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骚(精校)第60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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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女脸白如纸,双眸紧闭,气息奄奄,依然处于昏迷状态,张原让马阔齐和舍巴抬着舞女去小贞的房间,哑女小贞已经候在门前,一看到担架上的舞女,少女小贞的眼泪汪汪,立即给舞女具喜善诊脉,细眉蹙起,显然舞女的伤热极重——
  少女小贞也顾不得张原几人就在跟前,解开舞女的胸前绷带,舞女的乳房尽是血污,心窝处黄糊糊也不知是什么伤药,血腥味中夹杂着刺鼻的草药味道,少女小贞鼻翼抽动嗅了嗅,摇了摇头,先去倒了一盆温水来,把舞女上身的右衽短衫全部脱去,给舞女擦拭上身,双乳也擦拭得干干净净,虽是垂死之人,但青春依然挺峙怒放——
  张原、王宗岳、马阔齐、舍巴几人不便多看,退到廊檐下,见那少女取出随身携带的一个青囊,内有一个柳木匣,匣内长长短短数十枚银针,小贞开始在舞女手臂、肩膀和心口周围扎针,手法很熟练,十余枚银针插到舞女身上后,少女小贞才小心翼翼把舞女心口的伤药揭去,换上她自带的伤药——
  甄紫丹这时走了过来,看少女小贞在给舞女疗伤,对张原道:“张修撰,我们锦衣卫的伤药极好,是否取些来救治此女?”
  锦衣卫既有酷刑也有上好的伤药,少女小贞接过伤药,向张原鞠躬致谢,张原也没法和她说什么,打个手势,让少女小贞有需要帮助就来找他。
  张原回到自己住处,晚宴已备好,阮大铖在等着他,二人一边喝着庆州酒,一边相谈,阮大铖对张原把那濒死的舞女接到馆中颇为不解,张原解释道:“知彼知己,行事不殆,目下看来我们此行并非风平浪静,把那舞女救活了问问清楚似乎更好。”
  阮大铖哪里有张原的深谋远虑,也未深究,喝酒唱曲,追忆江南风月,喝得半醉自去歇息了。
  阮大铖走后,张儒绅又来向张原密报,张儒绅及其手下商人已在平壤待了两日,三十车货物有十车脱手卖出,已与平壤商家约好,待从王京回程,还要带回高丽参、白棉纸、济州扇子、釜山铜器等朝鲜特产,这样一来一回,除去沿途开销,此行获利将不下八千两,张儒绅得到张原的吩咐是尽量了解朝鲜国事民情,这日探得光海君果然与建州奴尔哈赤有往来,奴尔哈赤以金珠和马匹来向朝鲜交换铁矿石和工匠甚至弓角和火药——
  张儒绅又道:“听闻建州老奴还想向朝鲜重金购买火器,已被光海君拒绝。”
  张原心道:“这时的奴尔哈赤对大明还是心存畏惧,他想从朝鲜这里购买火器应该不是想用来武装其八旗军,因为这时代的火器损耗率惊人,如果自己不能制造,光靠购买是难以成军的,奴尔哈赤想必是为了了解火器的威力,看他的长甲骑兵的盔甲和弓箭能否对抗大明军队的火器,奴尔哈赤膨胀的野心跃跃欲试了。”
  次日一早,张原随王宗岳练了一遍正宗太极拳,便去左边小院看望少女小贞,马阔齐和舍巴二人跟着他,正见那朝鲜少女端着一盆水碎步撅臀走出来,将水倒进门前清沟,张原问:“那位具姑娘怎么样了?”话一出口才记起这少女听不到,便比个手势,指指心口——
  小贞放下木盆,向张原鞠躬,请张原入内,姿势极优雅,跟在张原身边走路时,也是上身前倾,翘着臀,碎步走得颇快。
  舞女具喜善躺在床上,纱帐遮着,小贞撩开纱帐,张原看时,那舞女却已从昏迷中醒来,睁着眼,头在枕上抬了抬,声音微弱道:“天使大人——”
  张原忙道:“你不要动,不要说话伤神,先养着。”
  那舞女却还是说道:“小邦女子——本来存了死志,既然天使相救,那就全凭——天使作主。”
  少女小贞的针灸术很神奇啊,昨日傍晚还是濒死之人,今日一早竟已神智清醒,说话也还顺畅,张原道:“先养伤吧,明日我再来问你话。”
  舞女道:“小女子恳求天使——莫要去——册封光海君之子。”
  张原道:“我是奉大明皇帝之命前来朝鲜册封世子,岂能因为你一句话就作罢。”转身待走时,却见少女小贞捧着一册薄薄书籍恭恭敬敬呈给他。
  第四百六十四章
哑女之秘
  手指轻触乍分,少女小贞的指尖凉如冷玉,低眉垂睫,躬身退到床边,床上的舞女具喜善这时身体不支又昏睡过去,少女又给她诊脉,初升的朝阳从长窗照过来,坐在床头无言的少女美丽的脸庞有着淡淡哀愁——
  张原踱到窗边,看手中的薄薄的书册,上等高丽纸,封面没有题鉴,一翻开,却是佛经那种连绵折叠的长卷,好似手风琴的风箱被伸展到极致,每页如巴掌大小,写着工工整整的虞世南《破邪论序》体小楷,记录的是光海君即位后倒行逆施的种种恶迹,诸如杀戳流放小北派的官员、废黜并杀害兄弟、甚至杖责母妃,还有自三年前光海君纵容边将与建州进行弓角、铁器等违禁贸易的种种详尽记录……
  一个得位不正的君王以严酷刑法立威、重用自己的亲信,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手段,光海君的这些作为并不奇怪,这是朝鲜国政,张原作为一个大明使臣无权干涉,但光海君妄图勾结奴尔哈赤这是张原无法容忍的,两年后的萨尔浒大战,光海君迫于大明朝廷的压力和杨镐在朝鲜的威信不得不出兵,却又暗中叮嘱统兵的都元帅姜弘立观变向背,出兵不出力,虽说朝鲜的兵力不足以改变萨尔浒之战的大势,但是能得到朝鲜的鼎力相助,这总是一个有利因素,是张原要努力争取的——
  在这卷书册的最后几页,裱着一层绢布,绢布上的字迹与先前的虞体小楷大不相同,看笔致应是出于女子之手,写的还是光海君的罪恶,号召群臣拨乱反正、废黜暴君,最后署名是仁穆王后,没有玺印,只有一个血色拇指印。
  张原惊讶道:“这绢书从何而来?”
  舞女具喜善昏睡,少女小贞在给她针灸,高壮的马阔齐和瘦小的舍巴立在门边,房内悄然无声,没人回答张原。
  窗下书案上有笔墨纸砚,张原不知少女小贞懂不懂汉字,走过去提笔写了一行字“绢书从何而来?”写毕,搁下笔,静等少女小贞为舞女针灸后来看——
  甄紫丹来报,平壤府参尹朴奕鸿送来新鲜果蔬和精美酒食,并邀请两位天使游览平壤城,张原道:“明日再去吧,今日再休息一天,病去如抽丝嘛。”
  甄紫丹笑着去回话了。
  张原回头再看房中时,少女小贞已经立在书案边看他的那句问字,张原走过去,用指节轻叩书案,看着少女明净而忧伤的侧脸,那少女幅度很大地点了一下头,提笔要写字,张原道:“你坐下来写。”指了指椅子。
  少女摇头,就站在书案边悬腕写下一行汉字——“仁穆王后亲笔,辗转交到金处士之手。”
  少女的字正是虞世南体,小册页也正是少女所书。
  张原心道:“这算是衣带诏吗,谁是刘备?”从少女手里接过笔,写道:“我是来去匆匆的使臣,为何让我看这些?为何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把这些交给光海君吗?”
  少女并不写字答话,却是睁大眼睛,楚楚地看着张原。
  张原又写道:“还有谁要见我?”
  少女写道:“大约五日后。”
  张原写道:“只有抓到建州女真使者,才能有转机。”
  少女写道:“金先生正四方联络。”
  床上的舞女具喜善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少女小贞细眉蹙了蹙,依旧只看着张原,漆黑的眸子凝定有神,张原忽然感觉有点荒诞,自己和一个盲处士、一个哑少女密谋推翻朝鲜现任国王,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少女小贞显然察觉到了张原眼里的嘲弄意味,写道:“天使容禀,反对光海君暴政者甚多,望天使体察小邦民意,天使明日去祭拜檀君祠当有所获。”
  张原心思极细,开口问:“你如何知道我明日要去祭拜檀君祠?”他是方才和甄紫丹说了明日随平壤府参尹朴奕鸿去祭拜箕子庙和檀君祠,这少女既然又聋又哑,怎么就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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