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4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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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子定不让父亲失望!”
  赵无恤嘴上唯唯诺诺,心中却在吐槽:“人家纨绔子弟都是玩拼爹,可你这老爹在政争上输了里子,却指望靠拼儿子来赢回面子?真是岂有此理……”
  但他又对来年春天充满了期待,算起来,虽然只隔了几十里路,但赵无恤自从来到这时代后,还从未进过都城新绛。
  公学之中,谁将是他的朋友,谁会是他的敌人?
  三家分晋的主角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了么?
  那个在原本历史上,逼得赵襄子步步后退,差点让赵氏身死族灭的知伯,也在那里么?
  赵无恤心中想着这些,出殿门下阶,跨上了黑色的骏马,比起来的时候,他的怀里多了一个纹绣织成的香囊。
  正是姐姐季嬴为他做的,知道他喜好玄色,就用黑线细细织成,内含江离、辟芷、秋兰等香草,佩戴在君子身上,兼有驱邪、除臭、爽神等功效。
  而季嬴要表达的意思,赵无恤心中明了。
  他在马上击节低声吟唱了起来: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对季嬴,赵无恤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因为前世今生两个魂魄混合在了一起,她即是无恤的姐姐,也是无恤暗暗眷恋的对象。他自从去了成邑后,又未尝不是“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无恤带着轻骑士们绝尘而去,在其身后,下宫高大的城阙上,有盛装打扮的红衣美人倚着铜柱,目送他离开……
  ……
  范氏私邑,年近八旬的范鞅白发苍苍,却依然身披犀皮甲胄,按剑站于城垣之上。
  而在他的身后,密密麻麻地站着范氏的数千私卒,戈矛如林。
  在听探子回报,赵氏已经偃旗息鼓后,范鞅长叹了一口气。
  “惜哉,也不知道这次,是哪个聪明人劝动了赵孟罢兵。罢了,传令,让城中的国人都撤下去吧。”
  一旁,上军佐中行寅和范鞅的儿子,范吉射凑了过来,请命道:“范伯/父亲,反正已经准备充足,不如抢先下手,突击下宫!这次国君是站在我们一边的,料想赵氏、韩氏也不是对手!”
  “糊涂!”范鞅的回答很简单,他虽然老迈,目光却仍然犀利,任由竖人帮他解下甲胄,他毕竟是一个垂暮老人,这沉重的甲胄披了一会,居然有些累了。
  已经不比年轻的时候了啊,范鞅不由得想起了他刚行冠入军中后,和栾针两人两车,一起朝着秦国那黑压压的三军冲锋时的热血;又想起栾盈之乱时,他独身一人前往魏氏府邸,在数千魏家甲士面前,持一尺白刃挟持了魏舒,逼他转投范氏的果决。
  昔日的辉煌,今日是无法再现了,可惜,没能在死前引诱赵鞅出手,顺便将其消灭,真是遗憾啊,只能将祸患留给子孙了。
  而自己的儿子范吉射,还有盟友中行寅,对他们短浅的眼光,范鞅不由得感到失望。
  “你们以为,若是我范、中行两家先动手攻赵,知伯那只老狐,会袖手旁观?恐怕到时候,他就会和魏氏请了国君之命,带着新绛国人,将我范氏、中行,乃至于赵、韩一起灭了!”
  “首祸者死!你们要记住这一点,万万不可违背,狐氏、先氏、栾氏,亡在这一铁律下的卿族还少么?”
  这项不成文的规矩是谁定下的来着?范鞅揉了揉太阳穴,他想起来了,是赵宣子,那个被称为“夏日之阳”的男人,就是他,开了晋国卿族专权的先例。
  嘿,又是讨厌的赵氏。
  然而以赵宣子当年的权势,他死后不过二十年,赵氏因为子孙不肖,就有了下宫之难。范鞅自觉对晋国局势的掌控还不如赵宣子呢,而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恐怕也没几年好活了。
  看来,还是要早些培养下一代人啊……
  “吉射,此事就此作罢了,你去将阿嘉,阿禾唤来,从下个月起,让他们前往新绛公学。”
  “既然我们老一辈的没争出个胜负,未来,就看他们年轻人的了!”
  ……
第63章
仲尼弟子(上)
  距离冬至日大朝会,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晋都上空的阴霾已经散去,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
  然而流言蜚语却在新绛城内不断被人传递着,一路传进了位于城东的卫国馆舍中。
  首先引发轰动的,是晋卿赵氏的“禁殉令”。
  所有人都知道,在晋国,赵氏可是最爱在葬礼上殉人的。但却有这么一位赵氏小君子,在他统辖的领地上宣布了“止从死”的禁令,并且获得了赵氏家主承认,以家法的形式颁布推行。
  对此,卫国馆舍里那些消息灵通的商人们议论纷纷。
  卫国的首位国君是卫康叔,首封地则是“殷墟”,也就是昔日的大邑商都城朝歌一带。
  所以,卫国就沿用了不少殷商礼节,自然也包括殉人在内。而卫国所辖的领地上至今仍然有不少殷商遗民,“商人”这一职业的称呼,本来就是失去贵族身份后,被举族迁徙的殷商后人不得已从事货卖职业,方才得名的。
  最初,周朝实行“工商食官”的政策,受制于宗周礼法,商人们是没有人身自由的。直到平王东迁后,天下大乱,王纲不振,工商食官制度初步瓦解,这才出现了单独的行商,如郑国著名的贩牛商弦高。
  而行商们为了降低降低风险,慢慢开始团体合作,就形成了卫国濮阳、曹国陶邑等地的商行。而那些单打独斗并最终壮大的投机者,则成了齐国和郑国两地依附于卿大夫们的巨贾,他们专渔盐、丹砂、铜锡之利,其中有些人甚至富可敌邦。
  所以,受殷商遗俗影响,卫国也是个殉葬风俗盛行的国家,而卫国商人中,就有不少专门贩卖隶臣妾给贵族作为陪葬的。
  对于这条“止从死”法令,馆舍里的几名奴隶商担心自己的生意自此受到影响,便痛心疾首地反对。
  然而有一个年轻的后生却当着他们的面,对赵氏君子此举拍手叫好。
  那年轻商人名叫端木赐,来自曾经出过几个下大夫,但如今早已家道中落的端木家族。他名赐,字子贡,这字还是他在鲁国拜的夫子帮取的。
  奴隶商们惊诧之余,便痛斥端木赐作为卫国人,同是馆舍行商,却胳膊肘向外拐。
  然而端木赐虽然年轻,却丝毫不让,他据理力争道:“靠贩卖殉奴敛财,就等同于持剑杀人,却说杀人的是剑,不是我;汝辈非我同道,所行不义,如同仇寇,小子可鸣鼓而攻之!”
  有商人反驳说,只有在生意维持不下去时,他们才迫不得已贩卖殉奴,你端木赐就能保证,以后永远不会做这方面的贸易么?
  端木赐拍案而起:“夫子说过,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众人一一上阵,却全部被巧言善辩的端木赐一通抢白,统统败下阵来。
  端木赐最后当众说下了豪言:“赐虽然鲁钝而爱财,却从不取不义之财,不行无义之道!我行商只凭借仁义信礼四字,他日定然富可敌国,结驷千乘,能与诸侯分庭抗礼,胜却你们千倍万倍!”
  对此,商人们嗤之以鼻,大肆加以嘲笑,虽然他们赚取钱帛的能力还真比不上端木赐。此次来晋国,卫商统统亏损,唯独端木赐估计对了此地因为天气原因可能缺乏的货物,让端木家小赚一笔。
  端木赐随后盛赞赵氏君子此举符合圣人之仁道,不仅应该在赵氏领地里推行,而且还应该在全天下推广,到时候,才能建设真正的王道乐土。
  奴隶商们对端木赐一向喜欢宣扬他那位鲁国夫子仁义之道的做派早已见怪不怪,却偏生说不过他,只能气哼哼地作罢。
  事实上,对于从不久居一处的行商来说,赵氏的法令只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既然赵氏不让殉,那就跑别家领地和邦国卖去,天下之大,公卿大夫每年都会死上十几个,难道还会有价无市?
  端木赐的理念没有获得其他人的共鸣,他失望之余,也开始默默在简牍上记录下这件事情,他觉得,身在鲁国的夫子,一定会赞同那位赵氏君子的做法。
  不过很快,这件事情就被众人淡忘了,因为有更让人震惊的消息传来。
  最初是冬至日那天,宋国的使者,大司城乐祁在大朝会上遭到了晋侯逮捕,至今仍囚于虒祁宫中,尚未放出。
  更有甚者,有人传言亲眼看见晋卿赵氏一度曾集结兵力于下宫,准备和范、中行两家火并,最终却偃旗息鼓了。
  行商们听说后,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庆幸还好没打起来,经商碰上战争,一旦卷了进去,那才是血本无归的买卖。
  卫国各商行刚刚经历了一次惨痛的失败,被齐国、郑国那些更精明的巨贾在新绛市场上打得一败涂地,只能抛售货物换取一些晋国特产保本。
  商人们也准备离开新绛,一方面是担心战争突然爆发,另一方面,则是随着深冬临近,这里已经不是久留之地了。
  所以今天,在卫国馆舍内,卫国行商们正在为马套上笼头,架上车辕,准备出发。
  临走前,一位老商人在馆舍内大声吆喝道:“子贡,子贡!快些,要上车回国了!”
  “这就来,这就来!”年轻的端木赐挥笔在简牍上写下了最后一个字,将其用蜂蜡封在木匣中,用粗麻线仔细捆扎结实。
  他准备让前往鲁国的同行将此信捎给夫子,里面有这一个多月来,他听说的晋国政事,还有那项赵氏“止从死”的法令,他敢肯定,夫子一定会对此感兴趣的……
  ……
  比起齐都临淄的繁华奢靡,晋都新绛的雄浑大气,鲁都曲阜要显得狭窄窘迫许多,且带着些鲁人的小家子气。但却也是规划得最方正,民风最为彬彬有礼的一座城。
  无怪乎吴国公子季札访问诸夏时,遍观列国风雅后赞叹道:“周礼,尽在鲁矣!”
  城中几乎每一条巷子都按着周礼规规矩矩建造:使八家为井,井开四道,而分八宅,凿井于中。
  这天清晨,在城东偏僻小巷的一口幽深古井旁,正坐着一位年轻后生。
  他眉直眼阔,神情朴实可亲,身上穿着件在冬日里显得略薄的旧儒袍,脚下穿着一双破麻履。虽然破旧蒙尘,却让人感觉他从身到心,干净无比。
  后生左手里拿着一卷竹简,右手里拿着一只木瓢,无事时便就这蒙蒙天光读书,倦时便少歇,渴了便盛一瓢清水饮下,纵然满身灰尘,却一脸安乐。
  他叫颜回,字子渊。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夫子是这样评价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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