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8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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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1章
唇亡齿寒
  淮南会降赵,其实在情理之中。
  随着白胜失败远遁,不知所踪,淮南就像是一个被父亲抛弃的孩子,已经进退维谷:大江对岸是尽取江东之地的越国,淮水上游是随时准备收复淮南的楚国王师,白胜的子嗣和家臣部将就像一条将沉船只上的老鼠,惶惶不可终日。
  乘此机会,被赵无恤安排潜入淮南多年,已经做了幕僚将吏的黑衣们纷纷出动,力劝白胜的儿子王孙燕。说若淮南被楚王章收复,他们这些白胜叛党的核心人物必然会遭到惩罚,全部烹杀也不无可能;若淮南为越国所得,他们这些人也难以取信于勾践,必然被剥夺一切土地和权力,发配到偏远的南方。
  与其如此,还不如降赵!
  “赵侯乃中原伯主,奉天子以令诸侯,有平定天下之志。然在南方,赵国骑兵无用武之地,必然要倚重于水师,到时候,淮南诸将均能得到重用。为了让淮南安心,让百姓亲附,赵侯也会优待少主,他日最少也可做一县君……”
  一边用甜言蜜语诱惑,赵军也加紧了对淮南的逼近,徐郡、东海郡、广陵郡三郡之师在夺取夷虎后,继续越过巢湖,频频向居巢施压。
  在赵国的一手硬一手软威逼利诱下,已无容身之处的王孙燕只犹豫了很短时间,便以居巢、英、六等十四城尽数降赵了!
  五月份时,刚刚平息内乱的郢都才来得及发来劝降诏书,赵军已尽收淮南群舒诸邑……
  郢都在千里之外,对此鞭长莫及,然而对岸的越国,却立刻做出了反应。
  ……
  五月下旬的一个凌晨,位于长江北岸,庸浦的淮南水寨,一片寂静。
  在多年进攻吴国的过程中,白胜几乎掌握了楚国全部舟师力量,因为,他才能够在决意叛乱后,能够以船只将兵卒运到郢都去。原本淮南舟师是能够与越国水师持平的,去了郢都一半后,就顿时敌不过了,过去两年越国对江东的争夺中,淮南舟师屡战屡败,最后都不敢渡江,只能龟缩于水寨中,随着淮南举地降赵,他们很快就会变成赵国的淮南舟师……
  淮南本是嬴、偃群舒之地,吴头楚尾,一会被楚国所占,一会又被吴国所夺,如此反复百年后,舒人对楚国也好吴国也好,都谈不上什么归属感,反正谁强大谁占领此地,就是他们的君主。如此一来,就算骑在头上的人换成赵国,他们也没改换门庭的心理负担,反倒在庆幸,终于有大国庇护,不用在楚越的夹缝里求生存了。
  在居巢那边的王孙燕传达说,赵军的水军将领不久就会来接收庸浦水寨后,水寨一片欢欣鼓舞,也放松了警惕,在他们想来,对岸的越国人虽然凶狠,但敢从赫赫北方大国嘴里夺食么?
  然而这一夜,越人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来了,而且,并不是来自淮南严加提防的下游,而是来自上游……
  江面之上,借着清晨淡淡的薄雾,数十艘典型的吴越小型斗舰在中间蒙冲战舰的指挥之下,顺流而下,朝着下游飞快行驶。
  它们来自数百里外的彭泽湖,随着越国全取江东,西境也拓展到了豫章,与楚国以彭泽湖为界,自然也在那里暗暗驻扎了一支水师,居上游之利,以应对淮南的形势变化。
  现如今,这数十艘越人船只呈一面巨网一般,悄悄朝还在沉睡中的庸浦水寨围拢过去,直到被水寨上守夜的淮南水兵发觉,这才猛地发难。
  越国的指挥船只上,越军水将泄庸敲响了打鼓,催战的鼓气打破了黎明的寂静,震撼人心。越人船只上喊杀声大起,船首飘荡的战旗在江风的扯拽之下呼呼作响,越人如一只只水中蛰伏已久的鳄鱼一般欲腾空而起,跃下船只。或径直冲向水寨大门,或舍舟登岸,光着脚,嘴里咬着剑攀爬寨门!
  庸浦水寨突遭袭击,有些猝不及防,连忙想要阻止舟船和兵卒出去迎敌,奈何越人骁勇,在水里更添战力,陆上,匆匆起床的淮南兵被杀得大败,水里,在水寨内的船只也被火箭点燃,一艘接一艘地烧了起来……
  等到数日后,前来接收水寨的赵国将吏匆匆抵达时,庸浦水寨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白地,淮南舟师几乎全军覆没,船只没有留下片板,仅有少数人得以生还,其余都被越人生擒。
  “于越鸠舌之人,竟敢如此大胆妄为!”
  消息传到广陵城(邗),广陵郡太守屈敖顿时勃然大怒,同时也有些后悔,因为他的小心谨慎,赵国的舟师南下,还是慢了一步。
  两年前,赵无恤一度以“攻打朝鲜”为名,命令三齐建造了两百艘战船。随着战略欺骗的成功,这批船只如今已全部调拨南下,它们沿着海岸线航行,在淮河的入海口朔流而上,接着进入吴国挖好却为赵人做了嫁衣的运河邗沟,抵达广陵。
  如果图快,本来可以从大江入海口进入,当年吴、越两国战船都是这条航线。之所以如此小心谨慎,还是因为赵国的船只虽然有了,但水师的训练依然不足,实战能力更是拙计,这批战船贸然从海上入江,若是越人发动袭击,真打起来,估计又是一场琅琊大败……
  后天征募训练的北人,和从小到大就以舟楫为生的南人毕竟没法相比,这种差距,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弥补过来的。
  越人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他们倒是不敢直接与赵国开战,但得知在淮南向赵军投降之际,越国的江船突然尽数出动,在庸浦这个地方再次大败淮南舟师,还烧毁了数座水寨,几乎把淮南的水上力量变为了零。
  就在屈敖懊恼之际,与此同时,大江南岸的越国吴城,全力策划了此事的越卿文种也兴冲冲地向越君勾践汇报了这次胜利。
  ……
  “恭贺君上,如此一来,赵国收编淮南舟师的想法落了空,如今赵国的舟师虽也不少,但受吴国降人训练时日尚短,不擅长水战,仅能在北岸停靠,以防我越国北上。”
  文种如此一说,勾践却笑了笑:“寡人本就没有北上之志。”
  灭夫差之后,勾践大仇得报,因为白胜和赵国的双重威胁,他倒也没像历史上那般屠戮功臣,除了范蠡远走外,文种成了越国的卿,其余诸位大夫、战将都有封赏。
  勾践在昔日吴国宫室里踱步,缓缓说道:“少伯曾经说过,越国与北方诸侯相比,虽然兵卒骁勇,但地广人稀,且士人极为不足,难以统治广大疆域。纵然北方没有赵国,寡人的疆域,也不过江淮而已。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越人北上,或许就没了南方时的善战,会重蹈夫差之亡。”
  “故而,寡人满足于做一南方蛮夷之长,疆域北不过江,西不过彭泽,只求在赵、楚之间得以保全,慢慢经营南方。”
  数年和平生活后,勾践看上去也富态了不少,似乎鹰枭之气,也淡了不少。
  他眼睛一眯,说道:“然而……倘若赵侯有借淮南舟师,图谋越国之心,寡人也不会束手就擒!国力差距太大,在江北,越国是决计无法对敌赵军的,但在这条大江之上,寡人要越国的水师,永远比赵国的强!”
  “君上所言甚是。”
  文种拱手,又道:“如今淮南舟师已灭,单靠赵人舟船,是威胁不到江东了。只不过,此番赵军取淮南的目的,恐怕也不是越国,而是楚国啊……楚国内乱刚刚平息,恐怕不是赵国的对手,加上越虎口夺食,灭了淮南舟师,已经得罪赵国。君上,形势如此,越国想要置身事外,只怕很难。”
  “那以种卿所见,应当如何?”
  文种道:“大江长达数千里,自蜀至越,制东西之命,而其中,又以荆楚为大江之中枢。赵国若夺取郢都,驻兵于江汉,只需要造一舟师,便能顺流而下,鼓行而东。自古以来,水战居于上游者常常能占据优势,到时候,靠着人众船多,加上上游之势,在大江上,越国的舟师优势,也将荡然无存!”
  “中原有一句古话,叫做唇亡齿寒,楚越两国,就好比当年的虞、虢,宛如嘴唇和牙齿之间的关系,楚国若亡,越国也就危险了!”
  “既如此……”勾践沉吟许久,方才说道:“楚王章乃是寡人外孙,他收复郢都后,曾经向越国借粮,寡人这就允了他,令彭泽湖附近的城邑向楚国输送粟稻。此外,南方越卒北上吴地,舟师云集,临大江牵制广陵、淮南赵军。倘若赵侯此番并不打算绝灭楚国,则越国可以维持此均势,明面上服从赵国,暗地里联楚与赵国对峙。若赵侯此番打算一战兼并荆楚,尽夺上游之地……”
  勾践的声音猛地变得狠辣起来,那个阴桀的勾践仿佛又回来了:“则越国必要全力北上,以水师横绝江淮,力保楚国不亡!”
第1212章
今天下三分
  同年六月,因为是盛夏时节,北方赵国酷暑难消,去年储藏的冰已经没了,正是最难熬的时候。邺城长乐宫里,赵无恤穿着清凉的丝绸,坐在榻上,皱着眉看南方前线送来的战报的奏疏,而季嬴则在一旁剥着淮南送来的清凉橘子,送入他口中。
  二人虽然已是年过四旬的老夫老妻,但关系依然如从前那般融洽,哪怕赵侯后宫里多了西施和空同明珠二人,季嬴所受的敬爱却半点未减。
  也难怪有人暗暗议论说,这两年里,长秋宫隐隐有压过长信宫一头的架势,若非乐氏夫人专心医道,给了邺城人无数恩惠颇得民心,若非赵无恤对太子看上去很满意,处理军国大事时常将他带在身边加以培养,赵人都会以为,正室夫人之位就快易主了……
  这种想法,随着徐君赵偃一天一天长大,而日渐炽热起来。
  但不管外面的人如何揣测即将到来的“夺嫡之争”,长乐未央二宫内表面上一切融洽,尤其是赵侯在邺城时,两宫之间更是相安无事,兄慈弟恭。
  毕竟哪一边都明白,赵侯现在的心思,完全在南方。
  在五月份时,淮南十四城不战而降,大别山以东的群舒城邑,统统换上了赵军的旗帜,几乎每个城池都有五百到两千不等的赵卒进驻。与此同时,赵国那支从未集中合练过的舟师也南下广陵,驻扎在江北水寨内,抓紧训练。
  越国人坚信,赵国的舟师无法对江东造成任何威胁,在烧毁淮南船只后,他们便横弋大江。赵无恤也清楚一点,现如今赵国的旱鸭子水师,在大江里强行开战,纯粹是给越人送去头颅,故而占领淮南后,他让屈敖、徐承的五万大军不可冒进,抓紧时间训练舟师,加强对群舒的统治。
  五月中旬时,在对楚国的北线,赵国的十万陆军开始发力!
  在这支伐楚大军的统帅选择上,赵无恤放弃了一向稳重的穆夏,命邮成为帅……
  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赵军在楚国的军事行动已经取得成效,读着邮成发回来请求援兵和粮食的奏疏,赵无恤忍不住对季嬴吐槽道:“我选择南征统帅时,想到的便是穆夏、邮成二人。问他们说,需要多少大军方能灭楚。穆夏回答,总共需要二十万大军,以及四十万民夫运送粮秣。而邮成则跟我说,只要五万人在淮南牵制越国,并在侧翼提供协助,他统兵十万变可灭楚国……”
  “最后君侯选了邮成。”
  季嬴笑了笑,她知道,赵无恤一向不喜欢后宫干政,现如今对她说这些,只是出于信任的抱怨而已,她不需要给出答案,只需要笑着静静听即可,要如何处置军政,她的夫君心中自有定数。
  果然,也不等季嬴做出反应,赵无恤便一摊手:“然也,我当时觉得穆夏暮气,他要的大军和民夫,赵国短时间内根本凑不出来,于是便没有用他,而让年轻勇锐的邮成去放手一试……”
  楚国在两年前已经放弃了蛮氏、湛阪、西不羹等地,空其地迁其民,集中兵力,在汦水、颍水一线的鲁阳—叶县—东不羹—召陵。构建了第一条防线。
  五月底份,邮成抵达前线后,认为鲁阳、叶县一带楚国防御很重,便让三万兵卒吸引楚将公孙宽,自帅七万人将进攻矛头瞄准了召陵。
  他的决定是对的,召陵一战,虽然留守的楚军誓死守卫,却终究寡不敌众,被破开了一个大口子,邮成乘机长驱直入,连续攻破了颍、汝二水之间的顿、沈、胡等城邑,连叶公沈诸梁的弟弟也战败被杀。
  邮成胜利后大为欣喜,认为楚国经过一场大乱后,果然没什么战斗力,便开始向西迂回,打算先攻克上蔡,包抄驻守鲁阳、叶县的楚军。
  上蔡本来就是大城,在楚灵王时便能出千乘之赋,有兵甲五千,加上楚国统治这里时间已久,邑民皆自认为是楚人,抵抗十分剧烈。恰在此时,来自南方的叶公帅申、息、左广三军抵达,这是楚国最为精锐三支军队,在平叛过程中久经历练,战斗力远胜楚国地方守军。
  两军夹汝水对峙,然而赵军终究吃了不熟地形、长途补给的亏,楚军塞汝水渡河偷袭赵军兵营,然后佯装战败,引诱赵军追击,在赵军淌水过汝河时突然放开了上游用来堵塞水流的水坝,汝水涛涛,赵军死伤数千。
  此战不利,加上补给困难,邮成遂带着主力,退走沈邑,与楚军夹着汝水对峙。
  这时候,邮成便开始后悔他只带十万兵马这件事了。赵军此番出动的总兵力是十五万,五万在淮南,现在被越国人牵制住了,无法给他提供太大帮助,而汝水对岸的楚国人,同样是举国而来,以决死之心阻止赵军前进,哀兵必胜,双方旗鼓相当。
  这里森林丘陵遍布,骑兵的作用无法发挥出来,而楚人也刻意避免正面决战,反倒从各个森林小径向赵军发动无穷无尽的袭击,使他们的补给遭受损失、一个月过去了,靠手里这些牌,邮成没什么好办法打破僵局,只好硬着头皮,向邺城请求增援,他很清楚,赵国的动员力量,只动用了一半,只要赵侯再派十万人来,便可投鞭而断汝水,以万钧之势迫使楚人放弃疆土!
  如今,这份奏疏传回邺城,让赵无恤面色不太好看。
  “我何尝不想倾国之力南下?但你可知道,赵国这些年陷入了一个怪圈,疆域倒是越来越大,但可动用的兵力却没增加多少。”
  从五年前的灭中山之战开始,赵国实际控制的地域便如同吹气球一般膨胀,中山郡、云中郡、上谷郡、广陵郡、洛阳、颍川郡、渭南郡、雍郡、淮南……近十个郡的地盘增长,却短时间内无法提供兵源。因为那些郡要么还没完成编户齐民,或是民众心怀旧国,无法效忠赵国。这就意味着,非但别指望这些郡为赵提供人员,还要派出数万忠于中央的军队去戍守,尤其是边郡,更是需要内郡的两倍兵力。
  如此一来,赵无恤便诧异地发现,自己手头能用的常备军不加反减,那些戍守的负担压力,也要由内郡来负担……
  所以在去年打完秦国,在那边留下两个军的兵力戍守后,按照惯例,征秦时出动的郡兵会轮换休整一年,于是他手头能用的河北、济北、济南、鲁地、淮北的常备军、征召兵,加一起也只有十五万了,全部都给了邮成、屈敖。
  如今看来,光靠这十五万人,是难以彻底伐灭楚国的,甚至连楚国的腹地都有点难以攻入。不得不说,虽然经历了一场大乱,但叶公沈诸梁真乃人杰也,楚王章也是大胆,让叶公同时兼任令尹、司马,军政大权独揽,加上楚国贵族因为白胜而抱团,故而赵军面对的,不是一个四分五裂各有散心的楚国,而是一个为了避免亡国之灾,空前团结的楚国!
  “是我心存侥幸,低估了楚国困兽犹斗的志气。”他自我批评了一番,却又傲然说道:
  “但我是相信,大势胜于人力的,再优秀的人杰,再悲愤的哀兵,也敌不过我赵国万钧之势的碾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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