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校对)第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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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利咸有些自负,觉得以自己的本事,完全可以做亭长了。
  然而黑夫到来后,却让利咸的自傲慢慢消失了。
  这位亭长是实打实的立功拜爵,又在更卒演武中夺魁,得到县右尉青睐,并不是那种靠着裙带关系上来的,所以利咸无话可说,只是心里还有点不服气。
  但当听说黑夫在考核中,法律答问二十道全对时,利咸也愕然了,这么好的成绩,他也没把握做到。
  之后的匿名信事件里,黑夫更是展现出了缜密的判断力,一点点缩小嫌犯的范围,这一点,更让利咸惊讶,他总觉得,这亭长似乎受过专门的令吏断案训练似的……
  所以利咸才对黑夫又是佩服,又是不甘。
  时间过得很快,一刻之后,黑夫和季婴便从里正家回来了。
  “如何?”黑夫一到跟前,就让利咸过来,低声问道:“方才可有人欲出门?”
  利咸摇了摇头:“我一直看着,并无人过来。”
  黑夫沉吟道:“如此说来……那投书者要么是胆子太小,心存侥幸,依然躲在里中,不敢出门。要么是胆子太大,觉得吾等肯定找不到他,又或者是……已经翻墙跑了!”
  “要不要让里正召集全里的人,点点人数?”季婴感觉他们已经离那个投书者很近很近了,摩拳擦掌不已。
  “能不惊扰里人,就不要惊扰,若是将地方闹得鸡犬不宁,吾等就有过无功也。”
  黑夫想了想道:“方才我仔细询问了里正,知道这里中识字的人,也就二十人,而这二十人中,昨日和季婴有接触,有机会投书的,只有三人!”
  “三人!?”利咸眼前一亮,这就好找多了。
  “是否要将这三人一起抓起来询问?”
  “不着急。”黑夫道:“吾等不知那人究竟要举报何事,若是贸然抓捕这么多人,恐怕打草惊蛇,连兔子也吓跑了。”
  现如今,黑夫最关心的,反倒不是那名“朝阳群众”的身份,而是那人写在信里的内容,明知道投匿名信是犯法,邮人、亭长也可能直接烧了不看,即便如此,还是冒着风险投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必须像做外科手术一样,抽丝剥茧,一点点查清楚!
  黑夫想了想后,说道:“这样,吾等先不要声张,分别去找这三人,看其还在不在家,再出言试试他们!”
  ……
  “砰砰砰。”
  朝阳里中,某位公士家的院门被敲得震天响!
  “是谁?”
  这位公士正在屋里抱着儿子,半天才不耐烦地出来将门一把拉开么,恶狠狠地看着敲门的人,却是个嬉皮笑脸的瘦子,正是昨天来过家里,祝贺他生了儿子的邮人……
  “何事?”这位公士十分疑惑,他没有亲属在军中服役,不可能有人寄信给自己啊。
  “公士,过来,我有话对你说。”季婴神秘兮兮,等那公士凑过来后,才在他耳边悄悄说道:“那物件,我看过了!”
  “什么?”公士满脸的莫名其妙。
  “就是那物件啊!”季婴眨着眼,拼命暗示公士。
  “有病!”公士依然稀里糊涂,没好气地骂了季婴一句后,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院门,继续去哄儿子了……
  “你这厮,如此无礼,肯定有问题!”季婴气得哇哇大叫,惹得这人家的邻居探头出来看他,他才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慢慢退走了。
  与此同时,朝阳里的另一头,利咸也从田典家里告辞而出,他面色严肃,看着里东的方向,皱起了眉来。
  “最有嫌疑的田典之子也排除了,亭长这个故弄玄虚,假装知晓发问,在不暴露的情况下,诈出投书者的计策,当真有用么?”
  利咸心中满是疑虑,同时也对那投书者究竟是谁,投书目的何在,越发地好奇起来……
  “也不知亭长那边,怎样了?”
第0064章
投书者
  黑夫走在朝阳里狭窄的小巷中,两侧是比户相连的人家居所,一路上常有人进进出出,或提着水桶去打水,或去邻居家串门,大冬天没什么农活要做,屋舍也修补得差不多了,里人们显得悠闲了许多。
  沿途遇到了不少人,一眼看到黑夫的赤帻绛服,都面色一凝,连忙向他行礼问好。
  黑夫也没有多问,保持着和蔼的微笑,一路向里人门点着头。
  虽然夕阳里的乡亲们一度让他留下了很坏的印象,但并非人人如此,村社总体还是和睦友善的。若无人煽动,乡亲们都很单纯,嫉妒也是单纯的嫉妒,敬爱也是单纯的敬爱,喜怒哀惧,皆发于心,很少掩饰。
  不过黑夫发现,朝阳里的人还是挺怕他这亭长的。方才,有个四五岁的垂鬟孩童咬着大拇指的指甲,好奇地盯着他腰间的绳索和短剑看,便立刻被其母呵斥一声,赶紧扯了扯孩子的手,让其别过脑袋去!
  在与黑夫擦肩而过时,那妇人也是讷讷诺诺,将孩子护在怀里,连声抱歉。
  黑夫主动让他们先过去,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怕不是我的前任太过蛮横,让朝阳里的人有了不好印象吧?”
  其实哪怕是后世,普通人见了警察,也是有点唯唯诺诺的,毕竟是暴力执法单位。而黑夫现在,已经是大秦的“天狗”,后人所谓的“朝廷鹰犬”了。秦法严苛,在时人眼里,亭长登门,一般都没什么好事,说不准就有破家灭门之灾。
  黑夫来此,的确是要拿人的。
  走了小半刻,走到朝阳里东一户人家外,他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家典型的公士宅院,院子不大,前后两进,院门没锁,也未修墙垣,只用半人高的篱笆围着,透过篱笆,黑夫还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这院子里种着一株高大的黄梨树,如今只剩几片枯叶,黑夫的眼睛不由眯了起来,那封匿名信牍,就是黄梨木做成的……
  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黑夫一看,树的左边是个鸡埘,一个二十余岁、穿葛衣布裙的女子正捧着一个簸箕,一手将里面的米糠、菜叶撒在院中,让鸡埘里的鸡群出来啄食。当喂到那几只毛茸茸的嫩黄色小鸡时,她还发出了开心的笑。
  然而,这平静怡然的时刻,却被门外赤帻绛服的不速之客打破了……
  女子一抬头,刚好看到黑夫立在门前,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呼,手中的簸箕一时不慎掉在地上,米糠撒满一地!
  鸡群立刻扇着翅膀拥了过来,在她脚边拼命啄食,尖锐的喙甚至啄到了女子的布履上,她却无动于衷,只是嘴唇微微颤抖,朝屋内喊了一声。
  “良……良人……”
  “怎么了!?”
  屋内的男子听到妻子的惊呼,便立刻出来了,此人身高七尺有余,穿着厚实的冬衣,加上他们家能养得起这么多鸡,说明家境不错。只可惜男主人看上去病怏怏的,面色消瘦,声音中气不足,还带着点咳嗽。
  黑夫见他右手里捏着一把刀削,左手还捏着一样东西,不由警惕起来,手放到了剑柄上。
  这时候,男主人也看到了黑夫,看到了他手里的二尺木牍,腰间的绳索,以及放在剑柄上的手,顿时愣在了原地。
  黑夫朝他点头:“我乃湖阳亭亭长,你可是朝阳里的公士去疾?”
  “我就是去疾。”男子点了点头,勉强露出了笑:“不知亭长来找我,有何事?”
  黑夫看了一眼呆呆立在鸡埘边的女子,当着人家妻子的面缉捕,不太好,便道:“还是出来说话罢。”
  男子似也明白了什么,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他将右手的刀削扔在地上,走近他的妻子,将左手里的东西塞到了她手里,然后又温情脉脉地将手放在了女子小腹上,柔和地说道:
  “好好在家,我去去便回。”
  黑夫注意到,那是一个木头小人,已经雕刻大半,有鼻子有眼,而女子的腹部,微微隆起,似已有身孕……
  他紧握剑柄的手,松开了。
  破家的亭长,灭门的令吏。
  这一刹那,黑夫突然有一丝后悔,后悔没有听利咸的话,将那封匿名信烧毁,落得干净……
  如今的剧情,好像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似乎不必再故弄玄虚,嫌疑犯已经基本确定,但投书者也没有乖乖扮演丑角的形象,在他面前惊慌失措。
  他看着那男子和妻子依依不舍地道别,有些犹豫,自己这时候掉头离开的话,是否还来得及?
  但一回头,远处已经出现了利咸和季婴的身影,在朝这边快步赶来。
  来不及了。
  到这一步,黑夫再收手已经迟了,且不说他在亭众面前夸下了海口,只说在秦律里,不知道投书者是一回事,知道是谁却故意纵容,又是另一回事。若黑夫心软,恐怕这头顶的赤帻,就保不住了。
  黑夫暗暗叹了口气,此时男子已经出了院子,细心地合上了门,又瞧了妻子一眼,然后朝着黑夫重重一揖!
  “你知道我为何而来?”黑夫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那么冰冷。
  “知道……”
  男子苦笑着伸出了手:“是我错了,我不该心存侥幸,亭长,将我绑了罢。”
  “不必了。”
  男子的妻还在篱笆里垂泪而望,黑夫走到去疾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说道:“别紧张,我只是找你去亭里问个话!如此而已!”
  匿名举报虽有罪,但罪只至罚三甲,相当于四千多钱,并不算很严重,以这人家的财力,应该能交得起。
  当然,前提是,此人在信中,没有恶意诬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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