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51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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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说,叛赵是为了中牟的民众?”
  “正是……”
  阳虎大笑:“既然如此,中牟宰就更不必说什么死不死了,若真是为了中牟数千户民众好,还不如早早开门请降。难道你想让中牟城下战事持久,双方损兵折将,像楚庄王围宋一样,饥饿到食人肉炊人骨的地步?到时候再坠着绳子出去请求赵氏退兵就来不及了,这种生灵涂炭之惨状,想必中牟宰也不想见到吧。”
  “何况赵氏攻略朝歌的场面,中牟宰不清楚,我却是知道的,旬月便破千丈万户大城,中牟虽大,不及千丈,守卒虽多,也就是五千余户。要是赵军拿出破朝歌的利器来,十天内攻破外郭,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佛肸额头冒出了冷汗,他最大的担忧莫过于此了,尽管知伯的使者许诺了种种好处,但任他翘首北盼,却看不到知氏和公室的一兵一卒,反倒是南边的赵军席卷而来,以他们的战力,佛肸还真没把握守住多久,这几天看似镇定,其实也是热锅上的蚂蚁了。
  “中牟宰在担忧什么?知氏和中行氏会不会支援中牟么?”阳虎皮笑肉不笑,仿佛已经将佛肸此人彻底看透。
  佛肸有些坐不住了,他起身在县寺内走来走去:“原来阳子是来劝降的……”
  阳虎却不容他喘息,唇枪舌剑般说道:“不对,我是来救中牟宰一命,为你指一条明路的!”
  “如今赵氏已经席卷河内,邯郸、范、中行家主授首,中牟昔日忌惮依仗的三家旬月间轰然倒地,中牟宰就不感到畏惧么?至于知伯,他现在恐怕已经被赵氏清君侧的檄文吓得胆战心惊,连太行以西都无法全部控制,更别说分心东进支援中牟了。但赵氏却一心一意要拿下中牟,以此作为进军邯郸的前沿,山东大势已定,中牟此刻岌岌可危啊!”
  佛肸苦笑道:“赵卿一向不容忍背叛,我欲归赵,奈何已有隙,恐诛,为之奈何?”
  阳虎心中鄙夷,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的性命与权势荣华?这世上背主的权臣,都基本是这副德行。
  他朝自己比划道:“这是哪里的话?阳虎便是鲁国叛臣,还曾和赵氏的世子,鲁国的大将军刀兵相向,如今投奔赵氏非但没被杀害,反而颇受重用。中军佐在温县休憩,军中是赵氏世子说的算,他对于小节一向不在意!”
  见佛肸意有所动,阳虎再接再厉地劝道:“吾闻之,智者不倍时而弃利,勇士不却死而灭名。一旦城破身死,那便是负隅顽抗的叛臣,中牟会被夷为平地,中牟宰的英名毁于一旦,就此埋没。不如罢兵休斗,保全车仗甲胃,开城门向赵氏世子请降,他早有招揽中牟宰之意,一定会很高兴。”
  “而中牟的子民免于兵灾,依然会像对父母一般爱戴你,新朋故交则会对你交相赞扬。从此上可辅佐主君,下可存恤百姓,完全能够建立更大的功名!如今生死荣辱、尊卑贵贱,都取决于一时的当机立断,希望中牟宰不要听信知氏的花言巧语,能够三思而行!”
  佛肸眼神闪烁,朝阳虎下拜道:“多谢阳子,我愿降服,但阳子如何能保证赵将军不会对我降而后辱?”
  阳虎心中说大事可定矣,他道:“我出门前占卜过,后日便是吉日,赵将军愿与中牟宰会于城外,指天盟誓……”
第680章
中牟之降
  和历史上六卿之乱赵氏长期顿兵于朝歌城下,直到内战第六年才攻下那座大城不同,如今赵无恤旬月便下朝歌,给世人的震撼是极大的。如今两万大军停驻中牟城外,杀声震天,在没有大战经验的佛肸看来,觉得难以抵挡。
  所以历史上极为顽强,服而复叛,直到赵襄子继承家业后才彻底解决的中牟佛肸,就在与他经历相似的阳虎一通劝降和恐吓下,表示愿意收拾刀兵,重归于赵氏了。
  盟誓只是个过场,赵无恤与佛肸隔着护城河见了一面,以少牢祭祀本地神主和山川,佛肸立誓不再反叛,而赵无恤则立誓保全他的性命,乃至于中牟宰的位子。
  次日,赵无恤纵马从中牟南门入,在通告全城中牟归赵后,佛肸肉袒负荆出降。
  却见三缕长须,形容清癯的佛肸赤裸上身,面如土色,他背着代表愿意接受惩罚的荆条,跪伏赵无恤马前,三稽首道:“世子威略如神,今果见之,佛肸愚蠢,受范、邯郸两家蛊惑,做出叛主之事,如今幡然醒悟,中牟愿降!”
  赵无恤姿态做得很足,他下马将佛肸扶起,“你若是真心归附,我自当尽弃前嫌,日后赵氏依然是中牟之主,你依然是赵氏之臣。”
  不过他对佛肸还是不能放心,入城后第一件事就是让穆夏等人去接管守卒,让成抟等人去掌控制府库,自己则带着佛肸安抚城内民众。
  中牟城比朝歌要小,但比一般县邑却更大,而且有不错的人口基数和农耕基础,难怪后来战国初年时,赵国曾在这里定都半个世纪,随后才迁到北面两百多里外的邯郸。
  佛肸披上衣物后,看上去很老实地跟在后面,将城内情况一一道来:“中牟城加上周边小邑里闾,原本有户五千三百,口三万六千,近来有不少邻近县邑的民众涌入,口数接近四万……”
  “不错,几乎是戏阳、雍榆两地的总和了,由此可见,你的治邑才干的确了得。”
  夸了他一通后,到了县寺外,赵无恤又问起最关切的事情:“兵甲呢?若就地征召,中牟能征兵多少?”
  “按照每户出丁一员计,现在城内维持着一师正卒,一师余卒,如今农事已过,世子在入冬前带出去四千人是没什么问题的。”
  “善,你且下去将中牟的父老、长者和氏族族长邀请来县寺,我要见见他们。”
  等佛肸走后,赵无恤回头对恢复神秘装扮的阳虎赞叹道:“佛肸的确是个人才。”
  阳虎望着佛肸的背影,阴阴地说道:“然,但他越是有才,我越是觉得,应该尽快杀了此人!”
  ……
  随行在赵无恤身旁的项橐打了一个寒颤,不自觉地将脚步往外挪了挪,想要远离阳虎。
  进城劝降中牟的是此人,信誓旦旦担保佛肸性命的是此人,现如今刚刚赚到城池,却又建议主君杀之的,也是此人!
  赵无恤也是微微诧异,低声道:“你建议杀了佛肸?为何?”
  阳虎道:“世子可看到城内民众看赵兵的神色了?他们脸上绝非携壶浆以迎主君的喜悦,而是带着一丝陌生和猜疑,和吾等进朝歌时差不多。毕竟这里几乎成了佛肸的私邑,世子若想将这当成北进邯郸、柏人的基地,就要尽快洗去此人留在这座城里的影响,杀之,尽灭其族,这才是最行之有效的法子!”
  赵无恤微微沉吟,阳虎性情狠辣,他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悍然杀掉刚刚归附的佛肸也有坏处。
  杀,还是不杀,犹豫中的赵无恤踏入了县寺,却遇到了一副未料到的情形。
  一位白发老妪定定地跪在前面的青石地板上,任由县寺里的竖人怎么劝也不走,而赵无恤的侍卫们则如临大敌,纷纷拔出了兵器。
  “且慢!”赵无恤踱步向前,询问道:“这位老妪是何人,为何在此长跪?”
  那些进入县寺整理文书和搜查危险的随军小吏连忙解释道:“她是中牟宰之母,住在县寺附近,中牟宰方才让小人等带她迁出去,她却不愿离开……问其故,她就说除非见到世子,乃言;若强行带她出去,就威胁说要撞墙寻死。”
  阳虎斥责道:“她要死便死,若是让世子出了危险如何是好?”
  赵无恤制止了阳虎,又走过去几步,却见那老妪满头银发,年岁大概六七十,一脸皱纹,但气色还算好,而且那双眼睛十分有神。
  听到有人过来,她抬起头来,目光定在赵无恤身上,发声问道:“敢问可是赵氏世子?”
  “正是小子,妪可是在此住习惯了,不愿迁出县寺?若是妪愿意,我可以让你留居原室。”赵无恤回到这时代养成的一个习惯,便是尊敬年长者,虽然列国有一定的文化差异,但凡是华夏文化圈里的邦国,都跑不了一个尊老,尊老的主君是容易赚取仁爱之名的。
  何况,这位老妇不就是现成的人质么?
  老妪摇了摇头,再稽首道:“非也,妾在此,只是想恳请世子戮杀我儿时,不要株连到我这半死之人,他先前反叛赵氏,与妾无干……”
  ……
  赵无恤微微一惊,这老妪没有听到他和阳虎的对话,却猜到他们起了杀心?
  阳虎则在他背后冷笑道:“母不能教子,才致使他反,怎么说与你无干?”
  佛肸母笑道:“吁,这位先生想必就是向世子建言,要杀吾子及我的人罢。妾在教子方面已尽职尽责了,他变成这样,责任应在赵氏。”
  “是汝子叛乱,错为何在赵氏?”
  佛肸母正色道:“孩童年少傲慢,年长后没有才干,这是父母教导无方的错。但吾子年少时从未怠慢过求学,及冠后在县中颇有贤名,妾将他抚养成人,是赵氏选他为宰,又放任他见逼于范、中行、知、邯郸的包围下,不予援助,他只能背赵而事范。所以赵氏有反叛的宰臣,我却没有忤逆不孝的儿子,他反叛与我无关,故我不当死……”
  阳虎词穷,而赵无恤则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口齿伶俐的阿妪,你放心,之前的事情我决定既往不咎,你的儿子,我还有大用,请留在县寺里,也教教我你是如何教子的罢。”
  等那老妪千恩万谢,在竖人搀扶下颤颤巍巍地退下后,赵无恤心中暗叹道:“这中牟老妪真是不俗,算是一个奇女子,就凭她今天这番为儿求免的措辞,都足够进《列女传》了。”
  吃了瘪的阳虎却不这么看,他愤愤说道:“果然是奸猾的长舌妇人教出了背主之人。”
  赵无恤瞥了他一眼,暗想你跟佛肸一样,都是乱邦之叛臣,治邦之能臣,半斤八两,骂他不就是在骂自己么?
  阳虎还是力主杀了佛肸,彻底清洗中牟。
  不过赵无恤最后否定了这一条建议,而是命令以佛肸母为人质,以此让素有孝顺之名的中牟宰不敢妄动。
  他不杀佛肸,也有自己的考虑。
  正如佛肸母所说的,佛肸在这种情况下不听赵氏号令,的确有几分被形势所迫的意味,范、中行若胜,他大概很乐意脱离赵氏统治,可如今二卿将灭,他也不脸红重新归附乞活,是可以争取过来的。
  在赵无恤的中线战略里,中牟是重要的一环,这里的器械和粮食都可以补充赵军,人口更是极佳的兵员,他要保持这里稳定,以便有强大的后劲北上邯郸、柏人,在入冬前完成战略推进。
  佛肸在此城威望极高,若悍然杀之,反而会起到反作用,让城中民众对赵氏生出恨意来,这对他以后控制中牟、扩充部曲会有消极的影响。
  与其如此,还不如夺其兵权,留其性命,待时机成熟后迁到别处去为吏,既能用其才,又能避免他在这里继续赚取民心。
  除此以外,还有另一个原因,赵无恤记得,后世的曹操就干过好几次招降纳叛,尽弃前嫌的事情。尤其是降而复叛,甚至杀了他儿子和侄儿的张绣,终其一生都没有下手杀他,究其原因,不是心慈手软,而是以此为马骨,吸引更多敌人投降。
  无恤发现他如今面临的情形,和征战中原的曹操十分相似,甚至在大义名分上还差了许多,挟晋侯以令诸卿的,反倒是知氏。
  邯郸氏虽然已经接近崩溃,但包括邯郸在内,还有三个县没有攻下,加上小邑十余,如果一个个地攻过去,费时费力。可有佛肸作为表率,引诱那些县邑投降就好办多了。
  佛肸也没让赵无恤失望,下定归赵决心后,他就将知氏的使者献了出来,帮助赵氏僚吏掌管城邑也尽心尽力,虽然一些地方还是留了些力。
  等他得知自己母亲在县寺里发生的事情后,便又一次来肉袒负荆,连连叩首,说道:“多谢世子宽容之德,小人愿为赵氏效忠,自知有罪,愿戴罪立功。”
  赵无恤心中一动,说道:“你如何戴罪立功?”
  佛肸道:“中牟虽下,但洹水以北邯郸氏死而未僵,依然控制着三个县。其中寒氏县宰与我相熟,他对中行氏接管邯郸,擅立新主十分不满,也想归附赵氏久矣,小人愿为世子前驱,劝说他献城归降!”
  赵无恤立刻让人拿地图来,却见寒氏在中牟以北两百里外,中间隔着洹水和漳水两条河。
  寒氏再往东六十里,就是中线战略的关键点邯郸了!
  若能夺取寒氏,便能进一步接近邯郸,同时掐断知氏支援邯郸的道路……
  无恤拊掌道:“善!你速速写信去寒氏,劝寒氏宰归附,邯郸叛赵,一切罪责都是邯郸稷的,与他人无关,寒氏宰可以和你一样,维持原职!”
  佛肸应诺而走,他归附赵氏,可以避免被碾为粉末,自然也要付出代价。代价就是凡事不能再自己做主了,而兵权也尽数被接收,自家母亲也成了人质,以后做事要万万小心。
  他走后,赵无恤依然在看着地图,他的目光被漳水以北,中牟和寒氏之间的一个地名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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