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54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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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乎,眼高手低,满心是宰辅之志的公孙疆,就这样和以为曹国国富兵强,膨胀到极致的曹伯阳共同拟定了一个大胆、疯狂、让正常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计划……
  公孙疆得意洋洋地总结道:“君上不如张弓而射宋国商丘以北,既能射伤其右臂,报了宋曹百年之仇,也能绝陶丘之路,使之不能支援赵氏,则赵氏面临齐军和郑人进攻,必败矣,到时候曹国便可以全取濮南、济西,甚至进一步获得西鲁。到时候君上成了晋侯、齐侯和天子的救星和功臣,一定可以获得巨大威望,到时候泗上诸侯,左萦而右拂之,可囊载而归也!天下无伯,君上或能小霸河济之间!”
  次日,已经被“霸业”弄晕头脑的曹伯阳发布了紧急备战,同时杀宋国使节,并在贯邑阻截宋军的命令……
  ……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帝丘处,早在乐溷之前,赵无恤已经从匆匆跑来报信的商贾暗探处得知消息,本来已经要偃旗息鼓东进的赵军,也因为曹国的事变而耽搁了下来。
  此事算是突发事件,之前没一点征兆,宋曹之间虽有矛盾,却远没到动刀兵的地步。这曹伯阳平日里蛮正常的一个人,怎么这次就像是被门夹了脑袋似的。
  赵无恤不知道的是,在历史上,《史记·管蔡世家》理,就记载了曹伯阳和公孙疆的这番荒唐“霸业”,绝晋攻宋,也导致了曹被宋所灭。
  赵无恤自然不会记得那偏僻的记载,他如今半晌无语,也找不出方式来表述,最后只能摇着头道:“荒唐,这曹伯阳和公孙疆真是一对荒唐君臣,小小曹国,也想来凑热闹,真是想做齐桓、管仲想疯了。”
  阳虎则是羞怒交加,本来大军都准备开拔了,却被曹国的事变耽搁,真是叫他怒火中烧,有意外没什么,只是这意外太让人哭笑不得了。
  “真是蚍蜉撼大树!臣愿将一师之兵,南渡濮水攻曹,配合宋军,曹国旦夕可破。”
  赵无恤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任先生为前锋,先拔曹国洮邑,此地既可以是南渡的跳板,也是我大军东进西鲁的必经之路。”
  若宋军被耽搁在曹国,迟迟无法北进,以赵无恤这万余兵力,贸然东进西鲁与齐军决战,虽然他有必胜的信念,可毕竟不太保险。
  “破曹必须迅捷,我希望五月中旬便能解决掉麻烦。”
  也是势危思策士,这时候若是有一位胆大的使者愿意去陶丘一探究竟就好了,曹伯或许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也不是不能劝回来。
  赵无恤走出帐篷,回首望向南方,喃喃自语道:“按照行程推算,子贡一行也该到曹国了吧……”
  PS:五伯者,昆吾为夏伯,大彭、豕韦为殷伯,齐桓、晋文为周伯,合为五伯。
第730章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子贡一行人的确已经抵达曹国了,比起来的时候,他那小小车队里多了许多生面孔,却没有范蠡、文种二人。
  他抵达郢都时已是二月底,带着计然的手书到文种家中寻找,却得知来迟一步。原来,此时恰逢越国勾践破吴,楚王熊珍精神大振,决定派使节去越国交好联姻。文种在郢都钻营良久后,终于搭上了一条关系当上了副使,而他的好友范蠡因为通越人语言,也作为转译者跟随。
  等子贡去拜访时,他们已经离开郢都半月,沿着汉水南行,到大江乘舟东去,千里距离数日便到,此时文种、范蠡二人已到豫章舍舟登岸,准备穿越江南扬越之地进入越国了吧,子贡就算拍马也追不上。
  未能邀请到范、文二人,子贡失望又无奈,只能在文种家中留下礼品后离开。他扑了个空后也不想空手而归,便在鄢、郢等地寻了一些楚国的不得志士人。
  其中子贡最看好的是名为石乞的鄢地轻侠,此人骄傲,勇猛,悍不畏死,并且眼中有一副做大事的心志。子贡在鄢地酒肆里与他结识,相谈之后觉得这是个类似田贲的可用之才,便以北上投赵共谋大事诱之。
  石乞既不是王子王孙也不是近支公族,在楚国没有为官封爵的渠道,又心怀野心,早就有些不满了,便一口答应子贡,此人也豪爽,次日便散尽家财随子贡离开。
  他甚至还休了刚完婚没多久的妻子,让她回家改嫁,这种做法着实让子贡惊讶……
  石乞解释道:“我去了北方若还是不得重用,劳碌于斗食,见辱于氓隶,她在这边苦等我也是白等,与其待她耐不住寂寞与人私通,还不如早早断了关系。”
  “若你得到重用呢?”子贡晓有兴趣地问道。
  石乞头一扬:“若我能得五鼎大夫之位,自然要娶世卿之女为夫人,以我的性情,到时候肯定会嫌弃她这楚地乡野女子,与其越看越厌,还不如早早休了!”
  子贡点了点头,更加觉得此人冷静而无情,能干大事,光在休妻一事上,就比他那些离开鲁国云游,一去十余年,却不给家人备下谋生途径,还要求妻子在家守活寡的“君子儒”师兄弟们强多了!
  到商丘与等候在此的计然汇合后,计然一见石乞,也对子贡轻声说:“子贡,你为赵将军找个了亡命之徒啊……”
  子贡笑道:“然,是一块能用在剑刃上的好铁,此次入楚赐的运气不错,虽然没能将范蠡、文种带回来,能得计先生和石乞一文一武,也不算吃亏。”
  他们在商丘停留数日,在宋国大军开拔前离开,谁料刚进入曹国境内,就碰上曹伯就和公孙疆一起抽风,对宋宣战了……
  ……
  陶丘城今非昔比,五座卫城在郊外拔地而起,城垣高大厚重,就像保护心脏的瓣膜般环绕陶丘。如今看来,那公孙疆和曹伯修筑这五座小城,可不仅仅是为了分流陶丘内日益滋生的人口,还为了把商业都邑的陶变成一座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塞!
  守卒众多的五城再往外,一座偏僻的里聚外,端木赐和计然一行人在此停留。众人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边朝宽敞的大路上眺望;将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的石乞则沉默寡言,只是不断地用皮带打磨着短剑;只有计然最镇定,他悠闲地卧在马车的坐榻上,津津有味地翻阅从宋国守藏室里抄录的书籍。
  “回来了,端木先生回来了。”有人喊了起来,计然瞥了一眼,却见子贡乘车归来,他一只手扶在车舆上,面色有些凝重。
  “事情是真的,曹伯已经叛赵,并向赵氏的盟友宋国宣战。”下车后,子贡如此对计然和石乞宣布道。
  石乞停顿了一下,随即磨剑速度更快了,而计然收起了书,冷笑道:“罔顾曹国万民的生死家业,也不好好分析周边形势,就凭国君和某位卿士一拍脑袋就决定战和,真是笑话,一国命运交给这样的人掌握,真是可悲。子贡此去陶丘,可还有什么收获?”
  子贡叹了口气,眼见熟悉的曹国变成这般模样,他心中郁郁不乐:“我连城都没能进去,公孙疆受曹伯信任,掌握了兵权,如今陶丘及五座卫城的武备都听他号令。见我叩门求见,就直接拒绝开门,说曹伯不想再见到我,还勒令我三日内离开曹境,否则就不念旧情,拿我的人头开刀祭旗了!”
  他对此哭笑不得,这座都邑能变成今天这般繁荣,也有他端木赐一份功劳。子贡在陶丘呆了三年,对曹国可谓是极其了解,他不但以“陶朱”的名义三致百金,也和曹国各阶层、天下商贾贵族有往来。
  不过公孙疆是在他离开曹国后才异军突起的,子贡这几年为赵无恤东奔西跑,也没太注意陶丘发生的事情。谁能料到区区猎户出身的公孙疆胆大包天,竟然鼓动曹伯阳玩了这么一出呢?
  “既然我无法见到曹伯说服他,就只有宋军与赵军合力攻曹一条途径了,只可惜陶丘里的万民,要因为君主的疯狂而遭受此无妄之灾。”
  他在那扼腕叹息,计然却在旁边哈哈大笑,笑得十分开心。
  子贡眉头一皱:“先生缘何发笑?”
  计然捋着胡须道:“子贡与我听说过的那个人相差太多,我听闻陶朱商以致富,成名天下,为人义薄云天,居一巷则富一巷,居一城则富一城,居一国则富一国,如今的你,却瞻前顾后,茫然不知所措,故而发笑。”
  子贡脸色一红:“彼一时,此一时。”
  “不然,既然你如此神通广大,难道就没什么进入陶丘的办法?”
  被计然教训了一通,子贡有些惭愧,抬起头道:“途径当然有,曹伯对下层的控制其实很松弛。我在城内朋友众多,无论是大夫、士、皂、舆、隶、僚、仆、台都有所来往。他们中许多人受我恩泽,或欠我钱帛,或曾被我救助,所以光是入城的法子,我便能找出十多种,不仅安全可靠,还能不让任何人发觉。”
  “这不就行了。”
  子贡又犯难道:“可就算进去也枉然,公孙疆已掌握兵权,曹伯离开宫城,我也进不去,无法劝说他,光凭吾等这数十人进去,又有何用呢?”
  计然对此不以为然,他说道:“子贡,你的话前后矛盾,你这是要保曹叔振的一家一姓社稷延续,还是想让战火在陶丘面前止步,保城内数万黎庶商贾安全?”
  子贡道:“自然是后者,但欲保其民,就要说服其君放下妄想,停止与宋国、赵氏动武,难道不是么?”
  计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知道子贡这类行人的通病,他们走的是上层路线,眼睛只盯着一个邦国的国君、执政、大族等可拉拢争取的对象,却忽视了更加重要的东西。
  此子是个可造之材,只可惜从事行人之职太久,那套与上位者结交为上的理念扭转不过来,最终一身本事,却落于下乘的行人策士之流,终究难成大器!
  也是时候点醒他了……
  计然突然冷笑:“劝了国君,就能挽救一个邦国的危亡么?这就好比治病不治膏肓肺腑,只治腠理肌肤一样。”
  “我且问你,从古至今有多少怎么劝都劝不住的疯狂君主?后羿沉迷射猎没人劝么?夏桀残暴荒唐没人劝么?商纣好大喜功没人劝么?周厉王贪婪粗暴没人劝么?周幽王好色废长立幼没人劝么?卫懿公玩鹤丧国没人劝么?曹共公粗鄙无礼没人劝么?晋灵公顽劣不改没人劝么?陈灵公秽乱朝堂没人劝么?楚灵王眼高手低,楚平王倒行逆施没人劝么?这些昏君的下场如何?自己身死国破,最后还得连累民众!”
  计然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仿佛带着熟读史书的失望和愤怒。这番话让众人愕然,让石乞停止了磨剑,静静细听,让子贡如同当头棒喝,沉默不语。
  作为行人使节,他当然要挑着别国有权有势者结交,讨好国君,知道他们的爱好,然后投其所好,诱使他们加入自己。可如今计然却把子贡一直以来钻营的对象贬低得一无是处,他这是要在子贡面前重新指一条路。
  一条满是荆棘的路,却也鲜花盛开的路!
  子贡朝计然一躬身:“小子受教,还请先生说下去!”
  计然语重心长地说道:“子贡啊,你的目光,不该只盯着高高在上却粗鄙无物的肉食者……”
  他的手朝下一挥,指着那些遍地都是,却一同构成了坚实大地的尘埃,“你还要看到,臣服于其淫威之下的亿兆斯民!你的夫子是不是说过舟与水的话,还被赵将军总结精简了,你可还记得?”
  “夫子说,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而主君则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子贡若有所悟。
  计然知道子贡已经领悟了,他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利用你在城中的关系潜入陶丘吧,曹伯和公孙疆要发疯,要自寻死路,在货殖功利影响下的百工商贾却不一定愿意陪他们灭亡。这些人平日看似弱小的涓涓细流,任人宰割,可发起怒来,也却是能掀翻艅艎巨舟的滔天大浪!”
第731章
国人暴动(上)
  陶丘本来是座无眠的城市,因为赛马、赛车、蹴鞠、女闾等侈靡行业的兴盛,城西地区彻夜灯红酒绿,在吞噬无数钱帛金玉的同时,也为这座城市创造了数不尽的财富。
  待贵族和轻侠们的夜生活刚刚结束,东方露出一缕阳光时,陶丘的市肆又开张了。从朝市到夕市,来自四面八方的货物在此交易,近万商贾和工匠依靠此生活。
  这座公元前五世纪九州唯一的不夜城,一天到晚都熙熙攘攘,可如今,却因为一份政令沉寂下去了。
  这是个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巡视里闾的一队曹兵刚刚离开,一处偏僻无人的巷子便开了一扇小木门,一位扎着发髻,却无冠的皂衣男子倚着门朝外眺望。
  皂衣中年人名为陶盎,字子丝,乃端木赐早年一同经商的曹国商贾,生意失败后跑来陶邑做了市掾吏,后来又被子贡说服,跟着他为赵无恤做事,经营侈靡之业,这几年陶丘能发展到如此地步,也少不了他的功劳。
  不过这份辛劳,如今却全喂了狗,任谁都会郁闷不乐。
  他在门口焦虑地等了一会,便听到路口处发出一阵短促却有力的蝉鸣,男子松了口气,提着灯笼微微一晃,那边便有人走过来了。
  是身穿白衣,风度翩翩的文士,还有一位身材短小不似北人,走路轻快,目光警惕地注视四周的轻侠。
  陶盎迎上前去拱手:“子贡,你总算回来了……”
  端木赐亦行礼道:“这些日子让子丝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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