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尽处(校对)第5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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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批九成新的武器,足以把游击队的整体战斗力向上再提高一个台阶。特别是那具一发榴弹都没打过的掷弹筒,更是让大伙如虎添翼。虽然掷弹筒的管身上被子弹打得凹进去了一个洞,即便修好之后也达不到原来的射击精度,可比起用竹子做得原始投石机来,至少也领先了四、五百年!
  “我刚才还在想,怎么这回小鬼子变抠门儿了,居然没带掷弹筒?原来不是没带,是还没来得及用就被打废了!”游击队长伍楠用手摸着掷弹筒身上的凹洞,用钦佩的口吻感慨。
  李国栋和他是从同一支队伍中派到基层的干部,彼此之间相识多年,几乎对方一开口,就能猜到这句话想表达的真实意思是什么。笑了笑,低声道:“那当然了,毕竟是孙连仲用大洋堆出来的军官种子,本事可能太差劲么?不过他再好,你也不用惦记着了。不是一家人,进不了一家门。就凭他刚才对待大牛娘那个态度,咱们游击队里,恐怕也不能有他的位置!”
  “刚才那事儿,可真不怪他!”伍楠摇了摇头,低声替张松龄辩解,“换了任何年青人在他那个位置上,恐怕也不能由着大牛娘把自己未过门媳妇的眼睛戳瞎掉。况且你没看见么,从始至终,他手中的那支盒子炮保险都没打开!”
  “无论打开没打开,他都不能那样干!大牛娘是泼了些,可他是军人,不能跟老百姓比谁素质更低。”李国栋撇了撇嘴,满脸轻蔑,“为什么他们国民党的军队,在敌后很难扎下根;而咱们共产党的军队,却能在鬼子眼皮底下发展壮大?关键就在这里!你得能跟老百姓打成一片,有些时候,明知道自己在理,也得先让老百姓把这口气顺过来!而他们国军呢,老觉得自己劳苦功高,老是在老百姓面前摆架子,充大爷。所以在老百姓眼里看来,跟小鬼子基本没什么两样。甚至不愿意冒半点儿风险帮助他们!”
  毕竟是政工干部,他可以把任何事情都上升到英雄抗日大局的高度。数落起来,丝毫容不得别人辩驳。队长伍楠反应慢,几次想出言打断,都没找到合适时机。直到李国栋把所有话都说完了,才清清嗓子,低声回了一句,“我怎么听说,他是被老猎户从死人堆里偷偷给捡回来的呢!那老猎户,怎么着也应该算是百姓的一员吧?”
  “那是因为,老猎户想招他做女婿!”李国栋将声音提高了一些,皱着眉头驳斥。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他从见到张松龄的第一眼那时起,对此人就半点儿好感都欠奉。虽然他心里头明明知道,此人无论是枪法还是战场感觉,都超过了游击队中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任何成员。一旦被拉进队伍,所带来的好处,肯定远远大于十几条步枪和一门破损的掷弹筒。
  “那些龙泉寨的村民也没有向小鬼子举报他!”不理解老搭档今天为什么如此执拗,伍楠心中有些上火,说话的声音也在不知不觉间大幅度提高。“我觉得啊,咱们不能因为他今天与百姓发生了矛盾,就将他拒之门外。是,他性子是有些野,对大牛娘也的确不够礼貌,可咱们这边,不还有你李政委么?你可以慢慢教育他,一点点帮助他改正错误!要知道,象他这样打过大仗的老兵,即便放在咱们主力部队中,都是宝贝疙瘩。你今天不要,以后有的是人抢他走!”
  “那是你一个的看法!”李国栋轻轻耸肩,“我知道,你从去年冬天,眼睛就已经瞄上他了。可是你别忘了,他是二十六路的军官种子!连续获得过两枚国民政府的宝鼎勋章,在国军兄弟那边,前途远大得很!你把这样一尊大佛给留在咱们这小座刚刚盖起来没几天的小庙当中,就不怕房顶被人家捅穿了么?到时候,人家孙连仲将军一招手,你是放人走呢,还是让他把咱们整支游击队都拉到国民党那边去?!”
  “你这话有点儿强词夺理了吧!”游击队长伍楠越听越觉得老搭档的话不靠谱,瞪着眼睛提醒,“他如果能把游击队拉到国军那边去,岂不证明了咱们两个都是废物?!老李,你今天到底哪根筋拧着了,怎么专捡这些不着边的话说!”
  “反正我这个政委,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李国栋也知道,刚才自己最后一句话有些危言耸听,想了想,板着脸补充,“他枪法好,战场生存能力强,战机把握能力高,这都是事实。可他们二十六路军,对咱们共产党的队伍一贯持敌视态度,也是事实!我不能因为一时惜才,就任由你冒盲目军事至上的险!”
  “那你意思是说,我拉一个国民党兵进来,就是不讲政治了?!”伍楠忍无可忍,皱着眉头质问。
  李国栋耸耸肩,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那是你自己想的。我只是尽我自己的职责。虽然眼下国共合作是主流,可咱们也不得不留着点儿心眼儿。毕竟再来一次‘四一二’,咱们八路军恐怕很难承受得起!”
  二人都是参加过北伐的军中骨干,对“四一二”事变记忆犹新。那场在中国历史上无法回避的悲剧中,共产党人因为没有做丝毫防备,被突然翻脸的盟友杀了个血流成河。虽然眼下国共联手抗日是主流,但凡是目睹耳闻过那场事变的人,恐怕都不敢确信哪天友军会不会再突然翻脸。要知道,就在“四一二”之前的一个星期,今日主持全国抗战大局的同一个人,还亲手赠给了被屠杀者一面写着“共同奋斗”四个大字的锦旗!
  “总不能因噎废食!”伍楠气得已经忘记了争执的原因,大声抗议。
  “不吃这块肉,也不至于饿死!”李国栋看着伍楠的眼睛,针锋相对。
  两个人自从搭档以来,很少当着队员的面争执,更不会吵得如此激烈。走在前头的游击队员们被争吵声给吓到了,纷纷回过头来,小心翼翼打探两位领导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伍楠和李国栋立刻意识到争执的时机不对,各自缓了一口气,笑着冲队员们挥手,“去去去,别乱打听。我们两个交流,交流感情呢!”
  “对对,我们交流感情呢。我们一直这样交流感情!”
  交流感情,两个大男人之间?!游击队员们愣了愣,笑着将头转开了。李国栋不愿因为一个国民党兵的去留,影响到自己跟伍楠的配合,犹豫了片刻,主动退让,“如果你真的觉得,收留他对咱们来说,利大于弊的话,我不阻拦你。但我会一直盯着他,以免日后出现什么问题!”
  “我倒是想留呢,可刚才人家走的时候你不让我留,现在再去三顾茅庐,恐怕也没什么效果了!”伍楠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
  有本事的人通常都比较有个性。从他的角度观察,张松龄绝对是一位非常有个性的年青人。表面上待谁都彬彬有礼,骨子里头却透着一抹宁折不弯的狂傲。游击队没在第一时间向他发出邀请,恐怕以后,也很难再得到他的认可。特别是在他心里已经对游击队有了成见,又非常怀念原来特务团的情况下,任何努力,恐怕都是徒劳。
  “那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李国栋先前真没想到一个受了伤的国民党兵,居然在老搭档心中占了这么重的分量,愣了愣,询问的口气里再度带出了浓烈的不满。
  “想办法先找到他,帮他把孟大叔的遗体从伪军手里赎出来吧!”伍楠看了自己的搭档一眼,叹息着道,“这也算替咱们七十九团的苏政委还了个人情。去年临被分下来的时候,苏政委曾经跟我说过,他在第二十七师的医务营养伤时,曾经遇到过一个叫张松龄的爱国青年,并且跟此人请教过日军的作战特点。苏政委临出院的时候,还给过他一个五角星,希望日后有机会,能把他拉入咱们的队伍……”
  没等伍楠把话说完,李国栋跳起来打断,“苏政委提起过他,你怎么不早说!”
  “我还没等说呢,你倒先开始给我上纲上线了!”伍楠又看了他一眼,耸着肩膀抱怨。老搭档什么都好,就是太教条了些,并且功利心也有那么一点点儿重。所以两人这段时间配合虽然默契,感情上却始终疙疙瘩瘩的,彼此很难做到肝胆相照。
  “我这就派人去找他!”既然主力部队的老政委都看好那个年青人,李国栋便不觉得此人会给游击队带来什么风险了,想了想,主动亡羊补牢,“他那个小媳妇是猎物的女儿,恐怕在山中早就预备下了临时藏身的地方。我多派几个人进山找他们,同时联系咱们的关系户,看能不能让伪军主动把老猎人的遗体丢到城外乱葬岗里。嗯,苏政委那边,最好在咱们也去一封信,告诉他,他提到的那个爱国青年,如今就在咱们眼皮底下养伤。如果主力部队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派人来把他接走……”
  “嗯!”伍楠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他不看好这些补救措施的效果,但能做一些事情,终究比不做要强。毕竟今天游击队的收获,其中有一大半儿功劳得算在小胖子头上。就凭着这一点,游击队也应该还他一个人情。
  至于日后他继续去当国军也好,改投自己这边也罢,又何必太苛求呢。毕竟,他都是中国军人,打的都是小鬼子!
  
  第一章
山居(五下)
  
  正如游击队政委李国栋所料,张松龄并没有走得太远。他如今正藏在一个平素打猎时休息的山洞内,手忙脚乱的伺候突然发起高烧的孟小雨。
  在一年之内连续失去母亲和父亲,对孟小雨来说打击太沉重了。让她看似坚强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刚刚一离开村民们的视线,便软软地瘫在了张松龄怀中。
  即便倒下,也不会倒在那些侮辱过自己的人眼前!张松龄理解孟小雨的心情,所以也没转过身去向任何人求助。他将三八枪横扛在肩膀上,用一只完好的胳膊紧紧搂住孟小雨,连拖带抱,走向了孟大叔曾经带自己熟悉过的山洞。洞里边,存有粮食、盐巴和一些简陋的炊具,本来是孟大叔为了应付打猎时突然出现的异常天气而准备。谁也没想到,这些不经意间的预备,居然成了自家女儿和准女婿两个最后的生活依仗。
  山洞的出口挡着一片茂密的针叶林,故而很难被不熟悉附近地形的人从远处发现。而出了山洞再向上爬百十步,便再找不到半棵高于一米的树木。随便站在一块石头上向下张望,就可以将整个龙泉寨一览无余。(注1)
  为了防止有汉奸给小鬼子带路搜上山来,张松龄特地在山洞附近布置了几个陷阱,并且在山洞里边堆满了干柴,以免在子弹打光之后,自己和孟小雨两个落入小鬼子的手中。只是这些安排实在有些多余,鬼子的援军抵达的时候,龙泉寨已经彻底烧成了一堆废墟。带队的鬼子中尉在同伴尸体旁边徘徊了几步,便将军刀朝村子东口的小路一指,率领所有鬼子和伪军追了下去。从始至终,都没往山上多看一眼。
  当天深夜和第二天上午,龙泉寨周边,连续有六个村落被鬼子和伪军血洗。四百多名没来得及逃走的无辜百姓惨死在了屠刀之下。当小鬼子们满足了报复的欲望,带着抢到的文物、金银以及牛羊牲畜从山区撤走之后,侥幸逃过一劫的村民们彻底倒向了游击队。能报名参军的报名参军,年纪太大已经不适合扛枪打仗的则捐出了身上最后一点儿值钱的东西。还有一些既不能参军又身无分文的,则主动当起了游击队的眼线,将鬼子和伪军们的一举一动,都汇报到了游击队长伍楠的耳朵中。
  于是乎,在短短半个月之内,娘子关游击队就膨胀到了三百多人,一跃成为平定县境内最庞大的武装力量。虽然其中大多数队员都拿着长矛和弓箭做武器,却也让小鬼子轻易不敢再进山来“清剿”。
  鬼子的精兵和主力部队眼下都集中在徐州附近,信誓旦旦地要雪台儿庄战役失败之耻。实在抽调不出太多的人手来,去争夺娘子关附近几个穷得鸟都不愿意拉屎的荒山。而留守山西北部,包括平定县在内的日军,都是一些二流部队,作战积极性不高,也不愿意打一场注定看不到结局的蘑菇仗。
  在这期间,游击队长伍楠和政委李国栋又找过张松龄几次。第一次是帮忙从伪军手中赎回了孟大叔的遗骸,并且协助张松龄和孟小雨两个让老人入土为安。第二次是来给老人过“头七”,并顺道带来了几包中药,以期能缓解孟小雨的病情。第三次,则是带着苏醒的信前来,希望张松龄能暂时出任游击队的射击教官,待八路军一二零师总部那边与二十六路军二十七师的冯安邦将军联系上之后,再考虑归队问题。
  头两次,张松龄都非常礼貌地接待客人。毕竟他再有本事也只是一个人,不可能单枪匹马将孟大叔的尸体从伪军手中抢回来,也不可能给老人准备一个还算过得去的葬礼。但是第三次,他却非常直接地拒绝了伍楠和李国栋两人的邀请,仅仅拿出了几张写满了字迹的纸,强行塞给了对方。
  “这是我去年在特务团受训时,自己领悟到的一些射击纲要。希望能对二位长官有用!”看到对方脸上难以掩饰的失望,张松龄用非常缓慢的声音强调,“但更多的事情,就非张某力所能及了。甭说小雨现在病成了这般模样,张某实在无暇分身。即便小雨的身体养好了,张某也得先下山去,找那朱二替孟大叔讨还一个公道再说!”
  “我们可以找人帮你照顾小雨!除掉汉奸朱二的事情,也可以包在游击队的身上。”李国栋立刻站了起来,信誓旦旦地保证。
  他原本也没想到,游击队能在转眼之间就膨胀到如此庞大的规模。三百多号弟兄,其中有二百九十多号都是新兵,仅凭着他和队长伍楠两人,根本无法保质保量完成队员们的日常训练工作。而据新成立的晋北军分区传达下来的消息,鬼子华北方面军总部已经注意到了新征服地区有“逐渐脱离掌控”迹象,开始从日本和中国的东北抽调更多的鬼子兵,到华北帮忙稳固“战果”。
  如果不能抢在鬼子将进攻重点转向山区之前,把弟兄们锻炼成一支精锐。恐怕用不了多久,游击队就要面临一场灭顶之灾。那不光会影响到晋北军分区的发展,而且会极大影响到眼下第二战区对游击抗日策略的支持力度。毕竟,第二战区的阎锡山长官,从一开始,就非常不愿意看到朱德总司令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指手画脚。
  “以小雨目前的情况,恐怕多接触一些人,更有利于她的身体恢复!”伍楠的意思和李国栋差不多,但听起来更为委婉,“她学过护理,刚好可以教一教我们游击大队下面的医务小队。那里头有不少女兵,年龄也跟小雨差不多。彼此之间应该能说得来。至于汉奸朱二,我们的人早就开始总结他的出行规律了,顶多半个月之内,就能把他的脑袋瓜子拎到孟大叔的坟前头来!”
  注1:山区特有的植物分布现象。受温度的影响,山区植物由上到下成梯度分布。针叶林带往上,便是灌木带或者高寒草甸带。在山西北部一些未收到人为破坏的山区,至今还可以观察到这种景象。
  
  第一章
山居(六上)
  
  将游击队当前的行动透漏给一个外人,并且还给出了具体行动的期限,这可是极大地违反了八路军的纪律。政委李国栋眉头一皱,就想出言提醒伍楠注意把握分寸。但看到张松龄那突然凌厉的目光,又悄悄将已经到了嘴边上的话给吞了下去。
  “多谢伍长官仗义相助!”张松龄非常郑重地向伍楠做了个揖,然后沉声强调,“但孟大叔的仇,我想亲自给他报。如果伍长官能帮忙提供一些有用信息的话,张某日后有了机会,定然不忘游击队今日援手之德!”
  日后是什么时候?!李国栋再度皱起了眉头,心中好生不快。小黑胖子的话明显是在推搪,并且透着一股子不加掩饰的疏远之意。真不知道伍楠是怎么想的,居然还认为有机会招揽他,让他为游击队效力?!
  “张兄弟何必这么客气!”抢在老搭档李国栋发怒之前,伍楠迫不及待地回应,“咱们两个又不是第一天打交道了?谁帮谁的忙,还不是应该的?!你放心,等我们总结出朱二每天的活动规律,肯定第一时间过来联系你!”
  “那就有劳伍大哥了!”张松龄笑了笑,再度向伍楠行礼,“小弟我这几天就留在山洞中,继续等候伍大哥的佳音!”
  “那咱们就说定了。到时候由你动手击杀朱二,我会亲自带人配合你的行动!”伍楠笑呵呵地站起来,拉着老搭档朝山洞外走。脸上没有因为张松龄婉拒了自己的拉拢而表现出丝毫不快。
  李国栋的心胸可没有伍楠那么宽广,冷着脸出了山洞,才离开十几步,就忍不住低声抱怨:“你干嘛这么迁就他?! 咱们游击队出手铲除汉奸,又不是为了某一个人的私仇?干嘛非要弄成这般模样,让他一个国民党兵来开最关键一枪?!”
  “反正都是杀汉奸,由谁出手不都一个样?!莫非,你老李最近手也痒痒了,也想出一回风头?!”伍楠向后看了看,明显答非所问。
  “怎么会一个样?”李国栋看了嬉皮笑脸的伍楠一眼,眉头皱得更紧,“只要他一天没加入游击队,就一天不能算咱们的人。过后百姓们说起来,也不会认为是咱们游击队……”
  “我说,你别这么小心眼行不行?”伍楠耸肩摊手,对李国栋的话很是不以为然,“二十七师和咱们一二零师,去年还并肩打过鬼子呢!他不是咱们游击队的人,还不是中国人么?况且咱们游击队中,还有谁枪法比他更好,更适合做远距离狙杀这种事情?!”
  最后一句话算说到了点子上。除了极少数天才之外,神枪手全是靠子弹堆出来的。眼下娘子关游击队所有的子弹加在一起,也不过是两三千发的模样。连队员们的日常训练需求都无法满足,更甭说培养神枪手这种奢侈的事情了。
  可在李国栋看来,老搭档伍楠今天的做法,还是犯了纯军事至上主义的错误。想要提醒几句,一时间又找不出太合适的言辞。只好哼了一声,低头继续赶路。
  伍楠又看了看他,说话的语调放得极缓,“他出身于二十六路军,对咱们八路军,肯定怀有一定成见。想要改变他的看法,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所以我觉得咱们只能一步步来,先让双方有了合作机会,然后再让他看到咱们的真实模样。否则,因为一时赌气,就连最简单的接触都不做了。双方之间的隔阂只会越来越深!”
  “我觉得你这样做,只会让他越来越拿架子!”李国栋也耸了一下肩膀,冷笑着回应。如果不是主力团的苏政委也看好这个小黑胖子,他才不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跟着伍楠来拿热脸贴冷屁股。某些人,其出生阶级就注定了他不会成为工农的子弟。任你光顾茅庐一百次也没有作用!
  “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即便他这次不会成为我们的人,至少在将来,他也不愿意主动跟我们为敌!”伍楠跳上一块石头,将目光投向远处郁郁葱葱的山谷。暖风已经吹进山里来了,四处都有不同的野花在绽放。想感受到它们的美丽,只有多用欣赏的眼光,而不是刻意顶着花茎部的毛刺。
  二人加快脚步,不一会儿,便远远将山洞抛在了身后。山洞内,张松龄则将一碗又黑又浓的药汤端在手中,慢慢地走向了孟小雨的床头。
  床是用树枝搭的,上面铺着一床厚厚的茅草垫子。模样很简陋,却透着股子温馨。孟小雨挣扎着坐起半个身子,在张松龄的手上喝了一口药,鼻子和眼睛迅速皱成了一小团,“苦!”她带着几分乞怜的味道抱怨,“能不能往里头加点儿甜草根,稍微压一压苦味儿!”
  “甘草放多了,会化解药效,还会引起头疼!”张松龄久病成医,引经据典地解释,“来,再有两口就喝光了。然后我奖励你几个山杏吃!”
  孟小雨乖巧地“嗯”了一声,低下脑袋,将张松龄手中的药碗喝了个干干净净。几个只有黄豆大小的野山杏从张松龄的另外一只手中变了出来,毛茸茸的好生可爱。孟小雨伸手捡起其中一颗,慢慢放进嘴里,然后闭上眼睛,慢慢品味。
  刚结下的野山杏味道很酸,并且还略带一点儿点涩。可孟小雨吃在嘴里,却好像吃到了王母娘娘的蟠桃一般幸福。不愿让这股幸福的滋味流失得过于迅速,她慢慢地从张松龄的掌心处捡起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第五颗……直到所有的山杏都吃完了,才满足地长出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张大哥,这些天,可真辛苦你了!”
  “傻话,你伺候了我大半年,我这才伺候了你几天?!”张松龄摇摇头,不敢接受孟小雨谢意。
  “那不一样!”孟小雨轻轻摇头,可究竟怎么不一样,她却没有继续说。而是突然把眼睛睁开。仔细看了看张松龄,带着几分确认的意味询问,“你是不是很不喜欢伍队长他们?”
  “也没什么不喜欢。毕竟,他们当天也曾救了我一命!”张松龄摇了摇头,搀扶着孟小雨慢慢躺倒。“你先歇会儿,我去把早晨套的那只野鸡给收拾了。”
  “大哥!”孟小雨一把抓住张松龄的手,低声喊道: “先别去,陪我说会儿话,求求你,就一小会儿!”
  “那就边说边干。两头都不耽误!”张松龄抽出手,笑着揉了下孟小雨干涩的头发。“早点儿把鸡收拾完了,也好早点儿下锅,正好不耽误吃中午饭!”
  “嗯!”孟小雨点头应允,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张松龄将一只断了气的野鸡拎到了自己床头,放进厚重的陶盆内,先动手拔掉腹部和尾部的羽毛,然后用刀子将野鸡肚子切开,掏出内脏。
  凭心而论,张松龄做得很不熟练,鸡血鸡粪弄得满地都是。可孟小雨却象欣赏戏剧艺术一般,慢慢地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然后找了个恰当机会,继续低声追问,“那他们邀请你加入游击队,你怎么没答应他们?我看那个伍队长,好像挺稀罕你的!”
  “我是二十六路特务团的人,他们是八路军的地方武装,番号不一样。”张松龄不想提老苟当年灌输给他的那些说法,只是简单地将双方的差别概括总结,“我们二十六路喜欢跟鬼子硬碰硬,他们八路喜欢打了就跑。彼此之间的风格也不一样!”
  “噢!”孟小雨眨巴眨巴会说话的眼睛,若有所思。
  “我也不喜欢那个姓李的什么政委!”张松龄很快就将野鸡的内脏清理干净了,抓起一把野草扎的笤帚,开始扫地。“总好像全天下就他是明白人一般,怎么看怎么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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