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校对)第16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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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形,速度,距离!”其他四艘战舰由近到远,迅速打起角旗。
  无数木桨从底舱伸出来,奋力划动。
  包括已经受伤的战舰,也果断放弃与敌军的纠缠,跟在整个队伍的尾部,重新开始加速。
  整个舰队如发怒的蛟龙般,碾过敌军的尸骸,在河面上留下一道巨大的水波。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第二轮来自岸上的炮弹落下,在舰队身后,将两艘躲避不及的小货船砸得四分五裂。
  “轰!”跑在最后位置的那艘战舰尾部再度中弹,伤上加伤,船舱中冒出滚滚浓烟。
  “让它去北岸!”朱重九看了一眼脸色青黑的常浩然,大声命令。
  “发信号,让五号舰去北岸抢修!”常浩然举起铁皮喇叭,冲着瞭望台大声命令。
  信号迅速打了出去,受伤的战舰含恨脱离队伍,退出了战场。
  “加速,加速!”重新从朱重九手中接管了整个舰队指挥权的常浩然挥舞着拳头,冲着瞭望台大喊大叫。指甲刺破了手掌,血顺着手腕滴滴答答往下淌。
  八个多月的训练,让他适应了新式水战。却远远没能适应对手的凶残。连自己人一起轰,这简直是疯子才能做出的决定。然而,对于能够扒开黄河,让上百万黎庶葬身鱼腹的魔鬼来说,做出这种决定却是轻而易举。
  “轰隆!”“轰隆!”“轰隆!”愤怒的淮安战舰对着岸边射出一排弹丸,向魔鬼还以颜色。
  包了铅的弹丸掠过三百余步的距离,一头砸进沙滩上,溅起成团成团的泥沙。岸上的徐州炮手们吓得一哆嗦,从炮位后站起身,撒腿就逃。
  押阵的色目刀斧手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砍下一排死不瞑目的头颅。“不准退,谁退,谁死!”
  手无寸铁的炮手们欲哭无泪,只好哆嗦着,重新返回炮位。
  “给我轰!给我使劲儿地轰!”王保保放下一把从徐州军手里拐骗来的望远镜,咬牙切齿。
  被李思齐拐带到蒙元一方的炮手们被逼无奈,只好鼓起全身勇气,重新调整炮身,装填弹药。朝着以前的袍泽,倾泻心中的恐惧。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高出水面的地形,让滑膛炮的射程,也得到了很大的延长。水柱一个接着一个,绕在徐州舰队的前后左右溅起,白花花遮住人的视线。
  “让战船全都撤回来,把火炮全拆下来,架在岸上,跟他们对轰!”王保保得意地笑了笑,继续发号施令。“老子就不信了,就凭这四艘破船,他还能攻到岸上来?”
第314章
黄河赋(下十二)
  他的判断非常准确。
  四艘船,单侧八门火炮,的确攻不破三十余门火炮组成的滩头阵地。
  尽管淮安军的战舰上装备的全是线膛炮,无论射程还是弹道稳定性方面,都遥遥地领先于对手。但在没有任何瞄准器具的情况下,依旧不可能保证任何命中率。
  更何况还是在运动中瞄准,船身一刻不停地随着波涛上下起伏。
  除此之外,被洪水泡软的土地,也极大地抵消了线膛炮的优势。炮弹旋转着落地,却无法再跳起来进行二次杀伤。除非正好砸在滩头的炮位上,否则除了吓人一哆嗦之外,没有任何效果。
  而岸上的徐州炮手,却借助数量和地形的优势,打得似模似样。每当淮安军的战舰进入三百五十步以内,就是一排齐射。有好几次都蒙中了目标,打得战船侧舷木屑飞溅。
  “就这样,告诉他们就这样打。每打中一炮,给十贯赏钱,当场兑现!”王保保看得心情大悦,挥舞着拳头命令。
  以前没有火炮,所以他和自家舅舅察罕贴木儿,只能望河兴叹。如今自己一方大炮数量已经丝毫不亚于红巾军,作为世代以征战为职业的探马赤军,又岂会惧怕一群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
  打,打得那些舰船灰溜溜地离开,让山上的残匪彻底失去念想。然后好整以暇的攻上去,收获最后的荣耀。
  那是属于他们舅甥二人的荣耀。自从刘福通造反以来,地方官员死得死,降得降,朝廷的兵马一败再败。只有他们舅甥,始终挡在红巾军的面前。这回,又第一个打过了黄河!
  “将军,河面上的贼船不足为虑,还是,还是小心些身后!”大名路判官蔡子英凑上前,小心翼翼地提醒。
  王保保文武双全,骁勇善战,唯一毛病就是年青气盛。所以此番领兵出来博取功名之前,大名路达鲁花赤察罕帖木儿,特地将自己的心腹狗腿子,左榜进士蔡子英派了过来,随时为自家外甥“参赞”军务。
  “嗯!”听了蔡子英的话,王保保低声沉吟。
  他自幼博览群书,对于历代名将的故事都了熟于心。知道想要建立不世功业,就必须要有纳谏之量,不能一意孤行。因此虽然对蔡子英的泼冷水行为略感不快,却依旧强迫自己笑着点头,“你说得没错,山上那群红巾军,才是咱们此番出兵的主要目标。但眼下的麻烦是,芒砀山太大,他们对地形又远比咱们熟悉。所以我的打算是,示敌以虚,骗他们主动下来!”
  “少将军的意思是?”蔡子英愣了愣,迷惑不解,“您是故意露个破绽给他们,然后等着他们上钩。”
  “也不完全是故意。”王保保伸出一根手指,在嘴巴前晃了晃,继续耐心地解释,“最开始,我也没想到河上的这几艘战舰如此难缠,所以轻敌大意,让他们捡了个大便宜走。但眼下情况已经变了,这几艘船,却是个送上门来的好机会。”
  “这……?”蔡子英皱起眉头,眼睛里流露出了几分茫然。写文章、打理粮草辎重,坐下来仔细琢磨敌我双方的弱点,针对性制定长远作战方案,以上这些都是他的强项。但是在临敌机变方面,他的反应速度却有点儿慢,远远跟不上王保保这种将门之后。
  “山上已经断粮多日,据说芝麻李还身负重伤!”不忍看对方憋得难受,王保保笑了笑,耐心地补充,“所以红巾贼的士气必然十分低落。咱们今天下午攻山时,你也看到了,要不是一个姓徐的带着亲信四处救难,他们根本守不住入山的第一个陡坡。”
  “所以那四艘船上的红巾贼能不能冲上岸,与山上的人汇合,就至关重要。”多少给蔡子英留了一点儿反应时间,他又继续补充,“如果能,哪怕是只上去几十个人,也可以令山上的红巾贼士气大振。如果始终被挡在水面上,或者被咱们击沉,那对山上的人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所以少将军就将计就计?”毕竟是中过进士的人,蔡子英的眼神立刻大亮,瞬间明白了王保保的所有意图。
  “算是胜负手吧!”王保保笑了笑,非常谦虚地摇头。“我估计山上的人,想要重整旗鼓,就一定得派精锐下来接应船上的人登岸。而咱们正好在山下以逸待劳,把这股最后的支撑力量吃掉。如此一来,山上的红巾贼就彻底死了心,明天再攻山时,便能省下不少力气。”
  “少将军高明!”蔡子英佩服地点头,满脸崇拜。
  “先生过誉了!”王保保笑了笑,轻轻向蔡子英拱手,“某毕竟年青,虑事难免不够周全。所以,还请蔡先生多多提醒,及时为王某查缺补漏!”
  “蔡某敢不从命!”蔡子英的脸笑得如喇叭花一样,整个人轻飘飘的如在云端。
  什么叫主客相得,这就是。以察罕帖木儿舅甥的勇武机智,再加上自己的沉稳老到,还愁平不掉红巾反贼?到那时,蔡某人就是中兴大汉的邓禹,重振大唐的裴度,何愁不青史留名?(注1)
  “大哥,我已经都按你说的,把埋伏布置好了!”王保保的弟弟,脱因帖木儿恰恰走过来,看了蔡子英一眼,皱着眉头汇报。
  不像察罕贴木儿和王保保,脱因帖木儿对于蔡某人这条忠犬,向来不是很瞧得起。所以每回见到了此人,都不给任何好脸色看。
  谁料蔡子英正在兴头上,丝毫没有主动避开的觉悟。冲脱因帖木儿拱了下手,笑着凑趣,“什么埋伏,是设了个圈套,准备擒拿山上下来的虎狼么?”
  “当然!”脱因帖木儿又横了蔡子英一眼,鼻孔里冷气乱冒,“否则又何必我亲自去布置?我说老蔡啊,你一个读书人,不到后面去躲着运筹帷幄,跑到两军阵前来干什么?一旦让流矢给伤到了,岂不是哭都来不及?”
  “二将军说笑了!”蔡子英摇了摇头,丝毫不以脱因帖木儿的话为忤,“蔡某虽然是个读书人,却也略通弓马。零星几根流矢,未必伤得到蔡某。”
  说着话,他还将胳膊抬起来,做出一幅力能拔山状。只可惜胳膊腿实在细了些,看上去就像高粱秆扎起来的纸傀儡。
  “行了,老蔡,你还是省省吧,小心别弄散了自己的骨头架子!”脱因帖木儿冷笑着撇嘴,“打仗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兄弟俩。您去后边帐篷里,把相应的文书捋清楚。咱们今天先派出诱饵,将敌舰引到岸边,然后乱炮轰之……”
  “蔡某知道,此事包在蔡某身上,一定让二将军满意就是!”蔡子英一听,就明白脱因帖木儿想要让自己替他们兄弟俩遮掩先前轻敌大意,损失数艘战船的过错,笑了笑,轻轻拱手。
  “那你还不快去?放心,等抓到了芝麻李,功劳肯定少不了你的!”脱因帖木儿挥了下胳膊,不耐烦地驱赶。
  “这……”蔡子英偷偷看了一眼王保保,见后者没有挽留自己的意思,再度笑着拱手,“那下官就告退了,两位将军千万小心,贼人狡诈得狠!”
  “再狡诈的狐狸,也会死在猎人之手!”脱因帖木儿冲着郁郁葱葱的芒砀山画了个大圈子,他自信满满。“你忙去吧,我跟大哥还有些私人的事情要说!”
  他今年只有十四岁,正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纪,所以觉得天下之事,无不可为,根本不需要蔡子英在旁边啰嗦。
  蔡子英又犹豫了一下,本想再多提醒几句,但看到脱因帖木儿的眉头已经又开始往一起皱,只好拱了下手,讪讪离开。
  “老东西!”望着此人远去的背影,脱因帖木儿偷偷撇嘴,“哪都想插一脚,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老二,你别总针对他!”王保保看不惯自家弟弟如此慢待蔡子英,皱着眉头,小声呵斥。“蔡大人做事情很卖力,对舅舅也忠心耿耿。”
  “我就是瞧不起这种人!”脱因帖木儿晃了晃脑袋,不以为然,“他越卖力,我越瞧他不起。身为一个汉人,杀起自己的同族来,居然比老子还积极。你说他这种王八蛋,对自己的同族还是如此。哪天要是用不着咱们兄弟了,到时候反戈一击,岂不是更要心狠手辣?”
  “他敢?”王保保的眉毛也立刻竖了起来,满脸阴狠,“一条好狗而已。如果他敢咬主人,老子一定要亲手吊死他!”
  “你知道他只是一条狗就好!”脱因帖木儿大笑,摇着头说道,“我是怕大哥你读书太多,把咱们跟他们的差别给忘了。对于姓蔡的这种东西,可以用,但绝对不能给他们好脸色。否则他们就会忘了本,总想着跟主人平起平坐。”
  “这话以后私下说!”王保保不想继续谈论如何驾驭蔡子英,皱了皱眉,笑着岔开话题,“陷阱都挖好了?笼子做得足够结实么?”
  “大哥尽管放心!”脱因帖木儿立刻眉飞色舞,指着山坡侧面的几处树林说道,“贺宗哲带着三千弟兄去了左边,我带了另外三千去了右边。故意把正面的炮阵露了出来给山上的人看。如果他们敢下来,咱们就左右合围,断其退路。定然让他们来得去不得!”
  注1:蔡子英是汉人,学问文章都很出色,却终身矢志效力于蒙元。被明军俘虏之后,还念念不忘旧主,每逢佳节,都对北流泪。朱元璋不愿意落下害贤之名,就解除了他的官职,放他去塞外投奔王保保。结果蔡到塞外后,王保保已经病故,蔡子英没人收留,在塞外贫病而死。
第315章
黄河赋(下十三)
  “不要大意!”王保保举了举手中的望远镜,笑着提醒,“那个姓徐的家伙来自淮安军,与其他红巾贼不一样。”
  “知道,他们兵器和铠甲比别人都好许多。为将的手里还有千里眼。”脱因帖木儿自信的回应,“但咱们这是阳谋,他们即便看到,也必须想办法冲下来接应船上的人!”
  “嗯!”王保保笑着点头,举起望远镜,继续将目光转向水面。
  他一向认为计谋不需要太复杂,有效便好。就像眼下这种情况,山上的红巾军恐怕明知道是圈套,也必须冲下来设法与船上的人取得联系。否则,即便想互相配合着突围,也没有实现的可能。
  水面上的战斗还在继续,连续挨了几轮齐射之后,剩余的四艘淮安战舰,明显小心了许多。每次靠近,船速提得很快,绝不在同一个位置上做任何停留。
  尽管如此,他们依旧摆脱不了被动挨打的局面。原本光洁的侧舷上面很快,就被砸出了数个破洞,厚布做的船帆也被打得千疮百孔。
  而他们的火炮,发射节奏已经明显减慢。几乎每一回合,都只来得及发射一次,然后就加速逃离,直到下次把船头调转过来,才能用另外一侧的舰炮,进行第二次进攻。
  “这是打的什么鸟仗!”四号舰的舰长杨九成把头盔抓起来拍在桌案上,咬牙切齿。
  既然敌军在此严阵以待,大伙绕到上游去,换个地方登陆便是。何必明知道打不过人家,还继续纠缠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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