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60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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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我父亲开始,乐氏的职责便是看护铜鞮宫,吾等一直履行此责,虽然被知氏占领一段时间,但铜鞮宫保存完好,随时可以迎接国君入住,虒祁宫的宫女、寺人也能全部装下。铜鞮县亦做好准备,能成为晋国新都,符离与有荣焉!”
  铜鞮大夫乐符是第一个发声支持的人,他在丢了领地后,这两年一直到赵氏豢养,还在河北得到了一座千室邑,早已死心塌地地投靠了赵无恤。
  虽然晋侯被放在铜鞮宫也比放在赵氏领地朝歌、邯郸、晋阳好,但魏侈心里还是一万个不愿意,铜鞮离他的领地不算远,却也不近,中间还隔着霍太山,远不如赵、韩两家近……
  想到这里,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转目看向韩虎,他的脸上,竟然已有几分支持的意味!
  对于韩氏而言,晋侯午放在铜鞮要比新绛放心,北出上党,沿着少水而行,很快便能抵达铜鞮,如此一来,乐符离与他的私交也甚好,晋侯相当于是被赵韩两家攒在手里了。
  一念至此,韩虎便含着笑,第二个认可了这项“迁都”之计!
  如此一来,魏氏的处境就变得尴尬起来,以魏氏敌赵已经处于绝对劣势,若同时与赵韩为敌,简直是自寻死路,魏侈不由沉默下来,晋侯午已经被赵无恤先下手为强控制在手里,自己说什么都晚了……
  “如此……也好……”他艰难地点了点头,一项需要谨慎商量的迁都大事,就这样被确定了。
  三卿都同意,计划便能顺利推行,那些在新绛附近的大夫虽然心里不愿,却只能讷讷地接受,这就是强权政治!
  “事不宜迟,为防止知氏与秦国攻河东,重演当年秦穆公破王官,兵临绛都之事,国君会先行去铜鞮宫居住,宫中的太子、夫人、有司也将陆续前,至于新绛的官署、民众,如今正值隆冬,要他们立刻上路太过刁难了,先来故绛做准备,等开春后再东行也不迟。”
  “等等,什么民众!?”魏侈的心窝仿佛被刺了一剑,连忙追问。
  赵无恤一脸无辜,视之为理所当然:“既是迁都,当然要连民众一起迁徙,魏伯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懂?若不是为了协助国人搬家,我三万大军西来绛都做甚?”
第815章
功过任后人评说
  “吾等彻头彻尾地上当了!”
  在侯马盟会结束之后,魏侈万分沮丧地回到了魏氏的军营,因为白天赵军的异动,魏军也全部戒严,魏驹紧张兮兮,他多次见识多赵军的勇锐,万分不情愿与之开战。
  幸而最后魏侈再次选择妥协,一场火并才消失于无形。他这么做是理智的,在三家分地的过程中,韩氏与魏氏两弱联合的趋势被现实利益中断,韩虎为了获得虞、下阳和茅津,开始偏向能给他源源不断带来利益的赵无恤,与魏氏反而成了隐性的竞争对手。
  所幸赵无恤也没有做的太绝,他向魏氏透了底,声称新绛故绛的民众不会全部迁走,会留一部分给魏氏。于是继分地之议后,接下来几日,三卿的争议集中到瓜分公氏之民上面。
  公室领地原本极大,但随着六卿的不断分割,现如今只剩下新绛、故绛和曲沃的宗庙之田。新绛虽然是国都,但人口并未超过十万,加上畿内和故绛,公室领地的总人口二十万人,能组织起一万人的公室军队。只可惜这支军队在丹水、长平一战中几乎全部被赵魏韩俘虏,以至于新绛故绛街上少见丁壮。
  “曲沃那边,为公室宗庙之田耕种田亩的隶民两千户,全归魏氏所有。”
  “新绛及周边的三万户民众,赵魏韩均分,各领一万户。”
  “故绛约合八千户民众,则由赵氏迁往铜鞮,作为新都城的人口。”
  几日的讨价还价下来,魏氏得地而失民,但不算太亏,勉强能接受。他们明面上不敢与赵韩对立,只能暗地里去新绛动员大夫、国人投入魏氏庇护下,抵制迁徙,但魏氏两次反复名声已臭,能否让人相信还是未知数。
  韩氏则又得了一份意外之喜,韩虎决定自己的军队就到平阳和韩城驻扎不走了,明年开春就算强抢,也必须把该是自己的一万户弄到手!然后立刻将他们迁往河外之地,去充实那里,在宜阳为韩氏建立一个新主邑。
  赵无恤的心思更加深远些,在计划中,新绛之民一万户,他会让邮无正带去晋阳交给董安于,那边地广人稀,撂荒的田地急需人口开发。至于名义上要迁往铜鞮的一万户故绛人口,等这些人进了自己地盘,谁还管他们去哪?赵无恤会让这些人继续往东,过釜口关,抵达邺城,赵氏在河北新开辟的希望之地……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计然“百年之计”的一部分,当然,只能算是奠基,赵无恤估摸着等沟通晋鲁的运河修的差不多,就让计然回到中枢,开始为他经营广袤的疆域。
  但这份计划也面临着种种问题,光是赵氏一家,就要迁徙两万户,十万人口。新绛到晋阳要走半个月,故绛到铜鞮也要走十天,绛人不愿意离开祖宗之地怎么办?一路上的粮食如何解决?到了地方后要如何安置?这个工程量,可不是一般的浩大。
  不止赵无恤一人想到了这点,是夜,蔡史墨阴着脸来拜访赵无恤,要求去铜鞮宫陪同晋侯午之余,也提出了一个问题:“慎言而笃行,君子矣;妄言佞语者,虽非匪类之,不中而不远矣。将军可知,你在侯马看似轻松的一句话,会害得多少国人妻离子散,多少人家破人亡?”
  ……
  这份指摘是很重的,面对蔡史墨的质问,赵无恤沉吟了,过了一会才点头道:“我也不做什么迁徙中无任何反抗,途中不会死一人的承诺,我只能保证,抵达目的地后,民众们会过上比如今更好的日子。”
  蔡史墨冷冷一笑:“将军的保证,国人们只有到了地方才知道是真是假,老朽只知道,没人肯无缘无故地离开故土,父母坟墓之所在,决不可轻弃……”
  赵无恤摇了摇头,“并非无缘无故,当年叔向与晏婴论晋之季世时就曾抨击过,百姓苦于劳役赋税疲病,但公室却越发奢侈,道路上饿死的人随处可见,而国君宠妾家的粮食却多得装不下,百姓听到国君的命令,就像逃避仇敌一样。国君也一天比一天不肯悔改,用行乐来掩盖忧愁……”
  “早在八年前,我就发现公室领地上的民众生活远不如赵氏下宫之民,还不断有人逃匿进来寻求庇护,宁可做赵氏的隶臣,也不愿回公室去受剥削。如今再次来到绛都附近,就我看来,公室领地上的情况并无好转,加上战争侵扰,国人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就算我不强行使之迁离,他们也会陆续去寻找活路。这一点,太史久在绛都,应当比我更清楚。”
  “但这次迁徙,却可以给国人以新的希望,韩氏那边我不清楚,但赵氏这边,我已经下达了诰令,迁徙者,每家每户都可以得到百亩新开辟的田地,而且还都是两百四十步的赵氏大亩!三年内免征赋税,只需一人服役。”
  “更何况,绛都国人家的子弟在丹水长平一役里被我俘虏大半,按照赵氏的规矩,他们都要作为战犯刑徒劳役三年,但若家人愿意迁徙,则可以免除其罪……我相信光是为了让子弟重获自由,不少民户就愿意咬着牙,拿着发放的干粮,走上半个月,抵达他们的新家!”
  在迁徙的路途中会洒下血泪,但这代价是值得的,无论是对于赵无恤的野心,还是对于那些民众而言。
  “太史说的没错,我会让他们背井离乡,却也能让他们重新扎根,十年二十年后,更加枝繁叶茂!至于太史会在史书上痛斥我还是褒扬我,请随意,无恤一生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华夏是定居的农耕民族,却从来不是一个墨守成规,呆在一个地方就不挪地的民族。繁衍,迁徙,扩张,这是生物的本能,这个过程虽然缓慢,却从未停止过。
  周室的大分封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移民运动,嬴姓一族千余人作为顽抗的战犯,被从朝歌一带强行迁到西陲守边;而唐叔虞就封时,也带着怀姓九宗,鲁国就封,也带着殷民六族,这些被迫迁徙的宗族人口,成了两国奠基的基石。
  到了春秋之世,灭其国迁其民更是家常便饭,郑国东迁工程之浩大,不亚于赵无恤的这道上卿之令。而楚国也喜欢把自己的附庸蔡国、许国等到处迁来迁去,移民运动贯穿整个春秋历史,蔡史墨熟读典籍,自然不会不知道。
  他长叹一口气:“本以为赵宣子、栾武子已经是晋国权臣的极盛,今日方知,他们不如将军远矣,无论是胆量,还是格局眼光。老朽活着六十年,经历了无数事情,见到一代代上卿崛起又倒下,对诸侯兴衰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却唯独看不透将军会把晋国带向何方……”
  “我的眼将拭目以待,我的笔会如实记述将军的所作所为,正如你所言,既然如今晋国已无人能奈何忤逆得了将军,那便只能功过任由后世评说了!”
  蔡史墨对赵无恤一拜,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出到帐外后,遥望天上的月亮,蔡史墨叹息道:“叔向曾言,公室将卑,其宗族枝叶先落,而公室从之。如今栾、郤、胥、原、狐、续、庆、伯,降在皂隶,羊舌、祁灭亡,仅剩的韩氏也如同赵氏鹰犬。公室,不知还能坚持几年,国君,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晋国的末代之君……”
  他踩着月光而去,要连夜追随晋侯午的车驾前往铜鞮,那座为国君打造的新牢笼。史墨是太史,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就要如实记述下发生的这一切,绝无隐匿,无论喜厌善恶!
  ……
  侯马盟会后,这场轰轰隆隆的瓜分会谈总算告一段落,赵无恤赶在冬至前遣散了征召兵,留下一万武卒驻扎在故绛,准备配合邮无正部和韩虎部攻下平阳,再卖给韩氏一个人情。
  赵氏的僚吏则开始进驻新绛,按照俘虏提供的家庭住址,按图索骥,寻找他们的家人,进行搬迁动员,并根据实际情况划定片区,等到明年开春,就算这些人不想搬,也会有赵兵的戈矛逼着他们迁走。
  政府主导的强制移民,一向是中国移民团体的重要原因,秦迁民至河南地,汉迁六国豪强到长安,明迁山西人到各地,什么时候问过被迁移者的意见?
  至于魏氏,他们在赵韩大军眼皮子底下,也不好直接将新绛国人偷偷迁到曲沃等地去,只求明年快点完成迁移后,两家武装能离开这里。
  更何况,魏氏家主又有了新的烦心事,如果说赵韩对于他们是慢性病的话,那退往河西的知氏,则是心腹之患了。
  时间进入十一月初时,在赵氏攻城利器的猛轰下,平阳已经被破,知申身死。而根据侯马盟约“三家剿灭知氏,一致对外”的原则,刚占领蒲坂的魏氏也急匆匆将一个消息通告赵无恤和韩虎:
  “知氏将以河西地降秦!”
第816章
秦人
  岐山下的谷地夹渭水南北岸,沃野百里,正是周文王、武王的肇基王迹之地,诗经里赞颂为“周原膴膴,堇荼如饴”。只可惜周人老早便将这块土地丢给了犬戎,跑到了崤函外安全的成周苟延残喘,但依然受到犬戎的威胁。
  于是周平王便承诺:“犬戎无道,侵夺我宗周岐、丰之地,有诸侯卿大夫能驱逐犬戎,即有其地!”
  许多人对此心动,但看了看群戎的战斗力后又放弃了这打算,只有一支名为“秦”的嬴姓之嗣为了这个承诺,连续数代人不顾死亡。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向东向东再向东,一尺一寸恢复了岐山附近的周原之地,驱逐了群戎。于是对于这块再也无法掌握的土地,周王室遂大手一挥,送给了秦人。
  秦人遂在此建立城池,到秦德公时从偏远的西陲老家迁徙过来,建立了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座都城“雍”,至今已经十代人了。
  雍城的规划十分有特点,就和秦人的剑与为人一样,直来直去,横是横竖是竖,四平八稳,连街面墙面都不是土色就是灰色,毫无美感可言。
  他们一路东进,吞并了无数戎人,也同时混入了戎狄的血脉,渐染戎俗,这股混血造就了秦人独特的精神世界:简单,刚强,不知变通,老秦人就像坚韧的劲草般,在被戎狄包围的雍州之地顽强生存着。
  若说秦人简单精神世界里唯一的心结,只怕就是洛水以东,那块名为“河西”的土地了。从秦穆公时起,就为了河西之地与晋国发生了无数战争,秦晋之好因为此地被破坏殆尽,两国也成了死对头,仇怨越来越深。
  秦伯宁五年冬十一月,雍城的中心“大郑宫”内,一场争辩正在举行,这是一个能一举解决秦人河西心结的机会……
  ……
  不同于虒祁宫、章华台等诸侯宫室的奢靡繁华,这里恰恰相反,透着一股朴素简单,与雍城风格如出一辙。宫内刚即位数年的秦伯宁端坐只有少许装饰好让他显得与臣子不同的君榻上,他的几位臣子则分列殿中,宫女寺人远比黑衣带剑的公族武士少,且脸上还有风霜沙土之痕迹,这也是秦国的特色之一。
  半晌之后,秦伯宁操着干涩的嗓音发言了:“二三子应当知晓,大河以东,晋国的内乱已接近尾声,知氏彻底被赵魏韩三卿击败,知伯退守河西。就在昨日,他派使者来到秦国,说知氏不能守住河西之地,就要被魏氏吞并,但知氏与赵魏韩三家有深仇大恨,宗族和官吏百姓都愿意归属秦国,不愿归属晋国。河西有城邑九个,愿再拜归入秦国,希望我接纳……”
  秦伯说完后,殿中的四位庶长中的三个开始相互议论起来,唯独中间长须及胸的贵族依然闭眼入定,只是眼皮微微动了动。
  在春秋之际,秦国政权由国君和公族共同掌握,称之为“庶长”,从上到下以大庶长、右庶长、左庶长、驷车庶长。四位庶长都是职爵一体,既是爵位,又是官职。大庶长赞襄国君,大体相当于早期丞相;右庶长为公族大臣领政,左庶长为非公族大臣领政,驷车庶长则是专门执掌公族事务。
  四种庶长之中,除了左庶长可由非公族大臣担任外,其余全部是公族专职,可见秦国公族庶长势力之盛,秦君强势时,他们自然而然会俯首帖耳,秦君幼弱时,庶长甚至能行废立之事。
  只不过秦国权力一向集中,公子公孙无故不授予封地,导致公族的底子没有东方诸侯那般厚实,质朴的国人也只认国君不认旁人,堵死了公族演变为世卿的可能,不管庶长多么强势,只要国君稍微振作,国人铁定支持君主,就能很轻松地夺回权势。
  秦伯宁便是颇有振兴之志的一位国君,秦哀公死后,太子未及继位便突然暴死,于是公孙宁继位,秦国也由此陷入公族庶长争斗中,直到去年才尘埃落定:控制了兵权的子蒲、子虎兄弟二人完胜政敌,分别担任大庶长和右庶长,秦国终于有时间抬起眼,正视强邻晋国的六卿内战。
  只可惜,战争已接近尾声,秦国能做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秦伯宁不甘心,偏偏这时候瞌睡来了枕头,于是便颇有些渴望地说道:“河西是先君穆公、景公梦寐以求之地,几次被秦国获取,最后却又被晋人夺回,如今知氏献河西九邑投降,纳之何如?”
  殿内众人发生了争论,其中一人起身说道:“此乃无故之利,吾君需慎重。”
  “左庶长此言差矣!”庶长中虎背熊腰的将军反驳道:“知氏认为吾君有德,才起了献城投效之地,岂可言无故?”
  秦伯放眼看去,这是右庶长子蒲在反驳左庶长。
  左庶长心中有想法,坦然回答道:“晋国六卿相斗,赵魏韩联手反制知氏,蚕食知、范、中行的土地,如今已经只剩下河西一块了。知氏之所以想归顺秦国,是希望得到庇护。三家本来自以为会安安稳稳地得到河西的土地,到头来却一场空,他们付出了辛劳而秦国白白得利,必然恼怒,三家将把攻击知氏的矛头转而指向秦国。”
  右庶长子虎是十年前受秦哀公之命,帅五百乘战车去支援楚国的公族大将,曾大破有伍子胥和孙武训练坐镇,号称“无敌”的吴军,所以对打仗并不惧怕。他虎目一瞪,质问道:“河西几次在秦国手中得而复失,一度曾发千乘之兵强攻河西,逾岁未得一城,如今却能坐受城邑九座,人口十余万,如此大利,不可失也!就算导致三家攻秦,那又怎样?左庶长怕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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