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尽处(校对)第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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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本来已经长得差不多了,结果刚才走得稍快了些,就又渗出点儿血来。不过应该没什么大妨碍,我根本没感觉到疼!”苏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湿淋淋的胸口,满不在乎地回应。
  “这个大意不得,你最好进去再找李营长把伤口检查一下。该清理就清理,该重新缝合就重新缝合。别太着急下地,你们八路军又不止你一个团长。早点把身体养好了,比什么都强。”冯安邦可不愿意在外人口中,落下什么二十六路医务营不肯尽心救治友军将领的把柄,摇摇头,非常诚恳地建议。
  “是啊,老苏,这个千万马虎不得!”黄谯松也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心地提醒。
  “不用了,我拿点儿消炎药,自己抹抹就行了。感谢两位长官的关心!”苏醒笑了笑,轻轻摇头。“正好两位长官都在,我就直接向你们辞行了。前线参谋部有一辆车要去一百二十师总部,我准备现在就办出院手续,然后去搭参谋部的顺风车!这些天承蒙二十六路长官们的照顾,属下无以为报,只好在战场上多杀几个鬼子……”
  客套话才说了一半儿,冯安邦和黄谯松两人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个大疙瘩,“这么着急,莫非你们一百二十师那边有什么要紧事情?!”
  “应该也不算……”苏醒本能地信口敷衍了一句,但很快,又把嘴巴闭上了。有些话,实在不方便由他这个团级干部嘴里说出来,特别对方还曾经与八路军在江西血战过。但是,如果刻意隐瞒,他又觉得很对不住自己的良心。况且双方的仇恨已经宣布放下了,此刻正在携手抵抗日寇……
  “是出了一件大事!”把心一横,苏醒将派系的区别以及彼此之间曾经的仇恨统统丢进垃圾堆,“目前八路军总部正在核实,两个小时之内,会将具体情况通报给前线指挥部和第二战区司令部。我一百二十九师七十七团奉命去石门关驻守,刚赶到阵地,就与大规模日军遭遇。坚持一昼夜之后,被迫突围。七十七团团长沈重道失去联系,政委郭晓身负重伤!”
  “啊!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会这样?!”冯安邦和黄谯松两个被吓了一跳,直接惊呼出声。八路军的装备虽然差到了极点,但战斗力却非常强悍。至少,在他们二人眼里,跟二十六军的精锐部队难分伯仲。如果连八路军的一个整编团在防御战中都被突然冒出来的日军打散了架子,另外两支赶去支援老苟他们的部队,此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注1)
  “是昨天傍晚到今天早晨的事情!”苏醒想了想,红着脸回应,“我们那个团,在行军途中发现了日军,急着抢占有利地形打阻击,根本来不及向总部汇报。而电台在后半夜架设起来之后,才发现装备太老,根本无法在山区成功发送电文。只能派战士冒死穿越敌军防线,徒步跑回来送信,一来二去,就把军情给耽搁了。但一百二十九师那边已经再尽一切努力补救,相信很快就能将最详细战报送交到前线指挥部!”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八路军的动作,已经足够快了!”冯安邦摆摆手,大声打断。不同派系的军队之间为了面子和日后发展,互相隐瞒真实战况的例子他见多了,象八路这样吃了败仗也不隐瞒,在第二天就向前线总指挥部汇报的,已经非常难得。“我想问的是,老鬼子川岸是哪里获得的你们八路军行军路线?又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军队?”
  “第一个问题,恐怕得由前线指挥部的人来调查!”苏醒咬了咬牙,脸上明显带出了几分怒气。“我们的行军路线除了一百二十九师自己知道外,就上报给了前线指挥部!”
  这个问题,恐怕谁也找不出具体答案来。前一段时间,小鬼子就如同生了千里眼顺风耳一般,将中国军队的动向掌握得一清二楚。害得各路大军总是被动挨打,每走一步,都会掉进日军提前布置好的陷阱当中。直到黄谯松和老苟两个趁黄副司令长官回太原请示的机会,突然发飙软禁了指挥部所有人员,这种该死的情况才稍为缓解。
  但是,那些被软禁起来的人员里头,有黄副司令自己从桂系带来的,有第二战区阎长官派来的,还有代表中央政府前来观摩的,任何一个都背景雄厚,牵一发而动全身。
  “至于第二个问题,也是我刚才想提醒两位长官的,据我七十七团战士拼死送回来的情报,小鬼子打的是第十四师团的旗号,与我部七十七团交手的鬼子,规模大约是一个步兵大队和一个炮兵中队,攻击力极其强悍!”顿了顿,苏醒郑重补充。
  鬼子那边居然也来了援军!并且不知不觉地,就已经开到了中国军队眼皮底下!冯安邦和黄谯松两个倒吸一口凉气,浑身上下汗毛直竖。
  怪不得苏醒听到消息后,会激动得伤口迸裂。换了他们两个与苏醒易地而处,恐怕也是个血染征衣的结果。随着鬼子的援兵到来,全歼日军第二十师团的设想已经彻底成了一个大笑话。如今前线总指挥部需要考虑的不是再去抄日寇第二十师团的后路,而是用最快速度把撒出去的弟兄们全部回撤,收缩固守,以免再度给鬼子突破娘子关防线之机!
  想到这一层,冯安邦也顾不得再挽留苏醒了。冲着对方拱了拱手,立刻跳上战马,朝前线总指挥部疾驰而去。黄谯松是他的下属,没必要处处都跟着长官一道,在赶赴七十九旅驻地之前,从马背上回过头来,看着苏醒的眼睛,郑重请求:“这个消息,在总指挥部做出安排之前,就不要再让更多的人知道了。特别是医务营这边,李营长好不容易才将伤员从鬼门关拉回来,咱们不能让他们的伤势再出现任何反复!”
  “是!”苏醒敬了个礼,郑重承诺。即便没有黄谯松的提醒,他也不会再将这个消息散发到更大范围。那有违背八路军的纪律,也违背了他的做事原则。
  回到军官病房之后,他在警卫员的帮助下收拾好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就准备去办出院手续。张松龄刚刚吃完了饭,见苏醒走得如此匆忙,心里头觉得好生奇怪。想了想,笑着问道:“长官不是还要跟我探讨如何对付日军么?怎么这般着急就走了?!”
  “部队那边遇到了点儿麻烦事情,我放心不下。”苏醒叹了口气,强装镇定,“不过我想日后我们两个还有其他机会再相聚。反正你们二十六路军跟我们八路军已经尽弃前嫌了,随时都可以来回走动!”
  “那倒是!”张松龄笑了笑,低声附和。对方说话时脸色很凝重,恐怕遇到的不是什么小麻烦。但作为一个刚刚结识了不到半天的朋友,他根本没资格去多问,所以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是说真的!”苏醒犹豫了片刻,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破旧的五角星,放在了张松龄的枕头边,“我们八路穷,你刚才教了我那么多东西,我不能没有任何回报!这个五角星你拿着,日后需要我帮忙的话,就派个人带着它去八路那边找我。只要我力所能及,绝不敢推辞!”
  “长官太客气了!”张松龄赶紧出言拒绝,但苏醒却不给他将礼物交还的机会,将胳膊搭在警卫员肩膀上,以最快速度离去。走出老远,空气中还留着此人爽朗的笑声。
  注1:正史上,此战发生于七亘村,陈再道团仓促遇敌,凭借顽强毅力先获小胜,随后却因为指挥部被鬼子精兵夜袭,大败。
  
  第七章
满江红(九下)
  
  张松龄瞪着苏醒远处的背影,心中好生为难。
  无论从二十六路军的历史角度,还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他都不该跟苏醒有更多的牵扯。人情债不是那么好欠的,你请别人帮一次忙,下回别人求到你头上时,你就无法拉下脸来拒绝。一来二去,彼此之间的联系就会越来越紧密,最后想互相摘清楚也摘不清楚了。
  况且眼下张松龄实在也想象不出来,自己有什么事情需要苏醒这个八路军的团政委出手相助。与公,他一个小小的连副肯定指挥不了任何独立的军事行动,更牵扯不到与八路军的合作这等军国大事;与私,八路军那面按照老苟的说法,好像比要饭的富不到哪里去。张松龄所在的特务团既不愁武器又不愁军饷,哪里轮得到苏醒来锦上添花?!
  可直接把这个旧五角星当垃圾给丢掉,张松龄又十分舍不得。苏醒跟他接触的时间虽然短,却在他心中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坦诚、平和、谦虚,一笑起来满脸阳光。比起刚才按住他肩膀说体贴话的黄副司令,简直是来自地球的两极。
  扔,还是不扔。他在心里头反复权衡利弊,孟小雨的目光却被五角星给牢牢吸引。抓在手里,借着窗口处透过来的阳光把玩了个不亦乐乎。作为一个女孩子,喜欢形状匀称颜色鲜艳的事物乃为天性。更何况,她根本不知道这颗红色五角星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既然你那么喜欢,就留着好了!”张松龄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最好的解决方案。
  “真的给我?!”孟小雨喜出望外,将五角星贴在掌心上,两颗眼睛亮得宛若夜空里的星星。
  “嗯!”张松龄笑着点头,同时为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而感到神清气爽。
  “谢谢!”得到了对方确认,孟小雨笑得像个小孩子般纯真。再度将五角星举到窗口,用阳光向地面上照影子。可只是短短了一小会儿,她脸上的笑容却又突然消失了,闷闷地走回床边,将五角星放回原来的位置,“还是你自己留着吧,这东西我可不敢要!”。
  “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张松龄对女孩子心理的认知程度,几乎等同于零。想都没想,顺口解释,“也就是颜色好看些罢了,你喜欢就留着玩,我拿它根本没什么用!”
  “可那是别人给你的东西!”孟小雨低垂着脑袋,不敢用目光看张松龄的脸和眼睛,“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凭什么替你保管?!”
  “嗯!”腾,张松龄一下子就愣住了,浑身的血都迅速往脸上涌。再看孟小雨,原本小麦色的皮肤已经变成了熟铜色,饱满的两颊娇艳欲滴。
  病房里的气氛立刻变得有些玄妙,两个当事人谁也不肯再说话,也不敢用眼睛去看对方,滚烫的呼吸从鼻孔里喷出来,一声比一声粗重。
  直到吴大姐的脚步声从门口响起,这种玄妙的气氛才被突然打破。孟小雨一改平素的大方,象头小鹿般从凳子上站起身,低着头就往外边跑。吴大姐被吓了一跳,赶紧放下端药物的托盘,伸手去拉。哪里还来得及,孟小雨的身影闪了一下,就在门口消失,转眼间,连脚步声都几不可闻。
  “这丫头,腿脚可真够利索的!”对着孟小雨的背影,吴大姐轻轻摇头。转身看到脸上红晕未散的张松龄,立刻把眼睛竖起来,低声奚落:“哈!看不出你还有这本事?!浑身上下都被包得像个粽子般了,还敢调戏人家小姑娘!警告你啊,她可是被我留下当护士了。如果你小子胆敢点了火之后不负责,我可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没,没,我真的没有!我刚才真的什么都没干!”张松龄的脸又红得像个熟透了的螃蟹般,赌咒发誓。“我要是真的象您说得那样,那样不堪,下次上战场,就让……”
  “可不敢瞎说!”吴大姐立刻伸出手,将张松龄的誓言强行按回了肚子,“老天在上头听着呢!别乱发誓!”
  松开手,她又突然展颜而笑,“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小孟这女孩子不错,又能干,又好学,人还长得挺漂亮。你小子啊,性子不要太急。山里的妹子怕羞,不像你们城里的学生,说几句体己话,拉拉小手什么的,比喝水还简单!”
  “我,我,我刚才真的什么都没说。我刚才,刚才……”张松龄急得额头汗珠子都往下滚了,根本无法向对方解释,刚才主动表白的不是自己,而是孟小雨,这个吴大姐眼里“怕羞”的山里妹子。
  “什么都没说,怎么把人家给羞得跑掉了?!”吴大姐笑着看了他一眼,满脸我是过来人,我什么都懂的模样。“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太心急?!什么事情都想尽快定下来。你好好想想,人家肯留在医务营帮忙,肯定就是因为喜欢上了你这臭小子了么?!否则,好好的黄花大姑娘,谁愿意给一群大老爷们端屎倒尿,还得天天跟血淋淋的纱布打交道?!”
  张松龄被弄得彻底没脾气了,干脆不再解释。反正在好心的吴大姐眼里,他跟孟小雨肯定是两情相悦,越解释越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能翻身不?能翻身就翻过来,屁股朝上!”吴大姐取出一支蒸煮消毒过的注射器,安上针头,慢慢地往里吸药水。张松龄努力配合着去翻身,却根本使不上力气,反而疼得呲牙咧嘴。吴大姐笑了笑,放下注射器,还没等动手帮忙。孟小雨却又像个幽灵般迅速出现,仅用一只胳膊就完成了任务,顺势还扯下了张松龄的半截裤子,露出缠满了绷带的屁股。
  做完了这些,她又低着头迅速逃走。来和去,都如豹子一般悄无声息。
  “这丫头,好大的力气!”吴大姐佩服得五体投地,在重重绷带之间扒拉出一小块铜板大的空闲皮肤,一边用棉球消毒,一边继续对张松龄进行情感教育。“你小子眼光不错,找了个聪明能干的媳妇!不像某些人,总想着娶个林黛玉回家,却不看看自己有没有人家贾宝玉那家底儿。别乱动,我要扎了!”
  “嗯!”张松龄又哼了一声,一半儿是为了针刺的感觉,另外一半儿则是为了吴大姐的话。凭心而论,孟小雨身上的确有很多优点,除了肤色稍微深了些儿之外,身高和长相方面,基本上都配得起他这个小小的中尉连副。可在他心目中,完美的女孩子却应该是另外一副模样,白皮肤,大眼睛,说话的时候,眼皮还会于不经意间轻轻开合……
  那是彭薇薇在他心里留下的影子,虽然两个人总计也就说了不到四百句话,单独相处的时间加起来还没超过两个小时!他喜欢彭薇薇的优雅,喜欢彭薇薇的沉静,喜欢彭薇薇的娇弱和多愁。对他来说,彭薇薇一切一切,都是独特而富有魅力,尽管这些魅力大多数来自他的追忆。
  相比而言,热辣而又能干的孟小雨,则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格。如果把彭薇薇比作一支“雨巷中凝愁而开的丁香”,孟小雨则是一支“山峦间的含苞怒放的野杏”,二者根本不是同一种美。既然钟情于其一,就无法再欣赏其二。
  “都怪那个姓廖的!”此时此刻,躲在门口偷听的孟小雨,也是满脸忧愁。如果张松龄长者一双透视眼,能看见她潮湿的眼睛的话,肯定再也无法得出那个关于丁香和野山杏的结论。她现在已经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勇敢地向张小胖子提出彼此身份的问题。更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头脑发热,答应吴大姐留下当一名护士。虽然吴大姐承诺的军饷很是令人心动,可再多的军饷,也买不回原来的无忧无虑时光。
  “只要能让他躲过这一劫,今后让他做哥哥还是做丈夫,你自己随便选!”每天看到张松龄,她就会想起廖连长的话。每想起一次,内心中的奢望就又炽烈一分。山里妹子没读过书,没学过如何去矜持。喜欢就是喜欢了,坦坦荡荡,不想掩饰。只是这份坦荡与炽烈,全医务营里凡长着眼睛的人都看见了,唯独张小胖子自己看不见。反而念念不忘跟别人解释,自己跟他没任何关系,仿佛自己想赖上他一般。
  ‘不就是长得好看一点儿么,谁稀罕!’孟小雨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决定等吴大姐一走,就收回刚才的试探。然后离开医务营,从此再不为“没长眼睛”的小胖子烦恼。谁料这边刚刚下定决心,那边又听见吴大姐在屋子里头大声吆喝,“小孟,小孟,赶紧进来帮忙。他身上的伤口太多,我一个人处理不过来。你帮我处理一部分,顺便拿他练练手艺!以后又特务团的人来住院,就全交给你收拾!”
  “嗳!”在某人绝望的目光中,孟小雨愉快地答应着,飘然而至。用镊子夹住一个巨大的酒精棉球,狠狠地按在了伤口边缘!
  
  第七章
满江红(十)
  
  从这一刻起,张松龄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的滋味。孟小雨学东西快,打针、换药、扎绷带,几乎每项技能都是看一遍就会。只是她永远学不会如何控制自己的力气。每次给张松龄清理伤口的时候,动作大的就像是在砍树。痛得张松龄忍不住就去想,干脆自己下一次换药前就主动承认喜欢她算了,也省得被她活活给折磨死。
  时间在痛并快乐的旋律中缓缓流逝,当张松龄终于可以在孟小雨的搀扶下从床上坐起来时,已经是十月下旬。在这段日子里,黄谯松又来看过他两趟,每回都是行色匆匆,丢下几个罐头、水果之类的滋补品,转身就走,唯独对于前线的情况只字不提。吴大姐脸上的表情则是越来越焦虑,但她也不愿意看到张松龄的伤势出现反复,当后者问起特务团情况时,总是笑着敷衍:“还能怎么样?继续在那边耗着呗。反正小鬼子处处被动,也没能力再向那边增兵!”
  “真的可以这样干耗着?”张松龄心里很是犯嘀咕,但看到吴大姐那布满血丝的双眼,他本能地将自己的担忧藏在了肚子里。
  直接向黄副司令提建议,他这个小小的中尉根本不够资格;想询问一下前线的详细情况,短时间内也找不到合适人。此刻张松龄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恢复身体,争取早日伤愈出院。早日再回到战场上去,与老苟等人生死与共。所以医务营的病号饭再难以下咽,他也努力将每份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孟小雨的照顾再不到位,他也始终咬牙坚持,不敢有丝毫怨言。唯恐惹得这姑奶奶稍有不快,直接拿剪子将已经开始收拢的伤口给生生撕开。
  最近这段时间里,整个医务营内唯一过得无忧无虑的是孟山和孟小雨。父女两人一个在黄谯松手中兑现了给特务团带路的赏金,正盘算着战后如何拿这笔钱翻修房子招上门女婿,踌躇满志。另外一个则成了医务营的临时护士,非但有军装可穿,军饷可拿,并且日日守着自己的喜欢的人,也是心满意足。
  这天,张松龄正扶着床头试图自己坐起来,突然间,窗外传来了几声沉闷的爆炸,“轰!”“轰!”“轰!”。
  “是炮击!”张松龄吓了一个哆嗦,双臂猛地用力,硬生生把自己撑着翻到了地面上。膝盖处立刻传来一阵软软的感觉,双脚和小腿处也用不上丝毫力气。“嗯!”他闷哼一声,眼前一阵阵发黑,额头上虚汗淋漓而下。
  当他终于能勉强能站稳身体的时候,外边已经彻底乱了套。哭声,叫嚷声,痛骂声,还有若远若近的枪炮声交织在一起,吵得人头晕目眩。“小孟,小孟,外边怎么了?哪来的炮声?”他着急地大喊,试图从孟小雨那儿寻求答案。但往日象蔓藤一般缠着他不放的孟小雨却没有回应,空荡荡的房间里,只留下她换下来的几件护士服,整整齐齐叠放在另外一张空床上,暗示着此床曾经有过主人。
  找不到人帮忙,张松龄只好自己照顾自己。冒着伤口被重新撕裂的风险挪动身体,缓缓从床边移动到床头,再从床头移动到墙壁,一只手努力扶着墙站稳,另外一只手抬起来,从墙上取下自己的盒子炮。
  原本属于他的两支盒子炮,如今只剩下了一支。里边的子弹也只剩下了七颗,还够挥霍一分钟。张松龄将弹夹卸下,取出一颗子弹,塞进了胳膊上一处绷带下。另外六颗子弹连同弹夹一并塞回了枪中。
  鬼子的山炮已经能炸到医务营附近了,说明娘子关防线恐怕早就被敌人冲垮。这时候,与其指望黄副司令派兵来保护伤员,不如相信自己手中的盒子炮。反正从军这几个月来,已经至少有十六、七名鬼子死在了他的手下。到那边见了田胖子和魏老军师等人,他也不至于太没面子!
  正默默地做着准备,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孟山和孟小雨父女,迎着他的枪口就冲了进来。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张松龄被吓了一跳,差点儿就扣动扳机。孟氏父女却对他的质问充耳不闻,将手中的担架往地上一丢,紧跟着就上来抓他的肩膀和大腿。
  “怎么回事?孟叔,你到把我抬哪去?!”张松龄一边挣扎,一边大声质问。盒子炮始终不肯离开手掌。
  “送给小鬼子换赏金!”孟小雨弯腰抓起担架一端,抬着他便朝外边走。张松龄又吓了一跳,但本能地选择了不相信这个答案。“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有很多人在哭?李营长在哪里?吴大姐呢,她又在哪里?!”
  “我不知道!别问我!”孟小雨气急败坏,抬着担架一溜小跑,转眼就来到了前院。整个医务营前院,此刻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轻伤员们跌跌撞撞,到处寻找可以自卫的武器,重伤员们则躺在病床上或者地面上,绝望地流泪。
  “李营长,李营长!”张松龄扯开嗓子,大声吆喝。“吴大姐,吴大姐……周大夫,周大夫……,小刘,小刘……”
  还是没人回答他,平素他认识的几个医生,护士都凭空蒸发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别叫了,担架就这一副,被人抢走了,你就只能躺在这里等死!”孟小雨从担架前边回过头来,凶神恶煞般地斥责。
  人很多,象没头苍蝇般来回乱跑。她根本无法走得更快。如果再分神回答张松龄的每一个疑问,就甭想在鬼子到达前,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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