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3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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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齐侯和鲍牧低估了柳下跖,他还真有在两千人围剿中全身而退,劫掠事业还不受影响的能耐。
  盗跖在全盛之时便横行周边邦国,以大野泽为中心,北到泰山,南抵淮泗,西至大河,东临鲁城,无不是他的活动范围。所过之邑,大国守城,小国入保,两千兵卒的围剿仿佛家常便饭。
  何况这次骚扰午道是得到赵无恤支持的,齐师一来,不想硬碰硬的盗跖一扭头带人跑回西鲁,在赵氏城头强弩的保护下,对面的齐人就只能干瞪眼。他们若是坚持堵在这里,几天后,午道的另一头便会传出商旅再度被掠的消息来,让齐人顾此即彼。
  这却是盗跖仿照孙武、伍员的战术甄于成熟了,他将手下的千余悍匪分三部,对齐国来个突然袭击而又迅速撤退,轮流侵扰午道,齐援即退,援退再来,反反复复,齐人疲于应付,商贾被劫如故。
  所以,等时间到了三月份,梧桐树开始开花,田鼠变化为鹤鹑一类的小鸟,天空开始出现虹,水中开始生浮萍时,午道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且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
  不单齐国境内的“阳晋之道”,连卫境内的通道也受到波及,路过的十个车队里,起码有八个会被盗跖光顾,一切货物都被席卷一空。所以一些急需前往临淄的商贾宁可走濮水、济水去受那所谓的“反垄断税”剥削,也不肯从午道过了。
  但楚国的黄金、吴国的铜锡、秦地送来的马匹、皮革羽毛等战略资源却过不了关,都被赵无恤照单全收。若碰上西鲁需要的,就按原价购买,不需要的,就请打道回府吧,欢迎下次再来。
  某种意义上,齐国的盐策,以及赵无恤征收“反垄断税”,都算经济制裁的方式之一。你不是不卖盐给我,想让我食不甘味么?那我就跟你卯上了,你的货物也别想从我这轻易过境!
  但,齐国毕竟是资源丰富的大国,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天生占据优势,对于西鲁这种小经济体来说,彻底断绝交易是行不通的。若是将济水、濮水全部禁断,固然惩罚了齐国,于己却也是自杀的行为,一旦商贾绕道,经济凋敝,无恤开始缺乏的,就不单单是盐了!
  到时候民困盐乏,国用不足,上上下都有怨言,一旦激发新占领区的矛盾,也够无须头疼许久了。
  管夷吾最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提倡“关市讥而不征”,在国内以驿站免费接待等优惠吸引外商,其目的是“天下商贾归齐若流水”。一旦成功,齐国便能获得外国的特产,这些行商停留时在齐国会消费钱帛黄金,走的时候焉能空手而回?齐的鱼盐便作为压舱底的货物倾销出去了。
  无恤的目的也大致相同,他在两条河流上设置关卡,却又不把路堵死,在盗跖肆虐午道的情况下,商贾们就别无选择了。
  于是一时间,除了一部分商人在陶丘停滞观望外,通过济水、濮水的商贾不减反增,尤其是运送粮食、鱼、蔬果的,更是承受不起等待的代价。
  虽然也有抱怨,但这时代商贾的抱怨对于执政者来说微不足道,无恤站在郓城码头上,不由感慨这主意之妙:“就算是管仲本人,也得靠关市讥而不征来吸引人的,子贡这种加了税却招徕更多商贾的法子,还真是独具一格。”
  无恤有时候忍不住想,手下有了盗跖这种打家劫舍的人才,派人阻碍敌国商路,让自己的商路旺盛,也是种敛财的好法子啊!
  近代西欧海洋强国在白骨累累的崛起过程中,无一不是这么干的!荷兰人劫掠西、葡的商船,待自己成为海上马车夫后又被英、法视为肥羊。对于商业力量弱小,资源缺乏的国家来说,这是一种战胜强大敌人的好办法。
  海上如此,陆上亦然!
  “但这道阀门不能乱开,在西鲁,能这么做的只有柳下跖一人,其余未得到授权的盗匪若有效仿者,一一剿灭兼并即可!”
  赵无恤思索片刻后大笔挥就,在一张新近制造出的淡黄色藤纸上写下密密麻麻的篆字,吹干后郑重地盖上小司寇的印章,以及自己的私印……
  千年光阴,黝黑的墨迹慢慢变模糊,鲜红的朱砂也渐渐淡化……
  这张轻如鸿毛的纸张,终于成了摆在守藏室玻璃柜里供众人嗟叹不已的珍贵文物,其价值重如泰山!
  有人称赞,说这是开启那个大时代的闸门;也有人唾弃,说这是公然认可强盗行径的罪证,是赵无恤一生永远抹不去的污点!
  时间反转到千年前,它最初被封在竹筒里,由无恤的亲信虞喜贴身携带,快马送往午道。
  数日后,站在一辆惨遭洗劫的齐国大夫辎车上,柳下跖捧着这张薄薄的策命,表情怪异无比。
  在策令中,赵无恤以鲁国小司寇之名,认可因为“浪子回头”而被赦免死罪的柳下跖为协助晋、鲁的“义士”,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将通过为司寇服务,洗刷过去犯下的滔天罪孽。
  赵无恤授权给柳下跖,允许他可对齐、卫、郑等交战国的商贾、车队、船队进行追捕、私掠。除了上述权力之外,西鲁还将柳下跖手下的群盗视为“募佣兵”,允许他们保留部分私掠的财物,并有协助赵氏与齐国作战的义务。
  扫了一遍后,渐渐有些兴奋的柳下跖露出了笑意,当着众手下的面念出了它的名字:
  “此乃私掠令!”
  没错,这是一张授权书,一张《私掠许可令》!
  ……
  在赵无恤稳住自家阵脚,开始调遣棋子反击的同时,作为他的对手,齐侯杵臼却有些气急败坏了。
  在连续扑了几个空,劳碌奔波一旬后,平阴大夫终于遣人回来叫苦了。午道的盗患一时间竟然无解,难不成还要让国夏带一军之众去么?如此一来,那边的粮食也撑不住大军消耗啊。
  当年管夷吾把轻重之术运用于诸侯国之间的斗争中,取得了不战而胜的效果,列国之君趋行而朝齐。
  但现如今,管子在齐国的徒子徒孙们玩轻重之术,却遭遇了强烈的反击!
  在众臣噤若寒蝉的时候,却听到“嘭!”的一声巨响,齐侯的拳头重重砸在案几上。
  还不等众人下拜请罪,这动作却引发了杵臼一阵剧烈咳嗽,他的身体又开始发冷起来,雪原之战里赵无恤的那声怒吼仿佛就在耳旁。
  他拔出了佩剑,仿佛想驱散这回音,声音极大,似乎要掩饰自己的恐惧。
  “寡人堂堂三千乘之君,对上西鲁万户小邦的赵氏子,战之不能胜,轻重之术亦不能制之乎?”
  齐侯一脚将前来安抚的梁丘据踢下台阶,他双目仿佛要喷火,这是已经开始赌气了。
  “今日若不能想出反击的法子,众臣不得退朝,亦不得用飨食!”
  齐国卿大夫们面面相觑,苦着脸呆立片刻后,还是足智多谋的陈恒站出来提了个主意。
  他那双充满嫉妒的目光抬了起来:“君上勿恼,上次交战是借重晋国赵卿之力,如今赵卿归国,赵氏子就成了难支的独木,无巢的孤鸟。虽靠了其手下卫贾端木赐的跳梁之才,让此次货殖之争有所反复,但终究无用。因为齐乃山海大国,必胜!西鲁乃乏盐乏人的小邦,必败!臣有一计,能解道路被阻之虞!”
第464章
赵卿归来
  但自从司马穰苴和晏婴陆续死去后,充斥里面的人才却出现了一个凋零的断层,甚至不如在西鲁聚集的济济人才。陈乞驻守大河西境,鲍牧、高张空有年纪见识却一般,年轻的国夏常年在外领兵,其余如犁弥者是武夫,梁丘据者是佞臣,现在唯一称得上足智多谋的,要数陈氏的世子陈恒了。
  陈恒的建议是:“君上,既然三道被阻碍,不如在追缴的同时吗,先开辟从新郑、帝丘至夷仪、高唐的新商路!”
  “大河航运,新商路?”
  齐侯和诸位卿大夫顿时眼前一亮。
  此时的黄河水尚清,被称为大河、河,诗经有言:泛彼柏舟,在彼中河。从河北岸到河南岸,从上古到春秋都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但顺着大河进行长途运输,也是直到春秋之季船只制作进步后才得以做到的。
  比如一百多年前著名的秦晋泛舟之役,就是秦国通过渭水、大河、汾水运送粟米到晋国旧绛的远程航运,大河之上,载粮重船络绎不绝。
  那是大河中上游的情况,全程的航运还做不到,龙门的瀑布,还有虢地的砥柱之险,都是九死一生的险隘,连大禹都奈何不得。但下游却不一样,这里河面宽阔,水流也缓和了许多,又没有后世泥沙淤塞导致航运衰败的情况出现,所以陈恒这主意是具有很强可行性的!
  齐侯细细一想,的确,夷仪这座晋国人横亘在齐卫之间的壁垒沦陷后,大河水道变得畅通无阻,之前舟船较少航行只是因为济水、濮水更方便。虽说位于齐国南方的物产得先运到郑、卫,再东进齐国,在中原绕了一大个圈子,平白多出了不少运输费用,但能避开盗跖的劫掠和西鲁的重额惩罚性税收,何乐而不为呢?
  杵臼宁可将钱帛扔到大河里喂鳖,也不愿意便宜了那赵氏小子!
  “可!就照子常(陈恒的字)说的去办!立刻调遣舟舸入大河,至郑、卫转运。”
  解决了心里压着的大石头后,齐侯又自信了起来:齐国是拥有人口两三百万的赫赫大国,鲁国和曹国绑到一起都不能相提并论,以经济总量来说,在轻重之术的货殖战争里,齐国是有胜无败的一方才对!
  “午道被阻断不要紧,济水濮水被限制也不要紧,这些物类虽然紧要,却没到性命攸关的地步。齐国乃是山林湖泽遍布的山海之国,即便全境被断,吾等也能坚持数年,但西鲁却不一样!”
  唰的一声,他手里的佩剑入鞘。
  盐,西鲁没有盐,去别处买代价更大!在齐侯料想中,等到府库囤积的盐用完后,曹、鲁的盐价就会飙升,看他们能坚持三个月不能!
  直到这时,齐侯和陈恒尚不知道子贡进献的购盐之计和“瓷引”之法。
  在私掠令发出的同时,赵无恤派往安邑、莒国、淮海三处产盐地寻求贸易,同时散播消息的使者,也各自抵达了目的地……
  ……
  季春三月,阳气正旺,拳曲的粟苗嫩芽都长了出来,直立的芽也都破土而出。
  而在晋国,由中军佐赵孟从东国带回来的巨大震撼才刚刚停歇不久。
  又一次,已经长出了淡淡胡须的魏驹坐在从新田前往安邑的马车上,他正闷闷不乐地思索着什么。
  他的“魏武卒”已经成军一年了,这支从选拔训练到装备全然是在山寨鲁国小司寇“赵武卒”的一旅之众,参与了去年秋冬晋国与秦国的边界冲突,在战斗中作为魏师左翼立下了奇功,斩首数十,杀伤百余,自己的损失却不过两位数。
  事后魏驹得到了父亲的夸奖,赐酒一厄,他一时间被誉为国内除去知瑶外,最出色的年轻一辈。
  不过就在魏驹为自己的首功欣喜时,他便徒然得知,一直被自己视为对手的赵氏亡人赵无恤,居然在东方闹出了一个又一个大新闻!
  每一次,都让魏驹震撼不已。
  “什么!他诱敌深入,击溃大野泽盗跖?”
  “什么!他主大夫盟,为西鲁之首?”
  “什么!他横扫濮南,连夺五邑?”
  “什么!他千骑突击,俘获齐公子阳生?”
  当最后一个消息传来后,他顿时无话可说,直接呆呆地瘫坐在坐席上,刚刚建立起的自信如同盐花入水一般消融殆尽。
  “雪原奔袭,夺齐侯龙九大旗,五千齐人束手而降!”
  魏驹喃喃自语道:“赵子泰的功绩,都能与我太祖父魏庄子,曾祖父魏献子相提并论了!”
  从那天起,魏驹便开始变得闷闷不乐,对“魏武卒”的管理和训练也松懈下去了,毕竟再怎么努力,想来都无法超越赵无恤了。
  但身为卿子需要承担的事情太多,个人、宗族、邦国,他不能自暴自弃,所以还是强打精神,留在新田参加了中军佐赵鞅班师回国的饮至礼。
  他想看看,以一卿之力战胜齐国的赵兵究竟是些怎样的人。
  不过魏驹这个愿望也未能偿现,因为赵兵大多都解散回乡了,只有赵鞅在一师精锐护送下归来,而且他刚到新田城外十里,就遇到了隆重的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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