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19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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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这些人便被后排的军吏迅速杀死,前排的齐人甲士多是老卒,尚能坚持。但后排的徒卒却陷入了无比的恐慌,脚步开始不知道该朝左还是朝右迈,刚刚被军吏收拢的阵型再度松散起来。
  两边的距离越来越近,只有五十步了。空气在凝滞,所有人都呼吸沉重,仿佛一根绳索在脖子上越收越紧。
  面对敌人那可怕右翼,齐阵左翼前进射箭的弓手们丧了胆,开始不听卒长指挥,匆忙掉头从甲士列阵的缝隙里钻,想躲到后面。这一来却弄乱了齐阵左翼的阵型,留下了很多明显的空隙。
  中央和右翼的弓手在后方剑盾的逼迫下又射了一矢才匆匆朝两边撤离,转移到甲士背后继续边走边仰头抛射。但箭矢散而乱,虽然给对面密集冲锋的武卒造成了十余人的死伤,却并没能扰乱他们的阵型,反倒是自己慌了。
  “顶住第一波冲击即可,以重行轻则战,压过去,敌方必溃!”不知为何乌亚旅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抖,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有几分不信。
  话音未落,对面的弩兵停住了,随后开始朝两翼再度斜斜移动,五排气喘吁吁的弩手地依次上前,在四五十步的理想射程内,将早已上好弦蓄力的单臂弩平举起来。
  “不好!”齐人阵型有些松散的甲士们连忙齐齐举盾防御,但依然空出了许多间隙。
  说时迟那时快,在苏寿余一声高呼下,第一排弩兵用手指扳动悬刀,就是一轮齐射!
  砰砰砰砰!
  齐人左右两翼的甲士只觉得盾牌上突然传来一阵大力的冲击,有的人被震得后退了一步,有人肚子上像是被狠狠揍了一拳似的朝后仰倒,还有几支弩箭从缝隙穿过,射死了数名徒卒,引发了一阵混乱。
  随后,弩兵们乘着己方步卒还未跑到敌人跟前,开始了可怕的无间隙五段射。在给每把弩安上了望山后,准确度提高了不少,顿时压制了齐人的行进。
  短短几息时间,看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的齐人弓手只来得及射了一矢,杀伤对方数人,而齐人甲士徒卒却连续挨了对面三排弩矢,减员十余。
  乌亚旅发现,齐人的左右两翼已经有了骚动,就连甲士的阵列也在乱,有的徒卒手中武器不住颤抖。
  “没办法了,只能期望能以中央五百之众在战车率领下,先击溃敌方中阵,击杀或者擒拿对方主帅。”乌亚旅咬了咬牙,挥旗让中央未受到弩矢打击,整型较为严密的齐卒加快脚步压上。
  至此,在宽达数百步的开阔平原上,双方整个阵列也终于正面撞到了一起!
  ……
  漆万所属的剑盾阵位于右翼凹字形的靠后方,当左右两个戈矛阵和对面持盾的甲士猛地撞到一起时,他们距离前方还有十步之遥。
  所以他能看清发生的一切。
  按理来说,方阵对方阵的遭遇作战,是以强推、盾抵盾的“推挤”以及用戈矛刺杀进行的,一直打到一方力尽阵散退却为止。
  但考虑到武卒特制的刺矛长度,在五列紧密队列当中,至少前三排的长矛放平后能够轻松刺到敌人,甚至越过那些稀疏的盾牌,戳进后方徒卒的脖颈、胸膛。
  但对方的短剑和八尺之矛、戈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于是乎碰撞的瞬间,有十多个齐人甲士、徒卒身上被三排长矛刺了一身血窟窿,鲜血狂喷,惨叫着倒毙,未死的则满地打滚挣扎,武卒则仅有数人死伤。
  但因为齐人数量整整是武卒的两倍,且前排甲士因为穿了甲,受伤还不算大。一撞之下,武卒阵列的冲击也暂时止住了,双方开始在阵线上相持。
  但一靠近开打,齐人纷纷傻了眼。
  那一排排长达丈余的铜矛是怎么回事?方阵靠的如此紧密,即便有人被杀伤退下了,任何空隙都会被后面两排的长矛立刻补上,这让人怎么冲?推攮之下向前则死,向后方能得活。
  而斜举着的两排戈亦然,他们可以从高处啄下,帮助前排的袍泽推搡、啄杀,使敌人面对的威胁成倍增加,他们还能向前运动、取代前排倒下的战友。
  齐人害怕之余,却没发现对面那些在宋国招募的新卒们也有些恐惧生疏,破甄邑战斗不激烈,哪能和今天的惨景比?但接敌之后随着战斗开始,持矛的武卒们发现自己只需要将长矛举起向前,敌人便很难冲破阵列,即便露出空隙,即便自己面对强敌,可身侧还有袍泽,身后还有袍泽,没了自家一柄长矛,还有身边几十柄。
  原来在商丘时,旅帅让他们每天都在做的那些训练,齐步、走方阵真的有用,武卒们信心倍增,握住戈矛的手不再颤抖,前进的脚步愈发坚定。
  矛尖抽出,鲜血飞溅,铜戈挥下,头颅迸裂。
  血腥的杀戮结束了双方的相持,阵线开始朝前推攮着齐阵身后移动,泥泞的血泊和横亘在地上的尸体,仿佛只是曾经趟过泥潭的加强版。卒长和敲鼓的乐工帮在嘈杂惨叫响成一片的战阵上帮他们找准了步点,所有人在刺杀之余依然能随着步点迈步。
  “前行,前行,前行!”
  弩兵从阵与阵之间的缝隙不断射杀齐人徒卒,自己也在对面弓手的抛射下持续减员。
  因为人数优势,纵深较广,齐人的左翼没有在第一时间被冲散,但接战之后的颓势却让他们有些心虚。有的人想要战斗,有的人想要逃跑,还有的不知所措,有人则已经付诸行动,甚至有一个小戎整整五十人的徒卒丢下戈矛扭头跑了。
  齐人阵线中顿时漏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而位于“凹”字形后方的剑盾方阵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他们在卒长穆夏发出了一声巨吼后冒着一直没有停歇的箭矢猛攻了进去!
第278章
战势不过奇正
  漆万脑袋一片麻木。
  只有到了真正的战场上,才知道这儿真是什么声音都有,惨叫,哭爹喊娘,兵刃摩擦,盾橹相撞……
  “噗噗噗噗”,这是箭矢射入皮甲的声音,力小的只能破其一扎,力大的则能透入皮肉中,钻心的疼。
  漆万也挨了几下,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在对方出现巨大的缺口后,卒长穆夏便大喝一声抢先飞奔过去,漆万等人便只知道闷头跟着卒长冲!
  他听卒长说过,旅帅对戈矛手们的定义是“战场压路机”,虽然从没听过这个词,但大致的含义无非是结成密集的横阵推攮和前进。
  而剑盾手的定位,则是刺穿对方薄弱部位的剑,他们形成了密集的纵队,五列十排,前排死了后排顶上,他们在战场上存在的意义,就是与敌人短兵相接,集中兵力突破一点!
  大纵深的剑盾手们像是划开油膏的滚烫锋刃,很轻易地便破开了薄薄的两列齐人甲士,冲进了阵列中央,将濒临崩溃的齐人徒卒序列搅翻了天。
  和训练时一样,剑盾手们大多数情况下是在各自为战,没有戈矛手对整齐划一那么高的要求。漆万虽然头脑发麻,动作也没受影响。他灵巧地闪躲到一个高大的持矛敌人臂下,然后屈身蹲伏,举起盾牌撞击他的腿部,随后将剑斜向上刺出,刺入敌人的腹股沟,刺穿肋部,或是刺穿胸部直达要害。
  杀戮在进行,如果剑盾手发现某些敌人将自己身体的这些部位都保护起来了,他们就会像训练时一样,砍断敌人膝盖或脚踝部位的筋腱,将他们掀翻在地。然后吼叫着刺穿他们的盾牌,使敌人发出像野兽临死前嘶鸣一样的凄厉惨叫。
  战线的两翼在剑盾手冲入后陷入了混战,至于中央位置,情况则有所不同。
  在加强了两翼后,赵无恤和面前的四排二十五列戈矛手面对的,是人数多达五倍,阵型也更为严整的齐人,而且还有十辆战车率先奔驰而来,想要惊吓冲散他们!
  在乌亚旅下达集中兵力攻击敌人中央的命令后,廪丘邑司马领命而去,亲自蹬车驰骋,十辆笨重的战车轱辘飞转,开始朝敌方薄弱的中央奔去!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在注意到战车开动后,武卒中央矛手却渐渐放慢了脚步,在双方距离四十步时猛地停了下来,只剩下左翼右翼在继续深入。
  战车上的邑司马以为是对方怕了,大喜之下更是挥鞭加速冲锋。
  但位于后方,能够纵观全局的乌亚旅却惊惧不已,这是有意为之还是左右指挥不灵,他们要做什么?
  “二三子,架矛!”
  乌亚旅还来不及想,却听对面那位披甲戴胄的主帅大喊了一声,随后戈矛手后排补上了因为中箭死伤而造成的两三个空隙。他们单膝跪在地上,左腿前伸,盾牌靠在肩头,手中的长矛重重插在地上、矛尖向前斜指,左翼和中央的阵线就像是耸立起了一道防护的荆棘篱笆。
  十辆戎车卷起烟尘冲到了矛阵跟前,飞奔的驷马看着那锋利的矛尖目光惊恐,本能地刹住脚步停了下来。因为惯性,一名御者和一名戎左惨叫着被猛地甩了出去,两人直接插到了斜朝上的矛上,透穿了身体,死相凄惨。
  马儿不愿意走,任由鞭子抽打也不再挪动,十辆戎车就这么尴尬地停在了两军之中,进退维谷。
  中央的齐人阵列不得不绕过挡道的十辆戎车,他们原本整齐的队形也散了。
  待他们冲到武卒跟前时,对方已经收回了架矛,摆出了和左翼右翼戈矛手一样的密集阵型:武卒们紧紧靠在一起,盾牌紧紧贴着盾牌,高高举起保护身后旅帅所在的战车,箭矢钉在上面发出了咚咚的响声,也无法使他们挪动半步。
  这不动如山的架势挡住了齐人甲士的第一次冲击,盾牌和盾牌撞到了一起,戈矛分别刺入对方阵中。阵线上开始粘稠的血浆被搅动,不断有人倒下,武卒不断减员,却奇迹般地没有崩溃,只因为他们的旅帅,他们的君子依然站在后方!
  但五百人碾压面前这点武卒只是时间问题,或许会付出些伤亡,但最终的胜利是属于齐人的。
  “快冲杀过去!”乌亚旅喜出望外,不过他一偏头时,却发觉到了己方左右两翼正在溃散。两翼各有五百人,面对人数少一倍的敌人败的如此之快,实在是让人不可思议。
  站在甄邑城垣上的众人能纵观整个战场,他们看清了整个过程:排成两列的持大盾甲士遭到三次弩矢齐射,又承受了纵深5列的戈矛方阵推攮,接着是纵深10列的剑盾手高速攻击,已经彻底被摧垮了。
  在齐人甲士的后面是既无甲胄也无盾牌的徒卒和弓箭手,在剑盾手冲入后被搅得一团混乱,加上弩兵包抄移动,一边分批激射着弩矢,右翼的轻骑兵菱形阵从他们身后横扫而过。
  在四面夹击下,齐人的队列被彻底打乱了,毫不出人意料,齐人的左翼率先崩溃,前方的倒地而死,后面的几百人则炸了窝。右翼紧随其后,他们没命地朝来路逃窜,连带着对方统帅,廪丘大夫乌亚旅也被迫驱赶着戎车撤离,旗帜倒了都来不及扶。
  “败了,败了!”所有齐人都在绝望地呼喊。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是计划好的还是自然发生的,墙垣上的众人并不清楚,只见两翼的武卒放弃了对敌军的追击,而是斜斜开始转向,同时从侧方夹击正在猛攻武卒薄弱中央位置的齐人侧翼和后部。
  当武卒两翼合而为一后,战斗也接近了尾声,赵无恤在田贲持盾保护下,毫发无伤地看着数百齐人在团团逼近的各色武器包围下跪地投降。
  武卒赢了,他们获得了这场“甄之战”的最终胜利。
  从双方遥遥相遇开始,战斗持续了仅仅两刻就宣告结束。
  追击由剑盾手和轻骑士进行,一百人撵着七八百人跑,带着齐人溃卒逃窜的乌亚旅感觉窝囊不已,却早已没了收拢残军调头反击的胆气。
  他心中突然很好奇,对面那个比自己年轻了许多的年轻旅帅,是如何训练出这么一支强兵的,简直是司马穰苴再世!
  而齐人中央剩下的四百余人则统统做了俘虏,被戈矛手和弩兵押送下站到了甄邑墙垣之外,列队等待赵无恤的检视。
  这也是给甄邑里首鼠两端的卫国人一个威慑。
  甄邑内部在张孟谈带兵威慑下无任何异动,目睹了整场战役的甄氏全族族长、长老吓得面色苍白,那数里外的血腥味被风一吹飘到了这里,使得他们不少人呕了一地的朝食。
  当赵无恤扶着车栏,拖着齐人丢弃的旗帜重新进入甄邑中时,甄仲勋和邑内的氏族、商贾、卫吏统统在门边匍匐在地!膝行向无恤祝贺。
  “旅帅击溃齐寇侵犯,保我城邑宗族平安,全邑国人在此谢过!”
  和数日前无法让人心服口服的投机者形象不同,赵无恤今天真正地征服了这座城邑!
  张孟谈也带着众人迎接归来的赵无恤,在汇报了邑内情形后,对作战不太懂的成抟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齐人众多,而我众少;齐人多久战老卒,而我多招募新兵;齐人处于盟邦地域之上,而我在敌国境内,民众不亲不附,如履薄冰。虽然料敌于先,但临战时优势并不大,子泰缘何能轻松击溃了三倍之敌?”
  方才,赵无恤面对五倍于己的齐人中军逼近,任由箭矢撞到了他的青铜胄上发出叮叮声响而半步不退,但现如今回想起来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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