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12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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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则自己性命危矣!
  前方也有了新的变化,群盗们不在惧怕后退,而是在一声声的呵斥下,被迫举起了武器,瞄着靠近的田贲等人,停步阻拦,数十人组成了一道厚厚的人墙。
  面对那一柄柄密集如林的戈矛,田贲等人除非身披重甲,持钝器,才能撞上去将其冲散。
  更别说,在连续厮杀了数里后,他们早已折损过半,气喘吁吁了。
  “君子,该怎么办?”成抟嘴唇有些发抖,他觉得,此时真是面临绝境了。
  赵无恤看了看前方的恶狼,又回头瞧瞧后面的猛虎,颦眉不语。
  要不要用战车强冲?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正在前行的戎车却一阵颠簸,成抟所在在右侧猛地垮了下去,车舆重重砸在了地面上。这突如其来的震动让无恤差点站立不稳,而成抟更惨,上下两齿猛地咬在了舌头上,顿时,满嘴鲜血。
  “怎么了?”
  俩人前方,王孙期的声音依然如同古井无波:“君子,是右轮陷了。”
  “能立刻修复更换么?”
  王孙期只偏头看了一眼,便说道:“辐条已折,恐怕不能。”
  闻言后,成抟捂着血淋淋的嘴,身体有些颤抖,而赵无恤则在车上直起了身子,苦笑不已。
  “真是祸不单行啊。”他心中只剩下了这么一句话。
  身后慢慢逼近的戎寇,还有数十步,前方止步等待的群盗,则还有二十步远,大概数十个呼吸后,双方就能形成一次合击。
  到时候,自己是该拔剑自刎,还是献剑请降?
  赵无恤扔下了已经射光箭矢的滑轮弓,反手拔出了久未出鞘的少虡(ju)剑,准备拼死一战。
  成抟舌头咬了小半截,痛得不行,含在嘴里不敢吐出来,见赵无恤拔剑,他拄着戟,也想站起来。
  田贲等人已经冲不动了,他如今彻底成了一个血人,后退着靠到了停止不前的马车旁,呼呼赫赫地喘着粗气,他的同伴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最后站起来的,是一路上稳稳坐在御者位置上的王孙期。
  他的声音依然是冷静的:“君子,仆臣或许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王孙期也拔出了短剑,斩向的,却是却是拴驷马的马辔、缰绳,这些绷紧的绳索和皮制条幅应声而断。
  “王孙?”
  赵无恤不明白了王孙期的意思。
  “乡卒死伤过半,田贲浑身是伤,已经无力再冲,单骑必须在后抵挡,现如今,该轮到马儿们为君子前驱了……”
  赵无恤看着四匹马儿,又看了看王孙期,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一年来,为赵无恤拉戎车的四匹良马,是王孙期陪着无恤,从下宫厩苑里精心挑选出来的。
  按照周礼,只有天子用六匹纯色马驾车,诸侯用四匹纯色马驾车,所以它们并非纯色,而是黑白花红四种颜色。
  不知道是在厩苑里起家的经历,还是继承了赵氏族人爱马的传统,无恤对这四匹马,也是相当爱护的。
  乌蹄,飞雪,赤鬃,五花,这是赵无恤仿照着周穆王“八骏”,为它们取的名字。
第202章
御者之道
  虽然,王孙期曾板着脸力劝赵无恤,轻易不要给马匹取名字。在他犟着硬要取名后,却发现,王孙期对这四匹马的爱,远胜于他。
  “领头的乌蹄性急,是驷马之首;五花活泼好动,千万不能作为骖马放置在外;飞雪害羞,赤鬃刚烈,性情相互补充,所以能紧紧挨着。”这是王孙期在教御时,对赵无恤总结的驷马不同性格,如数家珍。
  这让赵无恤明白了一件事:只有爱马爱到了心里,对马的性情了解得如同家人、孩子,才能成为一位顶尖的御者。
  现如今,车辕已经放下,缰绳也被王孙期斩断,联系着驷马的,只剩下了弓形器。
  王孙期想做什么,赵无恤了然于心,但事到如今,却还有一点舍不得。
  和四匹有灵性的动物朝夕相处了一年,他岂能无情?更别说,它们每一匹,都价值两千石粟米以上。
  “君子,没时间了,让她们去吧!”
  王孙期在催促,但赵无恤知道,这位御者心里,恐怕更加不舍。
  后方披甲的大盗精锐们越来越近,殿后的十余单骑箭矢几近射空,对他们威胁也大大减小。虞喜已经开始吆喝着众骑士拔剑,准备短兵相接,进行最后的阻挡了。
  而四匹高大的御马仿佛也预感到了什么,它们打着响鼻,盯着前方二十步外闪光的戈矛,不安地将前蹄举起放下,举起放下。
  “也罢,就这样吧。”
  赵无恤虽然心疼,但事到如今已经别无他法,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在成抟和田贲肩膀上拍了拍,勉励他们坚持,做好跟着驷马突围的准备。
  见赵无恤首肯,王孙期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抽出了马鞭,一脸的肃穆。
  王孙期的驾车之法,一半来自家学,另一半来自被称为“伯乐”的邮无正。
  传闻邮无正驾驭,从来不带马鞭,他只会轻轻地操纵辔绳,根据不同马匹的性情,控制轻重缓急。然后,在奔驰过程中和马匹合为一体,服马骖马,便能犹如四肢般灵活听话,正如诗言,“持辔如组,两骖如手”。
  王孙期曾言,他的技艺比不上邮无正,所以还是带着马鞭以备不时之需,虽然赵无恤从没见他用过。
  现如今,绝境之下,王孙期却高高地扬起了马鞭,对着领头的乌蹄,狠狠地朝乌黑色的马臀抽去!
  乌蹄没料到会遭到无故抽打,它吃痛之下,猛地扬起前蹄,惊讶而不满地长声嘶鸣。
  等到第二鞭落下时,飞雪,赤鬃,五花也都各挨了一鞭,它们更是受惊。在疼痛、恐惧和委屈的驱动下,它们四蹄翻飞,开始没命地向前跑去。
  但赵无恤在马儿开始嘶鸣之后,却猛地想起来,平日马匹若是没有人驾驭,见了利器阻拦,只会跑回来,而不是傻乎乎地撞上去。
  但,驷马却没有回头。
  因为在它们撒蹄奔跑的瞬间,王孙期便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跃到了乌蹄光滑的背上,他紧紧夹着马腹,随着驷马一齐冲出。
  “王孙,你!”
  赵无恤伸手想拉住他,已经来不及阻止,无恤这一刻突然记起,一年前,王孙期陪伴他巡视厩苑,挑选良马时,是这样说的。
  “昔日楚庄王之时,得汉北宝马骕骦,深爱之,取之以名、字,衣之以文绣,将其置于华屋之下,席以露床,啖以枣脯。马病死后,楚子大悲,使楚地群臣及汉阳诸侯为之奔丧,还欲以卿大夫之礼葬之。”
  “世人皆以为楚庄王一时糊涂,优孟贤明滑稽,加以劝谏,这荒唐事方才作罢,但作为御者,仆臣却能明白楚子的感受,爱马者爱其马,尤爱子矣。所以,君子最好不要给驷马取名,马本是有灵性之兽,若是有了人的名号,情感只会更加深厚,一旦他们丧命病毙,主人就会像丧子、丧弟一般悲痛,甚至会做出糊涂事来。”
  现如今,这个平日爱马如命,舍不得让它们受半点损伤的御者,却紧紧握着乌蹄黝黑的鬃毛,另一只手持马鞭没命地抽打被弓形器连在一起的驷马,强行逼迫它们朝前方的绝路奔去!
  驷马越跑越快,王孙期的打算是,用它们惊人的速度和四千斤血肉之躯,连带着自己的性命,撞开这堵由戈矛和群盗组成的矮墙,为君子撞开一线生机!
  ……
  前方二十步,被首领连砍三个人头后,才勉强停下来的数十名群盗,组成了一堵人墙。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在那个徒步的疯子受伤乏力退下后,又一个疯子骑着四匹惊马,嘶鸣着奔驰而来,手脚顿时开始发抖发颤。
  现如今,四匹奔马已经加速到最快,到了十步以内!
  按照少年豫让的指挥,所有的戈头和矛尖都对准了奔前方,每柄长兵都横放了起来,可现如今,从侧面看去,就会发现每柄戈矛的木杆都在微微颤抖。
  双方距离已经不足十步,群盗们能清楚的看到驷马的花色,和它们奔跑时强壮的肌腱,还有四蹄溅起的泥块。
  以那四匹马的个头和重量,再加上它们的速度,所到之处,敢于阻拦的人定然会被瞬间撞成肉饼,飞出几丈之外!
  更让他们颤栗的,是骑在那匹大黑马身上,御者一脸肃穆散发出的气势——虽一人驷马,却如千军万马!
  所以,群盗的士气在迅速降低,达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可挡!”“不可挡!”有人失魂落魄地叫喊一声后,丢掉手中的戈矛,不管不顾地就朝旁边一扑,指望在最后一刻避开奔马。
  就在这最后的一瞬间,至少有半数的群盗选择了避让,只剩下二三十名反应慢的人还站在中间。看着越来越大的马身朝自己压来,他们的面色狰狞,瞳孔里只剩下了恐惧。
  “啊!”带着绝望和惧怕,无数个声音一起呐喊了起来,和马的嘶鸣混杂在一起。
  下一刻,作为一个整体的驷马,狠狠地撞在了人墙上!
  虽然驷马被弓形器连成了一个整体,但王孙期在最后时刻,挥剑将木质的连接斩断。
  所以,驷马依然跑得有先有后:最先撞上去的,是性情刚烈的赤鬃,千斤的马身像一团滚动的红色巨岩,狠狠撞到了横放的戈矛上,直接撞断了数柄,也有几柄透体而入,马血溅了一地。
  赤鬃残余的力量将三四名持矛的群盗掀飞到数丈开外,而它在疯狂地前行十多步,踩死踩伤数人后,才轰然倒地。
  其次是飞雪、五花,它们的力量较小,但也一左一右,冲开了五六个人的口子。平日温顺的飞雪受伤受惊之下,还直接顶着数人,一口气冲下了悬崖。身后的赵无恤,只听到了空茫的惨叫嘶鸣,和重物坠地的声响。
  最后,是王孙期驾驭的乌蹄,因为骑着人,它速度最慢,对准的位置,也因为盗寇撒手逃散,比较稀疏。所以没有发生惨烈的碰撞,只是连续挤开数人后,突然失了前蹄,跪倒在地,同时将背上王孙期重重地甩了出去!
  赵无恤只见自己的御者一头扎进了残缺四肢的尸体堆里,便一动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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