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校对)第15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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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哼——!”朱重九咬着牙,双目当中,寒光四射。握在刀柄上的手指关节,隐隐都变成了青灰色。
  刘伯温昨天宁愿去做个闲云野鹤,也不肯出来辅佐他,让他已经意识到,某些矛盾,远比自己预想得要严峻。今天听了章、宋两人的说辞,更是心中觉得一片冰冷。
  “莫非真的逼着老子来一场红色风暴?”人一着急,就本能地想采用最简单有效的方式解决问题。特别是手中握着刀柄的时候。然而,看到宋克那满脸坦诚,再看看自己周围这群谋士,朱重九就觉得腰间的刀子有数万斤重,几度发狠,却最终都没能将其从刀鞘中拔出来。
  如果真的进行一场红色风暴的话,恐怕他就得从自己身边杀起。这年头,识字率恐怕连百分之五都不到,只要读得起书的,有哪个不是出自中产以上人家?将士绅杀光了,华夏文明的传承恐怕也就彻底断绝了,百年之后,谁能说清楚自己到底是功臣还是罪人?
  “主公且熄雷霆之怒!”逯鲁曾一直在默默地看着自家孙女婿,熟悉他的逆鳞在何处。见他又濒临暴走的边缘,主动上前,低声开解,“章参军和宋教授,也都是出自一番公心。朝廷此举虽然歹毒,对其自身来说,却不失为一条善政。故而眼下我等没必要计较乡绅们的短视,而是应该仔细商量一下,大总管府该如何应对。”
  “正是如此!”章溢终于缓过了一口气来,加倍小心地补充,“微臣刚才所言,并非为自己请命。而是心忧我淮安军前途。毕竟别处不比淮扬,在这里,主公一声令下,无人敢于违背。而出了淮扬,则主客倒易。士绅豪强,皆为乡间大户,平素里头在乡间一言九鼎。寻常百姓,要么为其同族,要么为其佃户奴仆。听从族长庄主之命,早已形成了习惯,仓促之间,根本不会仔细辨别是非。”
  “在河南江北行省还好,要是过了黄河,恐怕情况更甚。”宋克想了想,毫不犹豫地接口,“我军每到一处,皆人地两生。而士绅大户们,则皆为朝廷耳目,甚至主动配合朝廷,焚毁庄稼,坚壁清野。如是,每致一地,我军补给难度为朝廷十倍,消息获取难度为朝廷十倍,敌暗我明,处处被动。纵有火器之利,恐怕也难如在两淮这边一样,攻无不克了!”
  “两淮地寡而人稠,且临近运河,百姓消息灵通,又多不以耕种为生。而离开两淮之后,百姓则皆为士绅的附庸,只会盲从于族长,轻易之间,绝不会相信一个外来人!所以微臣以为,主公欲取天下,则必先收取民心。即便不能令其赢粮影从,也至少让其袖手旁观,而不是舍命去帮助朝廷。”章溢擦去额头上的滚滚冷汗,继续低声说道。
  近一年多来淮安军高歌猛进,百战百胜。一众文武的心目中,朱重九几乎成了半个神仙,虽然不至于唯命是从,但轻易也不会叩阙死谏。所以朱重九造工坊也好,开办淮扬商号也好,提倡四民平等也罢,除了逯鲁曾等少数几个,偶尔敢提出一些异议之外,其他文武,则是理解就执行,不理解在执行中理解,从来不做半点阻碍。
  但是今夜,章溢和宋克两人,却成了议事堂里难得的一道风景。让大伙厌恶之余,心中倒也涌起几分佩服。这两个书呆子,话虽然难听,却也勇气可嘉!
  “两位应知晓,朱某志在光复华夏,从没想着与天下士绅为敌!”手掌在刀柄上握了好半天,朱重九最终还是松开了发青的十指,喘息着强调。
  “微臣知晓,微臣已经决定发卖家中田产,购买淮扬商号股本!”章溢悄悄松了口气,低声表白。“然微臣是白天看过江湾的众多工坊之后,才明白天道已变,智者无需拥田万亩,亦可以让子孙衣食无忧。其他人,却没机会看到,也未必看得明白!”
  “微臣以为,这种人不在少数!”宋克也偷偷在新发的衣服下摆上擦了几下湿漉漉的手掌,笑着补充。“臣家已经破落,所以没什么舍不得。而那些乡间土豪,几辈子就守着土地过活。只知道红巾军来了,自己就要破家。却未必知道大总管来了,他们反而更容易发财。稀里糊涂之中,就成了蒙元朝廷手里的棋子!”
  “哦?”听他这样一说,朱重九总算稍稍冷静了一点儿。杀人,终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将那些冥顽不灵的士绅屠戮干净未必很难,但重新培养一个知识群体,却至少要花费三十年。况且换个角度看,那些士绅们的抵抗,也未必完全不占理。毕竟,刀子架到了脖子上,无论是谁,都会努力挣扎一下。
  他上辈子是一个略带民族主义的愤青,却不是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他坚定地认为,华夏民族不该为外族杀戮奴役,却不认为,炎黄子孙互相之间,互相奴役杀戮就是理所当然。换句话说,他所信奉的民族主义,走到最后,必然是独立、自由和平等。而不是一部分人因为血脉、财富,或者信仰了某个神明,某种理论,就可以将另外一部分踩在脚下,甚至横加屠戮。那在他眼里是一种疯狂,无论举着共产主义的旗号,还是所谓的普世价值,其间没有任何本质差别。
  想到自己最终也不能将全天下的反对者都杀光,朱重九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非常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向章溢和宋克两人虚心求教,“两位说得甚是,淮安军早晚要走出两淮。请二位不吝教我,如何才能令蒙元毒计落空,令天下士绅不再以我为敌。”
  “这?”没想到朱重九如此容易被说服,章溢和宋克两个又是一愣,受宠若惊。
  然后,接下来,他们就看到了对方固执的一面。“‘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那一套,就不必提了。朱某自己就是个草民,没理由舍命去打江山,却请士大夫出来欺负自家左邻右舍的道理。若是只有此一种办法,朱某宁愿彻底做个孤家寡人!”
  “主公明鉴,我二人绝无此意!”章溢立刻又躬下身子,郑重申明立场。刘伯温是前车之鉴,他们两个可不愿重蹈覆辙。况且改变一个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朱佛子现在不忘其本,谁能保证朱重九坐了江山之后,还记得他曾经是个屠户?更何况即便朱重九能坚持一辈子,他的太子、皇孙,总不可能生下来就送到民间去杀猪。几代之后,圣人子弟自然还能重主朝堂。
  “有也没关系,我不听就是!”朱重九也没指望凭着自己几句话,就能让章溢和宋克彻底改变立场,笑了笑,轻轻摆手。
  “呵呵呵呵呵……”周围立刻响起了一片凑趣的笑声,逯鲁曾等人,个个如释重负。
  笑过之后,议事堂里的气氛,终于恢复了正常。宋克看了一眼章溢,然后主动说道,“主公明鉴,克以为,士绅纷纷与红巾为敌,大部分都是受了蒙元朝廷的蛊惑,对我淮安新政不了解的缘故。如果大总管府能主动肯派出细作,混于商贾中间,让后者借往来商贾之口,使百姓知道,我淮扬大总管府,与其他红巾诸侯有所不同,想必他们的敌意,就会降低许多!”
  “嗯,此言甚善!”朱重九在不被气晕了头的时候,倒也是个能虚心纳谏的。立刻点点头,低声吩咐,“苏长史,此事就交给你来安排。你前一段时间不是结交了许多说书人么,拿出些钱来,让他们把淮扬的新政编成段子,四处传唱,效果应该不会太差。”
  “是,微臣遵命!”只要对朱重九有好处的事情,苏明哲才不在乎采取什么手段,立刻起身接令。
  “善公!”朱重九看了看欲言又止的逯鲁曾,继续吩咐,“士林那边,还请善公多写几封信,代朱某辩解一二。此外,淮扬地区的所有报纸,不管是官办的,还是商号私办的,善公都可以派人先管起来,让他们替我淮扬说话。”
  “是,老臣遵命!”逯鲁曾拱了拱手,沉声答应。
  “你们几个,则想办法多跟商号和往来行商沟通。让他们在赚钱之余,想想怎么才能赚得更长久!”朱重九转过头,又将目光落在身后的一众幕僚身上,继续补充。
  “是,主公!”众文职幕僚齐齐拱手,躬身领命。
  “三益,你看还有什么可以做的,尽管直说!”朱重九点点头,将目光再度转向章溢,和颜悦色地请教。
  “微臣这里,还有一个缓急之策,想请主公考虑!”章溢想了想,迟疑着说道。
  “怎么个缓急法?你不妨说仔细些!”朱重九皱了皱眉,低声吩咐。
  章溢点点头,再度拱手,“实不相瞒,以微臣之见,都督时下所行之策,有些操之过急。在淮、扬、高邮三地还好,毕竟这里土地贫瘠,百姓多半靠煮盐、帮工和经商为生,新政对他们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至少,不会绝了任何人生路。其他地方,则是不然!”
  “嗯,这个我知道了。你继续说!”朱重九想了想,无奈地点头。
  在一个完全的农业社会,想大规模推广工业化,阻力的确非同一般的大。如果不想血流成河的话,的确需要步子稍微放缓一些。
  “所以,微臣以为,我军若是离了两淮,则必须以争取民心为上!”章溢很小心地避开一些字眼,用民心取代士绅之心,或者在他眼里,这二者并没有明显的不同。据他以往的人生经验,大多时候,百姓都会唯当地士绅、族长马首是瞻,不会自己考虑事情,不会仔细权衡利弊。
  “的确!得民心者,得天下!”朱重九笑了笑,叹息着点头。
  “所谓缓,就是在淮扬之外,暂且不要过早推行将奴仆改为雇工之策,而是重拾光武仁政,严令其不得残害奴婢。对于肯主动响应新政者,则重奖之。或赐以一、二开作坊生财之道,或赐予某种货物在当地的专营权,令其他旁观者权衡利弊,自行决定是否效尤。”
  “嗯——!”朱重九低声沉吟,不置可否。光武仁政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不甚清楚。但从章溢的说辞上来推测,应该是自上而下的一种号召,没有什么实际法律效力,并且也未必能得到有效的执行。这与他原来的打算,严重的不附,甚至会严重地拖慢他的初级工业化设想之实现,让人心里觉得很不舒服。(注2)
  “主公可以在新得之地,设立一个年限。或三年,或者五年,期限之内,一切照旧。但期限过后,则任何人不得再买卖奴仆。”知道朱重九不是那么容易让步,宋克赶紧在一旁补充,“对于摊丁入亩,士绅一体化纳粮也是如此。肯主动响应我淮扬军的,不妨许他一些好处。在开办作坊,经营货物,或者其他方面,给与大力扶持,在其应纳总数的份额内,也做一些减免。对于袖手旁观,不肯主动投效者,则不承认其为士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切从严!”
  先以缓和年限慢其死志,然后再诱之以利,分化拉拢,虽然与朱重九理想中的情况相差还是很远,却也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至少,推行起来,会比一切严格按照淮扬这边的规矩办,要容易得多。
  “对于那些冥顽不灵,胆敢勾结蒙元朝廷抵抗我淮安义师者,则适于用急!”章溢紧跟在宋克之后,大声补充,“诛其族,抄没其家,将其田产尽数充公然后分给百姓。百姓得我大总管府之田,自然不在乎摊丁入亩。那些妄图脚踏两只船者见到大总管之霹雳手段,也会心生忌惮,权衡自己今后的作为!”
  “善,此言大善!”朱重九用力抚掌,咬牙切齿地给章溢喝彩。什么叫做毒士,章溢此人,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该给好处的时候,根本不考虑什么原则。该动手杀人的时候,也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而如果淮扬大总管府采纳他的提议,今后在新打下来的地盘上推行区别对待的政令。当地那些所谓的士绅,抵触心理将减小许多。毕竟他们还有一段时间去适应,有一定特权可以享受。远比跟着蒙元朝廷一条路走到黑风险小。如果其中一些头脑灵活者能顺利转向工商业,恐怕将来整个家族的前途,也未必比靠着眼下几千亩土地吃饭差。(注3)
  注1:出自元史,百官志。于河南、淮南等地立义兵万户府、毛胡芦义兵万户府等,“免其差役,令讨贼自效”
  注2:汉光武帝刘秀取得天下之后,鉴于豪强世家对奴仆过分苛刻,导致社会动荡的先例,曾经多次下旨,严禁残害奴婢,限制土地兼并。但这些政令的执行力度都不大,仅仅其在世时,豪强们的行为有所收敛。待其驾崩之后,就故态复萌。
  注3:所谓政治,总有妥协。美国南北战争中,林肯宣布解放南方黑奴,但北方支持自己的诸州,则一切照旧。
第301章
黄河赋(上)
  朱重九麾下的众文官里头,除了苏先生、和于常林这些最早参与起义的古代城管之外,其他绝大对数,原本在当地都算得上是富家子弟。因此原本在内心深处,就对淮扬大总管府所推行的新政有一些抵触情绪。只是因为淮扬大总管此刻正处于高速上升阶段,朱重九的以往的决策又极少出错,所以大伙心里即便有所抵触,也不敢当面反对罢了。
  而章溢今天直言进谏,实际上说出了很多人以前没敢说,或者没想到的东西。所以在朱重九表态接纳之后,还留在议事堂内的众人,心思就立刻活络了起来。纷纷献计献策,按照章溢和宋克两人所提的思路,从各个角度,将政令补充细化,使其转眼之间,就变得切实可行。
  对于众人的积极性,朱重九也不好过于打击。只得耐着性子,让人将这些全记录在案,以便将来真的打出淮扬之后,照方抓药。
  会议一直开到了凌晨四点多,直到鸡叫头遍,大伙才兴尽告退。朱重九也通过这次议事,多少了解到了章溢和宋克两人的本领。于是便将二人单独留了下来,低声吩咐,“三益,你回去后做一下准备,此番出征,朱某需要你跟着一道去,以便随时请教。”
  “愿为主公效死力!”章溢喜出望外,立刻跪倒施礼。
  “起来!”朱重九用力搀扶住他,笑着吩咐,“你不要跪,朱某不愿给别人下跪,所以也不愿意让别人下跪。朱某读书虽然不多,却也知道大唐之时,群臣在帝王面前,也有一个座位。到了宋代,才有人偷走了那把椅子。至于蒙元,朱某身为四等汉人,从没把自己和蒙古老爷们视作一国之民,所以矢志驱逐其回漠北。其所有规矩、政令,皆不会遵从。”
  “多谢主公厚爱,溢纵使粉身碎骨,也,也难报答主公知遇之恩!”章溢闻听,眼睛顿时开始发烫,低下头,哑着嗓子表态。
  读书人讲究“士为知己者死”。朱重九刚才提到了唐代君王前那几个座位,则明显是准备把他章某人当作房玄龄、杜如晦之类的肱骨谋臣来看待了。他章溢初来乍到就得器重如此,夫复何求?别说辛苦一点儿,随大军出征,即便亲自披甲执朔,给自家主公遮挡矢石,都心甘情愿。
  “粉身碎骨就算了,朱某希望,你永远都能如今天一般,发现朱某政令有失,便不惧直言相告!”朱重九再度搀扶住章溢的胳膊,满怀期待地吩咐。
  他身边无论是先收入帐下的逯鲁曾,还是后来通过科举征募的陈基、罗本,专长都在政务方面,并非合格的谋士。至于苏先生,于常林等最早加入幕府的那批文官,则照着谋士的标准差得更远。今天既然发现章溢在这方面潜力巨大,怎么可能不给予充分的成长空间?所以毫不犹豫地就将其摆在了一个关键位置上,准备委以重任。
  至于宋克,朱重九则喜欢其的洒脱灵活,光明磊落。想了想,先放开章溢的手臂,然后转过头来说道:“仲温,科举的事情,你要多出一些力。淮扬这边,眼下不需要人能做一手花团锦簇文章,却需要一些懂得变通,勇于任事贤才。所以在阅卷之时,你和禄主事、施学政三个,务必要把握好尺度!”
  “微臣明白,微臣多谢主动指点!”宋克想了想,郑重点头。
  “一旦阅卷结束,你立刻去第四军就任长史一职。吴煕宇要以区区两万出头兵马,确保整个扬州路不被敌军窥探,任务不是一般的重。有你在他身边帮衬,我至少能放心许多!”
  “臣誓与第四军共同进退!”宋克立即觉得肩膀一沉,再度躬身下去,大声许诺。
  “好了,你们两个都下去休息吧。明天一早,便去各自的主官那边报道。本来按照常理,朱某还该摆一次接风酒,介绍大伙跟你们两个认识。但警讯既起,就只能暂且记下。待哪天咱们大军直捣幽燕,朱某定然在大都城内,请两位痛饮!”
  “愿与主公不醉不休!”章溢和宋克热血澎湃,红着眼睛回应。
  朱重九友善地笑了笑,主动起身,将二人送出了议事堂。回过头来,却走到了舆图前,开始仔细斟酌下一仗的具体战略战术。
  睢阳一失,他先前不惜低价出售火炮,苦心积虑帮赵君用打造的黄河防线,就被捅出了一个大窟窿。而脱脱带着三十万大军来势汹汹,并且具说还携带了大量火炮,显而易见,这一仗,恐怕最终会发展成一场声势浩大的决战。红巾军若是能取胜,至少最近一两年之内,蒙元朝廷的北方兵马,很难再渡过黄河。而红巾军万一失败,恐怕最近这两年积累起来的大好局势,将急转直下。淮安、徐州、汴梁,甚至一直到黄河上游的洛阳,都岌岌可危。
  如果另外一个时空的正史上,此战也曾经发生的话。那芝麻李等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和朱元璋笑到了最后,恐怕与此战也有脱不开的关系。毕竟朱元璋在北伐之前,始终活动于江南。而芝麻李、赵君用、刘福通等人,占据的却是蒙元地图中的河南江北行省,恰恰挡在了朱元璋的前面,成为了一道血肉屏障。
  越是到了这种时候,朱重九越是后悔,自己当年读书时,怎么没把历史书好好背上一背。那样的话,至少他现在也能知道,脱脱到底与察罕、李思齐等人之间,有没有相互勾结。眼下这一仗,到底从哪里下手才好。但是转念想到,正式的历史,恐怕早已经被自己这只大蝴蝶翅膀给扇得乱七八糟,他又忍不住摇头苦笑,“背也没用,自打老子来了那一刻,历史就已经不是历史。”
  想到这儿,他又振作起几分精神,大声吩咐,“来人,取纸笔来。帮我写几封信。”
  “是,夫君!”身背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参军逯鹏,而是自家妻子禄双儿。朱重九立刻回过头,正好看见妻子熬红的眼睛。
  有股淡淡的愧疚立刻涌上他的心头,迎上前,他轻轻整理对方的披肩,“你怎么来了,大半夜的,小心着凉!”
  “你不睡觉,我这个做人家老婆的,怎么敢先睡!”逯双儿四下看了看,俏皮地吐了下舌头,用朱重九“发明”的新鲜称呼回应。“我过来给你送汤水,看见二叔犯困,就让他先去休息了。给谁写信,我帮你!我模仿任何人的笔迹,他们保证都看不出来!”
  “给李大哥,毛将军和朱重八!”朱重九轻轻揽了一下妻子的腰,然后迅速松开。堂前还有侍卫在,他不好意思太造次。但心中的温柔,却涌了满满。“马上要打仗了,我得提醒李大哥和毛将军他们,尽量小心。并且叮嘱朱重八,让他别老想着过江。先把孛罗不花叔侄给我看死了,以免大伙后院起火!”
  “嗯!”禄双儿轻声答应,然后铺开纸笔,开始替朱重九写信。她是一个天生的学霸,写这东西,几乎是一挥而就。但对于书信的效果,却很是怀疑,“他们会听你的么?我是说,朱重八那边,那个人一看就知道野心勃勃。”
  “应该会吧?!”朱重九想了想,心中也有几分担忧。老朱的人品到底如何,他真是没有任何把握。毕竟自己的记忆里,朱元璋的形象也是以腹黑居多。然而想到双方结识以来,朱某人的表现,他又迅速下定了决心,“此人应该能分得出轻重。唇亡齿寒,即便想争天下,他也不会在此刻就动手。写吧,我相信他是个真正的豪杰!”
  “嗯!”禄双儿自幼受得全是传统教育,虽然性格精灵古怪,却从来不会逆了丈夫的意思。低下头去,笔走龙蛇。
  夫妻两个成亲以来,朱重九要么出征在外,要么为了淮安军的生存而忙得焦头烂额。夫妻两个真正能静静守在一起的时间,全加起来恐怕也凑不足一个月。眼看着马上又要带领大军北上徐州,朱重九望着妻子认认真真替自己写信的模样,心里不禁涌起几分不舍,从身后绕过去,轻轻替对方揉捏肩膀,“辛苦你了,我原本以为,打下了扬州之后,还能多休息几天!”
  “谁让我嫁了一个盖世英雄呢!”陆双儿轻轻放下笔,转过来,将头扬起,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崇拜。“待重整汉家山河,妾身再跟夫君于黄龙府内把盏!”
  “自当如是!”朱重九心中的所有遗憾,立刻变成了豪情万丈。毫不犹豫地将嘴巴低下去,对准烈焰般的红唇。去他奶奶的,谁愿意看谁看吧,老子是朱重九,独一无二的朱重九。老子既在改变历史,也在谱写历史。老子何须惧世人熊熊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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