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尽处(校对)第25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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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蒋介石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用力挥手打断,“叫你的人不用再推波助澜了。没什么意思,也没这个必要!”
  “啊!是!”戴笠愣了愣,赶紧低声领命。
  蒋介石轻轻横了他一眼,继续摇头叹气,“我知道你工作一直很努力,这个事件,对打击延安方面的形象也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但是,这里边掺杂的东西太多了,细究起来,对谁都没什么好处。当年悬赏十万大洋要他脑袋的,不是日本鬼子,是卫立煌!高敬亭之所以抗命,是他辛苦在皖中一带建立的游击区,被桂系那边给盯上了,想白白拿走。而新四军总部那边,又想做出顾全大局的模样!唉,反正是一笔糊涂账,叫你的人适可而止吧!一旦被曾家岩那边发现是你们在背后做推手,反而得不偿失了!”
  “是!”戴笠被吓了一跳,赶紧低声回应,“学生回去后就立刻命令他们收队。学生想的还是太少了,没注意里边还有如此复杂的内情。”
  一句学生,让蒋介石心中立刻发软,有些原本没想做的指点,也水到渠成地说了出来,“宣传方面,不是你们军统的专长,千万要小心。这东西是一把双刃剑,稍不谨慎,就有可能割了自己的手。还有,对那些比较重要的人物,最挑选精兵强将去盯。盯得时候要保持礼貌,别因为我信任你,你手下的人就得意忘形。咱们国民党中,很多事情都非常复杂。有些人物虽然不掌握实权,但真的发作起来,我也需要避让三分。更何况还有一些人,巴不得一哄而上找我的麻烦。”
  “是!校长教训的极是!”虽然不清楚蒋介石这番话是因何而起,戴笠的额头上依旧渗出了一层冷汗。伸手抹了一把,大声表态。“学生驭下无方,给校长添麻烦了!”
  “添麻烦倒不至于。”蒋介石怜惜地拍了下戴笠的肩膀,低声安抚,“你应该知道,尽管外界一直骂我是大独裁者。但我这个大独裁者,根本就是名不副实!”
  “那是别有居心的人信口雌黄!校长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跟他们一般见识?我才没那时间。哼!我倒是希望,自己真的能做到一言九鼎,真的独裁一回呢!如果换了眼下的德国政府,我刚才叮嘱你的那番话,根本没必要。但眼下咱们不行,真的不行!”蒋介石一般叹气,一边摇头。一个领袖,一个政党,这句口号喊了多少年了,结果又是如何呢?!国民党太大了,也太乱了,大到脑袋指挥不了手脚的地步。先总理孙中山先生没过世之前,就曾经努力试图收拢权力,将其集中于领袖一人。但是先总理生前没做到的事情,自己做起来一样是费尽心血却收获甚微。表面上国民党是自己说得算,但是事实上,汪、张、李、阎,冯,哪个是省油的灯?!好在张学良自己把自己那一摊子折腾垮了,汪精卫又叛逃去了日寇那边,自己最近才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儿大权在握的感觉。但是还要时时提防着李宗仁、阎锡山、冯玉祥,以及党内那些开国元老。稍有不甚,就可能被后者群起而功之。(注2)“校长为了咱们这个党,真是操碎了心。学生无能,有时候原本想帮忙,却总是拖您老的后腿。想起来,真是,真是惭愧得无地自容!”戴笠眼睛又是一红,躬着身体,哽咽着说道。
  “你也不必过分谦虚。”有弟子如此,做老师的如何不会感动。蒋介石心里又是一暖,想了想,低声提醒:“先总理夫人那边,尽量不要去打扰。即便她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情,你派去的人,也尽量选涵养好,举止得体的。其他话我就不多说了。总之,你受的委屈,我能明白。也希望你能多体谅我的难处,很多事情,咱们只能一步步的来,急不得。越急,反而与最初的目的背道而驰!”
  注1:高敬亭被杀事件。新四军四支队司令员高敬亭骁勇善战,却因抗命被新四军总部逮捕。总部同时请示重庆和延安两方面如何处置高,延安当时的回答是将高送到延安学习。蒋介石给的回电是处死。新四军总部选择执行了重庆的命令。高的警卫员和数名心腹也受牵连被杀,女儿饿死。叶挺将军英雄了得,但在处理此事上,却有些过于狠辣了!
  注2:一个领袖,一个政党,是墨索里尼最先提出来的口号。国民党内部的一些少壮派,鉴于国民党本身过于散乱的情况,全盘引进了这个口号。试图以蒋介石为领导,重新整合国民党各派系。但在败退到台湾之前,都没达成此目标。
  
  第一章
问情(六上)
  
  “是!学生明白!”戴笠也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幅度回应。这一回,他没有向蒋介石鞠躬,但师生两个人之间的交流气氛却比先前还浓郁了许多。
  “贺贵严资历比你高,他做局长更能镇住场子。即便生活奢侈些,一般人也不敢找他的麻烦。但是,你不行!人脉、威望,都差得太多!所以,不要学他那样张扬!特别是在女色方面,更是要谨慎。别给外边抓到把柄!有些老夫子,干别的事情不在行。但拿肚脐下三寸做文章,却是特别擅长。民众也更乐于看到这些花边新闻,容易形成舆论煽动效应!”本着指点弟子的态度,蒋介石又耐心地叮嘱。
  戴笠听了,感动得连连点头。嘴里一再保证,自己绝对会谦虚谨慎,不给军统局的形象抹黑,不给校长添更多的麻烦。
  蒋介石见他态度如此恭谨,少不得又多指点了一些从政和为人的经验。戴笠也认认真真地听着,满脸感激地说要记在心上,不辜负师长的大恩。师生二人谈谈说说,时间过得飞快。很快,侍从室就派人过来提醒,有另外一个重要会议还在等着委员长出席。二人这才停止了交谈,微笑着挥手告别。
  一跳上自己的专车,戴笠的脸立刻板了起来,先前在蒋介石面前那些谦良恭谨的神色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居然有人去招惹了先总理夫人,该死,哪个王八蛋胆子这么大!亏得校长今天提醒了老子,否则,老子可真是活活被你们这些王八蛋拖累死了!”
  “还有郑介民那厮,说什么这次要让周主任好看,结果却给老子挖了这么大一个坑。好歹老子小心,话只对校长说了一半儿,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最初报纸上的那篇文章,也是军统自己找抢手写的!”
  想到这背后隐藏的猫腻,戴笠就犹如芒刺在背。怪不得校长提醒自己别学贺局长,原来有人已经搜集自己的黑材料了。而郑介民那厮,弄不好就是他们推出来的下一任局长人选!
  有道是,响鼓不用重锤,尽管今天跟蒋介石交谈最后十几分钟,师生二人都好像在漫无边际地说着一些生活琐事。但是戴笠心里却非常清楚,校长已经对自己的某些生活和工作细节不太满意了。所以才专门抽出来点时间,婉转点醒自己。
  不过这里边有些事情的确非常冤枉,特别是生活骄奢和喜好女色两件。生活方面,自己当了局长之后,的确不再像先前一般简朴。但比起同等级别的党国高级将领来,绝对算得上中规中矩。至于女色,自己的发妻去年因为子宫癌过世,在那之前夫妻双方也是聚少离多。自己今年刚过不惑,用民间的说法正是虎狼之年,身边怎么能连个女人都没有?!而自己在跟这些女人相处时,也极有分寸。从不动用军统的力量逼迫,并且经常赠与对方大量礼物。男女双方两厢情愿,又关别人屁事?!
  虽然心里并不觉得自己的私人生活有什么需要检点的地方,但是既然蒋委员长都出言提醒了,戴笠少不得要暂时约束一下自己。可这样做,又让他心里非常不舒服。以至于汽车军统的院子内停下来时,连等侍从帮忙拉开车门的耐心都没有。直接从车厢内跳了出来,大步向楼上走去,皮靴将楼梯踩得咚咚作响。
  这下,可是把整个军统局搅的风声鹤唳。与军统的前任局长贺贵的宽厚作风不同,戴笠在外边非常护短,回到家里之后对下属的要求却极为严格。任何过错被他抓到,都可能从重惩处。特别是他在火头上的时候,下手更是狠辣,毫不念旧情。因此正在上班的所有人等都提起十二分精神,唯恐自己不小心撞到了老板枪口上,遭受池鱼之殃。
  然而大伙白白提心吊胆了一个下午,直到天色擦黑,也没见戴老板借机发落哪个倒霉蛋。正当众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准备收拾东西下班回家的时候,外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郑介民和毛人凤,军统局内部两大顶梁柱被戴老板派“请”到办公室里去了,不是电话通知,而是戴老板的贴身警卫专程下楼来请的。连提前准备一下的时间都没给两个人留!
  “天!出大事了!”众特工一听,立刻谁都不敢提下班儿这个茬了,像泥塑木雕一样粘在了椅子上,默默地等着一场风暴的降临。
  “坐吧,想喝点什么?自己去倒!!”军统局大老板戴笠的办公室内,气氛却不像底下人想得那样恐怖。相反,在见到自己的两大心腹之后,戴老板还难得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笑呵呵地向二人表示欢迎。
  “卑,卑职不渴!”郑介民被吓得汗毛倒竖,赶紧摆摆手,大声回应。
  “谢谢局座。卑职喝杯白开水就行!”毛人凤的心态要比郑介民沉稳许多,想了想,紧跟在此人身后回应。
  戴笠本人不嗜酒,不喝茶,也不喜欢咖啡。毛人凤此刻只要一杯白水,倒也是下了一番心思。只可惜,他这番努力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听了他的话,戴笠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就又慢慢坐了下去,挑起一支限量版派克金笔,不停地在拇指和食指之间旋转,旋转。
  虽然只是一支笔,在郑介民和毛人凤两人眼里,却比一直勃朗宁对着自己脑门还为可怕。二人迅速互相看了看,谁猜不出戴老板到底要干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个高压水泵般,“咚,咚,咚咚!”随时都可能从嗓子眼处跳出来!
  戴笠不理睬他们,继续笑呵呵地把玩手指间的金笔。直到郑介民和毛人凤吓得连军帽都被汗水湿透了,才轻轻咳嗽了一声,淡淡地说道,“好久没听你们两个汇报工作了。所以今天特地从军委会那边赶回来听听。你们两个,有事情需要跟我说么?!”
  郑介民闻听,头顶上立刻像开了一扇天窗般,赶紧站起来深深吸了口气,大声回应道:“局座公务繁忙,本该我们两个主动找局座汇报,但是最近属下正忙于审问张氏兄妹,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请局座勿怪!”
  “嗯!”戴笠轻轻动了下手指,派克笔迅速转了个圈子,在灯下闪出数道扎眼的金光。“他们两个招供了么?军统局内还有谁是延安方面的安插进来的奸细?!谁是他们的直线上司?能不能利用他们,给曾家岩那边点教训?!”(注1)“他们兄妹都没有招供,但是电讯二科的安文远招供了。包括张氏兄妹之外,又指认了其余五个人。都已经捉拿归案,只待得到切实口供,立刻举行记者招待会,将延安方面的无礼之举公之于众!”郑介民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补充。
  军统内挖到一伙延安间谍的事情,他先前已经向戴笠汇报过一次。虽然隐瞒了一些可以直接在老头子面前邀功领赏的细节,但总体上不算蓄意欺瞒顶头上司。至于其他的事情,除了那些人尽皆知但谁都不会宣之于口的发财手段之外,他自问没什么出格的地方,所以也不用再拿出来滥竽充数。
  对于郑介民的小心思,戴笠早就看了个清楚。笑了笑,淡然点评,“公之于众,你想得倒美?曾家岩那边既然敢在军统内部发展谍报小组,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后手!甭说你现在还没拿到口供,即便这七个,八个人都招认了。曾家岩那边照样可以说你在故意朝他们身上泼脏水。除非,除非你能来一个人赃俱获!”
  “卑职,卑职只是想努力试试!毕,毕竟还有希望挖出大鱼!”郑介民多少有些不服,硬着头皮辩解。
  “那你就继续深挖!没关系,我支持你!”戴笠根本不跟他纠缠,想了想,笑着点头。“不过,在那之前,你们两个谁来告诉我,先总理夫人来重庆,都做了那些事情?跟她接触密切的人都有哪些,什么背景?!”
  “先总理夫人的安全保卫工作,其暗中部分,是卑职在负责。”毛人凤闻听,也赶紧站起来,小心翼翼组织着词汇解释,“先总理夫人先视察了儿童保育院,然后又去第五陆军医院慰问了伤兵代表。接下来又召见了重庆的妇女工作代表,以及一部分高校大学生。曾家岩那边,为先总理夫人举办了一次宴会。但先总理夫人只去象征性地露了个面儿,就匆匆离开了!”
  这些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没有什么需要大惊小怪。先总理夫人宋庆龄又一直醉心于妇女解放和孤儿救助工作,去会见一些妇女界组织的代表也无可厚非。甚至包括她去曾家岩赴宴,都属于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国民党的先总理孙中山先生,同时也被延安方面推崇为中国革命的先行者。作为先行者的夫人去受过丈夫提携的晚辈家中吃顿饭,谁也不该对此说三道四。
  谁料,戴笠的询问此事目的根本不是为了追踪宋庆龄。没等毛人凤的话音落下,立刻竖起眼睛,厉声质问:“你是怎样去保护总理夫人的?派了一群地痞流氓去盯她的梢么?咱们军统局像点儿人样的都死绝了么,非要派那些连素质低下的流氓混混出马?!万一他们惊吓到夫人,你毛齐五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注1:张氏兄妹案,即军统电台案。抗战时期,国共虽然表面上合作,暗地里却互相都派遣间谍,打入对方内部窃取情报。军统电台工作人员张蔚林倾向延安,主动到曾家岩请求为八路军办事处做事。办事处研究后,派遣一名女性工作人员化名张露萍,以张蔚林妹妹的身份,打入了军统。后这个小组被军统查获,相关人员不肯配合军统指证八路军办事处,全部戴笠下令杀害。
  
  第一章
问情(六中)
  
  这话,问得可是有点不讲道理了。军统局内部的确有很多素质颇高的俊男美女,其中还有不少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无论学问还是待人接物都绝对拿得出手。可这些高素质的人才要么服务于技术部门,要么已经被提拔为高级干部,大热的天,谁会像条狗一般偷偷跟在先总理夫人宋庆龄的身后转?!要是先总理夫人身上的确能挖到什么重要情报也就算了,派一些高素质人才去跟踪他也不算浪费。谁都知道她平素接触的要么是女人,要么是孩子,根本对党国没什么威胁,派几个人过去跟着不过是为了应付差事,又何必安排得那么认真?!
  几乎出于本能,毛人凤就想出言替自己辩解。然而看到戴笠那深邃冰冷的眼睛,他心中又猛然打了个突,“不可!戴局长今天是存心找茬敲打人来了。老子越是自辩,他肯定会越生气。还不如直接宣布投降,任打任罚,让他把肚子头的气散发出来。好歹也能留个沉稳老实的印象,今后还有重新获得信任的机会!”
  想到这儿,毛人凤立刻低下头了,老老实实地认错,“局座教训的是。卑职最近心浮气躁,才犯下了如此大错。卑职知罪,请局座惩罚!”
  “知道错就好!”戴笠点点头,对毛人凤态度非常满意。“回头写一份报告交给我看!另外,下次先总理夫人再来重庆,你派几个体面人去跟!别狗眼看人低,她虽然不爱管什么事情,真的发起脾气来,你我依旧要吃不了兜着走!”
  “是!卑职这就去写!”毛人凤心头登时一轻,赶紧敬礼告辞。
  “回来!”戴笠用力拍了下桌子,大声喝止,“我让你走了么?!难道你毛齐五就那么忙,连听我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毛人凤心里头怒火万丈,转过身,脸上依旧堆满了人畜无害的笑容,“局座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卑职一定不折不扣去执行!”
  “贺局长夫人附近,最近是谁在盯着?”戴笠轻轻用眼皮夹了他一下,顺口询问。
  “是,是卑职安排沈醉在跟!”郑介民想都不想,强先一步大声汇报。“沈醉是咱们军统局里内的后起之秀,文武双全,又生得一幅好皮囊。派去暗中盯军统前一任局长的夫人倪雯君,绝对不会吓到贺夫人。”
  但是,他的话却令戴笠火冒三丈,用力拍了下桌案,大声呵斥,“胡闹。谁让你派人去盯贺夫人的!都赶紧给我撤回来!把派去盯贺夫人的弟兄全撤回来,无论明的暗的,一个都不要留!”
  “这……”郑介民愣住了,满脸委屈地看着戴笠,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照理说,既然毛人凤安排一群地痞混混去跟踪宋庆龄是错误行为,自己安排了一个高素质人才带队去跟踪倪雯君应该是个正确选择才对。怎么也没有局座附和大人的心意,反倒和毛齐五落到了同样下场?!
  “你这个混账王八蛋!你摸摸自己肚子,里头到底有没有良心!”见郑介民又做无辜状,戴笠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指着对方鼻子大声咆哮,“贺局长才走了几天,你就敢派人去跟踪他的夫人?!让外边的人看到了,会怎么说咱们军统?会怎么说我这个军统的当家人?!是忘恩负义,还是为了立功不择手段?!你说,你说你这样做对咱们军统有什么好处?!”
  郑介民被骂得满脸通红,心中却依旧不怎么服气,低着头,小声回应,“局座息怒!局座息怒!且听属下解释一句。那,那贺夫人三天两头就往曾家岩跑,重庆,重庆现在很多左派人士的集会,都有她的身影。万一,万一她真的倒向了延安……”
  “混蛋!”戴笠抓起桌子上的派克金笔,直接朝郑介民的脑袋掷了过去,“你以为就你看到她去曾家岩了。重庆才多大地方?!贺夫人又那么有名,走到哪里不是无数双眼睛盯着?!为什么别人都视而不见,就你瞎积极?!你比全世界的人都聪明么?还是全世界就你一个傻瓜?!”
  郑介民的脑门上立刻被砸出了一个青包,委屈地垂下头,不再敢说话。毛人凤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忍不住偷笑。军统前局长贺耀祖的夫人倪雯君政治态度倾向延安,这在重庆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包括贺耀祖之所以辞去从军统局局长和军事委员会办公室主任这两大要职,都是为了主动避嫌。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是个人就能拿倪雯君的政治态度做文章。且不说贺局长在党国内部人脉雄厚,关系通天。即便贺局长现在已经落了势,就凭着他当年待军统局弟兄们那份情义,大伙也不该挑头去查他的夫人!
  “郑介民啊,郑介民,叫你跟老子争功?这回,你争到了一桩大功劳,看怎么把你活活撑死!”心里想着郑介民跟自己的往日恩怨,毛人凤的头低得更低,对戴笠的态度也愈发地恭谨。
  两相比较,郑介民委委屈屈的模样,就愈发显得可憎了。戴笠气得不断咬牙,指着此人的鼻子,继续咆哮,“不服是不是?好,你有种!咱们军统局的庙小,耽误了你的前程。去,你现在就去委员长那里,把你和沈醉两个调查到的结果交给委员长。当面告诉他,贺夫人是个赤色份子。看看委员长是枪毙她,还是枪毙你!”
  “卑,卑职不敢!”郑介民被吓得接连后退,耷拉着脑袋,小声求饶,“卑职知道错了。请局长息怒。卑职这就把沈醉他们撤回来,再也不敢去打扰贺夫人了?!”
  “你错了,你怎么会错呢?你错哪里了?”戴笠不屑地撇撇嘴,大声冷笑。
  此时此刻,郑介民脑子里乱得像浆糊一样,根本无法猜到戴局长今天为何要找自己的麻烦。继续耷拉着脑袋,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说啊,你错哪了?我问你话呢!”戴笠却不肯像先前放过毛人凤那样轻易放过他,拍了下桌子,继续大声质问。
  “卑职,卑职不该派人去盯贺夫人的稍!卑职,卑职对不起贺局长。卑职让局座难做了,卑职甘受责罚!”郑介民被逼得无路可退,只好违心地承认错误,自请处分。
  “我不难做,我有什么难做的。我这个局长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对付日本人上,根本没功夫管重庆的事情。你忘恩负义,与我何干?!”戴笠耸耸肩,继续撇嘴冷笑。“我说郑介民啊,郑介民,你在军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人能查,什么人不能查,你心里头就没个章程么?贺局长出使苏联,光是军火就陆陆续续帮委员长谈回来二十个师!甭说你抓不到倪雯君的任何把柄,就是把她抓了个人赃俱获,有那二十个师的军火在,委员长还能把她怎么样?!”
  “这……”郑介民终于恍然大悟,低下头,心服口服,“卑职糊涂,谢局座指点。卑职这就把人都撤回来,相关档案一概销毁!”
  “顺便把跟进高敬亭事件的相关人等也撤回来,就此罢手!”戴笠要的就是郑介民的绝对服从,把语气放缓了一些,低声吩咐。
  “是!”郑介民不敢追问原因,赶紧敬了个礼,满口应承。
  然而,戴笠那边却突然没有了声音。郑介民心中愈发惶恐,只觉得两条腿发软,眼前一阵阵发黑。坏了,局座发现自己那些小手段了。今天把自己和毛齐五叫进来,就是为了痛下杀手!
  正吓得欲仙欲死间,却又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长叹,“唉!有些事情,非但你不知道,恐怕我自己也是稀里糊涂。让你的人赶紧撤下来吧,这是委员长的要求!我估计,中央对新四军,该有更大的动作了!你做的那些事情,很容易打草惊蛇!”
  “啊!”非但郑介民,连同旁边正在幸灾乐祸的毛人凤都被惊呆了,抬起头望着满脸惆怅的戴笠,眼珠一动不动。
  委员长要对新四军动手!这怎可能?!重庆和延安今年春天时才勉强达成协议,停止互相攻击,继续联手抗日。为此,延安方面甚至做出了巨大的让步,非但没有试图夺回被胡宗南攻占的东进通道,并且主动答应,在适当时候将新四军撤到长江以北,将好不容易开辟的南方根据地让给顾祝同!
  而如今双方写在协议上的墨迹还没被风吹干,委员长居然就准备向新四军动刀子了。并且事先连军统局的意见都没有咨询!这意味着什么?除了中央的几位大佬已经在反赤方面达成了一致之外,还意味着委员长对军统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信任!至少,在武力解决新四军这件事上,他不想让军统参与!
  不想让军统参与此事,那么,委员长就必须加强对中统的倚重。想到贺局长在位时,大伙将中统那帮人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再想到被中统王八翻身,骑在自己头上的作威作福悲惨后果,一股同仇敌忾之意在三人的心中油然而生。这个节骨眼上,大伙再不团结一致,就白白便宜中统局了。毛人凤摇了摇头,主动替郑介民求情,“局座,在报纸上炒作高敬亭被杀之事,卑职也参与了一些。原本以为能狠狠打击一下曾家岩那边的气焰,却没想到差点耽误了委员长的大事。事到如今,卑职也知道自己鲁莽了,不敢请局座宽恕。只想请局座拿个主意,卑职等该如何补救,才不会让咱们军统今后的工作过于被动!”
  “卑职,卑职不敢求局座宽恕!”郑介民咬了咬牙,也跟着表态,“卑职愿意将功补过,无论局座吩咐卑职做什么事情,只要能对咱们军统局有利,卑职就义不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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