,黑夫乐了,虽无七擒七纵,却有七揍而服:“我问你的事,也能好好回答了?”
  “但凡梅鋗知道的,一定全部告知君侯!”
  黑夫要问梅鋗的,自然是岭南诸越的事,虽然秦军一度深入岭南,但对他们的了解,依然只停留在皮毛。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既然做了南征大将军,就得仔细了解自己的敌人,敌之虚实、分布,甚至是习俗喜好,都要搞清楚。
  有了这些,才能对其分化利用,在军事进攻的同时,施展“攻心”之策。
  梅鋗的部落属于扬越,本居住在豫章南部,在一百多年前,楚令尹吴起迁徙封君,开发江南的浪潮中,梅氏被击败,不得已退到岭南,至今已有数代人,对这群邻居的了解,自然远胜秦人。
  这一聊不要紧,在梅鋗的叙述中,黑夫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你说什么,越人信的,还有蛤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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