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尽处(校对)第4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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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满江红(一下)
  
  “卧倒!”廖文化大叫一声,趴在了地上。同时还没忘记拉了令人讨厌的张小胖子一把,将后者也给扯了个狗啃屎。附近的其他军官和士兵也纷纷卧倒,双手死死抱住各自的头盔,在恐惧中等待爆炸声的降临。令人窒息的是,预料中的爆炸声却始终没有出现,相反,空气中却隐约透出了一股非常诱人的香味儿。
  “什么东西!”石良材抽抽鼻子,小心翼翼地抬起半个头。视线绕个赵大峰高耸的屁股,他看见一个被摔得稀烂的木头箱子。在这堆烂木板附近,则七零八落地散着几十个水壶大小的铁皮盒子,其中数个已经被摔漏了,从破口处不断淌出清亮的油脂。
  “肉罐头!”还没等石良材想明白那些油脂到底是什么东西,廖文化已经一跃而起,扑将上去,抓起铁皮盒子就往自己口袋里塞。
  “这回真发达了,是小鬼子的肉罐头!”几个从三十一师抽调过来的老兵,也争先恐后上前,抢着将铁皮盒子往各自的怀里装。还有两个性子特别急的排长,干脆直接掏出匕首,当着大伙的面儿将盒子开肠破肚,用手抓着大吃了起来。
  恰恰老苟团长带着几名通信兵快步而至,见到属下军官们饿鬼投胎般得模样,气得脸红过耳。上前先揪住一个正在埋头大嚼的老排长,冷笑着追问:“肉罐头,味道怎么样?很好吃是不?”
  “呃!”那名老排长被吓了一跳,没有嚼碎的肉块儿立刻卡在了嗓子眼里,直噎得两眼翻白。“呃,呃!”他难受的打着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喉咙里的肉咳出来,重新吞进肚子内。然后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罐头盒子里的肉块儿,讪笑着回应,“这,这不是吃了东西,干活才更有力气么?苟长官,您也来点而尝尝?好像,好像是牛肉做的,就是稍微有点腻!”
  “吃,吃,怎么不噎死你!”老苟恨铁不成钢地诅咒,丢下嬉皮笑脸的老排长,目光转向自己麾下的其他军官。让他尴尬的是,除了张松龄和石良材两人之外,几乎所有军官手里都拿着几个铁盒子,见到团长大人的目光向自己扫来,立刻将手往身后背。想藏,藏不住,想丢却又舍不得,只好裂开嘴巴讪讪地傻笑。
  法不责众,纵使老苟心里头再窝火,也不得不屈服于现实,“一群土包子,连罐头都没吃过!”他撇了撇嘴,喃喃地骂。然后目光迅速从缴获的物资上扫过,换了另外一种语气大声吩咐,“你们分头再去找找,应该还有。上次土八路在平型关,据说缴获了好几十箱子肉罐头,他们的长官拿着到处去显摆。咱们不用找到几十箱子,能找到十几箱子,就够给每名弟兄开开洋荤了!”
  “唉!”遇到如此体贴下属的好长官,弟兄们岂能不高兴。齐声答应着,优先去找与那个被摔碎的木头箱子的同样物品。很快,就从堆放手榴弹箱子的不远处,发现了四十几个装罐头的长条木箱。每个箱子里都有近百听罐头,总数加一起,足足近五千听!
  这下可解决大问题了!特务团长途奔袭,为了最大限度降低负重,随身携带干粮只有馒头和咸菜。其中馒头中还加了四成玉米面儿,嚼起来又冷又涩,实在难吃得很。有了这批肉罐头,弟兄们就不用每天都吃咸菜馒头了,干起活来体力更充足,士气也会跟着大涨。
  “先抬到一边放好,等会儿清理完所有物资,给每名弟兄先发两个。以后每人每天发俩,直到发光为止!”喜出望外的老苟再也顾不得计较大伙刚才抢罐头吃的丢脸行为,叫过一营长宫自强,笑着吩咐。
  “是,如果有完不成的任务,我们一营全包了!”宫自强立正敬礼,主动“请缨!”
  “想得美!”老苟笑着踢了他一脚,然后将声音迅速压低,“别真的全分光了,留下一箱,咱们打完仗带回去。送给老营长拿去请客,别把面子都给土八路赚走!”
  “是,保证完成任务!”宫自强又大声答应了一句,摆出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转身去安排人抬罐头箱子去了。
  “你们也不要乱动,先把缴获物资分分类。咱们能用得上的,就给弟兄们分了。用不上,也别给小鬼子的飞机留着,全都连夜给我倒山谷里去!”老苟的目光在其余几大堆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木头箱子上扫了扫,愉快地吩咐。
  “是!”众军官答应一声,继续低头忙碌。很快,就把眼前这几大堆缴获物给归好了类。除了大量可供掷弹筒发射的手榴弹和几十箱子肉罐头外,还有子弹、帐篷、水壶、枪械配件等,林林总总,十好几样。其中最多的便是子弹,粗略估算接近四十万发,足够供应日军一个联队七天之用。
  对特务团而言,这些子弹就有点儿鸡肋的味道了。大伙手中的步枪为德国进口的一九二四式和国内兵工厂参照一九二四式而仿制的中正式,两者都为7.92毫米口径。而三八大盖儿的子弹为6.5毫米,根本无法被特务团利用。即便专供日军重机枪的子弹,也只有7.7毫米,同样无法满足特务团的需求。
  “鬼子的歪把子还可以捡回来用,三八大盖也缴获了一百多支,虽然不太好使,但射程远,也比弟兄新领到的中正式抗造!”。见老苟的脸上的失望之色越来越浓,石良材笑着上前安慰。
  王铁汉跟老苟关系也比较近,想了想,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建议,“有几个箱子里头放得好像是重机枪配件儿,我去看看,能不能将鬼子的重机枪给修好!”
  “那边还有几十个长条箱子没开,我带人过去翻翻,说不定能找到咱们能用得上的东西!”为了在大伙眼里落个好印象,廖文化也主动替老苟分忧。
  “去吧!”老苟意兴阑珊地点头,然后将目光重新转向通信兵,“你们几个,先去看看鬼子的电台能不能利用起来,如果能用,咱们就拿它联系一下前线指挥部!”
  “是!”一直被保护在队伍最后的通信兵敬了个礼,快速跑近小鬼子的临时指挥所内检查电台去了。汲取了上次偷袭鬼子时几支队伍联络不畅的教训,这次特务团出动时,特地带上了上头最新给配发的电台。但这种电台除了体积庞大,重量惊人之外,对山区适应性也非常不好,通信兵们从战斗结束那一刻起忙碌到现在,也没能成功地跟前线指挥部那边实现一次电文往来。
  “小胖子,你跟过去看看!你肚子里的墨水多,应该能摆弄得了那东西。”见张松龄正在自己身边忙碌,老苟又大声命令。
  “我,好吧!”张松龄先愣了愣,然后很勉强的答应。他的确是以全优成绩在山东省国立一高毕业,可也没全能到连日军电台都会摆弄的地步。况且他外语学的是德文,跟日本人那鬼画符一样文字半点儿关系也没有。
  好在几个通信兵都是老手,虽然没使用过日本人的电台,却也能弄清楚上面各个部件的作用。满头大汗地鼓捣了一会儿,便成功调好了频率,将一串事先准备好的电文用密码发了出去。
  “怎么样?跟指挥部那边联系上了么?”老苟早就等得不耐烦,冲上前,大声追问。
  “不太清楚。”通信兵小杨摇摇头,然后又很认真的补充,“但这几台机子功率比咱们特务团的那台大得多,随时都能接受到来自山外的信号!”
  “那就全给我开动起来!”老苟高兴地搓手,大声命令。“你们几人一起上,一个联络前线指挥部,一个联络七十九旅,一个直接给我联系太原的第二战区长官司令部!谁先收到回电,我给谁记头功!小胖子,你留下给他们几个打下手!”
  “是!”张松龄和几个通信兵大声答应着,分头执行命令。老苟则百无聊赖地在旁边等待,一会扯扯已经没有任何声音的鬼子军用电话,一会儿踢一踢被小鬼子自己烧成灰的文件,一会儿又皱起眉头,小声嘟囔:“那么多子弹,那么多子弹,如果拿回去卖掉,都够老子再组建一个加强营了!都扔到山沟里头,最后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正郁闷间,门口突然传来廖文化那特有的公鸭嗓,“长官,长官,我找到了这些,我找了这些东西!”
  “什么东西?”老苟迅速抬起头,向声音来源处张望。只见廖文化带着几名弟兄,手里捧着一堆长长短短的家伙,正满脸妩媚地向自己笑,“这个,掷弹筒,有整整十二支。全新的,还涂着油呢。还有这个,鬼子的步枪,也是全新的,大概有四百多支。还有这个……”
  最后被廖文化举起来的,是一把铁锹。短小精悍,锹刃边缘反射出一轮淡蓝色的光泽。“两百多把,刚好拿来挖战壕!”
  
  第七章
满江红(二上)
  
  “步枪每个营领一百支,发给枪法最好的弟兄,子弹随便他们领!领剩下没地方安置的,直接倾倒到山谷里头,毁掉。”老苟脸上终于有了点儿高兴模样,想了想,迅速吩咐。“掷弹筒发给各营的迫击炮组,那玩意儿跟迫击炮差不多,弟兄们应该玩得转。至于铁锹……”
  他又看了一眼满脸表现欲的廖文化,伸手从电台旁抓起一张纸,掏出随身钢笔来在上面迅速勾勒出一个颇为古怪的环状物,由内外两条环线围绕而成,环线之间还有多条折线相连,“铁锹也给三个营头平分了。让宫营长他们照着这个形状挖战壕,天亮之前必须挖到半人深,三尺宽。你去替我传令,咱们这回把小鬼子的饭锅给端了,估计小鬼子不会跟轻易跟咱们善了!”
  “是!”廖文化受宠若惊,敬了个礼,屁颠屁颠地跑远。望着他身上那无论怎么收拾都不会整齐的军装,团长老苟忍住不轻轻摇头,“这个老廖啊,一身的臭毛病,真不知道他在……”话说到一半儿,他又突然意识到身边还有其他人,又赶紧笑着转换话题,“小胖子,最近一段时间,你这个二连副当得怎么样啊?找到感觉没有?!如果有什么弄不明白的地方,就直接到团部里来找我。要是手底下有哪个混蛋敢扎刺,也直接找我,我替你捋平他!”
  “没有,真的没有!”知道老苟这是在给自己撑腰,张松龄赶紧摇头否认。他跟廖文化互相看着别扭是不假,但矛盾还没激烈到需要让老苟这个团长出面主持公道的地步。况且经历了今天夜里的并肩战斗,他跟廖文化二人之间的隔阂已经有了消融的迹象,此时再请老苟到一营二连去走一圈,实在有股子画蛇添足的味道。
  “真的没有?!”老苟的眉头迅速向上跳了跳,脸上的笑容很是令人玩味。
  “我自己慢慢摸着来,总不能给你丢人不是?!”张松龄笑着拍了对方一记马屁,同时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你小子啊!”老苟轻轻摇头,好像很满意张松龄的反应,“有点儿意思,比我年青时候强。我刚开始下连队的时候,可没你这么顺利!那帮小子嫌我是从上面直接派下来的,整天变着法子给我填堵!”
  “我听人说,您当年曾经给孙长官当过警卫?!”难得听老苟谈几句他个人的事情,张松龄信口追问。
  “是啊,可当了好几年呢。那会儿我才跟小石头你们两个这么大……”老苟笑着点头,目光却愈发显得深邃,仿佛一口经历了好几千年的古井,井口处看到了太多的东西,水面下也积淀了太多的东西,“那时候咱们老营长还跟着冯玉祥冯大帅,我们先联奉倒直,驱逐贿选出来的大总统曹锟。然后又因为是否支持孙中山,跟奉系张大帅打了起来。然后冯大帅出洋,回国,跟蒋委员长拜把子,我们又帮着蒋委员长打张宗昌、打孙传芳。然后,蒋委员长又说话不算数,夺了冯大帅的山东省。冯大帅一怒之下起兵反蒋,我们又跟中央军大战。然后你们山东省现在的主席韩复渠先投了蒋,冯大帅势单力孤,不得不跟阎老西儿联手。紧跟着,冯大帅就又被阎老西儿背后捅了一刀,扎得咱们西北军彻底四分五裂。再然后,呵呵,这不,咱们又帮阎老西儿守老窝来了?!”
  他说得尽量简短,却把张松龄听了个两眼发直。砸吧着嘴品味了好半天,才喃喃地说道:“那,那蒋委员长和阎长官,岂不是太对不起咱们西北军了?”
  老苟耸耸肩,摇头苦笑,“哪有那么多谁对不起谁的,争天下呗。谁都觉得自己应该一言九鼎,别人不听,就只能用机枪大炮说话。打来打去,也没打出个什么结果来!倒是把国家给打烂了,白白便宜了小日本儿!”
  有些话,他原本不会轻易跟人说的。特别是涉及到西北军灵魂人物,大伙的老长官冯玉祥,更应该是为尊者讳。但是老苟今天鬼使神差般全说了,一方面是因为刚刚打了个大胜仗,心情愉快的缘故。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觉得张松龄跟年青时的自己很像,一样的热血冲动,一样的单纯善良,还有一样地坚韧,轻易不肯向任何人服输。
  兄弟二人谈谈说说,很快就将话题扯到了其他地方。大多数时候,都是老苟一个人在讲述,张松龄在发问。作为听众而言,后者非常的不合格。人生阅历与老苟相差太远,问话的时候也直接得过分,丝毫不懂得迂回,不懂得跟人留点儿情面。然而老苟却不会跟张松龄计较这些,几乎非常耐心地解释了每一个问题。包括二十六路军跟第八路军的私怨,当张松龄顺嘴提起来时,他也非常平淡地做了解答,“那时候咱们西北军分崩离析了,咱们老营长不得不投靠到蒋委员长麾下。蒋委员长让老营长带着大伙去剿匪表忠心,咱们就去呗!谁料匪没剿成,却差点被匪给剿了!呵呵……”
  可以看得出来,经历了前段时间那场大病之后,老苟的性格改变了许多。说话的语气不再象原先那么激烈,提起曾经的敌人,也不再是满口污言秽语。甚至在不经意间,他还肯定了对方的很多长处,“那一仗咱们输得其实半点儿都不冤枉。咱们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人家却是在自己的地头上,每一条道路通向哪儿都清清楚楚。再加上那些人打起仗来,比咱们西北军还不要命。我原本以为,咱们西北军的弟兄,是最不怕死的。谁知道跟人家一比,才明白什么叫做视死如归……”
  兄弟两个一问一答,时间很快就在谈谈说说间流失。天快亮的时候,通信兵终于接到了第一封回电。是从黄谯松的七十九旅发来的,言简意赅到了极致,“堵住半个联队,正欲歼之,后路拜托吾弟。兄,克立顿首!”
  
  第七章
满江红(二中)
  
  当张松龄回到一营二连阵地上时,那道原本被老苟随手画在纸上的内外双环线壕沟已经濒临竣工。因为猜到接下来有场恶战要打,弟兄们挖沟时都非常卖力。尽管挖的时候遇到了很多难啃的大石头,还是在炸药的帮助下,将壕沟挖到接近一米半深。特别是二连所在的位置,有连长廖文化亲自带头示范,壕沟已经深到了一人高的地步。在很多地方,还特别加挖了纵向的坑洞,以免小鬼子的飞机来轰炸时,弟兄们无处躲藏。
  “咱们连分到的防御面儿有一百多米宽,你带二排守西南角,我带一排守偏北侧!留下三排当预报队,打起来的时候,看哪边吃紧接应哪边。”一见面儿,廖文化立刻上前给张松龄指派任务,“藏身的掩体我已经找人帮你挖好了,遇到什么紧急情况,你派手下人过来跟我联系。记住自己不要乱跑,小鬼子的枪法很准,稍一露头,就可能要了你的命!”
  张松龄也跟鬼子交过好几次手了,印象中,却没觉得小鬼子有廖文化说得那样可怕。但是,对方好心好意把比较容易守的地段分派给他,他也不能不领情,当着全连弟兄们的面儿跟人家争论鬼子的枪法。想了想,便笑着点头,“既然廖连长都安排好了,我照着做就是!三八大盖儿都分完了么,如果还有剩余的话,给我也来一把。我随身没带多少步枪子弹!”
  “给你留着呢!”廖文化今天出奇的热情,非但主动捡比较重要的任务扛,而且处处替张松龄想在了前头。“盒子炮可靠射程太短,打阵地战时很吃亏。我专门让人给你留了一支全新的三八大盖儿,还有一整箱子子弹。都塞在西南角的一个小窟窿里。你过去找二排的弟兄问问就能找到!趁着鬼子没上来之前,赶紧先打几枪练练手,反正这回咱们有的是子弹,可以随便造!”
  “谢了!”张松龄抱了抱拳,学着对方常用的模样表达心中的感激。廖文化友善地回了一个揖,然后将脑袋凑近一些,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微小声音询问,“跟团长聊了大半夜?!怎么样,他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往回撤没有!”
  “这个……”心中刚刚积累起来的一点而好感,几乎在瞬间就被廖文化那猥琐的模样给冲走了。张松龄本能地往回退了半步,身体倚住壕沟壁,低声回应,“没有,我们一直在聊以前的事情。后来电台跟七十九师和前线指挥部都联系上了,我见团长太忙,就一个人回来了!”
  “噢!”廖文化低低地喊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有点儿失落。但很快,他就重新振作了起来,继续压低了声音追问,“七十九旅那边怎么说的?前线指挥部那边呢?黄长官回来了么?谁在那边负责调度全军!”
  “七十九旅在关沟堵住了半个联队的小鬼子,正和第三军弟兄联手攻击他们,打算将他们全歼。”这些,倒没什么值得保密的,张松龄刚才恰巧听老苟提起过,不介意跟廖文化分享,“至于前线指挥部那边,好像黄长官还没从太原赶回来。但听当值的一个师长说,土,第八路军的两个团正在日夜兼程地往这边赶。”
  “噢!”廖文化还是提不起什么精神头来,对他来说,此刻最重要的消息,不是能够歼灭多少鬼子,也不是如何才能挽救战局,而是自己到底能不能活着走下战场,能不能活着把昨天晚上立下的战功变成肩膀上的铜豆豆。毕竟再往上走一步,他就是营长了。虽然按照特务团的传统,营长还是要亲自带队打冲锋。但至少身边已经有一个警卫班保护着是不是?况且如果他回去后豁出这次做战的全部赏钱托人走走关系,调到别的部队去当营长也未必不成。那样的话,下次再上战场,阵亡的几率可就减少了不止一成两成!
  “我觉得,七十九旅和第三军派过去支援他们的弟兄加在一起有近万人,围着小鬼子的半个联队打上一天一夜,磨也能把鬼子给磨光掉。”见廖文化越来越提不起精神,张松龄只好耐着性子安慰,“况且咱们手中现在又是重机枪,又是迫击炮,还缴获了鬼子的掷弹筒和那么多手榴弹,实力也未必比小鬼子那边差多少了。”
  “我还听团长说,鬼子的第二十师团并不是全额,总计才来了一万两千人出头!”有心鼓舞全连弟兄的士气,他故意将声音突然提高,“黄旅长和第三军联手堵住了小鬼子的大半个联队,故关上面还堵着小鬼子的大半个联队。算下来,已经将近五千鬼子没了。咱们正面,最多还剩下七千小鬼子,又要分兵攻打娘子关,又要守着雪花山,又要放着二十七军抄他们的后路,能抽出来对付咱们的,最多也就是两千来号!咱们在高处,鬼子在地处。咱们躲在战壕里头,鬼子还要爬山路。怎么看,小鬼子也难在咱们手上占到任何便宜去!”
  “那倒是!”周围正在继续加固战壕的弟兄们放下铁锹,纷纷点头,对接下来的战斗充满了信心。然而廖文化这个当连长的却不乐观,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你说得倒是简单!可小鬼子天上有飞机,地上有大炮。弄不好还能开上来坦克车。咱们这边,却连一门山炮都没有,光凭着迫击炮和掷弹筒,怎么跟坦克干?”
  “看你说的!”不满意廖文化涨鬼子志气灭自家威风,张松龄笑着摇头,“这么破的山路,人都走不顺溜,还坦克和大炮呢?要不你带着一排去西南角,我带二排顶靠北这一带!”
  后半句话,对廖文化很有诱惑力。可想到张松龄身后还有个亲哥哥般的老苟团长在撑腰,他就无论如何都不敢接受这个建议了。“算了吧,你才跟小鬼子打过几仗啊!连怎么躲避炮弹估计都不知道!还是让我老廖来吧,谁叫我命苦呢!”
  论战场经验,张松龄的确远不如廖文化。听出后者话语里的抱怨之意,他笑了笑,非常坦诚地商量,“那就我带二排守这一带,你在旁边指导我,西南角那里,让一排长刘大发自己去顶,怎么样?你就当带了个徒弟,等打完了这一仗,拜师礼我肯定给你补上!”
  “真的?!”廖文化的眼神又开始发光,仔仔细细盯着张松龄的眼睛看了好半天,也没看出任何玩笑之意。心中不觉一暖,咧了下嘴巴,笑着道,“算了,我可不敢跟团长大人抢徒弟。还是你去守西南角,这边交给我!真到着急的时候,我再派人把你调过来。”
  “那我就随时恭候连长的将令!”张松龄笑着调侃了一句,然后打了个哈欠,捂着嘴巴摇头,“我得赶紧去补一觉,免得等一会儿小鬼子上来时打瞌睡。谢谢你帮我挖藏身掩体,等将来去太原,我请你……”
  他原本想装一回洒脱,答应请对方去逛窑子。却终是脸嫩,犹豫了片刻,红着脸补充,“请你去喝酒,地方由你来定,别替我省钱就是。”
  “我也去!”“算上我一个!”“还有我!”二连的三个排长一直在竖着耳朵偷听,得知副连长准备请客吃任何大伙想吃的地方,立刻丢下铁锹,雀跃上围拢上前。
  这下,廖文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了,目光依次从一排长刘大发,二排长韩进步和三排长祝虎头身上扫过,脸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吃!吃!吃!你们几个家伙,就知道个吃!给我把战壕再加宽一尺,我和副连长头顶上的位置,都砍几颗树盖上。要活树,砍倒后连枝子带叶子一并抬过来。快去,等天光大亮时,就没机会了!”
  “啊!”刘大发等人听得直咧嘴。大伙昨夜藏身的树林距离这边有好几百米远,中间又没有什么合适的道路。十几棵树完完整整地抬过来,累也把人累死了。
  “快点去!否则,吃请的时候老子才不带上你们!”廖文化一人一脚,将三个排长踢走。然后顺手拉起张松龄的胳膊,拖着他钻进了自己刚刚挖好的藏身掩体,“这边来,我有点儿事情想求你帮忙!”
  “说吧,只要我力所能及!”张松龄顺口答应,然后追加上自己认为必要强调的条件。
  “小事,绝对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儿!”廖文化满脸堆笑,四下看了看,确信没有任何人偷听,然后从怀着掏出一叠带着体温的黄纸和一支破旧的钢笔,用舌头在笔尖儿处舔了舔,低声请求,“你帮我写几个字,在这些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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