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校对)第34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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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军中的高官,月阔察儿和他的几个心腹武将们,又岂能不了解此物的威力?单是一颗爆炸,就能令周围三步之内的人,死掉大半儿。而七、八颗相继炸裂,恐怕整个醉仙楼都得被夷为平地。偏偏他们眼下都在二楼雅间中,想逃都没地方逃。偏偏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今日的勾当,否则,他们自己和身后的全家老少都会万劫不复。
  “行,行了。路大人,您赶紧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刚才,刚才老夫的确是想试探一下你的胆量,请你切莫跟老夫计较!”眼看着大厨路汶已经从肚皮下往外掏第九颗掌心雷,月阔察儿再也无法忍受内心深处的煎熬,只要主动做出解释。
  “我觉得也是么?”大厨路汶一听,正在肚皮处摸索的手立刻停住,旋即,用下巴向伯颜示意,“赶紧,把这些东西收起来,拿到楼下去!虽然说不拧开盖子就不会炸,但凡事都有个万一!快去,别在这傻愣着。太尉大人对我没有恶意!”
  “是!”伯颜心里是又惊又叹,赶紧答应着,上前将桌子上的掌心雷全都收起来,放入了他自己怀中。随后,却不肯下楼,只是大步走到了门口,抱着膀子对月阔察儿等人冷眼相看。
  “你尽管下去吧,路大人是老夫的客人,咱们蒙古人的规矩,老夫不会违背!”月阔察儿无奈,只好再度主动服软。
  据传成吉思汗的父亲,就是在酒宴上被仇人毒死。所以成吉思汗一统塞外各部后,就立下了一条规矩,主人不得在酒宴上谋害客人,哪怕他是你的生死大仇。所以月阔察儿把“客人”两个字交代出来,等同于接受了路汶是平等交涉的一方,而不是摆放在他菜板上的鱼肉。由此双方也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哪怕一时谈不拢,也不会立刻反目。
  “那我就去一楼等着路大人!”伯颜虽然是个直心肠,却也懂得见好就收。放下紧抱着的膀子,扬长而去。
  望着他嚣张的背影,月阔察儿等人气得牙根儿都痒痒。但谁也不敢保证,大厨路汶肥胖的肚皮上,究竟还藏着几枚掌心雷。只好将预先排练好的招数全部放弃掉,直接按照对方的提议,进入讨价还价阶段。
  “先上菜,咱们喝几杯再聊,不知太尉意下如何?”大厨路汶受过专门的培训,知道如何牢牢把握住交涉的主动。将手掌从肚皮上抽出来,轻轻在桌案上敲打。
  “让掌柜的,按预先安排的菜色上!老夫今日,与路大人不醉不归!”月阔察儿反正已经退让了两次,就不愿意于表面上的礼节方面跟路汶计较,咬了咬牙,沉声吩咐。
  “小二,传菜!”立刻有人主动走到门口,冲着外边大声命令。早已在楼下等得不耐烦的店铺伙计们闻听,赶紧大声答应着,跑向后厨。须臾间,大盘小盘的山珍海味,珍贵菜肴,陆续摆上桌面。散发着浓香的淮扬特产美酒,也被打开了泥封,倒满了桌上的金盏。
  “你们下去,没有招呼,不准进来打扰!”月阔察儿皱了下眉头,冲着准备站在一旁伺候的店小二吩咐。
  “是!客官慢用,小的们告退!”店小二伺候的贵客多了,知道有些贵客性子怪癖。弯腰行了个蒙古礼,相继倒退着出门。
  待手下几个武将把门从里边关严,月阔察儿举起第一盏酒,“路大人,久闻大名,今日难得一见真容,请满饮此杯!老夫这里,先干为敬!”
  “路某也久仰太尉大名,今日一见,实乃三生之幸!”大厨路汶非常懂得把握分寸,举起酒盏,笑着陪饮。
  月阔察儿见他喝得痛快,心中的郁闷多少减轻了些。举盏,找理由再敬,再干。如是者三。待路汶一一饮过之后,又笑着向身边人吩咐,“尔等,平素不也说想见见能在老夫眼皮底下将哈麻偷走之人么?今天豪杰就在眼前了,还不过来敬酒?”
  “是!”几名禁军中的高级武将齐声答应,相继上前举盏祝酒,试图用酒水直接将大厨路汶灌翻,将先前失去的场子在酒桌上找回来。
  大厨路汶则来者不拒,每饮必尽。接连喝过了十几盏,看看大伙的敌意被酒意冲散的差不多了。才笑呵呵地拿起筷子,先吃了一轮菜。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不喝了,再喝,就耽误正事了。您说呢,太尉大人。您请我到这里,肯定也不是单纯为了喝酒!”
  “也罢!”太尉月阔察儿见对方连饮一斤余淮扬烧春,居然只是微醺,不由得心生钦佩。摆摆手,笑着点头,“那老夫就有话直说了,你们淮安军此番北伐,目标最终是哪儿?路大人如果知道,还请不吝透漏一二!”
  “当然是大都,此乃自宋代以降,天下豪杰的夙愿。我家主公,不能不照顾!”路汶放下筷子,毫不含糊地回应。“至于打下大都之后,还会不会向西或者向北,就看我淮安军有没有余力了。毕竟,再好的饭菜,也要一口一口吃。打江山,也是同样道理。您说呢,太尉大人?”
  “嗯——!”月阔察儿深吸一口气,又从喉咙里将其缓缓将其吐出。作为好歹带兵多年的宿将,说老实话,他不怕淮安军立志准备横扫天下,却怕淮安军循序渐进,始终将自己的步伐控制在能力范围之内。那就意味着淮扬大总管府,会有充足的人力、物力和时间,将新攻克的地盘慢慢嚼碎,咽下。而不是因为贪心不足给活活噎死!
  “怎地,莫非太尉大人,还真指望李思齐、郭择善这些臭鱼烂虾,能挡住我淮安军兵锋不成?还是以为,太不花大人,会带领他手下那数万弟兄死战到底?”见月阔察儿满脸不甘,大厨路汶摇了摇头,笑着询问。
  “呵呵——!”月阔察儿没有回应,只报以一声苦笑。李思齐的确是个人物,但朝廷启用他太晚,凭他现在的力量,遇到淮安五大主力军团任何之一,也许还能招架上一段时间。同时遇到五大主力中的两到三支,则恐怕连逃命都来不及,更不用提创造奇迹,反败为胜了!
  至于太不花,月阔察儿根本没做任何考虑。自打哈麻弃官逃走后,朝廷就逐渐“挖掘”出了这几年太不花和雪雪等人,与淮安军联手演戏蒙骗朝廷的真相。妥欢帖木儿之所以迟迟不下旨将其捉拿,只是因为投鼠忌器,怕他带着所有兵马都倒向淮安军罢了。却无论如何,不会再信任那支兵马中的任何一位将领。而太不花等人,恐怕对朝廷的态度,也非常疑虑,宁愿留着着些实力自保,也不会将血本拼光,然后乖乖地返回回大都,等着被捉拿下狱问罪。
  除了这两支力量之外,剩下的,朝廷这边,就只有归丞相定柱、汪家奴和月阔察儿共同掌控的禁军了。而禁军的战斗力,甚至还不如前两者,其中许多将领的忠诚度,也非常可疑。否则,妥欢帖木儿也不会在准备下手收拾哈麻时,放着十几万禁军不用,反而舍近求远,调察罕贴木儿和李思齐带兵入卫。
  “既然根本没可能阻挡我军脚步,那太尉何不顺应时势。莫非太尉真的想做一个千古忠臣,先丢光了手中的弟兄,然后再被妥欢帖木儿老账新帐一起算么?”将月阔察儿的无奈表情看了个清楚,大厨路汶笑了笑,缓缓地坐直了身体。
第646章
转身(下三)
  对面的月阔察儿,却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最后的力气。整个人靠在椅子上,既不反驳,也不附和,两只眼睛直直的,仿佛灵魂也早已脱离了躯壳。
  千古忠臣?千古忠臣是他月阔察儿能做的么?且不说妥欢帖木儿如今对他处处提防打压,随时准备让他去做第二个脱脱。就凭他这两年来从南北交易中捞取的好处数额,就足够天下巨贪之前五,有谁肯相信他对大元朝其实忠心耿耿?
  不光月阔察儿一个人失魂落魄,其他几位禁军的高级将领,也同样是满脸灰败。事实上,在妥欢帖木儿父子反目之前,他们从没想过背叛大元。虽然他们平素捞起钱财来,个个争先恐后。
  然而,他们也从来没想过,要做一个比干、岳飞那样的忠臣。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配,也知道大元朝廷根本不会给自己做忠臣的机会。躲在深宫中修炼演蝶儿秘法的大元天子妥欢帖木儿,对别的事情也许不上心,对臣子们的家底儿却能做到了如指掌。到现在之所以没出手收拾大伙,是因为国库里头的钱财如今还勉强够花。一旦国库再度入不敷出,按照妥欢帖木儿的一贯行径,等待着大伙们的下场,要么是脱脱,要么是哈麻。
  脱脱第二,月阔察儿等人是绝对不会做的,那个结局过于凄惨,光是想想就已经令人不寒而栗。而做哈麻第二,却需要一种看穿红尘的洒脱。月阔察儿和他身边这些心腹将领,同样不具备。
  他们就像一群被关在猪圈里的猪崽儿,一旦发现外边可能有动物过来争食,就本能地会群起而攻之。而食槽里头的泔水和米糠是否还充足?猪圈的四壁和棚顶是否还结实?他们却根本没在乎过!直到有一天,他们看见自家主人在猪圈门口磨刀霍霍,而猪圈本身也随时有可能垮塌。这时候,他们才惶恐地发现,自己只剩下了逃出去面对虎豹豺狼,和留下等死两个选择!
  “伯颜做事不密被太尉抓了现行,太尉却没有借机发难全城大索淮扬细作,这个人情,路某已经记下了!”大厨路汶的话忽然又在众人耳畔想起,就像黑夜里的第一点烛光。“路某今天之所以啰嗦这么多,也正是因为感念太尉大人的抬手之情。我家主公,从自立之日起,就恩怨分明。张松帮我家主公抓了张明鉴,所以张松到现在,都被视作绝对心腹。毛贵将军有赠甲杖之恩,所以毛贵将军的粮草武器全部为我淮扬所供,平素在滁州再自行其是,我家主公也听之任之……”
  “我,我等毕竟都是蒙古人!”月阔察儿闻听,再度仰天长叹。张松的事情他知道,并且还曾经跟许多同僚一道讥笑过朱屠户假仁假义。毛贵所部滁州军与淮安军之间的关系,作为旁观者,他更是看得清清楚楚,以己推人,便深知朱屠户能做到这一步有多不容易。但无论张松,还是毛贵,却都是彻头彻尾的汉家豪杰,所以朱屠户能跟他们两个推心置腹。而自己呢,却如假包换的蒙古贵胄,来自大元朝的最顶尖家族,祖上乃是四杰之首博尔忽!
  这句话,几乎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令几个武将无不两眼发红。不与淮安军勾结,他们恐怕即便不死于战场,早晚也得死于妥欢帖木儿之手。但投靠的淮安军,他们就相当于背叛了自己的民族!
  想当年,朱重九凭着一句“驱逐鞑虏”,就能唤起全天下的汉家豪杰同仇敌忾。同样作为天底下曾经辉煌过的大族,蒙古人怎么可能就愿意自相残杀,出卖族人而换取自家的平安?!有些东西,乃是人类的共性。根本不只属于某个特定的族群。也就是其中的某些绝对渣滓,才会认为出卖自己的民族是一件荣耀。而这些渣滓无论地位爬得多高,也不会被他所投靠的那一方真正瞧得起!
  作为朱重九的铁杆追随者,大厨路汶实在是太理解月阔察儿等人此刻心里的感受了。但是,他同样早已在心中找到了相关答案。因此只是稍做斟酌,就笑着摇头:“有句大实话,太尉大人还请勿怪!除了战场上交手之外,太尉大人和诸位将军算过没有,这五年来,是死在我淮扬大宗府中的蒙古人多些,还是死在贵方皇帝陛下手中的蒙古人更多一些?!”
  “这——?”月阔察儿等人俱是一愣,旋即羞愧得面红耳赤。
  朱重九虽然被蔑称为屠户,却总被笑话妇人之仁。凡是战场上被他抓到的俘虏,即便出不起任何赎金,替淮安军干一两个月活后,都会被陆续释放。而目前被淮安军攻陷的地区,也未曾发生过对蒙古百姓的任何屠杀。相反,只要那些蒙古百姓愿意主动出来做事,淮扬的各级官府基本上都能做到与治下的汉家子弟一视同仁。
  非常令人惭愧的是,最近这些年,妥欢帖木儿却屡屡对当朝文武官员举起屠刀。不算他与爱猷识理达腊父子相残这次,当年为了拿下脱脱,多少有名有姓的文武官吏死得稀里糊涂?而几个月前清洗哈麻,又有多少曾经跟哈麻走得比较近者,遭受了池鱼之殃?!
  这还只是对官员的处置,念在他们曾经给朝廷效力的份上,妥欢帖木儿多少还会手下留情,尽量不将对方的妻子儿女斩草除根。而对于底层不幸跟错了东家,或者卷进了政治漩涡的家丁、奴仆、小吏以及普通兵卒,就没有这么“优待”了。通常大笔一挥,就是千百颗人头落地,连被处死者的名字和“罪行”都懒得记录清楚。
  换句话说,最近五年来,死在大元朝廷自己手里的蒙古人,恐怕是死在朱重九手里的十倍乃至二十倍都不止。哪怕是将战场上被杀的将士都算在内,大元朝廷都遥遥领先。这是血写的事实,月阔察儿根本无法否认,也没有勇气去否认!
  “伊万诺夫、阿斯兰、俞通海他们,在我淮扬官居何职?想必大元朝廷这边,也早就探听得清清楚楚!”大厨路汶的再度传来,听上去充满了诱惑。
  月阔察儿用力咬了下嘴唇,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当然知道,这点路大人毋庸置疑。可大元这边,也有韩元让,韩镛,最近还有李思齐!”
  “太尉大人又在强词夺理了!”大厨路汶笑着摆手,“您老明名知道,在下说得不是一个意思!诚然,大元朝自开国之初,就不乏汉人担任高官。但大元朝的祖宗规矩,却是蒙古人最为尊贵,色目人第二。至于汉人和南方汉人,除非对朝廷有大用者,会被高看一眼。其他,地位不过是一群可以交粮纳税的奴才而已,连主人家养的牛马都不如!甚至那些被高看一眼的,万一逾越了跟蒙古人之间的等级,哪怕在职责范围内惩处了一群乱兵,也会被抄家灭族,朝廷根本不念其旧日功劳!”
  这话,也是句句都能找到事实为例子,让月阔察儿根本反驳不得。想当年,张弘范屠杀了大宋最后几万官兵,勒石为铭,是何等的威风,何等地惊天之功?而张家子孙却因为制止了一伙蒙古乱兵洗劫百姓,就差一点儿被朝廷屠戮殆尽,根本没有任何蒙古高官,想起他祖辈的功劳,更没有任何蒙古武将,拿他们当作自己人!
  “路某以伊万诺夫,阿斯兰、俞通海三位将军为例,不止是说明我家主公有广纳天下豪杰的胸怀。而是想告诉太尉大人,他们三个之所以能够被委以重任,是因为我淮扬有一条谁也不准碰的铁律,人人生而平等。不管你是汉人,蒙古人,还是其他什么民族!”刹那间,大厨路汶的声音高亢了起来,每一句的背后,都写满了自豪。
  “我家主公之所以对治下蒙古百姓不会另眼相看,是因为他坚持认为,人人生而平等。蒙古人,汉人,乃至色目人,可以作为兄弟、朋友,而不是某一方高高在上。我淮扬用人,看重的是他的才能,忠心,以及是否努力。而不是他是谁的种,身上流着哪一族的血,更不会看他信什么神!这,与大元,是天壤之别,根本无法混同于一谈!”
  “谈何容易?”月阔察儿没有力气反驳大厨路汶的话,只是讪笑着摇头,“你们汉人会种地,做买卖,开作坊。而我们蒙古人,除了纵马抡刀之外,却只会放牧养羊。说是平等,最后钱还不都的被你们赚了去?我的族人却只能咬着牙苦捱!”
  “养羊养好了,可比种地赚钱多!”大厨路汶缓缓站起身,笑着反驳。“而不会的东西,只要用心学,就一定能学会。路某记得前年偷偷刺探朝廷的军情,朝廷这边所造火炮,又重又笨,还容易炸膛。而现在,朝廷所造之炮,却不比我淮安军几年前所造差多少。火枪也造了一批又一批,源源不断。”
  “终究还是有差距!”月阔察儿难得心情振奋了些,笑着谦虚。
  大元这边,在武器制造方面,的确追赶得很快。甚至在水力工坊方面,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绩。虽然,这里边大部分东西,都是从淮扬偷师。但至少它们说明了,蒙古人在学习能力方面,并不比汉人差得太多。
  “只要肯努力,差距就只会越来越小。而一味地给予照顾,或者高高在上吃人供奉,才会遗祸千年!”大厨路汶心态非常平静,只是简单的就事论事。“想当年,两万蒙古军,可以横扫天下。而如今,蒙古军的战斗力到底如何,太尉大人比路某清楚!”
  “嗯!”月阔察儿的身体晃了晃,差点儿没当场吐血。蒙古军的战斗力如何还如当初的话,朝廷怎么又会指望那些“义兵”?这些年,可不只是在东方,蒙古军屡战屡败。在西域,甚至更远的大漠之西,蒙古军也被曾经的手下败将打得满地找牙。
  而这距离当年横扫天下,不过才区区七十几年。七十几年时间里,蒙古人享受到了全天下的供奉,却为此付出了整个民族无论武力还是心智,都大幅退化的代价。这到受人供奉到底是祸是福,有谁能说得清楚?!
  将月阔察儿的郁闷看在眼里,路汶忽然提高了声音,大声总结道:“我家主公曾经说过,不劳而获,乃取死之道也,非智者所为。而只有各族人都平等相待,才可能和睦相处,彼此之间互相认同。相反,越是人为地制造差异,差异也会越来越大。”
  不待月阔察儿表示理解,或者出言反驳,他又迅速补充,“哈麻大人在逃离大都之前,也曾经对路某说过,全天下的蒙古人加起来,也不过五百万。以区区五百万,奴役五千万乃至更众,被推翻乃是早晚的事情!而即便大元朝廷能跟我淮扬拼得两败俱伤,将来也注定会亡于其他豪杰之手。到那时,恐怕就没人再会跟我家主公一样,愿意拿贵方百姓平等相待了!太尉大人既然念念不忘自己是蒙古人,就应该知道什么对天下蒙古人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说罢,大厨路汶笑着向众人拱手,“不多啰嗦了,反正今晚该说的,不该说的,路某都交代清楚了。谢谢太尉大人赐宴,路某先行告退。这两天,路某就住在伯颜兄弟家里头。到底何去何从,太尉大人可以慢慢地想!”
  “且慢!”见对方说走就走,月阔察儿本能地伸出一只手去拦阻。但手指眼看着就要碰到路汶的衣袖,却又忽然僵在了半空当中。
  不是因为畏惧对方怀里还藏着掌心雷,这一次,令他失去留客勇气的,是一种看不到,摸不着,威力却丝毫不亚于掌心雷的东西。平等?当年朱屠户刚提出来,被全天下都视作梦呓的治政理念,居然还包含着如此深邃的内核?汉人、蒙古人、色目人以及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百姓,都平等相待,一视同仁。这样的梦想,看起来竟然如此充满了诱惑力。即便感觉到其不可能实现,也让人忍不住想全力去试一试。
  其他几位武将,此刻亦心乱如麻。如果大元朝注定要灭亡的话,无疑,亡于淮安军之手是最好的结局。至少,淮安军不会向任何人展开血腥报复。至少,在朱屠户的治下,任何民族都不会被另眼相待。
  “太尉大人还有话要叮嘱路某么?”感觉到了月阔察儿等人内心的挣扎,已经一步迈出了门坎儿的路汶笑着转身。“真的不用着急,路某说住在伯颜家,就住在伯颜家。太尉想要抓路某立功,随时都可以派人过来!”
  月阔察儿的脸色,立刻又开始红得发紫。向前追了两步,以极低的声音说道:“伯颜心中恨意太重,实在不适合做卧底。明天一早,老夫给他指派个南下巡视地方防务的差事,打发他远离大都。而路大人,还请给朱总管捎个口信儿。就说,就说……”
  回过头看看自己的心腹将领们,月阔察儿再度用力咬牙,“当年的手下留情之德,月阔察儿没齿难忘。今后若是有相见之时,只要大总管有用得到某的地方,某愿意赴汤蹈火!”
  “只要大总管北伐时不忘了他的平等之诺,我等愿意任其驱策,百死而不旋踵!”几个禁军高级将领紧随月阔察儿之后,齐齐拱手。
  “这几句话,路某会尽快带给我家主公!”大厨路汶心中狂喜,表面上却依旧古井无波,“但我家主公不会让任何人为了他去死,他希望大伙都好好活着,你,我,还有全天下所有人,都好好活着!”
第647章
徐州(上)
  有月阔察儿这个当朝太尉带着一群禁军高级将领做内应,大都情报站当然不再需要让伯颜继续留下冒险。当晚,大厨路汶就为此人制定出一条紧急撤离方案。第二天一大早,待其从顶头上司那里拿到了外派命令之后,又轻松将此人送出了城外。
  “月阔察儿多疑善变,他的承诺,恐怕当不得真!”虽然知道自己的提醒纯属多余,临别之前,伯颜还是小心翼翼地啰嗦了一句。
  “变不变要看咱们淮安军开局那几仗打得怎么样。至于其他,其实都是细枝末节!”大厨路汶友善地笑了笑,低声回应。“倒是你,想好了去扬州后干什么了么?那边米价比起大都来,可是丝毫都不逊色!”
  对方既然没有牺牲,其家人自然不可能一直享受烈士遗属的优待了。而伯颜本人当初又明确地表示过,将来只想做一个平头百姓,而不是继续做淮安军的细作或者军官。所以大厨路汶多少有点儿担心,这个骑在马背上挥了十几年刀的家伙,日后会不会坐吃山空!
  “我这些年,攒了一些家底,大总管那边的赏赐,也还没来得及花掉!”伯颜笑了笑,犹豫着摇头。“所以一时半会儿,倒不至于让家人挨饿受冻。至于其他,走一步看一步说罢!大不了我将来开个学校,专门教人骑马。说不定会有很多人想学!”
  “那倒是。我们淮扬最近两年没少从辽东买马。就是天气太过潮湿,一般人都养不好!”大厨路汶眼睛一亮,笑着点头。“不过马上就往北打了,将来倒是不愁养马的地方!”
  “那我自己就开个养马场,或者做兽医也行!”伯颜笑着四下张望,眼神里头竟然有几分期待。
  他投奔淮扬是为了给脱脱报仇,等淮安军打下了大都城,他的仇就算报完了。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无债一身轻。而继续给大总管府效力,帮着淮安军对付其他蒙古人,却不是他所愿意的。所以,拿着这些年的积蓄买块牧场,养牛养羊,就成了最好的选择。一则可供自己和家人谋生,二来,想起大元朝结局,心情也不会太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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