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84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84/881

  “客气”这东西,中国人从殷周时代就开始讲究了。
  所以,赵无恤今天总发梳理整齐,用玄色的锦带捆扎,披于肩后。穿着黑白相间的君子田猎纹深衣,腰束革带,下裳佩红锦黄穗的白玉环,踏葛布履。
  这有匪君子的打扮,要多正式有多正式。
  周礼规定,相见礼:“孤执皮帛,卿执羔,大夫执雁,士执雉,庶人执骛,工商执鸡”。后世中国人走亲访友必带礼物,就是这么来的。
  赵无恤尚无职位,平日是被当做大夫一级的,而张孟谈身为张氏庶长子,被当做士一级。所以赵无恤登门,不能执雁,而是要执雉,用士的规格对待张孟谈。
  士相见的礼物,冬季用活雉,夏季用干雉。雉,也就是野公鸡,是取其“交有时,别有伦”之意。
  现今已经是盛夏时节,肉食不易保存,这个时候就需要送风干的雉,也即“倨”来做礼物了。这个“倨”是赵无恤差人半月前就在山上打了,腌制风干好的,以帛布缝衣束其身,用绳索系联其双足。
  无恤在张氏的里闾门外下了车,因为他地位比张孟谈高,所以一路上不需要亲手执雉,而是可以交给随从。
  赵无恤今日到新绛中来,带的随从是野人出身的井。井为人谨慎低调,目前是更卒两司马,渐渐得到了赵无恤的器重。
  他让井抱着雉行於街上,里闾内的经过的士大夫子弟望来,认出他卿子的打扮,皆知他这是去走亲访友了,纷纷行礼,又相互交谈道:
  “张孟一日之内,竟能得两位卿子先后亲自登门拜访……真是了不起。”
  无恤跟着张氏竖人,往一条巷子里走去,先到的,却是铜鞮大夫家的宅院。
  老熟人乐符离打扮规整,在自家府门外等待,他与赵无恤已经成了一同打架一同受罚的铁杆,自然不必谦让虚礼太多。
  见乐符离走路一瘸一拐的,赵无恤玩味地笑道:“两月未见,乐子可是清减了不少。”
  乐符离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若非赵无恤差人去铜鞮向自己老爹说情,他估计还会被收拾得更惨一些。
  他之所以在此等待,是因为理论上,他要作为赵无恤和张孟谈相见的“媒介”。
  诗言:“匪我愆期,子无良谋。”春秋时不仅男女婚约需要媒介,正式拜访交友也需要,不管之前两人认不认识。
  “赵子这边请。”
  他走在无恤身后半步,又微微凑过来说道:“听闻君子今日要拜访张子,魏驹便也过来凑热闹,现在已经进了张府。”
  “哦?”赵无恤一愣,那个扮猪吃虎的家伙来做甚?
  走了两步后,铜鞮大夫宅院旁,就是张氏在新绛的府邸了。
  比起富丽堂皇的铜鞮大夫乐氏府邸,张府就显得有些寒酸了,敞开的大门只刷了一层漆。
  张氏历代都担任赵氏军“侯奄”之职,这一职务负责先锋部队,侦查敌情与探察地形。张孟谈的父亲现在和赵鞅一同南下勤王了,所以家中应该是以长子张孟谈为首。
  果然,张孟谈也穿着一身月牙白的深衣,佩玉玦,手拢在宽袖之内,恭敬地在门外等候。
  张府的下人们早就在踮着脚等待,只有张孟谈依然是不紧不慢,看到赵无恤一行人拐过里巷现身后,才缓缓下了台阶。
  在乐符离的“引荐”下,赵无恤也整肃衣襟,迎步上前。
  按着流程,他的台词是这样的:“余久欲拜见张子,但无人相通。今乐子转达张子意旨,故余前来登门。”
  作为主人,张孟谈的答辞是:“乐子命在下前往拜会,但君子却先屈尊驾临。请君子返家,在下将前往拜见。”
  几次推让寒暄过后,张孟谈下了台阶屈身两拜,赵无恤微微拱手答以两拜。
  拜罢起身,张孟谈又以左手压右手,手藏袖中,放到额上,向着无恤弯腰行揖。礼毕,直起身,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然后放下。这是一个主人揖礼的过程。
  张孟谈揖罢,从东边入门,赵无恤接过井奉上的干雉,双手捧着,由西边入门。入到庭中,两人站定,无恤使倨的雉头向左,奉给张孟谈,作为礼品。
  之所以不能在堂上送雉,是因为国君是在堂上受礼的,士大夫不能比拟於国君。
  张孟谈再三辞谢,最后收下了,又对赵无恤的屈尊驾临一拜表示谢意。
  这是主人迎客、客人奉礼的一整套礼仪,至此,总算告一段落了。
  赵无恤吁了口气,心道实在是过于繁琐复杂。
  但,也是这时代的人表示交友郑重的一种方式吧,不相交则已,一旦相交就可以像雉一样“为君致死”!
  经过这个过程后,两人的关系便拉近了一层,张孟谈邀请赵、乐二人登堂入室。
  堂中已布下了酒宴,一共四案四席。
  魏驹果然已经到了,他穿着一身绛色深衣,正坐在西边的客席首位。
  见赵无恤等人进来,魏驹便起身相迎,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虚伪地寒暄道:“赵子两月前大闹新绛人市,痛打范氏小吏,为何却不喊上吾等?驹迫不及待想见赵子,故来此叨扰,赵子不会怪我罢?”
  赵无恤心里呵呵,表面上却只能虚以委蛇,魏驹今天来此的目的,他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他心中暗道:“在原本的历史上,张孟谈也是属于赵襄子麾下的,人才本来就稀缺,你个魏氏子,吃着碗里的吕行、令狐博,却还看着锅里的张孟谈,居然跑来与我相争?真是岂有此理!”
  ……
第130章
射分四耦
  ……
  和魏驹客气了几句后,四人分位列坐于堂上。
  张孟谈虽为东道主,但他地位比魏驹、赵无恤要低,所以坐到了东边。
  魏驹身为魏氏嫡子,坐于西面客席首位,赵无恤次之,乐符离在末尾。
  魏驹笑容朴实谦厚,可眼睛却瞥着自己下席的赵无恤,心中暗暗得意。嫡子就是比庶子占优势,这位次一排,就显得他才是主客,而赵无恤和乐符离只是陪衬。
  客人来齐后,天还没黑,饭食饮酒不必着急,四人落座说着些闲话,聊了聊两月不见,都做了什么。
  魏驹虽然只受了一个月的禁足思过,但因为去了趟安邑,其实才回来没几天,不然也不会听说赵无恤拜访张孟谈,就抢先一步赶来了。
  他与赵无恤的明争暗斗,不仅仅在泮宫诸子的领导权上,还在对一些潜在人才的招揽交好上。
  赵无恤在成邑窝了两月后,魏驹自觉又掌控了半个泮宫,还起了招揽张孟谈的心思。虽然张氏目前投靠的是赵鞅,但一个宗族中几人分别侍奉六卿,也不是没有的事情。
  远的来说,当年他们魏氏的好盟友栾盈,就曾得到了范、中行、知等敌对势力子弟的委质效忠。而近的,他就知道,张孟谈的一位堂兄张柳朔,正是范吉射之党。
  所以,说起近来在安邑帮助父亲魏曼多调兵遣将,打理军务,他眉飞色舞,生怕不能在张孟谈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才干和地位。
  他已经板上钉钉是魏氏的世子,而赵无恤那边却没有着落,现在仅有一个破落的小乡。相信以张孟谈的志向,自己晓之以情动之以利,他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选择魏氏来辅佐!
  而乐符离在这种场合最能活跃气氛,他苦着脸抱怨起了被父亲提溜回铜鞮,大杖责罚。他绕着院子跑,父亲就在后紧追,惹得众人莞尔一笑。
  魏驹和乐符离也熟悉,就开玩笑似地埋汰他避杖而走,“是为孝乎”?
  然而,赵无恤却反了过来,他夸乐符离道:“魏子此言差矣,乐子大杖走,小杖受,这才是真的孝道!”
  听闻赵无恤此言,张孟谈微微诧异,魏驹和乐符离则大为吃惊,不约而同地问道:“这是为何?”
  不同的是,魏驹带着不解,乐符离带着喜气。
  赵无恤在案后侃侃而谈:“我猜想,乐子避大杖而走,不是因为怕疼,而是担心自己不禁打,万一被一棍子打坏了,岂不要陷铜鞮大夫于不义?此为纯孝也!”
  乐符离觉得这说法相当对自己胃口,他一拍脑袋,仿佛恍然想起了内心的初衷。
  “然也,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日后也要这样和父亲说。”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铜鞮大夫,是会被感动呢,还是会气得哭笑不得。
  对赵无恤这新奇的见解,堂上的张孟谈微微惊奇,若有所思。而魏驹自觉被赵无恤压过一头,顿时有些尴尬。
  瞧着魏驹的模样,赵无恤心中暗笑不止。
  无恤心想,子贡藏藏掖掖犹豫了半个月,才献宝似地,向他奉上了几竹卷孔子言论著述。他粗略地翻了翻,发现和前世论语相差不大,只是有些内容没有,有些遗漏,大概是孔子晚年才说的,或是后世的儒家编的。
  其中一条,就有曾子避杖的故事,没想到自己昨日才看,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虽然孔子后世争议极大,此时毕竟是引领时代风骚的人物,他和孔门诸子的一些话,一些见解,用来装逼还是很不错的。
  魏驹丢了个小丑,便干笑着,用另一件事扯开了话题,却是聊起了明日的大射仪。
  何为大射仪?
  这就是一种军事礼仪,一般而言,是国君要从年轻贵族子弟中挑选合格的宫甲、军吏、助祭人,所以在泮宫内举办射箭比赛。
  当然,在让贵族子弟们施射之前,按照规矩,国君还得先行试射。
  因为春秋时男子之勇武,以射艺为先。一般认为,射箭射得好的人,就是可堪重用的材士,这也算是华夏先民上古射猎留下的遗风了。
  周礼规定:大射的礼仪,由国君在一个月前选定日期,亲自向冢宰、执政发布命令。
  执政向下通知百官和公卿大夫,不久将有射箭之事。公卿大夫再告知自己的适龄子弟,要求他们届时参加。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84/881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