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38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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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现下硕大吴国,南北两千里,东西一千里的范围里,四万兵卒驻扎于各地,其中有两万还只能在农闲时征发。
  吴国的敌人可不少,西面,四年前夫差伐楚,连续击败楚国的水陆两军,楚国丧二司马、七大夫,大为恐惧,害怕吴师入郢重演,吓得他们迁都鄀地,但楚国死而未僵,还占据顺江而下的优势,少不得要分兵五千防备。
  对吴国来说,更严重的威胁来自南方,他们还得分兵万人来防备于越的不断骚扰。
  此外,新征服的钟吾、徐、群舒并不稳固,也得留兵守备。所以满打满算,吴国能调动的兵卒一万不到,多数人得驻扎在姑苏以备不测,能交给夫差的,可不就只有这两千人。
  没办法啊,吴国地广人稀,人口仅有百万不到。
  当然,事后伍子胥提醒夫差,这同样也是吴王阖闾对他的考验。
  “上次太子伐楚大获全胜,但大王仍嫌损耗过大,太子此番入宋,还望勉之。”
  夫差心里对父亲的考校极不耐烦,却不得不接受。
  就凭借手里的两千人,夫差不费一兵一卒,通过先围彭城,再让徐地吴将作出攻偪阳的姿态,就彻底吓住了宋国向氏二卿,裹挟他们派兵带领自己入宋。
  本以为会一切顺利,却在志在必得的孟诸碰了壁……
  孙武教他料敌于先,夫差之前也有过考量,郑、卫和宋国叛军共一万三千,由名声在外的名将游速率领,对上赵无恤这拼凑起来的八千之众,即便不胜,也至少两败俱伤。他在战役途中突然杀到,不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抵定宋国局势了么?
  可出乎意料,赵无恤以极快的速度结束了战斗,并兵甲整齐地列阵以待,这就叫夫差难受不已了。对方尚能一战,而且精锐数量不下己方,要赌博么?若是赌输了,或是损耗过大,会不会因此让吴王更加嫌弃他?
  吴王虽然请孙武教夫差兵法,夫差也表现出一副孜孜不倦的好学模样,但内心深处,他还是喜欢靠简单粗暴的兵势来解决问题。
  “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眼下事不可为,他只能用孙子的话如此安慰自己。
  心里百念交锋后,夫差终于缓缓说道:“晋、鲁与吴国是盟友,还是宋国的邻邦,我此来自然是想助子泰退敌的,孰料却来迟一步,真是惭愧……”
  ……
  得到夫差答复后,赵无恤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
  心里却骂道:鬼才信!
  他回头看了看隐隐对峙的两军,说道:“敌军已然逃窜,那太子接下来如何打算?是追击,还是就地驻扎?”
  夫差扶着车舆说道:“我一月前从徐地出发,带着吴甲两千,一路上势如破竹,除了萧邑外无所不降,如今我打算助宋国左师和大司马回归商丘,处置叛臣,恢复宋国社稷稳固。想来小司寇与我目的一致,郑、卫,还有其背后的齐国俱是吾等之敌,而乐大心和四公子这等窃取商丘的叛臣也必须扫灭。此战之后,小司寇和司城乐氏、曹国想必损失惨重,不如与我合军一处,也好受我照应,何如?”
  受你照应?赵无恤心中大疑,盯着夫差道:“多谢太子好意,不知合军之后,当以谁为主?”
  “在军,自然是以本太子为主,攻下商丘,廓清朝堂后,自然是以宋国左师向巢和大司马向魋为主,重振宋国纲纪。”
  依旧是咄咄逼人,但夫差不再玩弄虚实,而是直截了当地提出了条件,这样会让己方显得自信从容,显得吴国后劲强盛。
  既然无法以力争,那就只能借势再度逼迫了……
  向氏二卿之所以望风投靠夫差,想借助他平定宋乱,就是因为他身后强盛的吴国,而吴国目前只能奋力解决越国,却无力大肆北进的内情外人知之甚少,夫差正好可以借助这一点,再度展开一场讹诈。
  兵者,诡道也,不能而示之能,不用而示之用,夫差正在练习将此道运用在伐谋伐交上。
  用孙武评价夫差的一句话来说,他这个人“所欲必成”。夫差是个想得到的东西一定要得到的人,无论是珍玉、玩好、美人,亦或是太子之位,战阵之胜,乃至于未来的霸主之位!
  忍让?那是什么东西?被父亲评价为“残暴而不通情理”的夫差根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赵无恤也好,司城乐氏也好,曹国也好,既然吴国来了,汝等就统统靠边站好了。
  对宋国,夫差志在必得!
第524章
谁执牛耳?
  两边几千人人隐隐对峙,弓弦未松,甲胄未卸,主帅则在中央错毂而谈。
  却听夫差道:“在军,自然是以本太子为主,攻下商丘,廓清朝堂后,自然是以宋国左师向巢和大司马向魋为主,重振宋国纲纪。”
  赵无恤听后心中一沉:“好家伙,夫差不单想吞并掉联军,撷取指挥权,还想在战后扶持自己的代理人,向巢兄弟是彻底倒向吴国了罢。夫差的胃口真大,楚臣申包胥曾说吴国人的性情像贪得无厌的长蛇、野猪,我这回信了!”
  若他就这么答应了,他从七月后在宋国的苦战,孟诸大战里遭受的损失都成了百搭,那才叫“苦恨年年压金线,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
  赵无恤如今代表的可不止是自己一家一姓的利益,他身后还有司城乐氏、曹国、南子,乃至于有意投靠过来的皇氏、灵氏。一旦示弱太过,碍于夫差背后强大的吴国而跪舔,嘿,那就等着背后的同盟分崩离析罢!
  想要做利益集团的首领,一个大忌是千万不能认怂,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下认怂!
  但当面与夫差撕破脸也不是稳妥的方式,他对吴国现状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几年后老吴王会被勾践击败而死,夫差顺利上位,先败越国,然后便开始北上中原……此时的吴国究竟能拿出多大的力量来经略宋国?邢敖只是夫差身边一个低级的大夫子弟,在吴国时日尚短,许多关系都没打通,没办法提供这种国家机密性质的消息。
  正迟疑着要不要稍微露下底牌让夫差知难而退,却听自己车上的御者柳下跖插嘴道:“合军?这恐怕行不通……”
  ……
  对赵无恤敢于两军阵前单车赴会,柳下跖是挺佩服的。
  至于让他好奇不已的吴国太子夫差,柳下跖只觉得这是个张狂、浮躁之辈,恨不得将拥有的全显摆出来。
  他暗暗想道:“子泰给夫差三分面子,过来与他相会,夫差却拿大,因为两军都摆开精甲对峙,子泰只当是他的反击,或尚能忍。然夫差却得寸进尺,一张口说要合军,还要所有人听他号令,再张口又要子泰将宋国拱手相让!他毕竟是吴国太子,与晋国有同盟之谊,他若是拿大,子泰却也不好当场翻脸,当下之时,还是得由我出言,好回敬下夫差的傲慢无礼。”
  于是柳下跖便朝赵无恤拱手道:“司寇,小人斗胆说句话,吾等与吴人合军,恐怕是行不通。”
  夫差浓眉一扬:“一个小小御者,焉能插话?这就是中原的礼节么。”
  柳下跖针锋相对,他瞋目视夫差,头发上指,目眦尽裂:“既然太子的车右能献酒,就不许我献言?这就是吴国的礼节么?”
  专伯鱼一摸腰间鱼肠剑,怒喝道:“大胆!”
  赵无恤道:“太子勿恼,此子乃我属下,此战也立下大功,想要一睹太子真容才请缨为御者……”
  夫差素来敬重猛人,何况盗跖长得身材高大,相貌俊美,他由此对柳下跖高看了一眼:“壮士,如何称呼?现居何职?”
  “小人陋名不敢辱太子,曾在大野泽中为盗,后被司寇收服,又复从良,添为舟师师帅。”
  他这么说夫差当然听不懂,还是邢敖回头用吴语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夫差顿时脸色一变:“莫非是从卒九千,横行鲁、卫、齐的盗跖?”
  柳下跖姿态恢复了谦谨:“盗跖已是往事,如今我只是司寇麾下的鹰犬。”
  夫差一时间嗟叹不已,能降服盗跖这等人物,他对赵无恤也不由高看了几分。
  赵无恤知道柳下跖是个有主意的人,他大场面见惯了,也不惧怕对方是吴国太子,出言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便继续方才的话题:“子石,你且说说有何不妥?”
  柳下跖手持八辔道:“我驾车要以手执鞭辔控制驷马,正如诗言,执辔如组,两骖如舞;两服齐首,两骖如手。御者就像主帅一样,驷马则像兵卒一样,但假如我向服马发令让它后退,向骖马下令要他前进,则整辆车进退不能,因为号令不可以两从。”
  “现如今,联军与吴师号令不同,语言不通,旗帜不一,甚至连金鼓辨识都不一样。若是途中遇敌,太子鸣金而进,在吾等听来却是退却,吾等击鼓而进,在吴军听来却是后退,这不是乱套了么?所以我才说,合军根本行不通。”
  赵无恤拊掌赞叹:“妙哉子石,以御寓兵。你说的对,战阵之上丝毫不能大意,与其强行合军起了磕绊,还不如分兵前进,也能互为犄角,太子,你看怎样?”
  夫差一时间哑然,这盗跖能言善辩,竟让他无力反驳。
  提议合军一处,本就是夫差张口就来的讹诈,真正的目的,还是第二个: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仗着背后的吴国,强行为投靠自己的向氏兄弟出头,在宋国朝堂中扶持亲吴派。
  若能如此,他回去后或许能让父王另眼相看。
  尽管自己不占理,夫差却还想强行占据先机:“此话倒也在理,那便让吴师为前军,子泰居后休整几日,何如?”
  夫差的心思赵无恤哪能不清楚,夫差背后有吴国撑腰,再抢先出兵拿下商丘,控制宋国君臣,那战后如何分蛋糕还不得由他说了算?
  赵无恤明面上忍让,内里却半步不退:“吴军百战百胜之师,能去追击强敌,外臣求之不得,只是哪敢让太子屈尊做我的前驱,还是分为左右二军齐头并进为好。不知吴国的规矩和中原一不一样,是以左为尊还是以右为尊?我甘愿做太子的辅军。”
  同样的话用不同的方式说出差别巨大,赵无恤只是稍微放低姿态,便让夫差心中大快。他不是不能容人,只是要人向他低头才行。一旦对方屈服,哪怕是形式上的屈服,都会让夫差痛快异常,他甚至能不计前嫌,留着对方迟迟不击垮,享受持续的尊崇感。
  “好,那便我为左军,从鸿口、空泽进军商丘;司寇为右军,从蒙城入商丘!”
  这两条路前者更近,后者更远,且空泽一带无敌军,他只需攻克鸿口即可。而蒙城那一路,似乎是郑军逃窜的方向,赵无恤过去少不得要再战几场。加上夫差见赵无恤阵后有俘虏,又有伤卒,料他肯定走不快,所以觉得自己彻夜行军,也能占据先机。
  赵无恤再同意不过:“一言为定!”他有自己的打算。
  两车错毂,赵无恤与夫差交臂为誓,都从对方坚定的眼中看到了必胜的信念。
  “天下诸侯里,年轻一辈的英豪,应该就我与子泰了罢!”
  盟誓之后,夫差用略为生硬的雅言说了这么一句话。
  赵无恤差点就对这个龙傲天脱口而出:“夫差,你知道勾践么?”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短短一次碰面,无恤对夫差有了鲜明的认识,此人的傲慢,贪婪,霸道,浮躁,张扬,在方才的对话里展露无遗。
  他讨厌夫差的咄咄逼人,而且还知道夫差的结局……
  赵无恤让柳下跖调转车头,回头一瞧,日悬西天,天光仍好,红霞已起,暮色将至。
  ……
  “好大的阵仗,几千人齐刷刷摆开,结果还是没打起来,肉食者就是喜欢这么摆弄人。看来这未来的新霸主,得十年后方能决出,希望老朽能活到那时候,看看你的预言准不准。”
  小丘之上,看热闹的两位世外高人一站一坐,箕坐的是楚狂人,从方才到现在一动不动的是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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