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校对)第30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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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啊,在那之前,我能否摸到牢牢把持在陛下手中,不容他人插手的六辔缰绳呢?”
  尽力而为吧,如若不能逆天改命……
  再另做打算!
  那是未来的事,现在的黑夫,只是一介“新贵”,距离权力中枢看似不远,实则遥不可及。
  他还得先筹划自己的婚礼,招待宾客,准备亲迎的队伍。
  ……
  黑夫邀请的客人里,陈平是来得最早的,而家人和南郡旧部,次日才到达咸阳……
  黑夫的家人,只来了卖红糖的堂弟彦,弟弟惊和侄儿阳三人,母亲年事已高,入秋后染小恙,再加上婚期选在腊月,风雪漫天,路途遥远,恐难成行。
  纵使黑夫请墨者和工匠帮忙设计了四轮马车,送了一辆去安陆,但车再平稳,路不好也没辙。这时候,黑夫反倒期盼皇帝下令明年修筑的“驰道”早点完工。如今的武关、南郡道狭窄泥泞,老人家到咸阳的话,半条命都没了,只能遗憾地留在家中,由衷和伯嫂照料。
  “母亲十分难过。”
  惊首先上来拜见兄长,嗟叹道:“我离家前,她送我到门边,一直拉着我的手,唠叨说对不住仲兄,但又有些小庆幸……”
  “庆幸什么?”黑夫很奇怪。
  惊靠近黑夫,低声道:“母亲觉得,我家祖辈八代,都是庶民黔首,小家小户,既没有家世渊源,也不懂礼仪,甚至连氏都没有。如今却与堂堂内史,南阳大氏结亲。她生怕来了咸阳,做错了事,说错了话,让仲兄失了颜面……”
  “母亲怎能这么想。”
  黑夫哑然,不单是母亲,来到帝都后,惊看上去也有些局促,举手投足间,难掩自卑之色。
  的确,在惊看来,自家顶多与郡上的豪贵平起平坐,但要同两千石大员,南阳大族叶氏联姻,还真有点发虚。黑夫升的太快,爬的太高,家人跟不上他的节奏,总觉得高处不胜寒。
  这种心态不行啊。
  黑夫便板起脸,教训弟弟道:“我这右庶长的爵位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一刀一剑拼杀,建言献策,为国立功所得。陛下都认为我受得起,谁敢说半点不是?而这场婚事,是王翦老将军替我出面做媒,内史也欣然应允,愿以独女委身于我!”
  其实内史腾的族人、后妻大多是反对的,但内史腾思虑良久后,说道:“为女择婿,择家世乎?择钱财乎?择才干乎?”
  一般人更多考虑前面两项,但内史腾却以为,家世乃出生前就已决定的,跟个人努力无关。而钱财乃外物,或得或失,亦不足道。
  唯独才干,才是一个人独一无二的特质,也是他最看重的东西!
  “黑夫是老夫在南郡任郡守七八年来,见过最具才干的年轻人,我当时便料定,他绝非庸人。果然,如今跻身朝堂,屡献妙策,陛下也称赞有加,年纪轻轻便能为右庶长,阀阅显赫,假以时日,何愁家世不立,何愁钱财乏用?”
  于是,在征求女儿意见,见其未反对后,内史腾便答应了这桩婚事。不过这老狐狸也是鸡贼,故意将他说的话传出,搞得黑夫都有些感谢他了。
  “吾弟,你可知道,何谓阀阅?”
  惊当然知道,阀阅,就是秦吏的功劳薄,它是“书其斩首之功于一尺之板”“以尺籍书下县移郡”,然后按功劳进行赏赐,每个秦朝公务员,包括惊,都有这么一份阀阅。
  爵位升到左庶长以上的人,更可将阀阅篆刻在颇似华表的木柱上,树立在家门两侧,从而表明家庭地位。左边的柱子是“阀”,右边是“阅”,这就是“家门阀阅”,后世简称“门阀”。
  在秦朝,“门阀”是关西军功贵族的代称,关东的世卿贵族们,于秦无尺寸之功,管你传承了几十代数百年,管你是帝高阳苗裔还是哪个上古贤王的后代,统统不能以门阀自居。
  这也是黑夫最喜欢秦制的一点。
  黑夫让惊跟他来到宅邸正门前,这里亦有一左一右两根柱子,因为才刚刚造好,所以上面蒙着布。
  他亲手扯下了布,却见上面刻满了篆字,又用笔墨描画,格外醒目!
  黑夫宅邸前树立的阀阅,虽只有短短六七年履历,却十分显赫。不提那些做所长抓贼的小事,从秦始皇二十四年冬鲖阳突围,到第二次伐楚夺项燕军旗,再到为帝国在江南拓土千里,建南昌城,最后是近来的造“黑夫纸”,一份份功劳都写得明明白白!
  任何质疑,面对这些阀阅,都会哑口无言。
  老子是暴发户不假,但每一步都行得正坐得直,经得起推敲!可不是魏丑夫、嫪毐那种幸进之臣能比的。
  当然,黑夫特地嘱咐工匠,对修公厕得嘉奖的事舍去不刻,按他本人的说法,小小功劳,不值一提……
  此刻,黑夫便指着门前华丽丽的阀阅,让惊从头看到尾。
  “弟,现在你觉得,我家可配得上这桩婚事了?”
  惊愧然作揖道:“配得上,是弟糊涂。”
  “明白就好。”黑夫拍着他的肩膀道:“所以,我迎娶叶氏女,自问并非高攀,而是门当户对!”
  “你是我胞弟,迎亲待客,当常在我身侧,到时候,必须抬头挺胸,不卑不亢,若露怯色,反会遭人笑话,你可能做到?”
  “弟能!”
  惊早就不是夕阳里的毛头小伙了,在学室学习三年,又随黑夫南征,管理金矿,长了不少见识。被黑夫教训后,便振作了起来,他为兄长的功绩感到骄傲,只要想到它们,就能把自卑从心里赶走。
  惊还说了句笑话调解气氛:
  “仲兄成婚还是太晚了,吾妻阎氏已有孕,以后你我子女的辈分,当如何来算?”
  “你这孺子。”
  黑夫乐得抬腿就朝他屁股上来了一脚,同时道:“既然母亲不能来,待婚后,我便向陛下告假,带着新妇回安陆拜见她……”
  这时候,后面的南郡旧部卸下车上的礼物,也纷纷上前,拜见黑夫。
  有跟黑夫饮鸡血结拜的九江县假尉赵佗,还有南昌县邮官季婴。
  黑夫的旧部们大多担任江西各县的尉、丞,不可擅离职守,只有季婴作为邮官,能时常走动,借送公文入咸阳之名跑来。而赵佗将调往他处上任,入咸阳待命,正好赶上了把兄弟的婚事。
  至于利咸、小陶、东门豹诸人,便只能让二人代为送来贺礼了。
  还不等黑夫扶起二人,与他们叙旧,却看到车队里,走出一个年轻武士来,背着柄剑,扭扭捏捏,似乎有些不敢来见黑夫……
  黑夫大为吃惊,因为那便是本该在南昌做县尉,不可能出现在这的共敖!
  “阿敖!”
  黑夫顾不上寒暄了,走过去,低声质问道:“你为何在此!?”
  共敖也豁出去了,理所当然地说道:“右庶长成婚,我身为旧部,岂能不来?”
  黑夫注意到,共敖身上穿着一身常服,没有佩戴印绶。
  他顿时不寒而栗,这厮,不会是擅离职守吧!
  黑夫的旧部各不相同,利咸已向他效忠,时常有书信往来,报告江南发生的事,小陶稳重,东门豹虽然莽撞,却很看重挣来的官爵。
  唯独共敖,性格太过感性冲动,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见黑夫面色不愠,季婴连忙过来打圆场,替共敖解释道:“右庶长息怒,事情是这样,共敖他已不再任南昌县假尉了!”
  “没错!”
  共敖昂着头大声道:“右庶长,我辞官了!”
第0358章
护短
  “区区一个假尉,哪有来参加右庶长婚礼重要?不就是每年四百石俸禄么,我不要了!”
  宴飨上,共敖如此解释自己辞官的缘由,让黑夫哭笑不得,不知是该感念于共敖重情重义呢,还是该骂他将自己苦心安排的南昌县尉一职拱手送给外人?
  不等黑夫说话,坐在共敖对面的季婴先坐不住了,将吸溜进嘴里的润滑汤饼咽下,用筷子指着共敖骂道:“阿敖,你说这话之前,可否想想我?我倒是想做县尉,可惜当时爵位不够,只能继续管邮驿。”
  他随即向黑夫抱怨道:“亭长……不,是右庶长,当初这厮要辞官时,我和徐舒、乐可没少苦劝他,他却一意孤行,借口鲖阳之战时受的旧伤复发,不能任吏,遂写了致仕文书,我不愿代其投递,他便派族人亲自递到九江郡去。”
  鲖阳之战时,黑夫出城诈降,共敖舍身刺杀欲裹挟逃走的百将,小腿上挨了一矛,深可见骨,冬秋仍会隐隐作痛。
  黑夫点了点头,他想知道的是,负责替自己协调旧部的利咸没阻止此事?
  “利咸得知时已经晚了,他特地从番阳跑到南昌,将我臭骂一顿。”
  共敖摸着自己的脸,仿佛上面还有利咸痛骂他不顾大局时,喷上的唾沫星子。
  “利咸说,南昌不可缺了我,但我以为,徐舒已做到了主吏掾的位置,乐也已是狱掾,官吏进退,律令诉讼都井井有条。如今南昌已无战事,纵然我来咸阳,也不会出事,倒是右庶长成婚,旧部只有季婴一人前来,岂不显得寒碜?反正江南几个假尉、丞中,我最无用,便由我代众人前来!为右庶长驾副车!”
  和后世无车不婚一样,功勋贵族结婚,迎亲都必须有一辆华丽的驷马安车作为婚车,前后各有几辆副车,组成一个车队,然后将新娘从母家接到夫家来,不同的是,新郎是要亲自驾车的。
  副车由新郎的亲友驾驶,的确多多益善,但南昌县尉,可是黑夫安排在南昌庇护自家甘蔗、红糖产业,守护南郡子弟利益的最后一道保障啊!虽说徐舒、乐、季婴仍在南昌为吏,但少了共敖这个手握兵权的县尉撑腰,他们说话肯定没原来硬气,这个冲动的家伙,做事前怎么就不想一想呢。
  实际上,共敖还真想了,还想的不少。
  “除了来为右庶长助阵外,我之所以辞官,是因为与新来县令不和,话也不投机,施政上也一直相悖……”
  季婴吐槽道:“与你相善的人也不多。”
  赵佗也笑道:“我那些去南昌办事的下吏,也常说共君面恶,不好相与。”
  惊也欲言又止,他年纪小,兄事共敖,不好意思他揭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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