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60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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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将至,知氏在大河东面的残部已经完全被剿灭,幸而他们也得到了来自雍城的消息,秦国已经接纳知氏,并将派兵来少梁支援,帮助他们击退魏氏的进攻。
  少梁城里的知氏家臣们只能指望今年大河不会冰封,以及已经卧病月余的知伯跞能多撑些时间,不要在这个时候抛弃宗族,随他的孙儿而去……
  或许是祈祷应验,或许是昊天护佑,十二月时,大河没有完全冰封,未得到赵韩两家相助的魏氏只能望着险要的龙门而叹,对岸已经有秦军进驻了,他们放弃了强攻河西的打算。
  而知伯也撑过了最危险的几天,他虽然已经精神恍惚,但每每到垂危之际总能醒过来。
  这一日,正是夏历一月初一,严阵以待的少梁城外来了一个奇怪的组合。
  一头老青牛毛光发亮,被养得膘肥体壮,在路上极为醒目,看得出平日打理费了多少心思。不过也显出一些老态,而且断了一支牛角。它舔了舔路边冰消雪融流下的溪水,睁着湿润的牛眼,看着薄雾中的少梁城晃了晃脑袋,仿佛通人性。
  一只苍老的手拍了拍牛角,青牛背上有鞍,鞍上坐着一位鹤发童颜,目光深邃,笑容和蔼的老者,他除了一件脱毛的裘衣外身无长物,只带着一根竹笛,一身潇洒,就这样骑着老青牛,慢悠悠的向少梁走去。
  老者吹奏的笛声在晨雾中转折回荡,一人一牛仿佛春天的使者,在他的身后,河西正在渐渐苏醒过来……
第818章
道可道
  这个冬天,赵无恤是在温县与季嬴、妻儿一起度过的,他们向赵鞅供奉祭品,告诉他赵氏已再度成为晋国执政的消息。
  “赵邑翼翼,四方之极。赫赫厥声,濯濯厥灵。寿考且宁,以保我后生!”
  次年(公元前494年)春暖花开的一月初,他马不停蹄,又再到铜鞮来晋国的新“都城”行使上卿职责,并等待第一批绛地移民前往邺城。不想在此盘桓期间,却遇上了一位拜访者,一个老熟人。
  “知伯死了。”
  信件从赵无恤手中被递给了一位披着灰色深衣,仙风道骨的长者,他是姑布子卿,消失了将近十年的相面者。十天前突然来到铜鞮拜访,让赵无恤喜出望外,未穿鞋履,只着足衣就跑出门去迎接,直道自己找遍了天下,却没找到姑布子卿之所在。此人在自己少年时的分量很重,很大程度上是他的那句“此子乃真将军也”影响了赵鞅择嗣,开始对赵无恤加以瞩目。
  如今预言成了现实,赵无恤身为晋国上卿,让姑布子卿也名声大振,只不过他已经改行,视相面为小道,再不接活。
  于是赵无恤将姑布子卿引为上宾,每日殷勤招待,但宴飨都被姑布子卿以清净修为为由婉拒了。
  但赵无恤还是时常过来,与其闲谈,到了他这个位置的人,需要一些契机让精神和哲学层面发生跃进,而不是永远停留在原来的程度。
  在这方面,姑布子卿是个很好的谈话对象。
  将信递过去后,赵无恤叹息道:“虽然想过无数次,但今日知伯终于死去后,我心中却无悲无喜。知伯死前会想些什么呢?对自己抉择的懊悔?对失败的可惜?亦或是诅咒我没有好下场?他毕竟是我的前任,也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曾把赵氏逼到角落里,现如今却就这样在少梁凄惨死去,真是发人深省,人的性与命,真是无从参透,先生能否为无恤解惑?”
  “常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性与命此两者就是楷式,此两者的变化万千,以其深远之不可测,不是我这种摆摊子糊口的相面先生所能参透的。”
  姑布子卿的话玄之又玄,却又让人不明觉厉,赵无恤笑道:“先生亦不能解,那何人能解?”
  白发爬满鬓角的相面者微微一躬:“老子能解。”
  “老子?”赵无恤收敛了笑容,问道:“听说在知伯死前,老子曾现身少梁,与他见了最后一面,众人皆言知伯乃老子弟子,学上善若水之法,不知是真是假?”
  “那时候,老子还在周室做管守藏室的太史,他从陈国入周室太学,天文、地理、人伦,无所不学,《诗》《书》《易》《历》《礼》《乐》无所不览,文物、典章、史书无所不习,为太史期间,集天下之文,收天下之书,无所不知。故诸侯卿大夫、士庶闻其名而往者,如过江之鲫。鲁之孔丘,宋之辛文子,周之苌弘,皆向其求学,虽未拜师,但犹如师徒。知伯也在其中,只是其所学……”
  姑布子卿面上露出一丝不认可的意味,举着小拇指道:“仅仅是老子之学的皮毛而已。”
  “愿闻其详。”
  “知伯把老子的道,简单理解成了争权夺利的术,以功利争强斗狠之心,假行不争之法,此乃败亡之径也。”
  据姑布子卿自称,自己是在太华山拜访老子,向其学习“道”,几年下来颇有所得,在外行走时便颇以老子的真正传人自居。
  这也是赵无恤将他敬为上宾,常常过来的原因之一,虽然还未有机会见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子,但姑布子卿却是他了解老子,了解道家的一面窗户。
  于是赵无恤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敢问老子真正的学问。”
  姑布子卿等的就是这一刻,当即说道:“老子之学,道也。”
  “道?”
  “然。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
  虽然与后世的《道德经》有些许出入,但大致是相同的,赵无恤心中窃笑,这一段话耳熟能详,他也能背出来。
  “我听闻在宋国有巫创建了天道之教,言万千鬼神皆是天道所化,不知与老子之道可否一致?”
  姑布子卿严肃地说道:“不同,有一物混混沌沌、无边无际、无象无音、浑然一体,早在开天辟地之前它就已经存在。独一无二,无双无对,遵循着自己的法则而永远不会改变,循环往复地运行永远不会停止,它可以作为世间万物乃至天地来源的根本。我不能准确地描述出它的本来面目,只能用道来笼统地称呼它。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故此道非鬼神之道,而是法自然之道。”
  赵无恤拊掌而笑:“虽有差异,但亦有相似之处,大可两相互补证,先生若是有机会,何妨去与宋国大巫交流一番。”
  在宋国流传的天道教本来就是赵无恤以道家思想为核心,结合宋国当地的鬼神观塑造的泛神教,在蛮夷之地,此教的传播要强调的是鬼神的一面,在思想较为先进的中原城邑,需要强调的则是哲学的一面,不过因为中原士人和理性,平民的功利尊神,此教一直很难流出宋国境内,仅向宋国与楚、吴的边境有一定传播,影响局限一隅。
  只看姑布子卿的脸色,大概是认为天道只是道的一种异端而已,也不知老子听说后是何表情……
  一念及此,赵无恤认真地问道:“敢问,老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姑布子卿捋了捋胡须,心怀向往地说道:“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这就是老子,如神,如龙,在他身边呆了数年,我依然未能参透其百分之一。”
  真是华夏数千年第一神秘的人物啊……赵无恤心生好奇。
  “俗言道见贤思齐,我一直想倾听老子教诲,却不知他身在何处,是否尚在人世。如今既然他在河西现身,不知是否会来晋国,先生能联系到老子,向他告知无恤的见贤若渴么?”
  姑布子卿面露难色:“老子之学以自隐无名为务,之前就在太华山隐居数年,传出他在那里的传言后,求问者不绝于道,故老子这才再度云游,他年过八旬,来去无迹可寻,连我也不一定能再度找到,能否相见,全看他想不想见。”
  赵无恤略有些失望:“老子既然能去少梁见垂危的知伯一面,却吝于与小子相见?”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皆为道所化,万物皆有联系,当时候到时,老子肯定会来见将军。”
  姑布子卿顿了顿,诚恳地说道:“毕竟将军是数百年来难得一出的人物,将军对老子感兴趣之余,老子也会对将军好奇不已,我相信不久将来,必能相见!”
  赵无恤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
  姑布子卿等了一会,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便又问道:“敢问将军若见老子,会问他什么?”
  赵无恤所有所思:“天地大道我只怕不能参透,要问的,应该是为君之道和治国之道吧。”
  姑布子卿眼前一亮,上前一步道:“老朽倒是有个人能推荐给将军。”
  这才是姑布子卿来此的目的么?赵无恤晓有兴趣地问道:“不知是何人能得先生推荐,以先生识人之明,一定是少见的大才?”
  “岂敢,是老朽在郑国收的徒弟,跟着我学老子之学,名为任章!虽然年轻,但假以时日,却也可以老子之道上佐君主,下安黎庶!”
  PS:开始写后发现老子简直是一团雾,不知其形,不可名状,根本无法下笔,翻了几遍老子五千言和解老、释老还是无法参透,废了几次稿后放弃了,暂时还是从侧面来理解老子吧,省得破坏这朦胧的神秘感,等对他的理解更深刻后再尝试不迟。
第819章
无为有为(上)
  一场道家的学术研讨会很快变成了应聘会,次日,姑布子卿收的学生第一次在铜鞮偏宫觐见赵无恤,他年轻得过分,不过二十余岁,没有仙风道骨的飘逸,也没有清净修为的老成,站在名动诸侯的晋国上卿面前,颇有些紧张。
  姑布子卿引荐完就告辞了,让徒弟尽情发挥,赵无恤也卸下了对姑布子卿的优容,以面试官的角度将任章上下打量了一番,未见其有何不俗之处,但人不可貌相,且先问他几句吧。
  “任章?”
  任章行礼道:“唯,小人见过将军。”
  “你是姑布先生的弟子?亦相当于老子的再传弟子?”
  “唯,小人随先生学道,又以道入政。”
  以道入政?口气倒是不小,赵无恤笑道:“年纪轻轻能够如此,颇为不易,你想要为上卿府做事?”
  任章这才打起几分精神:“赵氏横断太行东西,乃天下第一强卿,将军为晋国上卿,揽晋权,将军之子则为鲁国正卿。从海岱到大河,数百万生民都仰仗将军父子。小人不才,愿尽己所能,以道辅佐将军,让民众安于生息。”
  不但为君,还想为民?有点意思,赵无恤笑了笑:“说一说,你打算如何辅佐我?”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军之後必有凶年。故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
  赵无恤有些好笑:“天下诸侯卿大夫莫不忙于军争,尤嫌兵甲不足,我为晋国上卿,务在强兵并敌,为何要自废兵甲?”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任章额头有些汗水,他说道:“晋国已经内战四年,民众罢弊,百业凋零,我听说公室连同一种颜色的驷乘都找不齐。故当下将军最需要的,只怕不是扩军内外征伐,而是与民休息!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
  赵无恤点了点头道:“说的有道理。”但这些大实话也是大废话,他自己就很清楚,这并不是目前急需的东西,此人非王霸之才也。
  赵无恤降低了标准:“那若让你去治理地方,你会如何做?”
  “为无为,则无不治。”
  任章一番洋洋洒洒的论述,大讲无为之治的好处,可以使民无争,与民休憩,说完后用期待的表情看着赵无恤,赵无恤却并无反应,揉了揉太阳穴,显得有些累了。
  “今日先这样罢,你住在铜鞮馆舍内,以上宾之礼待之。”
  任章告退后,在外面与姑布子卿见了面,一脸的沮丧,他毕竟年轻,还未成长为历史上老谋深算的道家谋士,放在魏韩或许会被重视,但在谋士良将如云的赵氏,并不显眼。
  “如何?”姑布子卿笼着袖子问道。
  年轻的任章面上有些困惑,“夫子,我用老子之言里治国的方法劝说上卿,但上卿似乎不能理解,所以他对我很友好,但却没有给我一个职位。”
  “上卿乃天人一般的人物,自小聪慧,能知人所未知,岂有听不懂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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