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校对)第12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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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话什么意思?”张明鉴被骂得耳朵发热,怒气冲冲地质问。
  千夫长余大瑞又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后拱起双手,向主审官施礼,“大人想问什么尽管问。就冲着贵军这些天不惜本钱救治余某和众兄弟的份上,余某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参军罗本点点头,和颜悦色地吩咐,“你把扬州当时毁于乱兵的经过说一遍,如实说就行,不用指责任何人!”
  “是!”余大瑞又拱了下手,大声回应,“当日两个蒙古王爷任命张万户做了扬州路总管,却没给我们青军留下任何粮食和军饷。张总管为了买这个位置,还另外送了两个蒙古王爷一大笔钱。他觉得自己吃了亏,就召集我们一起商量,说无论如何扬州城都不可能守得住。不如趁机捞上一票,然后去另找靠山。然后,就命令罪将和其他几个千夫长,先关闭了陆上和水上的城门。随即,又分头带人出去,把城里数得着的大户人家先堵了,挨家挨户逼他们交钱交粮,并且让他们互相举报,谁家钱多,谁家可能还藏着准备复起的资本……”
  恨张明鉴将大伙推出去白白送死,却自己偷偷跑路。余大瑞如竹筒倒豆子般,将当日的整个事情经过,抖了个一干二净。包括其他乱兵和地痞流氓参与进来之后,四处杀人放火,张明鉴不肯阻止的理由,也如实交代了出来,“……,当时小邱,就是战死的千夫长邱正义说,这么下去不行,这么下去,整个扬州就全毁了,我等都是千古罪人。可张总管却说,毁了才好,毁了之后,淮安军这仗就白打了。非但从扬州城得不到一分一毫,还会被灾民所累,没有力气再去攻打庐州。”
  “剐了他,剐了他,千刀万剐!”
“剐了他,剐了他,千刀万剐!”“剐了他,剐了他,千刀万剐!”四下里,喊杀声又响成了一片。百姓们举着砖头瓦块,拼命地朝前挤,恨不得立刻就将张明鉴给砸成肉酱。
  刘子云见状,赶紧命令维持秩序的弟兄们,将盾墙架稳,顶着人群,不准他们继续靠近。好不容易才将周围的怒火平息了下来,却听见张明鉴大声喊道,“冤枉,罪将冤枉。姓余的当初想继续带队去投奔蒙古人,罪将没听他的。所以他心里怨恨罪将,这才故意把罪将往死里整!”
  “你给我闭嘴!”参军罗本气得站了起来,指着张明鉴的鼻子骂道,“拿出点儿人样子来!好歹你也是成名多年的豪杰,别一点儿脸也不要!”
  骂完了,却又命人将余大瑞带了下去,带另外一个证人。
  第二个被带入场内的,是张明鉴的一个亲兵。上来之后,没等罗本问,就大声喊道,“青天大老爷,小的招。小的全招。小的当日带领两百名弟兄,奉命堵了一户大盐商的家。张总管说,要他们家交三十万贯铜钱,或者等值的金银、珠宝。那家一时凑不齐,小的就下令弟兄们冲了进去,先杀光了他家的护院。然后一个一个杀他的家人,逼他把所有值钱的东西,还有银窖里的金银,全都交了出来。然后张总管派人跟小的说,这家如此有钱,怕将来会有麻烦。小的,小的就一时狠下了心,把那家老少近百口,全给杀了。然后又放了把火,将宅子给烧了个干净。”
  “你这背主求荣的狗贼,那是我叫你干的么?”张明鉴大怒,扑过去就打。
  那名亲兵不躲不闪,任由他打了几下,然后继续招认,“小的自从干了那件事后,天天睡不好觉。小的知道自己早晚必遭宝应。小的麾下的弟兄,已经在战场上遭了宝应。小的该死,罪有应得。但这厮要是还活着,小的死不瞑目!”
  “你,你这卖主求荣的狗贼!老子天天好吃好喝养着你,你,你居然敢出卖老子!”被两名差役架着,张明鉴兀自像疯了般张牙舞爪。
  “是将军卖了我等在先!”亲兵头目冷冷地看了张明鉴一眼,不屑地反驳,“我在战场上等为将军效死,是份内之事。但将军却不肯让我等死个明白。一边让我等朝东面杀出一条血路,掩护你突围,自己却掉头朝北边逃了。那么多弟兄死不瞑目,小人如果不拖上了你,小人做鬼都无法安生!”
  张明鉴被对方冰冷的目光看得心里直哆嗦,转过头,冲着主审罗本大声强调,“他,他冤枉我!他怪我不该临阵逃脱,想拉着我一起去死。”
  “你先站一边去,本官再传其他证人!”知道张明鉴不见棺材不掉泪,参军罗本又拍了下惊堂木,大声宣布,“把证人耶律齐、韩忠、萧显贵、朴哲元,一起带上来!”
  “带证人耶律齐、韩忠、萧显贵、朴哲元!”“带证人耶律齐、韩忠、萧显贵、朴哲元!”“带证人耶律齐、韩忠、萧显贵、朴哲元!”
  在衙役们专业的呐喊声中,几名契丹、高丽士兵头目,同时被押进了审判场。一个个垂头丧气,魂不守舍。当罗本命令他们如实叙说当日扬州城内发生的事情,则争先恐后地招认道,“大人,我等罪该万死。但当时,是青军带头先杀人放火的。我等见没人管这事儿,也就都红了眼睛,跟着一起烧杀起来。”
  “我等手下弟兄,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见到青军把别人家大门堵住,挨家挨户杀人抢劫。自己就管不住自己,跟着一起干了起来。我等罪该万死,请大人赏我等个痛快!”
第240章
内讧(下)
  “你们这帮王八蛋,串通好了冤枉老子!”张明鉴瞪着通红的两只眼睛,拼命朝众乱兵头上扑去,“老子当时倒是想管你们,你们肯听老子的么?当时抢钱时没分给老子一文,现在被抓了,却把过错全推到老子头上。老子这辈子欠了你娘的过夜钱了?!”
  他手上脚上都锁着铁链,因此只冲出几步,就被衙役又给硬拉了回来。那些契丹、高丽乱兵心里虽然害怕,却一个个梗着脖子喊道,“咱们怎么会冤枉你?要不是你的青军带头烧杀,咱们怎么会落到连退路都没有的下场。咱们爷几个被淮安军给抓了,活该杀头。你这带头的,也甭想落个什么好!”
  “就是,姓张的。当初要不是你弄得大伙都没了退路,咱们何必落到如此下场?咱们爷们下了十八层地狱,也得拉着你!”
  这些乱兵被抓获后,回首当日的所作所为,都知道此番恐怕是在劫难逃了。然而却又无法怪罪淮安军下手太狠,所以想来想去,只能把恨意全都着落在张明鉴头上。那张明鉴虽然蛮恶,却是第一次被原本属于自己的同伙联手斥骂,顿时憋的脸红脖子粗,愣了好一阵儿,才喃喃地说道,“你们,你们冤枉我。你们,你们都要下拔舌地狱。张某即便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你如果做了鬼,不知道要下往地狱第几层呢?跟我等未必碰得上!”那些乱兵连连撇嘴,流着眼泪摇头。
  在他们看来,自己当日杀人放火,完全是受了青军的诱导。所以顶多算作从犯,到了阎王爷哪里,也不会判得太重。而张明鉴这种有计划有组织杀人的恶贼,却活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肃静!”参军罗本见底下越咬越不像话,用力拍了下惊堂木,大声打断。“把第三波证人带下去。请当日的苦主代表上堂。”
  “请当日的苦主代表上堂。请当日的苦主代表上堂。”衙役们扯开嗓子,将命令一遍遍重复。
  代表这个词,又是朱八十一的独创。但从字面上理解,倒也浅显易懂。不多时,在一名淮安军连长的带领下,有群衣衫褴褛的受害百姓,相互搀扶着走进了审判场内。目光看到张明鉴,立刻两眼冒火,围拢过去,指着后者鼻子骂道:“姓张的,你也有今天?!老天爷,你可算开了眼呐!老天爷,您赶紧打了个雷劈碎了他吧!”
  张明鉴甭看先前对着那些乱军将士理直气壮,此刻看了受害的百姓,却没勇气正面相对。任由对方把吐沫唾到自己前额上,也不敢抬起头来。
  “老人家,老人家们稍安勿噪。请把当日你们亲眼看到的情形,逐一说来!”参军罗本轻轻敲了下桌案,和颜悦色的吩咐。
  “青天大老爷啊,您可为我们做主啊!”众苦主立刻跪了下去,哭泣着喊叫了起来。然后你一句,我一句,将张明鉴如何教唆指使手下杀人放火,乱兵如何肆意残害百姓,以及当时的扬州官府如何不作为,如何与乱兵同流合污的举动,抖了个干干净净。真的是,字字带血,句句含泪。
  围观的十数万百姓,也都是当时受了青军和乱兵所害。虽然不能亲自进场指证张明鉴的罪行,此刻听了代表们的哭诉,也都红了眼睛,抽泣着叫喊道,“青天大老爷啊,您可别放过这姓张的。他当日做的事情,我们大伙都曾经亲眼看到。您一定要剐了他,然后挫骨扬灰,让他永世都不得超生!”
  “剐了他,然后挫骨扬灰,让他永世都不得超生!”
  “剐了他,剐了他,千刀万剐!”
  “青天大老爷,您可一定为我等做主啊?!”
  “呜呜,呜呜……”
  参军罗本听了,眼睛里也难受得厉害。用惊堂木在桌案上拍了一下,大声喝问,“张明鉴,父老们的哭诉,你可都听清楚了?”
  张明鉴早就被哭诉声吓得两腿发软,此刻听到罗本准问,不敢再狡辩下去,但又不愿意放弃求生的希望。低着头,哆哆嗦嗦地回应道,“听,听到了。当日,当日之事,罪将,罪将的确有对不起大伙的地方。但,但当时罪将是蒙元的扬州总管,杀的抢的,也是蒙元治下的百姓。如果大人您为此就处置了罪将,罪将定然死不瞑目!”
  “放屁!”参军罗本怒不可遏,用力拍打这桌案,大声咆哮,“蒙元治下的百姓,就不是百姓了?
我家朱总管之所以起义兵,就是为了解民于倒悬。无论是蒙元治下,还是我淮安军治下,只要你残害了百姓,就罪该万死!”
  骂完了,又是一拍惊堂木,“来人,先给我打他五十杀威棒!”
  “是!”众衙役们早已忍无可忍,听见主审官罗本下令,立刻扑上来,将张明鉴按到在地。拔下裤子,一五一十地打了下去。
  都是些用刑的老手,当然知道如何让犯人受到最大的痛苦,却不会立即要命。连二十棒子都没打完,张明鉴已经疼得满头大汗,双手举起来,大声讨饶,“别打了,青天大老爷。我招,我什么都招!”
  参军罗本这会儿气儿消了大半儿,猛然间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下令打人屁股的权利。赶紧将惊堂木在桌子上敲了敲,就坡下驴。“既然你肯识时务,本官就免你皮肉之苦。来人,先把他带到一边去,穿上裤子,听候宣判。”
  “是!”衙役们还没打过瘾,又狠狠敲了张明鉴几下,才将起拖起来,像拖死狗一般丢到了审判场的角落里。
  “现在,请陪审的宿老投票表决,张明鉴犯有故意杀人罪,可否通过?!”按照事先对朱八十一想法的理解,参军罗本大声喊道。
  “通过。”“当然通过,这么好几万人,还能冤枉了他?”众陪审异口同声,都认定了张明鉴罪责。
  “那接下来表决第二项,张明鉴犯有纵火罪,诸位宿老可否通过?”
  “通过!”“他要是没放火,扬州城是谁烧的?”众宿老还是没有异议,全票通过了对第二项罪名的认定。
  “第三项,张明鉴犯有教唆手下,抢劫罪……”
  “第四项,张明鉴犯有绑架勒索罪……”
  “第五项……”
  几乎每一项罪名,都获得了十三位宿老的一致通过。然而,当主审官罗本说出第八项,也就是最后一项罪名,张明鉴犯有渎职罪时,众宿老当中,却有一大半儿人摇起了头来,“这个,他这狗官,椅子都没坐热乎呢。不派人救火,算不上渎职!”
  “火是他放的,他当然不会救。跟他是不是扬州总管没关系!”
  “咱扬州父老讲道理,从没认可过他这个总管,当然也不求他能干人事儿!所以渎职不渎职,没啥关系!”‘“这个?”有人一边说一边看罗本的眼睛,发现主审官大人没有发怒的迹象,硬着头皮补充,“他不救火,也不算渎职吧。当时闹事的乱兵太多,他的确想管也管不过来啊!”
  ……
  越说,众人胆子越大。一番讨论下来,居然有九个人都不认为张明鉴是真正的扬州总管,所以也不愿意平白冤枉了他。主审官罗本虽然觉得出乎意料,却也按照事先制定的规矩,不得不接受了众人的裁定,推翻了最后一项罪名。
  随即,他又用力敲了下桌子,命衙役将张明鉴拖回审判场中央,当众宣布此人犯有故意杀人、纵火、教唆杀人、抢劫杀人等七项大罪。按照每项判一个绞刑算法,共判了七次绞刑。两次绞刑递进一次斩首,则是斩首三次外加绞刑一次。
  “你应该庆幸,我家总管不喜欢那么多杀人花样!”最后,主审罗本看了一眼张明鉴,大声宣布,“无论多少次斩首,都归结为一次。张明鉴,如此判你,你可心服?”
  “大人非要杀张某,张某也没办法。但张某现在却已经痛改前非,做了红巾军的滁州总管。你要杀了张某,未免有同室操戈之嫌!”张明鉴明知道在劫难逃,却依旧不甘心。低着头,大声抗辩。
  “本官才不管你做了什么总管!”参军罗本憋了一肚子火气,说出的话不管不顾,“罪行就是罪行,你投靠了谁也洗不干净!即便有人赐了你免死金牌,只要你罪行属实,本官依旧要为扬州父老讨还个公道。本官自从追随我家大总管那一天起,就听我家大总管不止一次说过,他恨得不是蒙古人,而是恨蒙古人的所做所为,恨得是蒙古人拿大伙不当人看。你既然做得连蒙古人都不如,本官今天要是放过了你,岂不是为虎作伥?!来人,推出去,斩了,首级挂起来示众!”
  张明鉴还想再分辨几句,却被对方那一句,“恨得不是蒙古人,而是蒙古的所做所为。”说得无言以对。踉跄着被拖出了审判场外,越走越远。猛然间,觉得自己大腿根儿处一紧,有股热乎乎的东西,哗啦啦淌了满地。
第241章
歧途
  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有机会能看到仇人授首,扬州城的百姓一个个激动得情难自抑。没等张明鉴被押到刑场,就纷纷大声哭喊了起来,“老天爷,您这回可真的开眼了啊……”
  “孩子他爹,你在天之灵睁开眼看看吧,淮安军把仇给咱们报了!”
  “罗老爷,您将来一定平步青云,公侯万代!”
  “朱佛爷,小的这辈子都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啊”.
  “朱总管,朱总管,您除恶务尽,赶紧把青军那些王八蛋全砍了吧!”
  ……
  如是种种,不一而足。
  特别是那十三名被挑选出来做陪审人的宿老,等同于亲手将头号大仇人送下了地狱。
一个个觉得扬眉吐气,精神抖擞。连看向彼此之间的目光,都跟着温暖了几分。
  不多时,远处传来一声炮响,杀人恶魔张明鉴身首异处。脑袋被绳子拴住,高高地挂上了旗杆。
  刹那间,人群就彻底沸腾了。男女老幼手舞足蹈,在废墟上笑一会儿,哭一会儿,让远处的运河都为之呜咽。
  “带同案犯余大瑞!”主审官罗本也受到了周围众人情绪的感染,先用官袍袖子悄悄抹了几下眼睛,然后将惊堂木用力一拍,气势汹汹地喊道,“来人,带同案犯余大瑞!”
  “带同案犯余大瑞,带同案犯余大瑞,带同案犯余大瑞!”众衙役这辈子,都没如此为自己的职业而自豪过。一个个昂首挺胸,将水火棍敲得震天响亮。
  那千夫长余大瑞,倒是个光棍儿汉子。自知此番在劫难逃,也不诿过于人。再度上了堂后,非常痛快的把自己该承担的罪责都承担了下来。然后经过陪审人一致通过,认定了他带队杀人和抢劫两项重罪,判处斩首之刑。交由淮安军的士兵押出场外,与张明鉴一起做了刀下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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