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20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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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服何介绍道:“此乃郕(cheng)邑宰公敛子。”
  “孟氏的家臣公敛处父见过大夫,三位卿士已经在后堂等候,请随陪臣前往。”
  子服何介绍说,公敛处父是孟氏最大领邑郕邑的宰臣,也是这个家族里的实权人物。
  赵无恤知道一直以来,鲁国都是季孙氏最盛,曾经主持三分公室,四分公室,独占了鲁国一半的城邑和资源,剩下的再平均分给叔孙、孟孙。
  可现如今,季氏的强盛却落到了陪臣阳虎的手中,曾经的辉煌也如昨日黄花了。看着公敛处父和子服何这一武一文两人,反倒是孟氏更有前途,若是孟氏家主真如他所说是个有能力的人,鲁国未来的国政应该顺理成章地落入孟氏手里才对。
  到达富丽堂皇的后堂后,只见这里门扉大开,堂内窗明几亮,正面是三张筵席,坐着三位高冠博带的卿士,大概就是三桓了。案后饰以屏风,屏风后面是从殿顶横柱上一直垂下来的巨大鲁缟缦布,随风飘荡,气势昂扬。
  公敛处父趋行后退守卫在门外,在子服何引荐下,赵无恤脱去鞋履着足衣入内。
  他认真地打量着这三位世家首领,中间一位是名义上的鲁国执政季孙斯。这人三十出头,他身量很高,须发黝黑,长了一张马脸,貌相隐忍,精神状态却不怎么好,年纪轻轻就吊着厚厚的眼袋,不知道是不是在忧郁阳虎之事。
  右边那位是这府邸的主人孟孙何忌,他同样是三十余岁,此人和他的幼弟孟孙阅都曾拜孔子为礼仪老师,所以看上去颇为知礼,一直对着赵无恤微笑。但他虽然面如冠玉,温文尔雅,但却没有方才公敛处父所说的气度和雍容,说话和举手投足间反倒有些怯懦。
  左首的叔孙州仇年岁才二十出头,他身材瘦削,白面无须。和季孙氏被阳虎、公山不狃架空一样,叔孙氏也被小宗叔孙辄当成了傀儡,这场会面期间他话倒是很多,却没一句有营养的。
  对于流行老人政治的诸侯来说,这三位卿士有些过于年轻了,难怪会被家臣架空,跟他们继承家业时年岁太小,威望不足也有关系。
  无恤在打量三桓,三桓也在审视着他,相互端详片刻后便开始了例行的寒暄。
  赵无恤按着在晋国时就娴熟无比的礼仪拜见三人,以晚辈自居。
  “小子见过三位卿士。”
  “子泰远到疲惫,却还要赶来见吾等三人,正所谓四牡彭彭,王事傍傍,明天且休息一下,等后日再拜见君上。”
  世卿大夫见面的一般流程,先是回忆各自先祖的交游与友谊,什么赵成子陪同晋文公过鲁时曾与季友交好,什么赵文子和叔孙穆子也曾赋诗饮宴……
  用雅音说了半晌毫无营养的对话后,赵无恤甚至都感到了阵阵疲倦,觉得跟这些古板的世卿贵族交流还真是累,中都邑冉求、曾点带给他的小清新荡然无存。到了这时,谈话也终于开始进入相互试探的正题了。
  季孙斯作为三桓名义上的首脑,先是故作关心地问赵无恤在鲁国西鄙可还适应,那里政事民生如何,赵无恤则露出了思乡之情。
  “濮北虽美,曲阜虽好,但还是不及新绛啊。”他唉声叹气,真像一个想家想父亲兄弟的孤苦少年。
  闻言后,三桓对视了一眼,相互间微微点头,脸色纷纷一松,再开口时,说话就和蔼殷勤了许多。
第303章
陪臣执国命
  赵无恤之所以进行这样一番表演,心里是有计较的。
  虽然现在上下异位,政局不稳,但鲁国过去几百年一直是世卿世禄的国家,由公族执政。外来者如晋重耳、孔子的祖先、齐人鲍国都无法在这里获取高位,甚至连大夫之位都混不上。
  总之,这是一个注重亲亲尊尊的排外邦国。
  所以赵无恤以两邑入鲁为大夫,倒是几百年来头一遭,三桓虽然已经丧失了曾经的权威,但依然视鲁国为自己的猎场,赵无恤这头外来的孤狼进了这里,自然要被他们所排斥。表现出一副思乡之色,表明自己不会在鲁国一直呆下去,应该能降低他们的提防。
  所以赵无恤十分诚挚和认真地说道:“无恤愿意为鲁国守卫西鄙,逼退齐人的攻击,希望由此为晋、鲁立下功劳,好早日返晋……”
  这听上去像是真话,三桓心里一颗石头落地。
  其实,三桓是有求于赵无恤的,因为他身后是晋国赵氏,很可能会在未来成为晋国执政的家族。
  正如瓦之盟上季孙斯对赵鞅说过的:“以敝邑介在东夷,密迩仇雠,寡君唯上国是望。”鲁国一直向唯晋国马首是瞻,从前是指望晋国保护鲁国免受齐、楚、吴等强国的攻击,现在三桓则是希望晋国能遏制权臣阳虎的野心,让他不能肆意妄为。
  但半个时辰后离开孟氏府邸时,赵无恤不禁有些愤懑,因为今天和三桓会面让他有些失望。
  “除了几盏鲁国薄酒和一些空口奉承外,几乎一无所获!”
  和子服何有远见地认为赵无恤的军事力量可以用来抵抗阳虎不同,三桓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他们已经没了先祖的锐意进取,只盼望得过且过,攀附着摇摇欲坠的霸主晋国,苟延喘息而已。
  他大摇其头道:“子孙不肖,难怪三桓会失政,一个家族能落魄到被家臣奴仆专政的地步,还有什么救?”
  季孙斯的一门心思隐忍,孟孙何忌的优柔寡断和怯懦彷徨,叔孙州仇的大话连篇,都在这场会面里有所表现。这三个家族要是在竞争剧烈的晋国,早就被人灭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尤其让无恤失望的是,三桓虽然想拉拢他为羽翼,拉拢晋国赵氏作为奥援,但承诺说了一大堆,却压根没有给出什么实际的东西。
  于是乎,赵无恤只能主动抛出了一个要求:“鲁国工匠闻名天下,甄、廪丘两邑百废待兴,无恤还想着向君上求一些食官的工匠带回去呢。”
  名为请鲁侯批准,实则是在问三桓,我就这小小的要求,能答应么?
  当时季孙斯的手轻轻地敲打着案几,说道:“区区小事耳,子泰此次为鲁国御齐立下了功劳,还让鲁国扩展了疆域,再赏百名铸工、轮人、木工、陶工、织工,实属寻常。”
  现在的鲁国,阳虎一句话可比三桓管用多了,而三桓说话又比鲁侯管用多了。
  不过赵无恤犹自不足,他想道:“我现在先去阳虎那边赴宴,看看这个以陪臣执国命的家伙又能给我什么好处!”
  ……
  当赵无恤抵达阳虎府邸时,阳虎已经面带微笑站在府院门口。
  无恤趋行长拜道:“无恤来迟,还请阳子见谅。”
  阳虎虽然对他先拜会三桓,之后才来赴宴有些不满,却仍然保持了午后的殷勤,在赵无恤看来,这已经算是“求贤若渴”了,也许就是这种态度使得许多不得志的鲁国公族都愿意投靠他。
  他露出白色的牙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子泰若是再晚半刻,可就真的迟了,你已经与鲁国三卿相见过了,其人如何?”
  赵无恤道:“阳子要听假话还是真话?”
  阳虎来了兴致:“假话何如?”
  “无恤会说三卿翩翩君子,谦虚而雍容,是公侯干城。”
  “真话何如?”
  赵无恤笑着摇头道:“观其言、察其行、知其底,方识其人,季孙、叔孙、孟孙三人,不过冢中枯骨耳,如何能与阳子这等鲁地英豪相提并论!?”
  “鲁地英豪?”
  “不瞒阳子,这是我父在瓦之会后对我说过的话。”
  阳虎对赵鞅景仰已久,听说自己想交游的晋国中军佐曾如此夸过自己,这话出自赵鞅儿子的口中,应该不会有假,他顿时大喜过望。
  “善,大善!请子泰随我入内!”阳虎被赵无恤这句话吹捧得极脚步都飘起来了,心里那点不痛快也瞬间消弭。
  他当前引路,俩人直入后院堂上,途中连过三道阙门,一路上数不清的甲士和竖寺跪满了一地。
  阳府后宅很大,比起赵无恤方才去的孟孙氏府邸还要气派,建筑多为砖石和木质结构,雕梁画栋。
  方才的对话似乎让阳虎觉得两人的关系近了不少,于是他便若有若无地说道:“这里原本是东门氏的府邸,现在却归了我,翻修之后,无论是占地还是里面的装饰,都已经超过三桓的曲阜旧宅了。像这样的大宅,若是子泰需要,鲁城之内任你挑选!”
  阳虎颇有些得意,他一个卑微的家臣能有这一天可不容易,所以就忍不住对赵无恤炫耀一番。
  但赵无恤虽然对送上门的宅院却之不恭,心里却感到了一丝不以为然。
  的确,这不愧是当年力压三桓的东门氏老宅,不过赵无恤觉得这里比起下宫,比起商丘司城乐氏府邸,似乎少了一些什么,阳虎和他的兵卒住在这里面,只觉得生硬而不搭调。
  “是了,少了百年卿族的气质和底蕴,多了几分爆发户的无知和炫耀。”
  唯独途径演武场和靶场时,无恤才觉得这里的气质和阳虎相符。
  于是,前方昂首挺胸带路的阳虎在无恤看来,就如同一头误入了豪宅的猛虎,被困在了这座屋子里。他沐猴而冠,以为穿戴上贵族的冠冕袍服,住进卿士的院子,自己也能成为执掌国政的鲁相,钟鸣鼎食的世卿。
  他已经在这里面迷失了自我。
  殊不知,养成一个贵族,至少需要三代人的时间!当年晋国魏氏从魏武子这个匹夫开始,也是花了将近半个世纪才位列六卿的。
  不过赵无恤却没有出言点醒阳虎,只是亦步亦趋地走在后面,心里却有了几分计较。
  赵无恤随着阳虎到了一个小亭内,虽未入夜,亭周边已点起火烛,将四周映得通亮如昼。美婢垂首侍奉于侧,这里的石案上已设樽俎,瓷盘放置着些许蔬果,两樽煮酒。
  “宴飨将在入夜后开始,子泰先与我在此小坐,一会见见鲁国的各色人物,明日再去閟宫见过君上。”
  二人相对而坐,望着空中慢慢升起的圆月,小酌后开始步入正题。
  “既然子泰今日见到了三桓,也看透了其人,那鲁国现如今为何会由我主持国政,你应该清楚了罢,中都宰孔子曾说我是‘陪臣执国命’,其人迂腐,此言却不虚。”
  “这是自然,现如今鲁国谁人不唯阳子马首是瞻?”
  的确,鲁国在诸侯中算是比较奇葩的,家臣的权势大得不成样子。
  究其原因,在三桓专政之前,他们各自专注于扩充自己的实力,多亲自主持家政、邑政,所以家臣权力甚微。
  三桓专鲁后,注意力转移到了国政上,他们要考虑如何控制国君,如何统治鲁国,如何处理与其他卿大夫的矛盾,家政、邑政渐渐就交给家臣去管理。
  且因为各种战争及朝娉,盟会,三桓经常奔走于国外,少则一月,多则半年,有时甚至会被霸主晋、楚扣押作为人质数年之久。所以三桓的家宰和邑宰俨然成了国内的“主君”,权势越来越大,渐渐盖过了原本的主人,也谋取到了自己的封邑,有自己的甲兵和属民。
  施氏之宰尚有百户之邑,三桓的家宰也各自拥有领邑,比如阳虎就控制着阳关、灌,又把郓城交给同党叔孙志管理。
  此外这三个家族的家主也越来越无能,于是三桓专鲁,而陪臣专三桓的局面形成,阳虎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鲁昭公时,叔孙氏家臣竖牛作乱,甚至饿死了叔孙穆子,杀了两嫡子,新立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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