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10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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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何人?”他问侍候在门口的晋国宫甲和竖人,因为范嘉早在半月前,就已经入宫作为国君宫卫,几乎每日都会前来,所以与众人十分熟悉。
  立刻就有人讨好地对他说道:“君子,据说那是被国君囚禁的,宋国大司城之女!”
  “乐祁之女?”范嘉嘴角露出了微笑,真巧,如此一来,此女便可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了!
  ……
  在虒祁宫外经过宫卫的盘查后,漆成朱红色的厚重宫门缓缓开启,赵无恤带着乐灵子,经过两头巨大的虒兽身侧,缓步走入了这座神秘的宫殿。
  从夏后氏开始,中国的宫殿建筑就保持着一个大致不变的格局,一条中轴线直达正殿,坐北朝南,前朝后寝,左右是社庙等建筑。
  他们没有往层峦叠嶂的正殿建筑群走去,而是在宫人和有司的带领下,绕过回廊,走到了虒祁宫外围的一处偏院里。此处占地百亩,宫甲披甲戴胄,持兵刃,护卫森严。但比起其余宫殿来,外观却颜色暗淡,略显简陋。
  张孟谈说起过此处,这是晋国关押政治犯的地方,晋大夫叔向、楚陨县县公钟仪、鲁国叔孙穆子,都曾在这里吃过牢饭。
  作为赵氏子孙,赵无恤还知道,此处有时还会安置一些身份敏感的公族宗室。
  当年他的曾祖父赵氏孤儿,“少衅于难,从姬氏于公宫”,在宗族毁灭后,正是被赵庄姬带到这个位于虒祁宫的偏院中,抚养成人的。
第170章
七月流火
  俗言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所以乐祁虽然被范鞅笼罗罪名扣押,但却不是直接扔到肮脏的囹圄里,仅仅是关在一处二进小院里加以软禁。
  此处守备森严,而赵无恤也只能先将乐灵子送到这里。
  他对灵子温柔地说道:“你先进去,我还有君命在身,要去明堂那边见过君上,并参与祭祀,可能要彻夜不眠。你今夜能够留在此处,与乐伯相聚,也请为我向乐伯告罪,明日清晨再来向他下拜顿首,接你出宫。”
  乐灵子虽然对赵无恤有了一丝依赖,却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性,她的眼神又恢复了坚强,毕竟是一个敢于千里迢迢,孤身而来探望父亲的女子。
  赵无恤目送她携带装着银针和草药的药匣,跟着寺人走进这座二进小院,这才转身离开。
  到了此时,他才能好好地看一看虒祁宫的模样。
  和年前初入此宫的乐祁不同,赵无恤没有解读出太多的政治内涵和典故,他更多的,是带着一种观光和欣赏的心态。
  比起渲染了太多浓墨重彩的明清故宫,虒祁宫显得古朴厚重。青石板铺就的宽阔大道直达正殿,石基和夯土垒成的高台不加修饰地立在那里,加上粗壮的铜基巨柱,凭空添了许多肃杀和雄壮。据说这些是晋悼公时代建造的,古朴而肃杀,尽显北国霸主气势。
  而环绕正殿的其他建筑,却明显是另一种风格。
  空间宏大的高堂,曲折相连的曲屋,进深幽远的邃宇,小巧精致的南房,皆高檐飞角。覆盖着卷云纹和兽面纹的瓦当,檐上有陶、石雕塑的瑞兽。高楼之间有廊桥相连,飞檐画栋如同彩练一般将一座座台阁绑在一起。
  这些大多是晋平公时代新修的建筑,和这位国君的性情一般华丽而精致,却有些脆弱,后续的晋侯们,更是一代不如一代。
  赵无恤的目的地是“明堂”,正所谓“布政之宫,在国之阳”,位于正殿偏南方向。
  明堂最早为周文公在经营洛邑时始建,是从夏代的“世室”,殷商的“重屋”发展起来的。为的是“通神灵,感天地,正四时,出教化,崇有德,重有道,显有能,褒有行者也”。
  远远望去,明堂“上圆下方,八窗四闼,九室重隅十二堂”。靠近一看,其共三层,底层为四方形,四面各施一色,分别代表春夏秋冬四季;中层十二面效法一天中十二个时辰,用蛤灰涂成白色;顶层为圆形,青黑色的瓦片覆盖其上。
  和后世故宫的天坛有些相似,只是规模小了一些。除了时代和工艺技术限制外,还因为晋国现在只是一个侯国,虽然礼乐崩坏,但正规的祭祀,尚不敢僭越用天子的规格。否则的话,恐怕会引起诸侯不服和震动,让齐国多了一份反晋的借口。
  赵无恤到达时,祭祀的准备工作已经开始了,老熟人魏驹穿着一身精美的黑色甲衣,作为祭祀的卫士。至于同是宫中甲卫的范嘉,据说负责的是另一处地方。
  魏驹和无恤寒暄了几句,引领他到有司处领取今天祭祀要穿的祭服。祭服是素色青衣,朱裳,蔽膝,无佩绶。
  在此,无恤还看到了身材略为矮小,目光阴冷的中行黑肱,他的身份,也是国君助祭。赵无恤因为赵广德之事,极其厌恶此人。
  祭祀之事,一向是由太祝负责,太祝乃周官,处天人之际,以言告神,在祭祀中迎神送神,祈福祥,求永贞。说白了,和成巫在成乡做的事情差不多,但等级可比那野巫祝高了无数倍。
  太祝常驻明堂,岁时至祠,以下还有亚祝、少祝等辅助,职责不同:太祝迎神告天,少祝导国君而至,亚祝迎国君于堂外。
  负责祭祀准备工作的亚祝,名为祝堇父,是个三十多岁的短须中年男子,一脸严肃。
  亚祝堇父也不管赵无恤,中行黑肱等助祭人卿子的高贵身份,对他们耳提面命。先是让他们穿着祭服演练了一通仪式的步骤,一边还唠唠叨叨地说着关于七月祭大火星的原因。
  “大火星,又名为商星,陶唐氏之火正阏伯居商丘,祀大火,而火纪时焉。”
  亚祝所说的大火星,并非太阳系八大行星之火星,在这个时代,火星被称“荧惑”,一旦出现“荧惑守心”的现象,通常和战争、不祥、灾异有关。
  而大火星,在天官和巫祝处的学名,则是“心宿二”。
  相传自颛顼高阳帝时,就开始派火正专门观测此星。利用大火星相对于地面方位关系,即每天黄昏时,大火星位于天空东、中、西一线上的确切位置,来确定季节的规律,制定出了最原始的历法:颛顼历。
  颛顼历神秘缥缈,如今只有楚国在用。而从三代以降,在天官、巫祝、火正们历时千年的观察和总结、更正下,中原又依次出现过夏历、商历和周历三种历法。
  他们的区别在于,每年开头的岁首不同:夏历以建寅之月为岁首,也就是每年的农历一月,商历以建丑之月为首,农历二月,周历以建子之月为首。
  成周,鲁国等地用周历,而晋国最初便封之以夏墟河东,索以夏政,故用夏历。
  夏历七月下旬,是大火星开始坠下的过程,预示着天气转凉,春种的农稼开始步入丰收。在民间,“是日,宜晴,人家用菽豆饭祀灶”。而官方的,则是在明堂加以祭祀了。
  到了日暮将至时,大火星在天边若隐若现时,晋侯终于在少祝的引领下,准时到来。
  只见年轻的晋侯午穿衮衣,戴玄冕,纹饰七章,乘坐墨舆(yu),舆后的竖寺持有交龙图饰的旗帜。
  下舆后,晋侯的目光透过珠玉编制的“冕旒”,看向赵无恤,中行黑肱,魏驹等人,和他们随意地聊了几句。
  但明显,他对赵无恤更友善些,夸他年轻小小就忠而有信,凡事不忘君上。赵无恤暗暗猜测,自己针对晋侯的一系列讨好行为,的确是有了效果的。
  在晋侯的仪仗到来后,白发苍苍的太祝也从明堂中出迎,君臣在阶上相拜,互换位置,再拜。而老迈却消瘦干练的太史墨,则在一旁记录下国君的一言一行,书于晋国的史书《乘》上面。
  赵无恤猜测,作为助祭人,自己的名字也会被书于其上。不过,他对太史墨本人其实更好奇一些,盯着他看了又看。
  这位其貌不扬的史官,可是大隐于朝堂的睿智人物,连他强横的父亲赵鞅,也要师事之!
第171章
守燎之人
  史墨是蔡国公族,以国为氏,蔡是南方姬姓小国,长期为楚国附庸。
  三十年前楚灵王这位好大喜功的奇葩国君上台后,脑袋一热,就将蔡侯诱杀,将蔡国灭了,夷为大县。蔡公族要么被杀戮,要么逃亡,史墨就是那时候抱着蔡国《春秋》,跑到了晋国,后来成为国君的太史。
  他长于天文星象、五行术数与筮占长于天文,熟悉各诸侯国内政。
  周敬王十年,也就是七年前,鲁昭公被三桓之首的季平子赶出鲁国,在流亡中死于乾侯。
  这件事在诸夏国际上影响巨大,无恤那好学不厌的父亲赵鞅有感而发,就此事咨询史墨:“季氏驱逐鲁侯,但民众却归附他,诸侯也都支持他,国君死在外面,居然没有人怪罪他,这是为何?”
  史墨回答很长,而最让赵鞅印象深刻,常在无恤面前说起的,就是这一句:“《诗》曰:高岸为谷,深谷为陵。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使然!故,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此言在赵无恤这个后世的人听来,依然振聋发聩,也可以作为六卿对晋侯取而代之的理论基础。
  而更加诡异的是,也就在那一年,史墨就曾预言:不出四十年,吴国必亡!
  当时的吴国,正如日东升般崛起于南方,几年之后更是一举攻破了楚国都城郢,拿下了江淮半壁江山。吴王阖闾一代雄主,文有伍子胥,伯嚭(pi),武有夫概,孙武,他们的国势可谓烈火烹油。所以,晋国诸卿大夫都没把史墨的这个预言当回事。
  但唯独赵无恤却知道,他预言的一点没错!吴亡越兴的那些故事,那些主角,他记得清清楚楚,可不就是三十多年后的事情么!
  所以他才对史墨这个小老头好奇不已。
  不过很快,他就不能开小差了。
  仪式在继续,随后,晋侯衣朝服,于庙门之外东边就位,面朝南。太祝、少祝、亚祝等人面朝西。祭祀大火星用少牢规格,司士魏驹杀一羊一彘,赵无恤作为助祭人,按着方才演练的程序,负责帮忙摆放祭牲,头朝北,以东为上。
  太祝诏告祭牲备齐,让掌管割烹之事的雍人清洗牲鼎,又将匕、俎设于烹煮鱼、肉之灶边,烹煮鱼、肉之灶在庙门东南,以北为上。
  这些仪式完成后,晋侯朝服进入明堂之中,要在里面待上一整晚。而赵无恤和中行黑肱的任务,则是在外点燃燎火,置茅,设望表,负责守燎之事,保证其彻夜不灭。
  天色黑暗,夜幕已至,赵无恤看向南天,发现那颗暗红色的大火星已经十分明亮。从七月下旬到九月中旬,它会渐渐向西移动下坠,直到移坠到西边地平线上,隐于云雾,遮于山岳,让人们看不见为止。
  这个过程就叫“七月流火”和“九月内火”,九月那次祭祀,其实就是后世的重阳节,到时候,春粟早已入仓,夏粟也有望丰收。
  守夜可不是个轻松活,更何况身边没有同伴,只有一个豺狼般狡诈的敌人中行黑肱。现如今,在木柱青铜架的火燎旁,木矛望表之下,只听得见火燎烧木柴木炭的噼啪声响,气氛沉默而诡秘。
  过了一会,却是中行黑肱先行开口,仿佛是为了驱散夜晚的清冷,他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中行黑肱眼中反射着火燎的光亮,他说道:“颛顼帝有子名为重黎,重黎为高辛氏火正,岁祀大火,昭显天地之光明,其功大矣,故帝命之曰‘祝融’。火正祝融之后,则为南国之楚人。”
  赵无恤隔着火焰冷冷地盯着中行黑肱看,不发一言。
  “昔周成王盟诸侯于歧阳,楚人熊绎被视为荆蛮,在明堂外置茅,设望表,与鲜虞狄人守燎,故不与天子会盟,和如今你我的处境何其相似?也不知道当日,两位夷狄国君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吾知道赵子之志大矣,今日之六卿,便如同周初之诸侯,也不知道,日后你我谁能做下如同楚国那样的事业?”
  赵氏弑杀过晋灵公,中行氏也弑杀过晋厉公,如今依然好好的,而且越来越兴盛。所以两家子弟看待晋侯,便比其他诸卿要更加不屑一些。
  何况,放眼晋国,诸卿之兵的战斗力,反倒是中行氏那些常年开拓戎狄的兵甲最强!所以中行黑肱有骄傲和顾盼自雄的本钱。
  他们的祖先中行穆子,本来就是晋国最能征善战的猛将,连不可一世的楚灵王都要忌惮三分。魏氏的重卒方阵,中行氏也有,还附庸了不少新征服的戎狄之兵,擅长山地作战。后世的中山国,现名鲜虞,也迫于其压力,屈从于中行寅,有时还会听其调遣。
  也幸亏中行穆子早在十多年前就死去了,未能轮到执政之位,否则,今日的中行氏,只会更加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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