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精校)第494部分在线阅读
那桓熙不待陈操之去相迎,他自己就带着几个侍从进来了,这凤凰山寓所浅显,没有纵深,进了门厅就是日常居所,桓熙见陈操之和李静姝立在廊上说话,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向陈操之拱手道:“陈司马,在下请你还有范武子、谢瑗度赴宴。”对于李静姝,桓熙只是点了一下头,父亲的妾侍,是不用见礼的,妾侍的地位就是如此卑微——
陈操之心里冷笑:“这个桓熙莫不是认为李静姝与我有甚私情、匆匆赶来要捉奸?真是个混蛋!”陈操之早已察觉李静姝与桓熙神态暧昧,桓熙似对李静姝颇为迷恋,但桓熙再如何庸愚,也不会帮着李静姝对付其父桓温,李静姝不可能挑拨得桓氏父子反目,就不知二人是否已结私情,若已有私情,这种事情瞒不住的,早晚会败露,那时桓温怕是要气个半死吧,李静姝是想用这法子祸乱桓氏?
陈操之婉拒道:“今日有些疲惫,明日由我请世子还有石秀兄几位到姑孰溪南岸酒肆饮酒。”
桓熙也未坚持,看了李静姝一眼,便要告辞,正这时,那李静姝忽然扶着廊柱干呕起来,几个婢女赶紧搀扶的搀扶、抚背的抚背,一起出寓所回将军府去了。
次日,陈操之拜会了宁远将军桓石虔和骑督段思,段思道:“陈司马,令弟陈子盛要留在姑孰训练重骑兵,暂不能随你赴京口。”
陈操之道:“好,这支三千人的重骑兵将在明年北伐中建大功,吾弟年幼,还靖段骑督多多教导。”
段思笑道:“令弟勇力绝伦,又有谋略,段某远远不如。”段思知道陈操之是桓温智囊,而他只是一个降将,说话自然是谦卑至极。
午时,陈操之在姑孰溪南岸酒肆设宴,请桓熙、桓石秀诸人,有歌舞娼妓助兴,众人皆意兴颇畅,正饮酒间,喝得面色通红的桓熙突然说道:“我闻鲜卑清河公主甚美,待明年北伐成功,我将取归专宠。”说这话时,醉眼斜睨陈操之——
陈操之恍若未闻,自顾饮酒。
桓石秀赶忙低声对桓熙道:“大兄,酒肆娼寮,人多耳杂,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
二月十七日上午,陈操之与桓熙、桓石秀、谢琰、范宁、刘牢之、孙无终诸人乘西府水军的艨艟战船顺江而下去京口,就是这一日,陈操之听到了一个消息,那李静姝有孕了,桓温甚喜,李静姝侍寝桓温十五年,一直未孕,现在却怀孕了!
陈操之心道:“倾覆桓家的败家子桓玄要出世了吗?”
看那桓熙,正倚舷看滔滔江水,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第二十一章
夜袭京口
姑孰距京口五百余里,战船顺江而下,两日便到。
京口是建康门户,北临大江,南据峻岭,形势险要,为兵家所重,永嘉南渡以来,大批幽﹑冀﹑青﹑徐﹑并﹑兖诸州流民侨居于此,丞相王导设立侨州、郡来管理北地流民,京口就作为侨徐州和侨东海郡的治所,又因流民聚集,北伐呼声高涨,所以东晋的北中郎将府、安北将军府、平北将军府、安北将军府也都设在京口,京口“北府”即由此得名。
桓熙此番赴京口之任,就是以司州刺史之职兼领安北将军、假节、都督司、青、幽三州诸军事,军政大权总揽,接替庾希任徐、兖二州刺史郗愔为给桓熙让路,移镇淮阴,京口现在是桓熙的领地。
二月十九日午后,桓熙、陈操之一行在京口北固山一带登岸,当日傍晚入京口城。但见城墙低矮、军防稀松,与军事重镇的名头颇不相符,江左诸城大都如此,就是都城建康也是篱笆土墙,不然的话也不会被卢竦几百天师道叛众轻易攻入,只有与秦、燕对峙的如汝南、襄阳诸城才会把城池修建得高峻坚固——
留守京口的平北司马卞耽将桓熙、陈操之一行迎入安北将军府,卞耽隶属平北将军麾下,四年前范汪被免职后,平安将军一直空缺,但卞耽的平北司马却任职至今。
卞耽设宴为桓熙诸人接风洗尘,正饮宴间,报平舆苏骐、吴兴沈赤黔求见桓刺史和陈司马,桓熙去年就见过苏骐和沈赤黔,沈赤黔是扬武将军沈劲之子,苏骐因平定卢竦叛乱有功授司州九品军曹,桓温曾郑重叮嘱桓熙要礼贤下士,所以桓熙也与陈操之一道出迎——
苏骐见到桓熙与陈操之,长揖道:“桓刺史、陈司马,在下已在京口等候十日了。”
陈操之执手道:“辛苦辛苦。”
沈赤黔见礼道:“桓刺史、陈司马,在下是五日前到的,在下从吴兴募得五百壮士,现就在京口城南结帐候命。”
桓熙听说沈赤黔募得五百军士前来,很是高兴,这是他这个安北将军帐下第一批军士啊,当即任命沈赤黔为部曲督,桓熙是假节的刺史,有权擢升八品以下文武官吏。
沈赤黔表示愿追随桓刺史建功立业,桓熙大悦,自以为招揽到了可用之人,却不知苏骐、沈赤黔与陈操之是万里同行、出生入死的交情。
沈赤黔道:“好教桓刺史得知,那五百壮士随身带来的粮食已告罄,眼看就要无粮,请桓刺史援助。”
桓熙爽快地道:“不必担心无粮,既为我北府军士,总不至于饥饿,我这次从姑孰随船运来了两万斛米,尽可支用数月。”
众人坐定,共议建军之事,门役又报东海何谦求见桓刺史和陈司马,陈操之对桓熙道:“来者何谦原是北府旧将,因与庾希不睦,故解甲在家,闻桓州君欲重建北府兵,愿归军旅为国效力,朝廷已授其为司州武猛从事。”
桓熙就又与陈操之、桓石秀、谢琰、范宁、卞耽等人一起去迎何谦,那何谦拜见桓熙、陈操之后,即禀道:“陈司马命卑职查访庾始彦盗取北府军资事,卑职现已查明。有军士为证,庾始彦自去年冬月以来,盗取北府军钱粮甲杖约值千万钱。”
桓熙怒道:“庾始彦竟敢如此肆意妄为,卞司马为何不缉捕之?”
卞耽尴尬道:“庾始彦虽已解徐、兖二州刺史之职,但还有护军将军之职在身,无朝廷诏旨,卑职如何能擅自缉捕!”
桓熙沉着脸问:“庾始彦现居何地?”
卞耽答道:“客于晋陵暨阳。”
桓熙命令何谦道:“何从事火速赶往建康,向尚书台报告庾希盗取军资意欲谋反之事,请旨追捕。”
何谦心里颇为不快,他是北府旧将,现为七品武猛从事,这些日辛辛苦苦查访此事,桓熙没有片言嘉许,就让他立即赶去建康,当他是仆役啊,这完全可以另派小吏前往嘛——
陈操之对桓熙道:“桓州君,由我的属吏左朗去建康吧,在西府时左朗也识得郗侍郎,可先见郗侍郎,再赴尚书台请旨,桓州君以为如何?”陈操之现在对桓熙很恭敬,每事必征询桓熙意见,这让桓熙颇为满意。
桓熙道:“庾希将叛,此乃大事,还是请何从事去一趟建康,陈司马的属吏左朗也一并去,速去速回,不得有误。”
何谦意殊怏怏,只好与左朗连夜带着那几个可作证供的军士赶去建康。陈操之送他们出西门,与何谦密语良久,何谦意稍解,拱手打马而去。
次日,桓熙去视察沈赤黔募来的五百吴兴壮士,即整编为左右二曲,沈赤黔任部曲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