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31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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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鹊宣告成立后第三日,赵鞅提供的民夫将剩余的医药搬上辎车,开始徐徐向邑外走去。
  秦邑民众得知这些日子在他们中间行走,望闻问切,延医施药的老疾医要走了,便纷纷出来相送挽留。一个个捧着好容易攒下来的食物,浆水、炒粟米,有心的甚至还寻来了面食,想要塞给扁鹊的弟子们,牛车上不一会就满满当当的了,那场面竟比腊祭日当天还热闹。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说的就是医扁鹊这样的人啊。”
  赵鞅、赵无恤父子看着站在牛车上,向周围民众行礼辞行的老扁鹊,他对这等场面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带着云淡风轻笑容。
  除了想让这时代少流点血,少死些人,让医者们在战场救治过程中精进医术,加快医学发展外,赵无恤自然也是有私心的。
  扁鹊在诸侯间已经极有人望,上层的卿大夫视之为神医,下层的民众更认为他是天帝派来救苦救难的使者,据说淮汉蔡国等地,甚至有淫祠供奉他的神主。
  这种影响力在“灵鹊”成立后将会倍增,虽说“灵鹊”自认为中立,但在行走列国期间,作为背后最大的经济、人力支持者,赵氏的声名也会传播到各国底层民众中。短期内不见什么效果,长远看却好处多多。
  赵氏将在不知不觉间,得到一份又一份的人心。
  这或许就是后世各种大企业的豪门、富商们资助人道主义事业的心态吧。
  赵鞅已经认可了赵无恤的计划,他下令道:“须句邑受伤寒折磨的民众恐怕如久旱逢甘霖一般期盼灵鹊兆喜,汝等也不能枯等,让全师即刻开拔!”
  按照计划,赵无恤的两千兵卒将先行出发,扫清沿途的不安全因素,同时逼迫须句大夫开门就医。
  看着赵无恤纵马离开,人群里的扁鹊也抬头目送他远去,随后对身边的大徒弟子阳感慨道:
  “赵小君子扬言要学我的医者心,治天下疾,我虽然壮其志向,却以为这是几十年以后的事情。孰料这才过了几天,他便提出了这救人救世的良方,此子在战阵杀伐时如舞动干戚的刑天战神,战后卸下甲胄,却成了爱民如子的良大夫。这就是小君子的医者心啊,我虽有医技,但只能救得了身,救不了世,亦不如也!”
  ……
  赵无恤和军队和“灵鹊”于同一天离开秦邑,他们冒着细雪,花了一天时间抵达了郿邑,休息一夜后又拔营东行。
  在郿邑提供的向导指引下,接近大野泽北注造就的沼泽地带后,本来就不算好的涂道逐渐变成一条小径。他们沿着蜿蜒的堤道,缓慢地通过看似永无止尽的泥泞,所幸这一切都已经被寒冬冻得硬邦邦的。所以他们一共花了两天时间,就穿越了平时得花五天才能穿过的堤道,到达了须句邑附近。
  本应该人烟稠密的昔日小邦之都,现在却透着萧条的寂寥。
  就在一个空荡无人的小里闾外,赵无恤遇到了自己的斥候虞喜。
  “司寇,须句周边的小邑和里闾虽然也经受了伤寒,但人顶多死了十分之一,剩下的人,今天却是进了城。”
  “疫病横行,本应限制人口流动,这须句大夫却反其道而行之,究竟是在搞什么鬼?”一路来所见尸体卧于道,不断有民众向郿邑逃亡的惨象让赵无恤有些恼怒了,此番东行,还真带上了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
  虞喜表情严肃:“司寇,正是须句大夫召唤民众到城郊观看的。”
  “观看什么?”
  “看活人献祭!”
第441章
用人
  “赵氏子,策书有言:卿大夫各有封疆,汝安敢侵我领邑,坏我用人之祀!”
  须句大夫是个虚胖的中年人,虽有鲁国公族之名,却没公族之气质,他脑满肠肥,犹自晃着一脸赘肉,恶狠狠地质问赵无恤此行的目的。
  赵无恤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冷冷地扫了此人一眼,又回头去看“用人”的现场,手指的尖端犹在微微颤抖。
  太残忍了,实在是太过分了!
  所谓的“用人之祀”,也就是后世所谓的活人祭祀,是以活人来充当献牲,取悦上帝的原始宗教仪式。商周之时,人祭之风炽盛,其用人之多,手段包括火烧、水溺、活埋、剖心、刺喉沥血和砍头等,甚至于把人剁成肉,蒸为肉羹。
  牧野之战后,号称仁义之师的周武王照样将大批殷商贵族当成祭品,成百上千地斩杀,献祭给昊天。直到周公执政,他似乎觉得这种方式过于残暴,于是周室主流的卿大夫便开始转而谴责这种仪式。
  所以春秋时代的人祭现象已不象殷代那样触目惊心,残不忍睹,但却并不罕见。赵无恤虽然早有听闻,但直到今天,他才得见其真容,其令人发指的程度,更甚于已经被无恤在领地上明令制止的活人殉葬。
  在听斥候虞喜报告,说今日须句大夫召集了近万民众,在城邑的郊外毫社举行人祭时,他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于是带着全师快步赶来,却见邑外黑压压万人集结,正在观看巫师和须句大夫举行血祭仪式,在鲜血淋漓时跪地仰天欢呼,祈求神主满意这些供奉,好让伤寒疫病早些过去。
  赵无恤立刻让手下的数百人开弓搭箭,强行开出一条道,又让武卒维持秩序,把围观的民众和祭坛隔离开,走进去一看,却是来晚了一刻。
  绑在柱子上的九个“祭品”,已经有七人像牲畜一样被杀害,手段极其残忍。
  其中五名死者,都是从须句周边的几个邑落里闾里挑选出来的俊男美妇。但另外两人,竟然是赵无恤先前派来须句的使者!他们先前遭到囚禁,最好还遭了毒手,待无恤赶到时,只剩下一人被割了手腕,昏迷中奄奄一息!
  还有地上那些凌乱的残肢,被巫师掏出烧焦的内脏,一摊摊黑红凝结的鲜血,倒映在围观民众呆滞和畏惧的眼中,显得刺目无比!
  ……
  赵无恤顿时勃然大怒,立刻下令终止仪式,虞喜等人见同僚被害,早已义愤填膺,于是便在赵无恤一声令下后,将那个还要继续施暴的巫师拖下来,按倒在地。
  此举已经引发了民众们的阵阵抱怨,对于华服博带的须句大夫,武卒们却不敢动手,只能以戈矛围住。
  此时此刻,须句大夫犹自不服,口口声声说赵无恤无权干涉他领地上的事情,中断了祭祀更是对天神大不敬之罪。
  赵无恤反唇相讥:“凭什么进入须句?就凭我乃鲁国小司寇,西鲁诸大夫之首,掌群臣、群吏、万民之诉讼,规正不法之举!”
  “我身为此地大夫,祭祀神主,祈求疫病早日结束,有何不法之处?汝等破坏祭祀,若是疫病继续横行,这当是汝等的罪过!”须句大夫面不改色地宣称,他大咧咧整理着衣襟,皱紧眉头,视赵无恤于无物。
  围观的民众开始产生一阵骚动,很显然,须句大夫在煽动民众情绪。
  于是赵武恤对能说会道的阚止目视一眼,阚止了然,站出来大声驳斥道:
  “当年宋襄公让邾文公用俘获的鄫子于次睢之社,欲以属东夷,他的兄长司马目夷就曾说过,古时候六种畜牲不能相互用来祭祀,小的祭祀不杀大牲口,何况敢于用人作牺牲呢?祭祀是为了人。人,是神之主也。杀人祭祀,神只会愤怒,哪里还能安心享用?”
  须句大夫词穷,那被武卒按在地上的巫师却大声辩解道:“三十年前,季平子伐莒,取郠邑,归来献俘时,便用人于亳社!大夫与我只是效仿而已,小司寇要问罪,为何不去问季氏!”
  阚止唾了那巫师一口道:“亏你还敢提!鲁国用人祭祀之陋习始于此,当时臧武仲在齐,在听说这件事后就曾说过,周公大约不想再享用鲁国的祭祀了罢!周公享用合于道义的祭祀,鲁国以活人祭祀,不符合道义。《诗》曰:德音孔昭,视民不佻。臧武仲说的没错,汝等现在的做法轻佻随便得过分了,居然把人同牲畜一样使用,上天岂会赐福!”
  赵无恤也说道:“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以人祭祀,天地怎会高兴?更过分的是,汝等居然杀害了我派来帮助须句防疫的使者和兵卒!二三子,将两人的尸首收敛后抬上来,让须句大夫和他的夷巫看看,他们都做了什么!”
  武卒们凝固已久的气氛顿时沸腾了,带着愤怒,他们分出人照看昏迷的伤者,又把两人的尸体扛在肩上,抬到高台下面。
  其中一人赵无恤还认得,也是成乡老人,昔日桑氏的一个毛头小伙,曾作为骑从伴他左右,又成长为可以信任的使者,未来也许还能建立功业,孰料却死在了一次寻常的任务里。
  死于巫师之手!
  此刻他眼神空洞,在死前一定受尽了鞭打,所以伤痕累累。两人湿淋淋的冰冷躯体看不到一丝生气,红色的液体依旧从胸膛、小腹和背部的剖口中缓缓流出,好象全身上下许多无牙的嘴巴在淌唾沫。
  四周一片沉寂,惟有半里之外,须句邑里的狗在厉声长吠,透过砖墙和木门,穿越与冰雨,让人心生忐忑。
  “用人于祭祀,这已经是残民的大罪过了,杀害我派来的使者,更是不可原谅,他三人是我派来协助须句防疫的,到底如何得罪大夫了,竟至于此!?”
  赵无恤话语冰冷,武卒们也握着矛步步紧逼,卸下了须句邑兵的武装,将须句大夫团团包围,然依然没人敢去随意触碰他。
  刑不上大夫,这观念根深蒂固,何况须句大夫还是公室贵胄,和赵无恤比肩的中大夫之职。按照鲁国固有的礼法,以赵无恤的地位,也无法对须句大夫做出任何判决,最多将他送到鲁城,请鲁侯、三桓,还有宗伯发落。
  所以这肥头大耳的胖大夫竟然有些有持无恐。
  “因为这疫病就是汝等晋人带来的!”他伸出手来重重地指着赵无恤,仿佛他才是罪魁祸首。这是从伤寒流传至今,那个夷巫一直在强调的事情,他自己出于对赵无恤的反感,也对此深信不疑。
  这种说辞蛊惑了部分民众,导致了今日惨剧发生,在场万人集结,除了患病者还在家中喘息外,几乎整个城邑的人都来了。他们希望一如主君和巫师说的一样,献上活生生的人命,大疫就会停止。
  而其中,三个武卒就是重中之重!
  所以在须句大夫旧事重提后,几乎所有人都用不满和畏惧的目光看着赵无恤,看着武卒们,甚至有人大声祈求赵无恤释放须句大夫和巫师,让仪式继续下去。那被按倒在地上的巫师也咧嘴露出了满口黄牙,得意地笑了。
  一旦万人沸腾,将造成一个严重的暴乱,赵无恤镇压也不是,落荒而溃也不是,须句大夫打的真是个好主意,阚止手心开始出汗,拼命思索对策了。
  但最终,赵无恤只是简单的一个反问,便让这种说辞不攻自破。
  ……
  “谬矣!”
  他掷地有声,震住了所有人,随意点了一个围观的须句民众,质问他:“最初时,伤寒从何处来,是东、南、西、北?”
  那人怯怯地回答道:“从北方来。”
  “然,那些天里,吾等所在的西面完全封锁,不许任何人出入。伤寒病患是从北方来的,北方是齐国,是齐人带来了疫病,与吾等无关。”
  哗啦,民众们一时间又纷纷议论开了,须句大夫和巫师却一时间想不出如何回应。
  “归根结底,还是汝等的大夫不肯封锁涂道,拒绝外来者的缘故。”这些话由鲁人用方言一句一句传开,赵无恤只恨手头没有扩音喇叭。
  “再者,西鲁的伤寒已经治愈了,吾等此次来须句,就是要助众人驱逐疫病的!”
  “什么?”
  “此话当真!”
  须句人仿佛攢住了稻草的溺水者,纷纷仰头踮脚,若非武卒横着戈矛阻拦,肯定会扑到赵无恤脚下问个明白的。
  “吾乃鲁国小司寇,管着西鲁各邑防务和治疫事项,焉能有假?众人且看西面。”
  万人侧首,西面有什么?除了即将落幕的如血夕阳外。
  “再过半日,就会有灵鹊飞来兆喜,神医扁鹊就在大军后方,到时候他妙手回春,伤寒疫病自然能全部消除。”
  “扁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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