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28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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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斜握着旗帜站在队列的最前方,冉求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有对失误的懊恼,也有大战在即的紧张。
  赵无恤一向夸奖他作战稳重,以往演练里也无往不胜,于是被委以重任,这几个月来日夜训练这一新型的阵法。
  谁知初次上阵,就出了差错。
  他的任务是统帅五百邑兵、亭卒从湖岸上摸过来,突袭盗寇留在湖边的人手,并摧毁他们的船,然后向内陆完成合围。孰料盗跖活学活用,竟然让人攀在烽燧台上瞭望,瞧见了他们的靠近,便褪下衣物点燃了烟雾,导致伏击暴露。
  “盗寇已至,只有吾等才能拦下彼辈,司寇援军即可便到。”
  本来这练了数月的阵型只是作为辅助来试一试效果的,孰料最后却成了防止群盗逃走的最后防线,冉求这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可他的手下们却并未做好这觉悟,脸色惨白,持兵器双腿战战的不乏少数。若是以多打少,他们自然不怕,可如今却是以五百面对两千人啊!能嬴么?
  “盗跖之徒日杀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汝等都是郓城本地人,平日没少受其害,今日便是偿怨的时候。”
  冉求用令兵卒们亲切的西鲁方言大喊,夸大盗跖的恶心,激发他们的仇恨。
  “司寇有令,杀盗一人者,田十亩,俘一人者,田十亩,并可以隶使之,捕获盗跖本人,田三百亩,卓拔为吏。”乘着众人怒气横生时,冉求又抛出了赏赐,这些允诺的赏功册勋顿时让本有些忐忑的亭卒们精神一振。
  “敢有退后者,临战脱逃者,乱行者,军法处置!”
  在加以恐吓的同时,冉求也在观察他们的阵型是否如训练时那样铺展开来。
  而对面的柳下跖也注意到了,眼前的赵兵阵列比较特殊,与密集的线列方阵大为不同,乃至于任何一个诸侯大夫的邑兵都大为不同,是松散的两排线型,每一纵队相隔十多步,若是群盗一齐冲过去,这阵型根本拦不住他们!
  “这大概不是精锐武卒,而是普通的邑兵亭卒。”
  柳下跖故做自信地为群盗们鼓劲:“吾等有两千余,彼辈只有五六百,只要冲破了他们那单薄的阵列,就可以顺着湖岸窜逃了。这里地面柔软,轻骑士不会来,武卒方才被断后的人阻碍了,现在还在数里外,至少得半刻后才能抵达。”
  短短半刻,就是决定胜负存亡的关键!
  ……
  冉求手下一共五百余人,排出了两排松散的长阵,第一排和第二排都有二十五个纵队,以十一人为一队。
  每队最前一人为什长,也就是冉求持旗帜所站的位置,接战前领军,接战后在后指挥和监督。他身后左右两侧分别有对称的五人,与线列长矛阵较单一的长矛和剑盾不同,持着大不一样的兵器。
  首当其冲的是两个执藤盾和短矛的短兵,背上还背着几根短柄矛。他们多是年纪气力和胆量较大的稳重之人,既可以用藤牌遮挡盗寇抛射过来的箭矢、石块,刺过来的竹矛,掩护后队前进;还可以掷矛反击,或与敌突击近战。
  接下来的二人为狼筅手,执狼筅。所谓狼筅是利用大野泽周边生长的毛竹,选其老而坚实者,将竹端斜削成尖状,又留四周尖锐的枝枝丫,每支狼筅长一丈半,其用处是蔽身而壮胆,故用法明直易习。狼筅手利用狼筅前端的利刃刺杀敌人,并以掩护盾牌手的推进和后面矛手的进击。
  再次是四名手执一丈长矛的矛手,左右各二人,分别照应前面左右两边的盾牌手和狼筅手。
  垫底的是两个手持“镗钯”的士兵担任警戒、支援等工作,这更是脱胎于平日翻土农具的东西。
  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兵器杂乱而不伦不类的阵,挡在了归心似箭的盗寇们面前,乍一看上去,比起方才严整而密集的线列长矛方阵,似乎不堪一击啊。
  话虽如此,可当对面的松散阵列开始变阵时,盗跖却不由心头不由一颤,生出了不好的想法来。
  ……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日如何演练的,今日便如何施展。一会牌前进,狼筅救牌,长矛救筅,短兵救长矛,合则进,分则退,切不可乱了次序!”
  冉求记得,赵无恤神秘兮兮地和他商议演练这种新的阵法时,还给它起了古怪的名字,同时嘴角有古怪的笑意。
  “每个单位都是左右对称,就像大野泽里的鸳鸯一般,就叫鸳鸯阵何如?”
  没错,这便是“我就是不怕老婆”戚大将军那号称“倭寇终结者”的鸳鸯阵!因为赵无恤的缘故,次阵提前两千年问世,虽然对付的也是湖盗之流。
第397章
生擒活捉
  人对未知的东西总会有莫名的恐惧,比如吃惯了城邑兵便宜的群盗们去年初次遭遇武卒这根难啃的硬骨头,面对线列方阵,面对轻骑士时的战栗。时至今日,他们仍然避之不及,唯有盗跖这样的大智大勇者方能在一年后就化陌生为熟悉,甚至能窥见其中的弱点。
  可武卒的改变能力远远超乎盗跖的想象,现如今,本以为是一冲就溃的松散小阵,却已经阻止盗寇们前进半刻有余。盗跖甚至惊恐的发现,己方的阵脚竟在慢慢被逼退,离救命的湖岸愈来愈远。
  群盗的远程抛射武器主要是投石索,可对方两人执牌面对左右,还有枝繁茂盛的狼筅帮忙遮挡,后面的数人都在牌后遮严,抛过去的石块被滕盾挡了下来,无法伤及。
  待双方接近后,敌人的阵开始出现变化,各个纵队依次展开,相连后形成了密不透风的横阵。
  盗寇们手持杂七杂八的武器大喊着冲过去时,首先面对的是枝茂繁重的大毛竹,此物看似取材简易,却避无可避,被扫中后,没有甲衣保护的他们非得脱一层皮不可。
  而敌人的盾手短兵乘机投出短矛,然后滚入缝隙持短戟刺杀。盗寇们想低头攻击盾牌手,但他们身前,四杆刁钻精准的矛齐齐刺过来,喉咙、胸口、头颅,都是瞄准的目标。即便想迂回绕开这些,也会被还沾着泥土的镗钯拦住去路。长短兵器次序分明,将盗寇挡在了一丈半到二尺的距离内。
  “这又是什么阵法!看似乌合之众,竟然如此克制吾等。”盗跖细思恐极,不时回头看着后面,他仿佛已经听到了赵无恤带着矛兵小步奔跑过来时,地表发生的隐隐震动。
  也幸亏撤离的早,方才若是被这股兵一齐合围,那他就算是化身麻雀,也无法飞出牢笼。
  “这样下去不行!”
  他临时想不出妙招,只能收起了轻视的心思,让盗寇们十人一组,尽量拥在一起齐齐扑上,想用人命冲出一条血路来。
  ……
  与之相反,冉求这边却越打越顺利,越打越兴奋。
  “司寇说此阵乃是克制盗寇的妙招,果然如此!”
  此阵行动方便,长短兼具,攻守兼备,其阵法的变化特性在要求阵法突出单方面用途的古代独树一帜,面对虽然有些训练,但永远正规不起来的盗寇时优势非常明显。
  前世的冷兵器爱好者,键盘侠赵无恤几个月前神秘兮兮地给冉求透露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冉求的任务就是结合自己与盗寇作战的经验,绞尽脑汁,将这些零散的理论化为实际可用的阵法。这个过程是艰难而痛苦的,在遵照无恤提供模板的同时,冉求也加入了不少属于他自己独特的想法,所以虽然名为“鸳鸯阵”,实则和后世戚大将军有些许差别。
  冉求的“鸳鸯阵”不是全军大阵,而是一种以小股步兵为主的战术,目的在于对付湖寇并适应大野泽的地形特点。毛竹、农具,各种兵器就地取材,分工明确,每人只要精熟自己那一种的操作,有效杀敌,关键在于整体变阵配合,令行禁止。
  首选是整体变阵配合,鸳鸯阵以两列纵队排列时,宽度为5尺(约1.65米),而两队之间(以队长为例,就是从一个队长到另一个队长)的距离为一丈五尺/三大步(约5米),也就是说一个小队加上隶属于它的预留空地的总占地宽度也是一丈五尺/三大步。
  鸳鸯阵作战时,两列纵队并未保持较固定的位置,而是自牌和筅以后,后面的士兵有一定的行动自由,会依次展开,在展开的过程中,会渐渐将原先两队之间一丈的空地占满。
  “牌前进,狼筅救牌,长矛救筅,短兵救长矛,合则退,分则进。”这则是研究出来的鸳鸯阵要诀。
  如对面盗寇有数人同时重来,则藤牌手只需低头执牌前进;左筅防左,右筅防右;左矛随左筅刺出,右矛随右筅刺出;左右镗钯防御左右;籐牌乘二筅之势,于筅中滚出,持矛刺杀。
  赵无恤让冉求招收来的郓城邑兵亭卒,大多都属于淳朴可靠的青年农人,和冉求是同乡,使得他能以乡情、乡音御使,他能吃苦,平日和兵卒们同吃同住,颇得人望,加之以对盗寇劫掠的仇视激励。
  柳下跖虽然对归入自己麾下的流民还算不错,也不鼓励胡乱杀人,但对普通乡邑民众却依旧凶狠,夺其衣食,犹如杀其性命。所以青壮们尚记得前过去数年大盗侵掠、小寇四起的可怕情景,如今得到了赵小司寇的保护和重用,怎能不奋勇杀敌?
  而“鸳鸯阵”的战术,刚好和这些士兵的特点吻合。比如两个手持狼筅的士兵不需要特别的技术,平日耕田时膂力过人就足以胜任。镗钯的用法更是和在田地里别无二致,以至于兵卒们总觉得自己是在把对面凶神恶煞的盗寇当成自家阡陌田亩招呼。
  令行禁止也同样重要,别看训练时间才半年不到,可赵无恤对鸳鸯阵军士的要求是听到鼓声前面有刀山火海都要上,还要保护好牌手,听到鸣金前面金山银海也得撤。
  如已闻鼓声而迟疑不进者,即由站在后方指挥的什长以军法斩首。鸣金则急急复合为两个纵队,徐徐后退,让第二排鸳鸯阵上前轮换,以达到持久作战的目的。进止、阖辟、左右、前后,无论如何厮杀,定不可乱了原伍。
  总之,鸳鸯阵本质上仍然是一个接触时以多欺少的剿匪阵型,在接战前,组成大纵深窄正面的队形,充分发挥前排牌手的遮挡作用。进入近战后,则由后排士兵展开填满空隙。对付“夫盗寇人自为战”的盗跖之徒,在区域内以多打少,自然是得心应手。
  所以当穆夏带着线列步卒方阵从后方缓缓压过来,而虞喜也带着轻骑士尽量走干燥的道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寻觅到了盗跖的另一处船只停泊地点,将其尽数缴获后又绕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两千多盗寇被五百余鸳鸯阵兵卒拦住了去路,他们以多攻少,非但没有突破分毫,还被打得节节后退。对那满是倒刺的狼筅已经产生了阴影,无论盗跖如何催促,都不肯再上前半步!
  ……
  “败了,败了!”
  盗跖在东原岛上振臂一呼提出的口号曾振奋了盗寇们渐渐灰冷的内心,如今却再度冰凉一片。再也没人记得,再也不能激励士气,恐惧如同空气中酸败腐朽的味道,瞬间传遍了所有盗寇的内心。
  兵败如山倒,军心一散,两千人几乎同时溃败。
  盗寇们从落草开始,一年又一年,参加过不知多少次劫掠,小战大战无数,但即使是第一百次战斗中幸存下来的人,也有可能在第一百零一次战斗时崩溃。弟弟眼看着哥哥死去,父亲失去儿子,朋友的肚皮被斧头劈开,他们还试图塞住自己的肠子,堵住咽喉处迸溅而出的鲜血。
  然后他们崩溃了,不少人面对无法战胜的鸳鸯阵当即掉头逃跑,他们扒着死尸爬走,只找个地方躲起来,哪都行,远离这块充满死者和鲜血的地方就行。甚至有人慌不择路,一头冲进了深不见底的泥潭,泥浆灌满他们的嘴,爬进鼻子,接着是死亡。
  现如今,群盗们心里再没有一点揭竿而起、占城略地的念想,柳下跖举义的火光刚刚点燃,转眼就被疾风摧灭,连烟雾都不剩下几分。
  “降者免死!”远处突然有人用鲁国西鄙的方言大声喊了一声,可在喧闹的战场上是如此微弱,却如同一泉溪水的清泠,让快要渴死的人再度燃起一丝希望。
  不比方才伏击时劝降的无人响应,此时赵无恤传令官阚止招降的呼喊,如同一阵扫过战场的疾风,摧垮了众人残存的抵抗。
  “吾等愿降!”
  他们纷纷跪地请降,扔掉破败不堪的兵器,头深深埋在了泥地上。
  “执盗跖而降者,前罪既往不咎,每人赏田三百亩,钱帛无算!”
  而这第二遍传话,则让身处绝境的群盗又猛地抬起头来,红着眼,回头看着几天他们前才为其欢呼,声称愿意效死的将军柳下跖。
  比起那看似无敌的奇怪阵法,“将军”身边的盗跖之徒看上去要更容易突破不是?他正被亲信簇拥在中间,犹如在人潮里飘零的小舟,一个大浪就能打翻在地。
  ……
  身后,左侧面,右侧面,前方,喊杀声四起,盗跖知道,战局已定,这一次,他再度输得一败涂地!
  盗跖处境艰难,他身边的亲信已经不多,除了正在横扫战场的武卒外,他还得面对心怀叵测的群盗。他知道这些人的本性,即便平日大碗酒,大块肉,可出卖起你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抓住他!”群盗内部已经乱成一团,那些有志洗刷罪名,得到钱帛田亩的盗寇红着眼冲了过来,无数只手遥遥伸向盗跖,想借他来谋一场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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