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校对)第28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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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外地来的书生啊,你没见主公叹气么?”逯鲁曾横了儿子一眼,继续支招。“监察院的职责是什么?纠察百官善恶、政治得失。百官善恶,现在你还没时间去纠察。但政治得失,眼前就有一件。主公无意间,与天下读书人势同水火。而来淮扬的读书人就个个都想以死殉道么?未必吧!否则你弟弟负责的集贤院中,怎么会挤满了人?去年的科举,报名的地方为何盛况空前?”
  “这……?”禄鲲佩服地看了一眼自家老父,低声回应,“当然是为了前程而来!学好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如今咱淮扬兵精粮足,最有机会问鼎,所以读书人自然要争抢着往这边赶!”
  “然!”逯鲁曾笑着点头,“不光是普通读书人,那些士子名儒,有几个真的从蒙元朝廷那边得到过好处,真心愿意做异族的孤臣?他们看淮扬不满,无非就是主公的‘平等宣言’而已,而圣人虽然崇礼,却从没说过礼不下庶民。我儒家能从两汉传承至今,靠得也不是抱残守缺,而是变中求活。既然能适应得了三国鼎立,适应得了五胡乱华,适应得了大宋和大辽并立,还能针对蒙元马上得天下得出夷狄入“华夏则华夏”的推论,就不会排斥主公之‘平等’,只不过,中间缺了一道桥梁,将其沟通连接起来罢了!”
第525章
紫微(中)
  “桥梁!”仿佛遭到当头棒喝,禄鲲的身体晃了晃,本能地重复。
  事实上,他最近几个月来,心情也颇为苦闷。啃了半辈子四书五经,谈了半辈子三代之治,本以为在新朝中,能让往圣之绝学发扬光大。却万万没料想,自己所辅佐的主公突然彻底跳出儒家窠臼,离经叛道地抛出了另外一套与儒家所持纲常秩序完全相悖的东西。这让埋首穷了半辈子的他,如何能够适应?!而禄家,偏偏早已经与朱重九,与淮扬系密不可分!令他想反对都鼓不起任何勇气,只能把所有困惑和郁闷都藏在内心深处,默默地承受煎熬。
  而今天,自家老父的一番话,却在他眼前猛地推开了一扇宽阔的窗口。抬眼望去,外边竟是风光无限!
  “对,桥梁!”明亮的鲸油灯下,逯鲁曾深深地吸了口气,笑着点头。“桥虽然短,价值却逾大路百倍。重九聪明就聪明在,他的整个约法只有一句话,“苍天之下,人人生而平等”,这样,下面就有了无数种解释的可能。而古圣先贤所推崇的圣人之治,其实也语焉不详。‘礼不下庶民’是礼,‘天下为公’则为大道!”(注1)
  “嘶——!”禄鲲闻听,又倒吸一口冷气。脸上的表情迅速由喜悦转为凝重。
  对于儒林子弟来说,后半句话可是标准的大逆不道之言。但事实上,却绝对无懈可击。三代之治,圣人之世,皆不见于史料。先贤之言,关于礼的说法也五花八门。直到汉代,才由儒门大贤戴圣相对系统地编纂出一本《礼记》,但是其内容又过于庞杂散乱,上至王室之制,下至民间之俗,无不涉猎。其中能够经得起考证的,偏偏少之又少。
  至于“礼不下庶民”也不是孔圣在《论语》中的原话,而是出自《孔子家语》。后者成书不早于汉代,在宋朝时就有许多人直证其伪。
  所以用三代之治的故事,来解释朱重九的平等宣言,可行性非常高。将儒家经典《论语》加以引申,也不难得出,在古圣眼中,人和人之间的地位没有太多分别。否则,夫子就不会说什么‘有教无类’,直接让草民家的孩子不要读书就行了。
  “我儒家乃入世之学问,绝非大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否则,圣人何必叹无所取材。”见自家儿子目光发直,半晌没有回应,逯鲁曾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补充。“而入世,机必须适应于世。否则,我儒家早就与其他诸子百家一样,日渐衰微!所以,兴新儒,并非单纯为了辅佐汝婿,亦是为了我儒家能够长盛不衰!”(注2)
  “世易时移,则变法宜也,可乎?”听老父越说越郑重,禄鲲也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追问。
  “无可与不可!”逯鲁曾深深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笑着摇头,“而是看你要求一时之功,还是求万世之德业!”
  “这个……?”饶是禄鲲学富五车,也被老榜眼的话给绕了个晕头转向。迟疑半晌,也无法接上下一句。
  “你的性子,其实不适合做此事。不如找几个聪慧练达之弟子,由他们列阵于前。你于帐后暗中点拨谋划即可!”逯鲁曾对儿子的表现显然有些失望,又笑了笑,低声指点。
  “父亲大人教训的极是!”禄鲲讪讪地笑了笑,点头承认。相比于宦海沉浮了这么多年的老父,他的确“愚笨”了很多。遇到麻烦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当场做出反应,而是过后很久,才会终于想出应对办法来。
  这种性格,的确不适合冲锋陷阵。无论血肉横飞战场上,还是笔墨横飞的儒林。但以他的学识和人脉,做个居中调度的主帅,倒也人尽其用。毕竟要想以平等之说开山立派,就少不得淮扬大总管府的暗中支持。而朱重九最熟悉和最放心的,也是他们这些自家人。
  “世易时移,则变法宜也,乃吕氏之言!”见儿子脸上还带着几分不甘,逯鲁曾笑了笑,继续低声点拨。“而吕氏虽然因变法兴秦而名留千古,其下场却颇为凄凉。为父虽然总是说你愚钝,却不忍看着你将来落到如此结局!”(注3)
  “孩儿明白。父亲您尽管放心!孩儿不急于求成便是!”禄鲲闻听,心中顿时一暖。点点头,非常认真的回应。
  “你明白就好!”逯鲁曾笑着点头,目光继续在儿子身上缓缓扫动。稚嫩,孱弱,虽然早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对即将追寻的大道来说,却仍嫌稚嫩。而以自己的年龄和身子骨,却恐怕无法坚持到最后。所以,也只能多为他找几个帮手,让他们共同承担。“儒学之变,虽然不在朝堂,但凶险却未必比吕氏变法小多少。稍微不甚,便是千秋骂名。故而,老夫最佩服的就是韩昌黎,假托复古之名,却行革新之实。生前从未遇到大风大浪,而其身后,苏子瞻说其‘文起八代之衰’,朱子亦称其为君子!”(注4)
  “复古?!”一瞬间,禄鲲的眼睛又瞪得老大。
  “是,复古!”逯鲁曾则像一头千年老狐狸般,在灯光下笑着点头,脸上纵横交错的每一道皱纹里,都写满了狡诈。“其实革新也好,复古也罢,最终目的都是求变。只是革新往往一招出错,满盘皆输。而复古,效果虽然慢些,却如细雨润物。所以古来变法者,即便事成,亦难免身败名裂。而复古者,无论韩昌黎还是司马文正,皆受万世景仰!”
  “父亲大人说得是,儿谨受教!”禄鲲越听眼睛越亮,越听眼睛越亮。忽然站起来,向着老父恭恭敬敬地下拜。
  正所谓知子莫如父,爱子也莫如父。身为父亲的逯鲁曾知道自家儿子不甘心被当作“因女得势”的外戚,急着做一番事业。所以就将另立儒学门派的大业交给了他。而与此同时,身为父亲的逯鲁曾也知道自家儿子的缺点在哪,唯恐他惹祸上身,所以干脆连具体施行措施也手把手一并教之。
  那就是,假托复古之名,行新学之实。毕竟,无论三代之治,还是圣人经典里,都有无数现成的东西可以曲解引申。将其牵强附会为“平等”,不会比“夷狄入华夏则华夏”难度更大。
  “起来,起来,咱们父子,用不到这些!”逯鲁曾伸出双手,用力将儿子拉起。然后,带着几分期盼的意味低声补充。“其实,儒学早就该变了。当年,两宋均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但临了,士大夫除了陪着少帝投海之外,却想不出任何力挽狂澜的办法。不是士大夫不肯尽心,而是世易时移,而儒学中治国之术却没随之而变。都说半本《论语》治天下,半本《论语》,怎么可能真正治得了天下?为父当初为芝麻李所掠,未必没有殉难之心。然而在徐州见了红巾贼所为,见了汝婿朱重九如何制器、练兵,如何拿他的歪理邪说激励将士舍生忘死跟他一道与大元拼命,为父才意识到,这世道早就变了。而大元那边,却依旧连半本《论语》都没学全,岂能推陈出新?故而,今之大元,就如当年之大宋。越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越如老夫般行将就木。而我淮扬,却是乳虎啸谷,不怕声音稚嫩,就怕发不出声音。即便听起来不伦不类,终究是虎啸,足以令百兽震惶俯首。”(注5)
  “您放心!孩儿定将我淮扬的声音传出去,让天下豪杰拜服!”禄鲲被说得满怀豪情壮志,望着老父的眼睛用力点头。
  “非但要传扬,而且要自成一系!”逯鲁曾拍了拍儿子的手,笑得很是欣慰。时间已经是深夜,但是他却依旧神采奕奕。仿佛瞬间又回到刚刚金榜题名那一刻,对自己,对未来,都充满了期望,“你幕后谋划调度,选三、两个机智变通,又学识广博的少年才俊列阵于前。一道复往圣之绝学,应时势之变化。若成,则我禄家,何止受五世之遗泽。即便是与国同休,也不为过!”(注6)
  注1:儒家学说中,很多观点其实互相矛盾。一面宣扬士大夫与草民的待遇差别,另外一方面,却认为“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这两种观点,偏偏出自同一本经典,《礼记》。
  注2:全文是:“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
一说是“无所取哉”,是说子路没有可取之处。但钱穆先生认为是孔子自嘲,无法得到造竹筏子的材料。以婉转表达不想避世的决心。
  注3:世易时移,则变法宜也。出自《吕氏春秋》。无吕不韦,秦国很难积聚起一统天下的实力。但吕不韦却最终被逼自尽。
  注4:苏子瞻,即苏轼。他非常认可韩愈的文学成就。而朱熹则对韩愈的思想成就和文学成就都颇为推崇。认为他在佛道盛行之时,重兴儒学,功不可没。
  注5:半本《论语》治天下,北宋丞相赵普的口头禅。意思圣人之学博大精深,拿出一小部分来,就足以治国。
  注6:五世而斩,出自《孟子》。认为没有长久传承的荣华富贵。告诫子孙要努力上进,不要凭着老祖宗的功劳混吃等死。
第526章
紫微(下)
  鲸油冰翠灯下,老榜眼的身影显得格外耀眼。
  逯鹏不愿意因女婿而成事,他又何尝愿意因孙女而得名。在迟暮之前,总希望自己能做出一些事情,留下一些痕迹。让后人提起来逯鲁曾这三个字,不是那个“背主二臣”,也不是那个纸上谈兵所向披靡,一上战场就手足无措的前朝榜眼。
  古语云,人有三立。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立德,逯鲁曾知道自己就不用想了。儒家讲究“忠”,而他先‘以身事虏而不能自省’,后又‘畏死而降’,无论怎么涂抹,都高大不起来。
  立功,对于禄家来说,却未必是一件好事。眼下禄家无论在朝堂,还是在军队之中,权力都已经足够庞大。庞大到根基已经无法支撑,再试图获取更多的话,很容易就物极必反。
  所以唯一的选择,只剩下了立言。虽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却最方便现在就开始着手开始干。
  此举既不威胁到朱重九身上日益增长的帝王权威,又能让禄氏子孙永远享受遗泽。并且在眼下朱重九的“平等宣言”被儒生们群起而攻之的时候,也最容易大放异彩。
  在四书五经里浸淫了一辈子的逯鲁曾深知,儒家是一门最强大的学问,同时也是一门最孱弱的学问。说其强大,是因为在诸子百家中,唯独他传承了一千八百余年依旧不朽,并且每隔几百年就有一个大贤出来,将其向上再推进一大步。
  说其弱,则是因为有史以来,刀柄从没掌握在儒生手里。他们必须依靠着握刀者才能一展心中所学。从前秦之王猛,到蒙元之许衡,都是如此,虽然按照眼下淮扬最为暴戾的观点,王、许之流,都该于秦桧同列。但做为儒林名士,逯鲁曾却非常理解王、许两人当时的选择。
  他们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与上位者碰撞。无论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还是为了整个儒门道统,他们都不敢去碰撞。虽然《孟子》里分明写着,“虽千万人吾往矣!”但这种碰撞的结果却是谁也承受不起。
  焚书坑儒,史书里不过是四个字。对整个儒林来说,却是永远摆脱不了的噩梦。所以,每逢改朝换代,甚至异族入主,儒林中选择为国殉难者固然车载斗量。到最后,肯定有一批人会站出来,主动接受新朝廷抛出的嗟来之食,哪怕几年前还大骂过对方是满身腥膻的“化外蛮夷”。
  不是他们不要脸,而是他们必须生存,必须延续。只有与握刀者妥协,才能入世。只有按照握刀者的要求做出改变,他们才能将往圣之绝学传承下去,找到机会再次发扬光大。
  如今,又到儒家做出选择和改变的时候了。逯鲁曾佩服那些真正准备殉道者,但同时也确信,只要朱重九能一统天下,这场碰撞的结果,就必然是儒林自己选择屈服。而屈服后的儒林,短时间内,必将极度势微。所以,还不如从现在起,就去主动去求变,积极去适应。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横渠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但张横渠终其一生,也没机会实现他的目标。如今,这个机会对禄家却伸手可及,试问,禄家父子凭什么不牢牢把握?
  大乱之后,便是大治。从眼下淮扬徐宿日渐繁荣的实情上看,将来朱重九若是得了天下,不敢说一定就能建立太平盛世,至少其在位期间,民生不会比贞观之治差得太多。平等之道,本身就已经侧重于生民,所以以平等为基石的新儒,自然可为生民立命。至于为天地立心与继往圣之绝学,这里边讲究可就多了。圣人和亚圣,虽然强调礼,却更注重于仁。认可“人人都可以为尧舜”。到了荀圣和董圣之后,礼才日渐跃居于仁之上。
  老榜眼学富五车,所以当他想从古圣先贤之言推导出任何结论,都可以轻松从往日的知识积累中找到支撑点。老榜眼同时又深通权力斗争和学术斗争之妙,所以当他想达到某钟目的时,谋划起来肯定是准确且步骤分明。
  那一晚,父子两个谈至鸡鸣,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各自睡去。父子两个都有一种预感,此事需要绝对做充足准备,自己即将明着或者暗地里做的事情,很有可能在儒林引发一场前所未有的狂风暴雨。但当风暴真的来临后,父子两个才豁然发现,他们的引发得岂止是一场风暴?分明是天崩地裂。
  蹶石之风,起于萍末。
  就在淮扬大总管府宣布在紫金山建立一座观星台后不久,在儒林内颇有影响的《春秋正义》上,忽然于最不起眼的第六版角落里,刊发了一篇名为《原礼》的短文。总计加起来只有七八百字,并且在开篇当中,还大段大段地引用了朱子的名言,“盖自天降生民,则既莫不舆之仁义礼智之性也。然其气质之禀,或不能齐,是以不能皆有以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也。一有聪明睿智能尽其性者出于其间,则天必命之以为亿兆之君师。使之治之而教之,以复其性。此伏羲、神农、黄帝、尧、舜,所以继天立极,
而司徒之职、典乐之官,所由设也……”
  乍看之下,这无疑又是射向朱屠户及其《平等宣言》的一支利箭,然而,在此文的后半段,却悄悄地拐了个小弯儿,从《大学章句序》绕向了《中庸章句》。同样,又大段地引用了朱子的原话,“是以君子必当因其所同,推以度物,彼我之间各得分原,则上下四方均齐方正,而天下平矣”。
  这两段看似风马牛各不相及,但接下来,文章就开始质疑:朱子后半段话,为什么看起来彼此矛盾?前面说的分明是人和人之间有很大差别,所以必须各司其职,各守其序。后面的话,为何又要上下四方均齐方正?
  莫非朱子早就认为,人和人之间除了秩序之外,还存在着平等么?那秩序和平等二者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如果二者彼此水火不能同炉的话,为何圣人也曾经亲口说过,“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
人。”亚圣也掷地有声地言明,“人皆可以为舜尧?”
  文章的末尾,执笔者则试探着提出疑问,夫礼者,术也。仁者,道也。夫礼之所施,乃令大道能行。若大道不行,则弃礼而求道,可乎?!
第527章
科技(上)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篇文章无论从立意角度还是行文角度,都略显生涩。如果由周霆震、郑玉等儒林名宿们来品评的话,恐怕连县学考试都不会让其通过。然而,文章末尾那句疑问,却立刻在扬州城内外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一批看到文章的儒生,习惯性地就去问罪于刊载文章的那家报纸《春秋正义》。但发现其是举国上下为数不多还能替儒林发声的通道之一后,就迅速将问罪目标转向了文章的执笔人。
  怎奈令他们非常郁闷的是,执笔人只按照惯例在文章末尾留了个假号,青丘子。具体是谁,却根本无从查起。想方设法找到报纸的掌柜和当天负责审阅报纸的几个读书人,后者则非常尴尬地承认,最初做审阅时只是草草看了前半段,所以稀里糊涂地就下令付梓了。万万没想到,那个青丘子狡诈到了如此地步,居然让文章的后半段的立意走向了与前半段截然相反的方向!
  找不到罪魁祸首怎么办?当然是立刻发文去将这篇《原礼》驳得体无完肤!好在眼下扬州城内大家云集,倒不缺乏运笔如山的儒林名宿。于是乎,就在《原礼》刊发后的第五天,本该每旬一期的《春秋正义》就又临时增发了一期。八个版面上,刊登满了由周霆震、郑玉、王翰等名宿写的文章,引经据典,将《原礼》中的内容逐条批驳。
  结果不这么干还好,新增发的《春秋正义》一出,整个儒林轰动。两千多份报纸当天就被抢购一空,书铺老板赶紧又临时加印了三千多份,依旧供不应求。许多买不到报纸的人,甚至不惜花大价钱从县学中雇佣学子誊抄,也要留一份做永久珍藏。
  毕竟执笔的都是当世名流,全天下任何一家书铺,想同时让如此多的才子为其写文章,基本没有可能。而《春秋正义》偏偏做到了,并且题目立意都一模一样。即便不支持其中观点,拿回家去,也可以给孩子当作范文参考,如此一举两得,那期《春秋正义》如何能不卖得扬州纸贵?
  这世界上,对金钱最为敏感的就是商人。当发现以往鲜有人问津的《春秋正义》忽然变成了抢手货之后,淮扬地区的其他几家私办报纸,如《扬子江轶闻》、《两淮杂事》等,立刻投入了战场。于是乎,一家家报纸各自组织人手,东西效颦,关于礼与仁之间的话题,层出不穷。
  只可惜,由于平素过于专注于街头巷尾的缘故,大多数报纸都因为品位太低,很难入大儒们的法眼。所以根本请不到什么名家,勉强拼凑出来的东西,看起来也驴唇不对马嘴。刊发之后,销量不增反降,真是闹了个贻笑大方。
  赔钱的买卖,商贩们当然不愿意做。正当大伙后悔的几乎跳脚之际,几家报纸却同时收到了青丘子的第二篇文章,“说仁”。
  比起上一篇《原礼》来,这篇文章的文笔就提高得太多了。并且不再像先前一样遮遮掩掩,并且开篇就向如今盘踞在扬州城内的名流宿儒们发出了问诘。
  文章依旧引经据典,文四骈六,想完全读懂并不容易。但刨除那些复杂的旁征博引后,大体的意思却简单而清晰。子曰:“当仁,不让于师”。所以青丘子身为晚辈,就有足够的理由,跟前辈名宿们一较短长。
  这不是不尊师重道,也不是自不量力,而是要捍卫圣人之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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