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校对)第53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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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自己跑不远,孤身一人落草异域山林更是下策,更何况,刘季被黑夫吓了几次后,总觉得黑夫会读心术,不管自己逃到哪,想什么,似乎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所以此番入林,刘季并不想逃,还真是要捉住那个逃跑的贼寇,也许靠这颗人头,一副为秦人做狗的姿态,能让黑夫稍微放松警惕呢?
  但当刘季追上那贼子,飞身扑下将他放倒在此,要举起剑杀了此人的时候,那人却瞪大眼睛看着刘季的脸,试探地喊道:
  “你是刘……刘季?”
  ……
  “不曾想,竟在此见到季兄。”
  那贼寇很激动,刘季的剑也缓缓放了下来,表情复杂。
  “田孟,居然是你!”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眼前的沧海君党羽,竟是在外黄与他同吃同住数月的游侠儿!
  刘季当年声名不显,并不是张耳贵客,自然要跟别人挤在一起住。而眼前这个脸上带块疤的人,乃是齐地轻侠,名叫田孟,常吹嘘说他是田齐公族之后,祖上也是阔绰过的。田孟虽然穷,只有一柄破剑,但出手很大方,即便只剩下一文钱,也要掰成两半,分给刘季一起花,很对他胃口。
  外黄陷落后,刘季跟张耳跑一边,其他人,则像今日沧海君党羽般,四散星逃,刘季已十二年没见过田孟了,谁料,居然在这撞见了他!故人再会之时,却是这番你死我活的光景。
  刘季曾刮掉的大胡子,又长成了昔日模样,田季才能认出他来,毕竟是一个通铺上睡过的舍友,极为熟悉,而田孟吃了不少苦,形容枯槁,但他的声音,刘季太熟悉了。
  “你为何会在这海东,在沧海君麾下?”
  就算田孟不说,刘季也大概能猜出缘由,这田孟是齐国人,魏亡后,他肯定回到了齐地,但没几年,齐也亡了,田孟性格刚强,大概是不愿做亡国奴,便开始远走海外,或许追随过雍门司马和田横,最后又辗转来到沧海……
  沧海君手下,不仅收容了大量六国遗民,甚至还有秦宫逃人呢。
  但没想到,跑了十多年,却次次都回到当初,抱头鼠窜。
  田孟简单说了自己的事,看向刘季的目光满是疑虑:“看你这打扮,莫非是做了秦卒?还是……”
  他瞥见刘季头上的歪髻赤帻:“秦吏?”
  刘季立刻苦笑道:“身不由己啊,我现在……是秦军中一个小小伍长。吾弟,老刘我是越混越回去了,当年还想做任侠,如今却被这苦日子打磨没了劲头,四十多岁,胡子都快发白,还要服役,为人驱使,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这口吾弟叫得亲切,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任侠好气的时候,田孟有些动容,却没发现,刘季在那唉声叹气,但手里的剑,却从未离开田孟身前!
  远处响起呼喊声,寒暄到此结束,追兵随时会到,求生欲使得田孟猛地抬头道:“季兄,我知道你最讲义气,放了我罢!”
  刘季讲义气,这是田孟一直以来的印象,和他一样,刘季也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任侠好气,尤其是外黄遭到围攻前,他当着张耳和一众轻侠面说的话,那一番慷慨陈词,田孟至今尤记!
  “我素来敬重信陵君之名,听闻张君乃是信陵旧客,继公子之志,便从沛上至此,食于张君门下。虽然作为门客才数月,但大丈夫,当重然诺,守信义,如今门主有难,身为宾客,岂能弃之而去?”
  “张君若要率众御秦寇,沛县刘季,愿追随之!虽死不悔!”
  正是此言,使张耳门下众轻侠群起响应,在外黄打了一仗,虽然,输得很惨,和今天一样。
  田孟不知道,老刘嘴上说得好听,可内心独白,却是杀个把秦卒,报答了张耳几个月的酒肉,便要跑路。“刘季好义”,成了这位流亡轻侠对外黄生活最后的记忆,田孟相信,信陵君能救危扶难,眼下,刘季也能放了他!
  “这是自然。”
  刘季忽然释然了,他不顾身后越来越近的呼喊,露出了笑,急促地说道:“你快些跑,我装作与你缠斗,被你踹倒闪了腰,追你不上!”
  说着,刘季便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面容痛苦,若是不知,还真以为他受了伤。
  “多谢季兄,大恩无以为报!”
  田孟如蒙大赦,顾不得作揖道谢,连忙起身,朝山林跑去,只是方才被刘季击倒时崴到了脚,故一瘸一拐的。
  但他才走出数步,就听到了隐约的弩机上弦声,还来不及反应,一支离弦而来的利剑,就射穿了他的脊背,直贯胸膛!
  剧烈的冲击,使奔跑的田孟腾空而起,轰然翻倒在地,等他艰难地偏过头,却看到刘季正手持弩机,站立起身,冷冷地看着他。
  大胡子还是大胡子,但那眼神不对,早已不是轻侠的豪爽义勇,反而染上了狠辣和世故。
  田孟难以相信,刘季却冷静地再度将弩上弦,这次,他对准了田孟的头。
  “你,为……为何……”
  还不等田孟问完,刘季便再度扣动机括,一弩射穿了田孟的眼窝!
  “刘季,快回来,谁让你跑的!”
  身后是五百主、军法官的呼喊,他们果然得了黑夫命令,要看着刘季,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刘季却只悠然割下田孟的脑袋,回过头,将死不瞑目的故人首级高高举起,笑道:
  “五百主,我这不是见贼人逃走,一时心急么,他可真能跑,差点叫他溜了!这头颅,可得给我记上!”
  五百主和军法官骂归骂,却也没将刘季怎样,再度跨上马背时,刘季低头看了看田孟的头颅,叹了口气。
  田孟已经受了伤,跑不远的,刘季若真放了他,等田孟被人捉住,很可能会将刘季出卖。
  就算当场擒拿,事后田孟若说出刘季的往事,纵然此事黑夫早已知晓,但也对刘季没好处。
  思前想后,放、留都有风险,还是亲手杀了最好。
  死人,是不会乱嚼舌头的。
  轻轻拍了拍挂在腰间的人头,刘季心中暗道:
  “兄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我若是你,就该乘着犹豫之时,夺剑杀了我!”
  义气?它能帮刘季改变处境么?它们早被置之于脑后,刘季现在关心的,是如何活下来。
  田孟的面皮已经冰冷,血滴滴答答,落在刘季腿上,那只被射穿的眼睛,空洞地望向刘季,仿佛在谴责他。
  但刘季却熟视无睹,眼中反而露出了一丝残酷之色:
  “没本事的人,在这世道不配活。”
  “心软的人,也一样!”
第0623章
往事
  不过半日功夫,临屯就已经被攻下了,哪怕沧海君的余部作困兽之斗,但秦军士卒并没太多伤亡,死数十,伤百余而已,这点损伤,甚至还不到一年多前,大军在辽东行军时的减员……
  秦卒们都喜滋滋地割着首级,扶苏早已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让“医务兵”照顾伤员后,他又令几名都尉搜检小邑,定要找到沧海君!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扶苏知道,只有砍了沧海君脑袋,才能向秦始皇交差,这场漫长的远征,才算最终胜利。
  很快,两名都尉回报,抓到的六国流亡之士招供,沧海君死在小邑最深处的塔楼里,士卒们已经找到了疑似沧海君的尸首。
  扶苏亲自过去一看究竟,沧海君打扮不似蛮夷,却像华夏之人,衣冠整齐,虬髯蔽胸,脖颈上是已干涸的血口,他是吞剑自杀的……
  扶苏亲自动手,用自己的轻吕剑斩其首,悬于旗帜之上,告诉所有人:
  “祸首已诛!”
  “沧海君死了,吾等总算可以归家了!”
  兵卒欢呼中,亲兵却来禀报扶苏:“将军,沧海君死时,身边不止有几个六国余孽,居然还有一秦人,说是将军故人,请求谒见。”
  “秦人?还认识我?”
  扶苏皱眉,本想让兵卒自行处置审问,但想了想,还是让人将那“秦人”带来。
  “拜见公子。”
  扶苏一边擦着轻吕剑,抬起头时,却见兵卒们押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过来。
  “你是秦人?”
  老者远远朝扶苏行礼,居然是标准的秦宫礼仪!
  “老奴虽生于楚地,却长于咸阳,也算半个秦人了。”
  他的确说着一口咸阳口音,且是字正腔圆的宫中语调。
  扶苏将剑横于膝前,并未起身,他一向彬彬有礼,平日在路上遇上这样的六旬老者,也会停车让行,可此人不同,他是个叛贼,再加上秦人身份,就更无法被原谅了。
  “我可不记得有你这样一位‘故人’。”
  那老者却笑道:“公子不记得老奴,老奴却记得公子,当年芈妃可没少带着公子,往甘泉宫跑。华阳太后也最喜欢公子,为公子穿上楚服,教公子说楚言,其乐融融。华阳太后逝世时,公子哭得几乎晕厥过去,昌平君和芈妃都说,公子纯孝……眼下十多未见,昔日孺子,已长成伟丈夫了!”
  扶苏有些惊讶,此人居然知道他母亲,他少时,的确经常去华阳太后宫中,如此说来,这人居然曾是秦宫中人。
  老者再作揖:“我乃缪监,六十多年前,入秦服侍华阳太后……”
  名后带“监”的,多半是内官,缪监,这个名字扶苏似曾相识,曾祖母当年的确很喜欢唤一位叫缪监中年内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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