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78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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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齐国人以为赵鲁军队的主攻方向将是艾陵、夹谷一带时,六月中旬,虎会却突然率领一万鲁军,从防门附近的阳桥毁长城而入!
  鲁国专门做土木工程的工匠本来就多,很多人在战时被征召入伍,做了专门的工兵,扛着锄头、铲子,在战兵的掩护下逼近本就不算厚的长城土墙,几千人顶着盛夏的太阳,热火朝天地干了一天后,阳桥附近一处数十步长的边墙就这么被彻底拆毁了,比修筑时还要快上许多。
  陈恒在长城沿线设了穆陵关、马陉、防门三处重镇,做了较为严密的部署,重镇之下又有几个城塞,一处有警,四方支援。然而整个长城仅有万余兵卒和同等数量的民夫守备,且事权不一,无统一号令,反应迟钝。半个月来被鲁军东袭扰一处,西袭扰一处,根本无法确定防御重心,所以直到阳桥陷落半日后,防门那边才做出了反应。
  然而去驰援的数千人又被虎会以围点打援之战术击溃,一时间齐国长城西段已然沦陷。
  随着万余鲁军深入长城,开始站稳脚跟步步前进,身在历下的陈恒发现,形势越发严峻起来……
  PS:关于古往今来尤其是明代长城的利弊,明人刘涛在《刘带川边防议》里说的比较清楚,不必再赘言。
第1098章
济南
  齐国司马陈恒整甲戴胄,站在历下城头,面北而立,看着潺潺东流的济水默然不语。他年过三旬,样貌威武不凡,穿戴深衣广袖时,陈恒是唇枪舌剑的说客,披挂乌黑的甲胄时,他则是勇武不凡的将军。胄帽和佩剑隐现寒光,冰冷刺人,但是在这坚固外表之下掩藏的却是那颗不安的心。
  事实上,自从前年吴国被越国所袭,在宋国战败而归,陈恒便没有安心过哪怕一天。
  一时间,赵国竟已经扫清了中原,驱逐了强敌,只剩下齐国在孤守抵抗。
  齐国在十多年前的汶水之战里败得太惨,将近一半的兵卒或战死或被俘,虽然那些都是陈氏的敌人,但齐国国力和兵力想要短期恢复是不可能的。于是陈氏一直以来都采取联合其他邦国反对赵氏、赵国,但自己这边则修建长城消极防御。
  然而这个战略在现在看来,基本可以宣告失败了。
  首先是齐国内部的纷争,去年鲍氏被陈氏消灭,鲍息逃亡赵国,引发了一系列的震动,导致了夷仪、莒国的陷落,随着高唐的陷落,济北无险可守,陈恒只能将防线退到济水,因为他手里仅有三万兵卒,外加三万从济水两岸征召的丁壮民夫。
  陈恒也试图利用陈氏在济北百姓的影响力将征召的民夫训练成兵卒,但是时间太短了,散乱的人心并不是一下就能聚起来的,漫长无比的防线更是没法阻挡想要逃离的丁壮。这些民夫,拿着木棍守守河岸还行,要去和赵国精锐交战,则只是给对方送战功而已。
  屋漏偏遭连夜雨,后方也出了问题,仅有一道墙垣的齐长城如同一道漏洞百出的篱笆,鲁军已经攻了进来,开始在泰山一带攻城略地,搅乱历下齐军的侧翼。
  这种情况下,陈恒就不得不再分兵五千去配合长城守卒堵上缺口,如此一来,历下一带用来防御赵无恤主力的齐人少了许多,陈恒不得不打起百倍精神,充分利用不多的人力严防死守。
  因为济南一战,关系到齐国的得失,关系到陈氏的存亡!
  然而就在这时,却忽然听见有隆隆的战鼓之声传来!
  原来是济北的赵军大营处,随着赵无恤中军处升起的玄鸟旗而渐渐响起,数千面大鼓在济北岸旁一字排开,战鼓之声由缓而急,由弱渐强,渐渐的变得疯狂起来,在鼓手轮回纷飞地双臂起落之间,战鼓之声越来越强。
  与此同时,不知数量多少的赵兵随着指挥令旗的挥动,和着整齐的鼓点迸发出强烈有力的怒吼之声,惊天动地!
  闻听着对岸突起的战鼓之声,驻军济南的齐国人不由大骇,陈恒急急下令士卒整军,以防敌军来袭,济水一线的平阴、鞍等地守军也不例外,他们齐聚南岸,弓上弦、车备驷,随时准备着应对敌军的渡河血战。
  然而,赵军只是敲了一阵,就再度偃旗息鼓了……
  陈恒不由恨恨地说道:“赵无恤,这是在故意惊扰我军,妄图使得人心不安,使得兵卒不能好好休息啊……”
  从半个月前开始,赵军几乎每天都会敲一通鼓,但时间不定,每一次都能让济南的齐军鸡飞狗跳上一阵,陈恒虽然知道这是赵无恤故意为之,却不敢托大,每次都要部署防御,谁知道赵军会不会在下次鼓声里强行渡河呢?他现在可算感受到了攻击主动权在敌军手里是如何被动了。
  就在这种紧张无比的状态下,千防万防,总有疏漏,六月二十五日夜,赵军已经敲过一通鼓了,到了后半夜济北也是一片静谧。在对峙了将近二十天后,连续几天没睡觉的陈恒终于撑不住了,他对几个堂弟和副将千叮万嘱,要他们若赵军渡河就如此如此后,便在城头裹着行军毯子小憩,很快就进入了沉沉的睡梦里。然而就在这齐人最为疲倦大意的间隙里,济水北岸,却并非看上去那么安静……
  ……
  济水北岸的赵军大营处,赵无恤全副武装立于帐门外,由田贲所帅的三千死士身无寸甲,只着犊鼻裤,带二尺剑,无惧于大风和骇浪,昂首挺胸地接受赵侯的检阅和命令。
  为了今日一战,赵无恤可以说是准备了多时,最初时,赵军不知济水深浅,未敢贸然行动,赵无恤知道,狡猾的陈恒就是在等赵军忍不住出击渡水的那一刻,齐军若能半渡而击,不管赵军多么骁勇强大,都有很大可能会败退回去。所以,他先是让鲁国方面进犯长城,调动陈恒的防线,同时也在不断削弱齐人的士气,扰乱他们的休息,重重手段背后,依然是伺机渡水,给对岸齐人致命一击。
  在经过二十余天的对峙后,济水的深浅赵军也摸得差不多了,而且还有这样的规律:凡是齐军重兵防守的地方,都是河水浅的地方;凡是齐军防守兵力少的地方,都是河水深的地方。于是赵无恤便决定反其道而行之,在今夜派精兵乘夜从齐军未曾设兵防守的地方渡河,向济南发起突然袭击。
  这样虽然水深了一些,但只要第一批人马渡过去,占住一个桥头堡,后续部队便能源源不断地跟进。
  众将踊跃应战,最后赵无恤点了田贲的名,虽然老田经常干一些冲动之事,但冲锋陷阵,斩将夺旗,无人能当其右!
  此时此刻,远望对岸的历下城,漆黑一片,不见灯火,想必齐国人在赵军多日敲鼓滋扰后,已经极为疲倦,而这片深水区域,滍水对面的岸上亦空荡荡的,不见一人,正是天赐良机!
  赵无恤让人倒酒给三千死士壮行,虽然是盛夏,但深夜进入水流之中,依然有些冰冷,这烈酒不但可以热身子,还能壮胆,让这群死士一个个都变成杀人不眨眼的猛兽。
  田贲带着三千人摸着黑,往河里悄悄游去。也是不巧,此时东南风正盛,战旗被吹的猎猎作响,也将水面之上掀起滚滚波涛,浪头虽然不大,但一个接着一个颇为壮观,所以死士们前进得好不艰难。
  就在最初十余人已经爬到河岸上,田贲本人也游到一半时,却突然听到一阵剧烈鼓声从岸上传来,并有喊杀声随夜风传到。
  等候在北岸的赵军一时间大惊,却见河对岸,本来空无一人的岸上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几百个人影,皆奋声大呼道:“奉司马之命,在此击敌!”
  而河岸两侧,也点亮了无数的火把,像是长龙一般朝这边赶来,似乎有成百上千的人在奉命驰援!
  突然遭逢变故,赵无恤也是微微一惊,这时候若是谨慎,本应该将先遣部队撤回来,然而看着对岸的架势,赵无恤也猜出来了几分。
  这场长达一个月的对峙,是对双方统帅耐心的考验,也是一场心理的博弈,按理来说,从浅水处渡河比较容易,所以守卒较多,赵无恤为了反其道行之,便刻意选了深水渡河。然而他的老对手陈恒何其狡诈,他定然是故意在深水处安排较少守卒,实际上却留了兵埋伏,一旦某处有人渡河,定然点燃火炬,寻求支援。
  济水边的道路泥泞难走,支援并不算快,最近的那支火龙也要半刻才能赶到,而田贲及数百死士已经与想要来岸边将赵卒赶下岸的齐兵交战,一路向前厮杀,虽然死士们未着寸甲,却勇猛难当,只差一点就能将这批齐人杀穿击溃!
  这同样是赵军的机会!
  陈恒有准备,赵无恤何尝没有准备呢?就算赵军渡河失败,若是能将对岸的齐军主力吸引到这里,那他在南北各十里外准备下的两支分卒,不就有机会渡水了么?而且他也相信,若是狭路相逢,无论是士气还是人数、装备、训练,都是赵军要略胜一筹。
  想到这里,赵无恤毅然让人敲响了战鼓,吹响了进攻的号角,他迎着猎猎大风,奋力的舞动着手中地指挥令旗,对摩拳擦掌、在济水岸边铺列开数里的三军将士下达了强渡的命令:“渡河!破齐国、灭陈氏,在此一举矣!”
第1099章
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召之……
  东方未晞,颠倒裳衣。颠之倒之,自公令之……
  ——《齐风·东方未明》
  被同僚推醒时,守门的阍人睡得正死,他嘟囔着骂了两句,还想像往常一样翻身继续睡,却被临淄稷门的门吏连踹数脚。
  “都什么时辰了,还睡!”稷门吏对他的上司陪着笑脸,对阍人们却凶神恶煞地瞪着眼,阍人这才忙不迭地起来,手忙脚乱地将衣裳颠倒乱穿上。
  “放吊桥,开门!”
  阍人肋骨处被狠狠踢了数脚,现在还疼着,他一边转动吊桥的转盘,一边目视回头目视东方,东方未明,临淄大城一片昏暗。
  “这天还未亮呢……”现在是战时,临淄的城防比以往严格了许多,然而今日为何这么早就开门?
  阍人自作主张地凑到城墙边,往城下一瞧,却见护城河外,黑压压的竟是千余兵卒,火把映衬下,一张张脸上凝固着黑色的血块,头发胡须也满是尘土,其中一个见城上有人窥探,还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些人簇拥在一位黑袍将领身边,显然是他豢养的死士。
  阍人大惊,不敢再看,这群人显然是才刚刚经历了血战,跋涉而回,至于他们从何处归来,难不成是济南?
  不容阍人多想,稷门已开,在一位黑袍将领的带领下,千余残兵败将鱼贯而入,随即城门又速速闭合。
  此时此刻,东方,依然未明。
  ……
  那乘车的黑袍将领,正是陈恒。
  原来,五日前在济南打响的济水之战,几经反复波折,先是陈氏故意在浅水处布设重兵,深水处故意不设防,引诱赵军从深水渡河,赵无恤果然中计。
  然而赵军太过勇悍,不等刚刚从小憩中惊醒的陈恒调集其他位置的兵卒过去支援,田贲和他的数百赤膊死士已经将岸边守卒击败,为赵军占据了一个桥头阵地。
  但他们旋即就被赶来的数千齐军给拦住,毕竟岸边泥沼湿滑,难以站稳脚跟,被岸上的齐人用箭一射,没有甲胄的死士顿时死伤惨重。
  这时候战端已开,双方都不再藏匿了,一时间,济水两岸均是密密麻麻的火把,北岸的赵军是火海,南岸的齐军则是不断驰援的火蛇,陈恒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几乎将历下的兵卒和民夫统统倾巢而出,他下了军令,勿必要将赵军赶下河。
  对于赵军而言,局势最初有些不利,因为河道太泥泞,行走不便,无法派太多的人同时过河,除了田贲的三千死士外,先后有近万人渡河去驰援,但是埋伏在河对岸的陈氏家兵十分凶悍,他们大半披甲,作战极是悍勇,跟普通的齐人和民夫不可同日而语,竟是宁死不退,所以赵军三次强渡都未能成功,反倒是对岸的死士越打越少。
  然而齐军主力在此拖延,却不防在这片水域的左右各十里外,赵军的两支分卒已经顺利渡河,军中分别有国书、高无邳等齐国亡人,对地形地利较为清楚,待天明后,他们便向历下掩杀过来,配合对岸赵军主力,试图包围齐军。
  齐人战至天明虽然成功将田贲及众死士赶下了河,也阻止了赵无恤南渡,然而已是极为疲倦,被两支分卒从后方夹击,顿时阵脚大乱,溃不成军。
  身在历下的陈恒见大势已去,也不做更多抵抗,直接带着车兵出城东北方向逃窜,一连走了三天三夜,终于回到了临淄。
  此时此刻,济南大败的消息还未传回临淄,这里的大多数人,仍然在睡梦之中,只是父母会梦到自己出征在外的儿孙,妻女会辗转反侧,担忧为陈氏服役的丈夫父兄,谁料,他们中许多人已经成了济水河畔的枯骨,运气好的也被赵军俘虏……
  当终于步入这座他熟悉无比的城池时,那千余残兵败将想到自己逃出生天,不必葬身济南,一时间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或仰天而哭,或掩面而涕,唯独老练圆滑的陈恒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向前驶去。
  临淄是列国中最为繁华的都城之一,包括大城和小城两部分,小城即为国君居住的宫城,在临淄的西南方,大城是官吏、平民及商人居住的郭城,在东北方向,两城紧密相连。现在陈恒从西南面的稷门进入,便可沿着主干道进入大城,直达陈氏的府邸。
  在驱逐国、高、晏三氏后,陈氏的主体已经迁徙到了临淄,陈乞做了执政后,对燕姬和齐侯孺子说:“施行恩德是人们所希望的,由君上来施行;惩罚是人们所厌恶的,请让臣去执行。”这样做了五年,齐国的政权都归陈氏把持了,临淄也唯陈氏马首是瞻。在消灭鲍氏后,陈氏现在是齐国唯一的卿,其府邸囊括了整个官署区,里面不但有高大的墙垣,更有马厩,有校场,有仓禀,俨然是一座新的宫城。
  陈恒早在昨日便派遣人单骑走马前来报信,陈府已经得知济南战事和他弃军归来的消息,府邸外戒备森严,府邸内也人心惶惶,陈恒不管那些,也来不及脱甲胄,便直奔内堂,拜见其父陈乞。
  ……
  坐在露台上,看着东方未晞的临淄城,陈乞沉默了良久,突然用疲倦的嗓音评论道。
  “是吾子回来了。”
  的确,厅堂彼端有钉着铜钉的鞮靴踩踏木板的声音,犹如鼓点,除了陈氏至亲外,没有人敢不脱鞋履进入这里。但这种大步、急促、暴躁的步伐,也不像是陈恒平日的风格啊。
  但既然家主有令,族人陈豹连忙过来,搀扶着陈乞,从露台回到居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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