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43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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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颜回、子路、曾点及其子曾参却又另成一派,他们自视为孔门的正统继承者,既不认同供奉孔子偶像的异端“君子儒”,也不认可步入朝堂的“小人儒”。不同于坚持“述而不作”,其实是根本写不出作品,只会空谈的“君子儒”,颜氏儒和曾氏儒都有许多专著留世,是后人窥视孔门思想的一扇窗户。
  这便是孔门“先进弟子”们的分流,至于后学弟子们,那又是后话了……
  ……
  雨还在稀稀疏疏地下,仿佛没完没了,行人早已避入屋檐下。
  但鲁城外郭东门的城楼上,数名身穿黑色官服的幕府僚吏和军士却在雨中凝立着,任凭春风细雨吹打,他们的身体就像一根根铁钉一样钉死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被他们拱卫在中央,却又谨慎地保持距离的,是城墙边上的两顶黑伞。
  伞是这半年才出现的新事物,传闻此物是赵大将军随口一提,而年不过十三的公输班便以手工削制的竹条做伞架,以涂刷天然防水桐油的皮棉纸做伞面,制成了此物。自此以后,除了有华盖相随的贵族,士和庶民也能打着伞在雨天出行了。一时间,鲁国又多了一种能出口到曹、宋、晋的特产,迁到曲阜的工匠坊再立一功,纸张也从单纯的消费品变成了可再加工的材料。
  如今,这两顶伞一把大,一把小,已雨中静立良久,也不知道是在送人,还是在等人。
  当子贡等人坐着亭驿的马车回到鲁城时,已经是下午时分,左边撑着小伞的言偃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们总算是回来了,方才子贡等人稽首后跟着走了,我还以为会一去不复返。”
  另一把大伞则是穆夏替赵无恤撑着,他们等了有好一会了,从孔子出门,到子贡守信归来,数十名孔门子弟稽首挽留,疯了一般舍命相随的情形都看在眼里。
  但赵无恤一直面无表情,直到此时才笑道:“我就知道,子贡、子迟他们不会负我……”
  从在晋国人市的初识起,子贡跟了他快五年了,五年来赵无恤可没少花心思笼络这位商界奇才,外交妙手。推衣衣之,推食食之只是小意思,更多地,是赵无恤向对礼乐本就不太感冒的子贡灌输自己的理念,并且向他展示实现理想的可能性……
  孔门的知识多半是“载于空言”,在幕府下做事,却是真正的“行事之深切著明”。
  当一切都水到渠成后,就看子贡能不能迈出那道坎,做出他自己的选择了。
  所幸,他没让赵无恤失望,带着一众僚吏回来了。
  言偃心中佩服,不过也有疑惑。
  “大将军对季氏、孟氏、叔孙三桓,都处置果断,但我不明白的是,面对无官职,无兵卒,仅有一个空名在身的孔子,大将军却显得很优雅,很宽容,这是为何……”
  赵无恤自嘲一笑,他也注意到了,岂止是宽厚优雅,简直是畏手畏脚了。但恐怕任何一个人回到这时代,面对给后世中国人精神性格塑造造成巨大影响的孔夫子,待他与待别人,总有点不一样吧。这就好比回到民国的北大图书馆,看到被扫地出门的太祖,谁能把那个年轻人不当回事?平常待之?
  后世崇敬孔子的人少,非议痛恨他的人却很多,仿佛千百年来罪过都是这个死老头造成的。然后那些人自己也没意识到,他们那充满愤怒和不屑的情绪深处,未尝不是孔夫子影响的孑留造成的?
  何况现如今,孔子只是个失势的在野之人,已经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了。他想维护复兴周礼,却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传授私学,拉动了士的崛起,而这些士,他们有活跃的思想,有敢为人先的意志,恰恰是埋葬周礼的人啊!
  或许孔子一开始就没搞明白,他的使命不是什么克己复礼,而是以特殊的方式结束这个时代!
  周公、伯禽的时代已经被历史埋葬,礼乐的时代已经被贵族自己破坏殆尽,孔子的时代还没开始,就被赵无恤一脚踩来,戛然而止了。
  孔子,是一个属于旧时代的觚,在赵无恤的新格局里没有位置!
  往后的鲁国,是幕府的时代,是赵氏的时代,是士的时代!
  ……
  赵无恤亲眼送走了鲁国的过去,却还得开创这个陈旧邦国的未来。他不再想,挥了挥手,让穆夏撑伞送他下城楼去,今天在这浪费了大半日,还有要紧事得做呢。
  “若是子贡等人一去不返,大将军会怎么做?”言偃追上来,又问了一句。
  赵无恤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东郊那边早已有一小队骑兵冒雨等待,若是赵无恤想得到的那几人一去不回,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孔门一行统统围住,逼他们回来,反抗者,格杀勿论!
  用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这才是赵无恤一直以来做事的准则!
  言偃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再问了,这位赵大将军的威势,连吴国太子也望尘莫及。他不知道的是,若非受赵无恤影响,他现在早已拜入孔门之下,也是堕三都失败后远行弟子中的一员。
  赵无恤不再吓唬命运和思想都与历史上大不相同的言偃,也不再看在城门外下车,朝着东边长鞠不起的子贡一行。他的目光从城楼上掠过,投入远处春雨中重重叠叠的街巷。
  “子游,那位吴国锻师,到了么?”
  “到了!”
  言偃这几个月一直在负责此事,负责培训通吴语的小吏,并作为那个锻剑师的转译。
  虽然他是吴国人,早已习惯了吴越风俗,但事先也没想到,那位赵无恤托邢敖在吴地秘密找来的锻剑师,居然是个满面雕纹的女子!
  “到了就好,她果然是有几分本事的,这几个月让桃丘的采矿、冶铁等工艺突飞猛进,我要亲自见见她,褒奖勉励一番。”
  赵无恤与那位锻剑师只在商丘短短一唔,随后就让她去桃丘了。她当时还不会说中夏语言,满口的吴越口语,介绍自己时,赵无恤只能听出依稀的音节。
  她说她叫“moye”……
第580章
锻铁的女剑师
  几个月前,这个吴地女子的出现,可把桃丘的冶铁匠人们吓坏了。
  最初众人阻拦她入内,因为她是女人,在中原攻金之工的圈子里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千万不要让女人进入工坊,否则就会发生不吉利的事情,好不容易才修筑起的高炉会破裂,铜锡五金的矿块迟迟不能熔化,铸造时也会出现毛刺和不整齐,不均匀的地方……
  更何况,她还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那孩子没有纹身,只是眉间有一点深红色的胎记,与他母亲一样,看周围众人时,眼中带着浓浓的不信任。
  这对母女,绝对不能进入桃丘!
  铁官的曹邴氏站出来,向带着那女人来到此处的言偃解释了缘由,但言偃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将生铁加工为可锻的熟铁,可能办到了?大将军需要的铁兵器,可能量产了?”
  曹邴氏满头大汗,言偃笑道:“是不是都不能?但这个吴越之地来的女子却自称能办到,大将军发《求贤令》,声明要唯才是举,若是真有能耐打造出国之利器,自然也不会避讳工匠是男是女,速速打开工坊,让她进去!”
  鲁国和晋国的铁工匠们闷闷不乐地照办了,放她进去。
  她也不言语,先到了铸造工坊处,为自己打造顺手的工具。本来沉默而木讷的吴女,在穿戴上熟牛皮裙,站在炉子边倾倒金液时,就仿佛变了一个人,汗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流动,臂膀上的龙蛇纹身仿佛要活过来一般。工具成型后,她手持铜削切去毛刺,手脚麻利地将它们修正成型,一件件精良的工具便被做出来了。
  桃丘铁匠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女子表演,轻视之心纷纷收了起来,他们至少能肯定,这是一个手艺极好的攻金之工。
  “听说吴越之地好用剑,而且金锡遍地都是,于是乎人人皆能作是器,不须国工,这女子可能是其中之一……”
  但他们还是不相信,这个身份神秘的女子能让工艺停滞了快半年的桃丘铁工坊突破瓶颈。
  虽然连赵大将军也亲自介入,提供了不少可行性不高的建议,但冶铁锻铁的工艺依然没什么起色,在铁工们看来,除非是天神启迪,否则技术是不可能突飞猛进了。
  接下来,那女子看着在赵无恤建议下加大加高的冶铁高炉点头不已,检查铁矿石时则大摇其头,摸了摸作为燃料的木炭煤炭,勉强满意。她在巨大的鼓风囊前尝试,还好奇地看了看溪水边正在研发的水力鼓风炉。
  其实经过近两年的发展,桃丘铁工坊已经蒸蒸日上,矿坑开的越来越大,炉子也越来越多,日产量从百斤飙升到两百斤。其中冶铸生铁的技术比较发达,已经能达到了一定水平。
  早在去年初春,鲁国工匠们已经能生产出来较好的灰口生铁,赶上了时代平均水平。灰口生铁比起只能用于铸造鼎、釜等器具的白口生铁来说,进步极大。它很耐磨,只可惜性脆而硬,强度不够,只适合铸造犁等不会发生剧烈冲击导致碎裂损坏的农具、工具,这就是所谓的“恶金”。
  这之后通过攻克生铁柔化退火,得出了更优质的可锻铸铁,可以铸造的农具更多了,甚至可以铸成铁锤、铁殳。然而它依然不适合延展与锻接,锋利的铁质利器遥不可及。
  这项瓶颈经过近一年的技术攻坚依然无法突破,熟铁很少能直接炼出,更别说赵大将军描绘过的“钢”了,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吴越之地的女子却来了。
  ……
  她不会说中原话,一直用软绵绵的吴越语言和言偃交流,言偃再转译给工匠们,让他们做这做那。
  工匠们原本的技艺是“块炼法”,制出后海绵状的固体块,称为“块炼铁”。
  但那女子却让工匠们将得到的快炼铁和上好的木炭再度回炉重新冶炼,而且她还带头将已经只能及肩的头发剪下,放到了炉中!
  “金铁乃濡,发,剪下,放入……”她说着语序混乱的中原话,解释这么做的原因。
  “简直是胡闹!”晋鲁的工匠们气得发抖。
  这个女子看上去的确有点本事是真的,唯独这点,却是蓄发的工匠们接受不了的,最后只能寻了一些清洗干净的猪毛,以及氓隶囚徒的头发来用。
  生铁和炭等在加宽加大,足足有一丈高,一丈五尺宽的四座高炉内继续密封加热,数十个铁工、隶臣,分别守在各自负责的炼炉周围。有推着风囊,满头大汗地往炉中鼓风的;有赤着膀子站在垒起的高台上,往炉里下料的;有紧张地观察着火候,掌握开炉时间的。
  冶坊里烟熏火燎,粉尘四飞,但那吴女只是蒙着口鼻,仔细观察火候,对工匠们的操作指指点点。
  等半日之后,高炉开启,又经过数个日月的退火处理,捧着产出的熟铁,晋鲁工匠们都有些不可思议。
  两座炉冶炼失败,剩下两座里,一座出产了白心的熟铁,另一个则是黑心的熟铁,这些熟铁质地很软,塑性好,延展性好,可以拉成丝,强度和硬度均较低,容易锻造锋利的兵刃,也不容易在使用中折断!
  “为何会如此?”工匠们百思不得其解。
  那吴女叽叽咕咕说了一通,言偃翻译道:“想用铁矿一次性炼制成熟铁是不容易的,但是以这种吴越之地秘不示人的焖铁之法来炼制,就更容易得到,那些头发,骨骼,都是她家的冶铁秘方,可以让金铁更容易熔化。这次是初次尝试,只有一半成功,也没有炼制出更好的钢,熟铁还需要不断渗碳锻打,才能让性质更佳,可以锻造兵刃!”
  众人皆表示佩服,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整个桃丘都响着叮叮当当的锻打声,那吴女在传授众人冶炼技艺之余,也渐渐学会了中夏的语言。在她的指点下,仅仅一个春天,桃丘的冶铁就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熔化铁液,制备泥范,浇注成形,到高温退火和出炉冷却,各个工艺环节最初常出破绽,甚至会发生意外死人,后来却能够稳定进行。工匠们的操作技术也慢慢变得熟练而精细,因为工匠的羞耻心作祟,他们竟纷纷要拜那女子为师,却没得到任何答复。
  那女子只是披着皮围裙,在烟火四溢的工坊里亲手锻打兵刃,熟铁还是不多,好铁要用到刀刃上。
  而她的幼子,则背着一把比他身高还高的长剑,静静地蹲在旁边观望,眉心里的那赤点丝毫未消,反而愈来愈红,像要滴出血似的。
  到了三月份,春雨稀疏落下,桃丘的工坊多半在露天,将会停产一段时间。而那女锻师便和言偃一起,带着新做出来十把铁剑,一百把铁戈去了曲阜。
  ……
  “好兵器!和这些精良的铜兵比起来毫不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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