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74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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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是无上殊荣,也依旧是要向他称臣。”韩虎十分烦躁,彼时在新绛泮宫里初见时,赵无恤只是区区一个庶子,远不如他,现如今却将列为诸侯,一飞冲天了……
  一家之主和一国之君,绝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级别。
  “赵无恤不是还给了主君一封密信么,不知里面又提了什么条件……”
  没错,除此之外,赵无恤还有一个条件,只对韩虎吐诉的建议。
  也正是因为这个约定,韩虎才能稍微平息自己的嫉妒和不甘,认真考虑臣服于赵这件事。
  “赵无恤承诺,假以时日,他也会给韩氏赚取一个诸侯之位……”韩虎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火苗,但随即熄灭。
  “可终究不是现在……”
  段规劝诫道:“如今正是赵无恤逞志于成周,凌暴诸侯之时,天下嫉恨他的人何其多也,主君何不继续顺应赵无恤的欲望,为韩氏赢得休养壮大的机会。往后若赵无恤能信守承诺,让韩氏也列为诸侯,则再好不过,若他再次背信弃义,韩兵处于其胸腹之间,绝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臣等哪怕赴汤蹈火,也要为主君赢回该得的东西!”
  “不错,大抵能下人者,方能上人;能忍人者,斯能胜人。当年韩献子不也曾做过赵盾义子,将他当做主君一般侍奉么……”韩虎一抬头,下定了决心:“我会派人去邺城,向赵侯朝贺,表明韩氏臣服之意!”
  ……
  “今年天气异样,连楚地也比往年冷了几分,孔子还好么?”
  王孙圉挪动了一下棋盘上的棋子,抬眼看着对面的颜回。
  粗布葛巾,有些发旧的羊皮袄子,虽然楚国叶公提供了孔子师徒一行食宿,但颜回依旧简朴异常。
  在离开鲁国十年后,孔门算是在这宛叶扎了根,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后,设坛讲学也重新做了起来,不少陈、蔡、楚、周、郑的子弟闻名而来,其中以陈国人子张最为有才干。
  不过孔子毕竟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让弟子代劳。作为孔子最得意的门生,颜回不单承担了很多课程,还要在孔丘不方面会客的时候出来接待,此子虽然出身贫寒,却让人感觉他才是真正的贵族,礼仪谈吐得当,让人如沐春风。
  他感谢了王孙圉的关切,说道:“夫子一向坚韧,何况鲁国泰山山麓的雪,只怕比宛叶的雨要冷上几分,微感小恙,并无大碍。”
  “我说的可不止是天气……”王孙圉又挪动了一下棋子,笑道:“不知贵师徒是否得知最近从成周传出的大新闻?”
  颜回眼神微动:“莫非是郑鲁卫三君朝周,赵氏欲为诸侯一事?”
  “正是。”王孙圉说道:“前几日,天子终于下诏,诏曰,‘予一人闻,先王并建明德,胙之以土,分之以民,崇其宠章,备其礼物,所以藩韂王室,左右厥世也。今赵氏有大功于周,不可不予嘉奖,以慰济济多士之心,使单公持节入邺,明岁春元月一日策为诸侯……’”
  作为楚国令尹子西千挑万选的聘问行人,王孙圉记忆非凡,能将那复杂绵长的诏书一字不差背出来。
  他说道:“赵国的建立,赵卿列为诸侯已是确凿无疑的事情,不知孔子对此作何评价?”
  一时间,颜回缄默不言。
  对孔子而言,没有什么比眼睁睁地看着所支持向往的周礼秩序被一次又一次侵犯打碎,践踏在地更难受的了。几年前,夫子听说赵无恤让自己的堂弟取代卫卿、邾卿,将两国变成了傀儡,当时直接就气得吃不下饭,又听说公西赤、宰予等人还在为赵氏摇旗呐喊,更是痛斥:“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所以这一次赵无恤欲为诸侯,弟子们都很担心夫子会气坏身体,然而令他们诧异的是,夫子只是愣了愣,停了筷箸,默默地回到寝室,继续写他的《春秋》,从始至终没有斥骂一言。
  弟子们纷纷议论,说夫子是不是到了耳顺之年后,没有在鲁国时候的嫉恶如仇了。
  但颜回却能看出来,夫子很伤心,伤心得生病了,至今卧床不起……
  对于赵无恤,孔子已经很久没有加以评价了,他真的是看走了眼,这位出身尊贵的高婿,如今竟成了这世间周礼秩序最大的破坏者,或亡卿大夫之家,或颠覆诸侯社稷,在很久之前,赵氏内的官制、礼乐便已面目全非,迥异于其他诸侯。
  雕漆开,原宪等人议论纷纷,认为赵氏在做大不违之事,罪该万死,他们相信一定会有诸侯站出来反对,举兵讨伐赵无恤,然后天下群起响应的……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赵氏之势已成,当世之人,无人能阻止赵无恤这乱臣贼子窃国为诸侯,他们师徒曾寄予厚望的明君楚昭王已死,如今掌权的令尹和司马甚至要派王孙圉去邺城朝贺。
  孔门内部一时间仿佛像是天要塌下来一般,也只有子路默默地练剑,颜回则在送走王孙圉后乐观地想:一旦赵正式列为诸侯,那将是一个全新的国度吧?
  子贡在写给颜回的信中,曾经畅想过未来“赵国”的模样:君明臣贤,国富兵强,人民安康,既尊礼乐又重法度,既维持传统又有层出不穷的新事物诞生,老有所养,少有所教,维持天下秩序,使得四夷臣服……
  但颜回不相信小康之世会这么轻易地建立起来,繁华背后,总有罪恶,鼎盛的背后,也有数不清的隐患。
  但他还是心存期待,和遵循周礼作为一生信念的夫子不同,颜回的思想,更加开明清澈一些,他从不固持自己的异义,能采纳他人的意见,无论什么话听来都不违于心、不逆于耳。
  少不得孔子也曾说他:“年三十便已耳顺……”
  颜回一笑而过,他能感受到,这十几年里的变化,比殷周之变还要剧烈,其精彩程度,两只眼睛都看不过来。现在只希望夫子能早日放下心结,以随心所欲却不逾矩的心态,重新审视这个亘古未有之大变局!
  ……
  另一边,王孙圉拜访完孔门后,回到了叶县的馆舍,他的车队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这次出使北方,本来是想与赵氏正式接触,缓和因为楚昭王伐陆浑而导致的赵楚矛盾。结果王孙圉刚到宛地,却惊闻郑、鲁、卫三诸侯朝周,并请求天子策赵氏为诸侯……
  一时间,天下都为赵无恤的大手笔而震惊,楚国人也不例外,王孙圉只能停下,等待国内商量好对策。
  王孙圉不知道,就在他离开郢都的时候,正好另一位流落在外的楚国王孙逃了回来,子西欣然接纳了他,王孙胜也投桃报李,把赵氏的虚实尽数告知楚人。
  于是令尹子西和司马子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赵氏若为诸侯,其势更胜于文公、悼公时的晋国,故不可不与赵交好。何况,楚国最大的外患是吴国,如今赵吴在宋国交恶,若能让赵吴相攻,实乃楚国大利!”
  于是王孙圉被升了官职,一口气提到了上大夫,身份也从简单的行人变成了朝贺使者。
  使团离开馆舍后到了叶县的北门处,叶公子高在城门边为王孙圉送行。
  叶公沈诸梁一身常服,亲自过来为王孙圉执辔,王孙连称不敢,叶公则道:“子交手兮北行,送大夫兮南浦……这是当年弭兵之会前,先王送令尹子木出国时对他说的话,今日子牧北上聘问赵氏,其意义不亚于宋之盟啊……”
  王孙圉感受到了身上的责任之重,承诺必将不辱使命,让楚国与新兴的“赵国”顺利接洽交好。
  “还有一事。”
  叶公再度拉住了王孙圉的手,轻声对他说道:“之前没来得及告知子牧,此次楚国使团北上,可否在车队里夹带几辆从车?”
  “啊?”
  一般而言,出使外国也是贵族们做生意的好机会,因为使团是不必纳税的,就算夹带严禁出口的东西,也不会有人检查。所以每逢楚国出使晋国,总有一些贵戚之家派人带着楚国特产加入车队,不过以叶公的身份和地位,管控方城以北的边防和关隘,想要走私点货物还不是易如反掌,何必求到他这里来?此事必有蹊跷!
  王孙圉有些困惑,顺着叶公的手看去,却见城门边上,数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已等候多时,但是没有打表明身份的旗帜,一位穿戴楚地衣冠的俊朗大夫踱步过来,朝他们行礼:
  “越大夫范蠡,代寡君问候叶公、王孙,楚越乃姻亲盟邦,蠡也早就耳闻王孙的博古通今,若能与王孙偕行北上,消解旅途苦闷,蠡感激不尽!”
  范蠡身后安车为轻风拂动,掀起了车帘一角,隔着帷幕,隐约能看到一窈窕女子,捧心静坐……
第1036章
大开明堂受朝贺(中)
  十二月初,秦国渭南。
  公子刺从睡梦中被一阵摇晃唤醒,但他没有睁开双眼,只是懒懒地应了一声,翻过身还想继续睡。
  外面早已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唯独渭南行宫里还温暖如初,他以为今天和往常一样,可以赖到天色大亮,而母亲也会怜惜地让他继续缩在被窝里,纵然生气,只需要一个鬼脸,母亲便能再度绽放微笑。
  然而今天不太一样。
  “刺,刺,快些起来,该上路了……”耳边再度传来母亲略显急促的声音,公子刺强撑着抬起眼皮,在朦胧的灯光中,看到了母亲被泪水打湿的脸庞,又触到了她因为害怕而变得冰冷的手。
  “母亲……”温润的小手摸着母亲的面庞,公子刺有些不知所措,他以为是自己让母亲伤心了。
  赵秦和约已经签订小半年了,其中一条是要遣送质子入赵,从入冬开始,夫人便带着秦伯的独子公子刺来渭南居住,等待最佳时机。
  公子刺以为自己惹母亲生气了,便不敢再撒娇,点点头,乖顺地由傅姆们伺候穿衣。母亲则亲自为他扎了个总角的发鬟,戴上金手镯,在裳上系上一块小玉环,随即擦干眼泪,牵着他的手,一块走出房间。
  外面依然被夜色弥漫,冷得人不想下脚,庭院里影影绰绰地站着许多人,想来已等候多时了。
  “夫人,公子……”当为首的人迎过来后,公子刺认出来了,他好像是父亲朝堂上那个颤颤巍巍的白胡子老头,公子刺喜欢唤他“白头翁”,母亲则拍了他一下,让他叫“大庶长”。
  “大庶长。”公子刺很听母亲的话,他乖乖行礼,大庶长子蒲顿时露出了慈祥而疲惫的笑:“辛苦公子了,吾等这便上路吧。”
  一驾四匹马拉着的安车已经在等待他们,因为秦国交付了大量马匹作为战争赔偿的缘故,一时间,国内甚至连公子出行都凑不齐四匹颜色一致的马。
  对此大庶长解释道:“岐山和陇山脚下的小马驹需要时间长大,公子入赵可以为吾等赢得时间。”
  “谁又能给他时间,刺他才七岁……”秦伯夫人又哭了,梨花带雨,公子刺懵懵懂懂地伸出手去擦拭母亲的泪,却被她反抱在怀里大哭起来,大庶长只好叹口气,不再说话。
  马车的终点是渭水河畔的小码头,码头里停泊着一艘式样古朴的大船,船长十丈宽约五丈甲板之上共有两层。这艘船本来是秦国在渭水最大的战船,战后也作为赔偿给了赵氏,如今是赵氏渭水舟师的旗舰。
  见一行人过来,站在船下呵气的赵氏官吏连忙过来寒暄,为首的中年大夫是冯翊郡守阚止,他的随从是赵无恤的新宠刘德。
  公子刺有一点怕生,躲在母亲背后看着大庶长与他们交谈,他能看出大庶长的笑容有些生硬,等谈完了,大庶长转过身朝他招了招手。
  “公子,请过来。”
  公子刺抬起头,询问地看了母亲一眼,他母亲的泪又涌出来了,但还是朝他点点头,仍由他过去,与那两个赵氏的大夫见了面,他们对他恭恭敬敬,一路开导,带着他走到船只楼梯下。
  “请秦国公子登船。”
  到这时,公子刺才觉得不对劲,他拼命回过头,看向母亲的方向,奋力张开双臂,呼喊母亲。
  秦伯夫人忍不住了,扑过来将公子刺抱住,泪水滴在他稚嫩的小肩膀上。
  “夫人……”舐犊情深,此乃人之常情,过了良久,等母子二人都止住了泪,大庶长等人过来想要劝诫。
  不等他说话,秦伯夫人已经咬了咬牙,狠狠心将公子刺交到傅姆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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