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校对)第32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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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公伐武庚之旧例?”饶是博学多闻,盛文郁也被桑哥失里说得微微一愣。不是因为对方所引用的典故包含着多么深刻的内容,而是没想到自己眼前这个货真价值的蒙古人,居然对华夏史书比在场的大多数汉人自己都要熟悉。
  昔日周代武庚叛乱,周公联合诸侯讨之。过后在原来武王分封的基础之上,又加封了七十一国。从此彻底确立了周朝的权力框架。周天子名义上为天下共主,实际上除了直辖之地外,并不干涉各国内部之事。而各国诸侯,只要定期向周天子缴纳一些供奉,就可以在自己的封地上为所欲为。关起门来,权力并不比周天子小多少。
  “这妥欢帖木儿君臣,真是被朱屠户给逼急了,居然什么事情都敢答应!”在场众人,对历代典故了如指掌的不止盛文郁一个。平章政事赵君用的脸色,也是瞬息万变。
  因为在刘福通和杜遵道两人的争斗中,他果断的站在了前者一边。过后论功行赏,被韩林儿加封为平章政事,一举踏入“宋国”的权力中心。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他心里却是越来越失落。因为凭借当初在扬州被“软禁”的经历,他可以轻而易举看出,汴梁红巾与淮扬系之间的差距。并且日渐坚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之间差距只会越来越大,而不是慢慢缩小。
  而朱重九的位置,原本该是他赵君用的。如果当初在徐州,唐子豪不装神弄鬼,说什么九九圆满的胡话。如果后来在淮安,芝麻李不打乱次序,将东路红巾的指挥权拱手想让。如果当初自己再杀伐果断一些,而不是犹豫不决。如果……,那个杀猪的小贼就不可能有今天。
  现在好了,淮安军一家独大,天下群雄莫不在朱屠户面前俯首贴耳。万一哪天这个杀猪的小贼做了皇帝,新朝之中,可能有自己这些人立足之地么?甭说分茅裂土,按照小贼那吝啬性格,恐怕自己连做个百里侯都没任何可能!
  所以,赵君用打心眼里头,巴不得朱屠户去死。只有朱屠户死了,他自己才有希望东山再起。只有朱屠户死了,他自己才有机会取而代之。至于行将就木的蒙元朝廷,赵君用相信,即便没有朱屠户,自己有朝一日,照样能够率部直捣黄龙。差别只是带队的人不同,时间要稍微晚上几天而已!
  想到这儿,赵君用赶紧给周围的其他文官使眼色,暗示大伙想办法插手此事,至少要让桑哥失里能够见到刘福通,而不是在半路上就被盛文郁给挡了驾。
  只可惜,他在“宋国”的官职虽然高,威望和影响力却远不如当年在芝麻李帐下。目光所及之处,众同僚纷纷扭头。肯果断向他表示支持者寥寥无几。
  正急得百爪挠心之时,耳畔却传来一声响亮的咳嗽,“嗯哼!”。紧跟着,枢密院同知,定北军都指挥使关铎大步上前,冷笑着道:“你这鞑子,休要拿瞎话来忽悠人。我家丞相等打垮了答矢八都鲁,就立刻誓师北伐,直捣大都。到时候全天下都可以囊括在手,谁稀罕给你家鞑子皇帝当驴子?”
  “关同知,此乃军国大事,你还是不要替丞相做主的好!”赵君用吓得心里一哆嗦,再也顾不上遮掩,侧身挡住桑哥失里,厉声驳斥。
  “我跟了丞相这么多年,还不如你个外来户?”定北军都指挥使关铎瞪了他一眼,冷笑着撇嘴。“丞相平生最恨,就是鞑子将大伙当驴子。要不然,他也不会带着大伙造反!至于荣华富贵,只要赶走了鞑子皇帝,他和咱们自然有宋王来封,还用得着向这鞑子摇尾乞怜?!”
  几句话虽然说得粗糙,却是掷地有声。把个赵君用憋得两腮发红,嘴唇发紫,两只三角眼眨巴了半天,竟找不出任何恰当反驳之词来。“这位将军之言差矣!”见对方群雄被自己一句话就说得各说各话,桑哥失里心里顿时就找到了感觉,向前迈了几步,笑着补充:“刘丞相固然智勇过人,但如今汴梁之武力,却远不如淮扬。即便北伐成功,也不过是昔日高祖初入长安之势。而那朱屠户,却远非项羽般豁达。他若是随后领兵赶至,岂会将权柄与诸君共享?恐怕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摆下鸿门宴,杀了你家丞相。然后再派人害了宋王,自己黄袍加身!”
  “你胡说,朱重九乃为我大宋左相!”
  “贼子,休要挑拨离间!”
  “贼子,朱丞相义薄云天,岂是你说的那种势利小人?”
  ……
  彭大、潘诚、沙刘二等人也纷纷开口反驳,然而,说出的话听上去却欠了许多底气。
  “诸位将军才是真正的义薄云天!”桑哥失里心中暗暗冷笑,表面上却做出一幅非常尊重对方的模样,“而那朱屠户,却是人面兽心。我听说他虽然遥领左相之位,却从没来过汴梁。他淮扬富甲天下,但粮食赋税,也从没交给过宋王一分!此刻天下未定,他都做得如此明目张胆。若是哪天红巾军真的能打败我等,他岂会与诸位将军共享荣华富贵?!”
  “嘶——!”众红巾将领听了,脸上齐齐变色。原本燃烧在心中的怒火,也迅速被浇熄。大伙最初造反,是因为被鞑子朝廷逼得没了活路。但现在,却已经都不再是当年。除了求一条生路之外,几乎每个人,心里都多少装了一些其他东西。诸如功名富贵,诸如娇妻美妾,诸如子孙后代的前程。而真的被朱重九得了天下,大伙却未必能够如愿!
  赵君用心里,此刻立即乐开了花。然而,他却不想让周围的人看出来,他恨朱重九更甚于蒙元。又向前挤了挤,装模做样地反驳道,“非也,你这话大错特错。赵某先前阻止关将军对你无礼,是因为你远来是客。然而你此刻当着大伙的面儿挑拨我汴梁与淮扬的关系,却实在小瞧了天下英雄。且不说朱左相并非你所说的那种人。即便他将来真的做了西楚霸王,我等与他兵戎相见就是了,鹿死谁手,未必可知”
  “对,我们打我们的,说不定谁笑到最后!”
  “滚,快滚,我等不听你嚼舌头。有本事,咱们战场上见!”
  彭大、潘诚、沙刘二等人,立刻又来了精神,再度大声喝骂。
  那桑哥失里听了,愈发信心十足。轻轻摆了摆手,镇定自若地回答道,“诸位误会了。非下官有意挑拨,而是赵大人与诸君身在局中,看不清楚局势尔!诚然,我大元前些年政令有失当之处,对不起诸位甚多。但那都是奸相脱脱所为,与圣天子无关。而如今,圣天子已经诛杀权臣脱脱,重新执掌朝政,当然要给天下豪杰一个交代!”
  “诸位莫急,且听我把话说完!”不待众人反驳,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将嗓音大幅提高,“我大元虽然崛起于塞外,然立国之后,却尊儒重礼。治国皆以汉法,文武百官之中,也有近半儿乃为汉臣。虽然祖宗遗法,汉人命价如驴。但那是针对群氓,而不是豪杰。”
  “我大元自世祖之时,就曾经有令,与世间才俊共治天下。不拘他是大儒、名将、富商,还是高僧、道士,皆以高官显爵封之,厚禄待之。张弘范乃降将之子,世祖却将其视为亲子,以九拔都称之。留梦炎奉表出降,与大元无尺寸之功,依旧官拜左相,位极人臣。其他,如吕文焕、蒲寿庚,我大元亦重用之,厚待之,终身不疑。试问,上至天子下到庶民,谁人曾视他们几个为犬马?试问,自古以来,除了大周天子,哪朝哪代曾经如此礼遇英才?而诸君,如今皆威名赫赫?又怎能依旧自视为草民?”
  将肚子里准备已久的话一口气说完,他傲然扫视全场。周围红巾群雄,果然如他希望的那样,几乎人人脸色大变,满眼茫然。偶尔一两个神智还清明者,如关铎、盛文郁和赵君用等,也是眉头紧锁,显然已经陷入了沉思当中。
  并非群雄心志不坚定,而是桑哥失里等人,的确在华夏史册上,用足了功夫。自周代以来,无论分封制也好,郡县制也罢,无非涉及的都是权力分配问题。而从礼不下庶民,到九品中正制,再到后来的开科举士、帝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最后到大元的帝王与才俊共治天下,实际上都是由皇帝掌控少数上位者,再由少数上位者来驾驭全天下大多数人。区别只是上位者的选拔方式在逐渐改变而已。
  所以蒙元取代大宋,倒霉的主要是普通百姓,也就是桑哥失里眼里的草民。大多数上位者们,无论是主动带路的张弘范父子,还是力尽而降的吕文焕,甚至还包括什么事情都没干的留梦炎,待遇改变都远不如普通百姓剧烈。甚至有的上位者还从其中捞到了不少好处,令自家门庭又往高处走了一个台阶。
  因此,在各族上位者们的共同努力下,蒙古人非常容易地,就在中原站稳的脚跟。并且从“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推演出一整套上位者选拔制度,虽然不够完善,所涵盖范围,却比“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更为广泛。只要是被选中者,无论以前是强盗头子,还是饱学鸿儒,都可以与蒙古贵胄们一道来品尝这场人肉盛宴,再也与自己原来的族群没任何关联。
  而朱屠户所独创的平等之约,却试图颠覆几千年以来的传统。非但要剥夺蒙古贵胄的吃人特权,连汉家豪杰,从读书有成者到杀人有道者,从招摇撞骗的和尚到装神弄鬼的道士,一并剥夺。让他全都当不成上位者,让大伙都变得和草民一模一样。这,岂不是要与天下豪杰为敌。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蒙古皇帝、王公大臣们与红巾群雄,非但不是敌人,而是天生的盟友。他们必须联合起来,将朱屠户挫骨扬灰,然后让他永远遗臭万年,才能保住各自眼下的利益,而不是因为一句看似光鲜无比的口号,就自相残杀!
  刹那间,黄河南岸秋风烈烈,吹动所有豪杰的头发和衣袂。令他们的心神飘飘荡荡,仿佛已经不在人间。而桑哥失里,则面带微笑,眼含慈悲,宛若一尊千年古佛,不骄不躁地等着众人苦海回头。
  他有信心,因为他看到了赵君用心底的恶毒,沙刘二脸上愤懑,还有关铎、潘诚、盛文郁等人眼睛里的迷茫。
  也许这些人当年都怀着满腔热血,也许这些人在提刀造反的那一瞬间,都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但那是因为他们当初生无可恋,是因为他们还没品尝到作为人上人的美好与快意。如今,他们已经品尝过了,已经习惯了一呼百应。他们怎么可能还肯后退回原来的地方?怎么可能把用性命赌回来的权力,拱手让与他人?!
  至于“驱逐鞑虏,恢复华夏”,桑哥失里相信那不过是一句漂亮的借口。也许曾经蛊惑过许多人,但现在,与群雄的切身利益相比,却是不值得一提。
  正当他信心膨胀到马上就要爆炸的当口,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不高,却足以传入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底,“不用废话了,老子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老子宁愿将来死在朱屠户手里,也绝不会跟你个蒙古鞑子勾三搭四!”
  声音落下,众人齐齐抬头。只见一个八尺多高的壮汉,昂首阔步而至。指着桑哥失里的鼻子,大声断喝:“老子跟朱重九之间,是兄弟分家。谁多一些,谁少一些,都可以商量,哪怕是最后商量不出结果来动了手,也是兄弟之争,与外人无关。但老子跟你们这些鞑子,却是不共戴天之仇。”
  说罢,也不跟任何人商量。单手抓住桑哥失里的腰带,将其像小鸡一样拎起来,大步走回码头栈桥。
  “住,住手。我是来见刘丞相的,你赶紧放手。两国,两国交兵不,不不不杀来使。”桑哥失里吓得亡魂大冒,一肚子说辞再也用不上。手和脚在半空中奋力挣扎。
  壮汉闻听,哈哈大笑,“见刘丞相?老子就是刘福通!不过,老子没功夫听你放狗屁。至于两国交兵,老子谢谢你家皇帝承认我大宋国。但是,老子却不承认你家大元。在老子眼里,你们就是一群外来强盗,不把你们赶回漠北,老子,老子的兄弟,老子和子子孙孙,谁也甭想过上安生日子!你要答复,这就是老子的答复!滚!”
  随即,猛地抡了一下胳膊,手指微松。将桑哥失里如同死狗般丢回了船上,“呯”地一声,摔了个头破血流!
第602章
英雄(上)
  “滚!”码头上的红巾军士卒,齐声重复,每个人都笑得酣畅淋漓。
  他们当中九成九以上都没读过书,所以先前根本听不明白桑哥失里到底说得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个鞑子大官来汴梁,大伙不直接宰了他祭旗就已经是高抬贵手了,根本没必要听他啰嗦。而先前盛文郁也好,关铎、赵君用等人也罢,却着实有些昏庸糊涂。非但给鞑子官员大放厥词的机会,并且好像还被此贼给绕迷糊了,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只有刘丞相,眼睛看得透彻,来了之后根本不与鞑子客气,直接一个“滚”字解决一切。这可比先前盛文郁的婆婆妈妈痛快多了,比起先前赵君用的假模假式,更强了不止一百倍!
  “水师今天谁当值,给我押着他们过河!”一片酣畅的叫喊声中,刘福通抬起头,四下张望,“倘若他再敢噪呱,就直接把船击沉了。这几年死在老子手里的鞑子狗官不下一百,老子不在乎再多杀几个!”
  “是!”先前“护送”桑哥失里过河的汴梁水师头目答应一声,抓起令旗,左右上下摆动。转眼间,几艘战船就对着桑哥失里的座舰露出了炮口,押着它,一步步朝黄河北岸折返。
  刘福通自己,则站在岸边,亲自监督水师的行动。直到桑哥失里的座舰被押过了黄河中线,才暗暗松了口气。回过头,低声对着凑在自己身边的盛文郁等人责怪道:“你们也是糊涂,居然给他说话的机会?这些狗鞑子,眼看着战场上赢不了啦,就开始玩这些邪招歪招。大伙若是没有提防,难免会被他的花言巧语扰乱心神!”
  “这……”盛文郁的脸色,顿时憋得鲜红欲滴。深深俯首下去,低声谢罪,“丞相责怪的是,下官,下官先前没考虑周全!不小心给了他可乘之机!”
  “下次记住就行了。这种舌辩之徒,最好的对付办法,就是根本别给他机会开口!”刘福通和气地冲着他笑了笑,低声指点。随即,又快速将目光转向赵君用、彭大、沙刘二和关铎等人,“诸位弟兄千万别上此人的当。咱们弟兄现在手里的地盘,难道不经鞑子朝廷册封,他就有本事夺回去?鞑子手里的地盘,咱们如果想要,自己带兵去抢就是了,又何必看狗皇帝的脸色?他不同意,难道咱们就不去抢了么?或是咱们接受了他的册封,他就会再多白送几个州郡给咱们?显然不可能!那么,鞑子朝廷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不就很清楚了么?无非是怂恿咱们跟朱重九拼个两败俱伤,然后他好养精蓄锐,找机会把咱们两家全收拾掉。这种早就用烂了的伎俩,傻子才会上当!”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众红巾将领们听了,纷纷红着脸讪笑。对各自先前心里的愚蠢想法,都惭愧莫名。
  唯独赵君用,心里头对刘福通的说法不屑一顾。然而他又不敢当面跟对方硬顶,略作沉吟之后,满脸堆笑地拱手,“丞相慧眼如炬,我等望尘莫及!不过那鞑子狗官刚才虽然没安好心,但有句话,他却说得未必全错。朱重九重草民而慢豪杰,真的让他得了江山,未必肯将荣华富贵,与大伙共!”
  “这话说得有趣!”刘福通迅速瞪圆了眼睛,目光仿佛两道明亮的闪电,直接射进人内心深处,“咱们这些人,当年谁不是草民?咱们这些人,当年举兵的初心,有哪个是为了荣华富贵?!况且天下十省,淮安军至今不过才占了半个多一点儿,你怎么就认定了朱重九必然会得江山?退一万步讲,即便今后天下果然姓了朱,他既不尊宋王,亦不给与大伙共富贵。难道大伙手里的刀子是吃素的么?那个时候据理力争,就不信他敢继续一意孤行!哪怕最后争不过,也是英雄了一世。总好过现在贴上前去给鞑子当刀子使,最后除了千古骂名之外,什么都剩不下!”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把个赵君用羞得再度低下头,脖颈、耳朵、脸皮等处,俱是一片黑紫。
  彭大,潘诚等人在一边听得虽然心里头痛快,然而毕竟曾经跟赵君用做过难兄难弟。不忍让后者继续当众出丑。互相看了看,同时朝着刘福通拱手,“丞相此言甚是,赵兄弟的眼界的确窄了。但他先前也是为了大家伙着想,其实没多少私心!”
  “我知道他没有多少私心!”刘福通扫了彭大和潘诚二人一眼,笑着点头。这二人都跟赵君用一样,手中握着一股嫡系精锐,所以他不能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三人留。“我也不是针对他,而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话说开。只要我刘福通活着一日,就绝不准许汴梁与淮扬同室操戈。那样只会便宜了鞑子朝廷,徐寿辉那边,就是前车之鉴!”
  “丞相说得是!我等跟朱重九争,也不急在此时!”
  “丞相放心,我等跟朱兄弟又没什么冤仇!”
  “丞相说得好,咱们不能便宜了鞑子!”
  ……
  众文武听了,再度大声表态。至于其中有多少是真心拜服,有多少是迫于压力,就很难预料了。
  “这事就到此为止,以后鞑子再派使者过来,直接给我在半路上宰了,免得大伙听了他的花言巧语闹心!”刘福通用力摆了摆手,宣布话题永远结束。随即,目光再度从大伙脸上扫过,大声吩咐:“四品以上文武,立刻跟我回昆玉殿。我有要事和大伙商议!”
  “这……?是!”众人愣了愣,迟疑着答应。
  到了此刻,大伙才忽然想起来,刘福通丞相原本不该出现在汴梁,而是应该在荆州前线指挥战斗。他突然急放下十几万大军不顾,急匆匆赶回来,肯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难题。一时独木难支,需要整个宋国上下的齐心协力。
  “荆襄最近不会有恶战发生。”知道自己回来得太突然,刘福通一边翻身往战马上跨,一边低声向盛文郁等人解释,“老夫听闻狗鞑子向天下豪杰下了诏书,怕有人上当受骗,去影响主公的判断,所以才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此外,朱元璋与赵普胜二人前日突然联手南下,自水路直扑南康。若是让他们两个在江西站住了脚儿,恐怕天下形势,又将面临一场大变!”
第603章
英雄(中)
  “什么?赵普胜怎么会跟朱重八联手?他,他可是彭和尚的弟子?”众人闻听,齐齐大惊失色,疑问的话脱口而出。
  但是下一个瞬间,他们脸上的惊诧就迅速变成了感慨。赵普胜如何不能跟朱重八联手?按道理,朱重九还是韩林儿的下属呢,谁又曾经看到淮安军将汴梁这边的命令当过一回事儿来?这年头,谁都兵马强壮谁说话的底气就足,至于表面上的统属关系,不过是一个遮羞布而已。
  况且按照朱重九自己给他自己做的茧,凤阳小子朱重八与赵普胜二人眼下所做所为非但没有违反高邮之约,并且还可以冠冕堂皇地说是在极力配合淮安军。毕竟江西行省与江浙行省紧邻,朱、赵二人联手杀进了江西,无形中也避免了江西元军再跨界给江浙提供支持。
  “怪不得朱重九这些年来一直在努力打压他,这凤阳小子,果然非池中之物!”此时此刻,刘福通自己,也是感慨万千。摇了摇头,叹息着点评。
  早在数年之前,天下谁人认得朱重八?即便当初淮安军与和州军的江上之争,刘福通也认为是朱重九小题大作了,过于把凤阳小子当成了人物。而如今,那姓朱的凤阳小子,居然在朱重九和彭莹玉二人的两面包夹之中,硬是又瞅准机会,杀出了一条通道来。
  他是在感慨朱重八的本事,然而这句话听在众人耳朵里,却让大的伙脸色愈发惭愧。先前听闻桑哥失里代表蒙元朝廷开出的条件之时,大伙或多或少都有些心动。如果不是被刘福通强行将那些歪念头从心里驱逐出去,接下来,众人恐怕就是要跟蒙元朝廷方面开始讨价还价。而同样的诱惑面前,朱重八却半分都没有耽搁,直接将和州军开进了江西。在摆明了不会与蒙元朝廷合作的同时,还替他自己捞取了巨大的好处!
  如此眼力、魄力和纵横捭阖能力,又如何不令大伙自惭形秽?也就是那凤阳小子起步太晚了,若是能早上一时半刻,恐怕在赶走了蒙古人之后,这天下是楚汉相争,还是三国鼎立,还未必可知。
  一边惭愧地想着心事,大伙一边纵马前行。很快,就回到了汴梁红巾的权力中心,延福宫。下了马后却不是去拜见韩林儿,而是径直来到专供丞相处理政务的昆玉殿里。
  早有刘福通的心腹幕僚,在殿内挂起了巨幅舆图,虽然略显粗略,却也将南方几大行省各路各府轮廓,以及山川河流,险要所在,大体勾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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