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55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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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子,出了何事?”下楼以后,等在下面的公西赤如此问道。
  “是主君大军回来了,已至济水,不日便能抵达鲁国腹地!”
  不待公西赤惊喜,张孟谈又嘱咐道:“子华,你去内城鼓楼上击鼓,将子有、子游等幕府僚吏唤到官署中,我有话要说。”
  ……
  半个时辰后,分散在曲阜城各处的幕府重吏们汇聚一堂,在官署内谈天说地。
  议论的核心,自然还是鲁国腹地齐国数万大军的动向,以及赵无恤何时归来。
  “我听说,曹国也爆发了一场反叛,却被子贡师兄轻易摆平,如今曹君见逐,君榻无人。”
  “据说帝丘半月前也被攻克了,如此一来,将军的大军也该归来了吧。”
  “不错,齐军早先还每日来曲阜叫嚣,做出一副攻城的架势,这几日却不来了,我看得出,他们在准备后撤。曲阜虽然无事,郓县和汶县一带却被糟践得不轻啊。”
  虽然无恤带了许多人归晋,但曲阜的赵氏幕府依旧人才济济:冉求为师帅,统帅曲阜县兵,将一向羸弱的鲁兵练得秩序井然,在齐军攻到曲阜脚下时也没出现营啸和慌乱。
  公孙赤为宗伯,管祭祀和接待宾客,他应对有理,而且掌握了城内世卿大夫们的动向,在打击以季孙斯为首的投降集团时立功不菲。宓不齐也是孔门弟子,在孔门大分裂后选择了留下,虽然才二十多岁,却也有政绩,他不会理财,但很能调动民心、士气和社会风气,故被提拔为管教化的曲阜县老。
  这是孔门的学生们,此外还有与孔子政见不合,认为仲尼之学文过饰非,会误国误民的颜阖,不过这位“国老”不管政务,只有虚衔,今日未到。
  此外,还有从底层小吏一路提拔上来的项国、公输克、管周父等。
  众人正讨论得兴起时,后方传来一声轻咳,回头一看,却是张孟谈,他与吴国人言偃一前一后走进官署内——因为赵无恤的介入,言偃没有像历史那样拜入孔门,在赵吴关系大不如前的情况下,他还是顶住压力留了下来,因为他遵循的是延陵季子之命,与夫差、伍子胥无关。
  张孟谈今天穿的很正式,袍服衣冠,腰间不仅有幕府大印,甚至挂着赵无恤赐他的剑,无恤直言,此剑可斩不服约束者,连桀骜不驯的盗跖也要对他低头三分。
  其实就算不这样,鲁国诸吏对这位幕府家老也很敬重,他以自己的人格魅力与其中许多人做了朋友,又御下方,让人如沐春风。他为政也不刚愎自用,每每召集诸吏商议,广泛听取意见,再融合进措施里,鲁国在赵无恤离开的这一年里没有生出大变乱来,多亏了张孟谈。
  能以一个晋国年轻士人的身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殊为不易了……
  众人皆朝他行礼,张孟谈微笑着一一回应,踱到堂上后请众人就坐,笑道:“《泮水》有言,济济多士,克广德心,今日二三子共济一堂,正如此诗所言。”
  众人颔首,他们就喜欢张孟谈这一点,虽为晋人,却积极学习鲁国文化,许多方面的造诣甚至胜过了他们这些孔门弟子。更让人诧异的是,张孟谈还能同时兼顾政务,这就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聪慧好学了。
  项橐的父亲项国问道:“不知张子今日召吾等前来,所为何事?”
  “的确有事,子有在巡视城防,稍后才能到,吾等便先议一议罢。”
  张孟谈让言偃将译出的消息分发给在场众人,他们看了之后,顿时一阵惊喜。
  “将军果然要回来了!”赵无恤不在,诸吏就像是少了主心骨,早就盼之如盼甘霖。
  张孟谈看着众人欣喜的模样,又缓缓抽出了第二份信件。
  “将军回归曲阜,这是件喜事,但同时送来的还有一份命令。”
  堂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翘首以待。
  “齐国人似乎已察觉到将军东归,前些日子尝试进攻曲阜的兵卒退到了洙泗以西扎营,据斥候所见,他们还在收拾战利品和辎重,准备撤离。将军的命令是,曲阜务必配合前锋,阻击这批齐军,拖到大军抵达为止!”
  堂内一时间沉默了下去,众人面面相觑,良久后,管周父站起来说道:“张子,鲁国腹地足足有四万齐军,而且是国夏率领。”
  张孟谈点了点头:“我知道。”
  “在将军带了一半人去晋国后,曲阜内只有五千守卒,至多能派四千人出去,四千去进攻四万,万一齐人掉头,可能连半个时辰都坚持不住啊,吾等毕竟不是百战百胜的将军……”
  他停下不说了,堂内僚吏们也面露难色,都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也知道。”张孟谈起身,理解地笑了笑,在堂中背着手踱了几步后,突然说道:“一百多年前,国人曹刿曾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国君和世卿大夫对齐军的长驱直入束手无策,却是他一个区区国人站了出来,让鲁国化危为安。”
  众人诧异,不知道张孟谈提这陈年往事做什么。
  “鲁国的士从那时候起便以国家兴亡为己任了,可惜,三桓专权,虽然也提拔了小部分士,多半时候仍然是在任人唯亲,最后导致君不君、臣不臣的局面,大夫三老浊如泥,将军司马怯如鸡。鲁国日削日剥,屡屡遭外国欺辱,甚至到了召陵之会上,季桓子自求降低身份,与邾、滕并列的程度……”
  不知不觉,堂内众人捏紧了拳头,他们多半是和曹刿一样有理想的士,继承了一定的知识。年轻时一边背着“泰山岩岩,鲁邦所詹。奄有龟蒙,遂荒大东”,一边看着鲁国一天比一天沉沦,早没了周公之国的骄傲,谁又没愤怒和心痛过?
  “这是鲁国的耻辱啊,世卿大夫们不以为耻,但士和国人却羞于与之为伍!连孔子也说了,为政者斗筲之人,连士都不够格!二三子可认同此言!?”
  “夫子说的没错!朝中的三桓、大夫皆斗筲之人,何足算也!”深受赵无恤影响,对鲁国贵族一向不感冒的公西赤第一个附和。
  张孟谈露出了一丝笑容:“可现在呢?鲁国又重新站起来了,多次挫败齐国的侵略,甚至制霸泗上,尊王攘夷,一扫百年积贫积弱。”
  “敢问,是谁让鲁国有了今日中兴?”
  “是赵将军!”这一次,众人异口同声,他们再出国时便能骄傲地自称鲁人,却不会有人胆敢小觑了,只因为鲁国大将军的宝剑,够厉!
  “而且,二三子是否已经发觉,今日在座的众人里,全都是从士或国人一级一级升上来的,并没有谁是卿或大夫出身,是荫父祖之爵,却都已经身居高位,掌管着原本属于卿大夫的职权。”
  众人一愣,想了想后,的确是这样,不知不觉间,三桓倒台了,幕府架空了国君和原本的鲁国朝廷,大夫们也被排挤出决策圈。士悄然取代了他们的地位,成为执国命者。
  “是将军刻意造就了这种局势,知道他称这种情况称作什么么?”
  不待众人思索完毕,张孟谈便斩钉截铁地说道:“将军说,这就叫布衣卿相之局!”
第745章
为何而战?
  “布衣,卿相……”堂内众人喃喃念着这两个词语,一时浮想联翩。
  正所谓“古之贤人,贱为布衣,贫为匹夫”,布衣就是士和国人的代名词,是社会的中层。鲁国因为文化早熟、私学兴起的缘故,识字率较高,像他们这样的布衣士人不在少数。
  “佐史以下,布衣冠帻”,鲁国的士人原本只能做到佐吏、家臣之类的小官,可如今众人却在行卿相之事!当这两个原本风牛马不相及的词合到一起时,为何让人感到莫名的激动呢!?
  张孟谈反问道:“是谁造就了这种局面?”
  “是赵将军!”
  “若无将军,吾等能冠冕堂皇地站在这里,取代大夫们管理国政,让鲁国军政步上正轨么?”
  “不会。”众人对自己的施政还是很有自信的,至少比从前的三桓和大夫强,最初几年里,鲁国的国力和行政效率都蒸蒸日上,若无战争,恐怕会更好。甚至有人笑出声来:“若无将军提携,吾等或许只是某位大夫家里看门的食客,又或者在田亩里躬耕,被乡人嘲笑呢!”
  这是实话,他们对赵氏幕府的忠诚便来自于此,这些原本与朝政沾不上边的士人,终于有了晋身的途径,为此怎能不对赵无恤感恩戴德?
  张孟谈点了点头:“这的确是鲁国五百年未有的形势,但却如建立在空中的阁楼,随时可能坍塌。二三子可曾想过,若有朝一日,齐军在那些心怀不满的大夫带领下攻入曲阜,重新建立世卿世禄的局面,吾等还能在这朝堂上对国政指手画脚么?”
  公西赤摇头:“恐怕不能,西鲁那边的消息我知道一些,凡是为赵氏做事的僚吏,大多被齐军和归来的大夫残害致死。”
  张孟谈道:“不错,到时候士的生死全凭他人,就算侥幸活命,肯定也会被赶出朝堂,或流亡国外,或回到垄亩躬耕。鲁国的朝局也又回到了老一套,布衣卿相?那只是一场梦,吾等士人的美梦。”
  有人觉得张孟谈是在危言耸听:“可齐军现在不是退走了么?他们岂能威胁到曲阜?”
  “今日迫于将军归来的势头是退了,可明年呢?后年呢?”
  张孟谈道:“这几年间,齐国攻鲁便足足有五次之多,这次赶跑了,下次他们还要再来。主君不可能时时刻刻留在曲阜保护鲁国,一旦他将精力放到晋国去,齐军便乘机来鲁国大肆袭扰一番。今年陷五城,明年陷十城,总有一天会再打到曲阜来,长此以往,吾等的行政如何顺利进行下去,鲁国的百姓何年何月才能小康,免于死难?届时鲁国亡无待日矣……”
  众人悚然,的确会有这种可能。
  “既然如此,还不如毕其功于一役,配合大军将齐军歼灭在鲁国境内,如此才能换来鲁邦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安宁!”
  张孟谈动情地恳求众人道:“宰辅必起于乡县,猛将必发于行伍,有才者必得提拔,无论他是士还是国人,无能者必遭贬斥,无论他是王孙、公子,亦或是大夫!这就是将军对鲁国未来的设想,为了这份未来,为了百姓,也为了保住诸位在朝堂上的位置!出击罢!”
  “出击!”
  话音刚末,被激得激动不已的公输克率先起身道:“吾不太懂朝政和外交的事情,但却觉得张子说的有道理,齐人毁我鲁人田地,逼得工坊迁徙,吾等百工早就忍不了了,张子的提议,我赞同!”
  “出击!”
  众人纷纷附和,但问题又来了,派谁出去呢?若柳下跖在此,当为最合适的人选,但他带人去扫清季氏余党,然后驻守费县,抵御齐军东路军进攻去了,曲阜城中能战敢战的将领,就只剩下了一位……
  “食君禄,忠君事,冉求愿率军出城!”一位身披甲胄的武将从外面走来,面容和善敦厚,正是晚到的冉求,他的君不是鲁侯,而是给他知遇之恩的赵无恤!
  他迈步上堂,扫视众人,大声说道:“齐人破鲁残民,士之耻也,何况夫子曾敦敦教诲过我,夫鲁,坟墓所处,父母之国……国危如此,焉能不出?保境安民冉求没有做到,但此次雪耻的机会,我不会再错过!”
  此言说得犹豫的人惭愧无比。
  “如此,就拜托子有了!”
  张孟谈对冉求重重一拜:“我相信,这将是齐人最后一次侵鲁,自此以后,便不是吾等被动地等齐人来攻了,而是要将战火引到齐国境内,让他们也尝尝朝不保夕的滋味!”
  ……
  当日午后,曲阜东门处,来自城池各处的兵卒汇集在一起,挤满了东门内的开阔地,他们在人群中招呼着各自的乡党,同时也询问此来究竟为何?
  有人说齐军又要来攻城了,却被曾在西城墙驻守的人笑话一通:齐人在几次试探无果后,便退到了洙水以西,他今早被召唤到此前还瞥了一眼城外,风平浪静,何来攻城之说?
  也有人说,是城内的师帅要出击,主动去打齐军……
  “疯了么?齐军的营地一眼望不到边,他们在城下炫耀时铺天盖地,足足有好几万人,快赶上鲁城一半的人了,就吾等这些人,出去怎么打?”一位老兵对此嗤之以鼻,但随即便发觉周围的人缄默无声,回头一看,是冉司马来了。
  冉子有治兵宽厚,待之如子女,他可以跟最下等的士兵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伙食,睡觉不铺垫褥,行军不乘车骑马,亲自背负着捆扎好的粮食和士兵们同甘共苦,故兵卒敬爱之。这也让他被赵无恤看中,成了专门负责练兵的将领,但凡新招的兵卒,都要过他手一遍,所以兵卒们对他都不陌生。
  冉求今天穿了一身掉漆的甲胄,他不喜欢将自己装扮得光鲜显眼,那样就无法很好地融入到普通士卒中去,也更容易成为远程武器的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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