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尽处(校对)第24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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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死!一定是这样!要不然,军统的人怎么会跟八路军前后脚抵达战场?!姓彭的早就知道八路军的骑一旅会来,所以故意拿废话迷惑赵瑞和邹占奎两个,借以拖延时间!”毕竟是辛亥元老,吃过的盐比别人吃过的米还多。短短几十秒内,阎锡山就拨开了表面的迷雾,找到隐藏于其背后的“真相!”
  至于真相为什么会如此,蒋介石为什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跟延安方面勾结了起来。答案很简单,晋军和日本人之间建立联系的事情,被他发现了。所以他立刻改弦易辙,两害相权取其轻!
  联冯坑冯,联李坑李,这辈子与别人合作就没吃过亏的阎锡山,怎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重庆方面对自己耍弄阴谋?!很快,他就再度抓起了电话,大声吩咐道:“化之,你通知印甫和治安立刻到我这里来开会,顺便把次陇,把次垄先生请来!我有要事跟他们商量!”(注4)1:梁敦厚,字化之。阎锡山的表侄,深得他的信任。一直被阎锡山当作接班人培养。多次作为阎锡山的私人代表“出使”日军。梁对阎的投日行径并不赞成,却没有勇气反对,只能在日记中发泄自己的不满。1949年晋军覆灭,梁自杀。
  注2:孙楚,字萃崖。晋军“名将”。指挥平型关战役时进退失据,在八路军115师获取平型关大捷的情况下,消极避战,将先前的大好形势全盘葬送。1939年冬天攻占八路军后方医院,并下令杀光所有伤员。1949年太原城被解放军攻陷时,与日本顾问一同被俘。因抗战期间有功,未获死刑。1961年被特赦。次年病故。
  注3:汪精卫在1938年出走,并且发表公开电文响应日本人。他的伪政府却拖到了1940年3月才正式宣告成立。
  注4:赵承绶,字印甫。王靖国,字治安。二人都是阎锡山心腹爱将。次垄则是阎锡山的军师,赵戴文的字。因为对阎锡山投日一事失望,赵戴文在1943年郁郁而终。
  
  第一章
问情(二上)
  
  梁化之闻听,心里头愈发确信是出了大事,赶紧大声答应下来,随即打电话通知相关人等。
  印甫是第七集团军司令赵承绶的字,治安则指的是第十三集团军司令王靖国。二者最近几天都在晋军的临时大本营克难坡参加会议,按照阎锡山去年的指示,布置铁血整军事宜。接到梁化之的电话,不敢怠慢,立刻跳上专车,以最快速度赶往整个克难坡最核心所在,阎司令长官公馆。
  自打去年公开与八路军翻脸之后,克难坡这个耗时两年构建起来的军事重镇内,警备级别就一直保持在最高级。原本就狭窄崎岖的青石板路边,到处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沙包。哨卡隔着二三十米就是一道,对来往车辆人等严加检查,一道比一道手续严格。即便哨卡外等待通过的人员排成了长队,也绝不肯轻易放行。
  赵承绶和王靖国两人的专车,因为级别的原因,当然不在警卫人员的检查范围之内。尽管如此,二人也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待来到阎公馆门前,侍卫长张逢吉已经等在那里多时了。不待汽车挺稳,立刻带领几名侍卫抢先上前拉开了车门,同时大声说道:“报告二位长官,老总在四孔等着你们!梁秘书长说,他去接次垄先生了,让您二位到了之后就自己先进去,不用专门等他!”(注1)“啊,次垄先生也要来?!”赵承绶和王靖国两个微微一愣,异口同声的追问。
  “当然!是老总命令梁秘书长亲自去接的!”侍卫长张逢吉想都没想,带着几分佩服的口吻大声回应。话音落下,他自己也是一愣。赶紧将头转向了门外,目光里充满了困惑!
  能被所有人都恭恭敬敬称做先生的,整个晋绥军体系内,只有已经年过古稀的山西省党部执行委员会主任赵戴文。此公虽然手中不染军权,却是阎锡山早年留学日本时就结交的挚友。陪后者从辛亥起义,誓师北伐、中原大战一路走到现在,参与了晋绥军的所有重大决策。阎锡山在事业上的每一次进步,背后几乎都有此公的影子。因此在晋绥体系内,素有隐相之名。体系内所有高层人物,包括阎锡山本人在内,提起他的名字来,都会恭恭敬敬地尊称一声先生!
  然而最近两年,这位次垄先生,却离权力的核心越来越远了。首先因为他积极推动组建新军,引起了晋绥体系内部很多老将的不满。其次,去年秋天的时候,他在晋系决定武力解决新军之时,大力劝阻,导致消息泄漏,旧军坐失最佳战机,进而令很多人都开始怀疑他对晋军,对阎司令长官的忠诚。再次,也是最致命的问题,就是去年年底和近年年初,晋系决定与日本人进行接触,曲线救国之时,他居然当着一干将领的面儿,跟阎司令长官拍了桌子,宣布如果晋系投降,他立刻去跳黄河。宁可一死,也不跟在座众人同流合污!
  最后这一次,可是彻底触到了阎司令长官的逆鳞。当即,被阎司令长官厉声斥责了一通,然后命令警卫送回家中“读书养气”。当时,赵承绶和王靖国等人都认为,阎司令长官即便原谅了此人,也不会再向他咨询任何建议。却没想到,才隔了短短几个月,阎司令长官居然就忘记了二人之间的争吵,非常大度地又派机要秘书梁化之去接这位次垄先生!
  既然阎司令长官已经决定不计旧恶了,作为阎锡山的心腹爱将,赵承绶和王靖国两人自然就要做得更热情些,干脆站在门口跟侍卫长张逢吉一道恭候次垄先生的大驾。一则这样做可以适度地表达他们对次垄先生的敬意,体现阎司令长官一直所提倡的“尊老敬贤”精神。二来,借着等待次垄先生这段时间,他们两个也好稍微做一些准备,免得一会儿在阎司令长官面前表现太差,影响了自家的地位于形象。
  侍从长张逢吉是个很纯粹的武林高手,官场中的弯弯绕一直不是很在行。虽然不理解阎司令长官对次垄先生的态度怎么突然又转冷为暖,却丝毫不影响他心中对此人的尊敬。见赵承绶和王靖国两人决定留在门口陪自己一起等人,很是理解地点点头,笑着建议道:“两位将军不妨先进去跟老总报个到,然后再出来等。我估计阎司令长官等会儿,也会亲自出来迎接军师!”
  “多谢张总长!”虽然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建议,却令赵承绶和王靖国两人眼睛一亮,立刻认认真真地向张逢吉道了个谢,然后留下贴身警卫,交出配枪,并肩快步走进了院子。
  院子内部,打扫得极为干净。阎锡山本人不喜奢华,因此几座窑洞的外观也非常简朴。除了门窗上都镶嵌了大块的玻璃外,与其他富裕乡下地主的私宅没什么两样。隔着老远,人的目光就能透过玻璃,清晰地看见第四孔内,阎司令长官伏案办公的身影。头压得很低,背也已经有些驮了,但是握着毛笔的手却依旧非常沉稳有力,每次移动,都显示出此间主人的强大与冷静。
  一瞬间,赵承绶的心思就跳回了中原大战前夕。那时也是阎司令长官与次垄先生意见相左,一个执意要战,一个坚持要与南京中央政府妥协,换取晋绥系治下各地的休生养息之机。结果次垄先生以跳江相要挟,却被阎司令长官命令侍卫抱住,拖进后宅“冷静!”。随即,二十五万晋绥军与中央军在上千里战线上,往来厮杀,血流成河。关键时刻,张小六子带领东北军在晋绥军后背上插了一刀,阎司令长官不得不忍痛放弃了富庶的北平、天津、河北、豫西,退回晋地和绥远。从此晋绥系就走了下坡路,再也无力恢复往日的辉煌!(注2)就在他稍稍一走神儿的功夫,王靖国已经抢先一步跑到了第四孔的门口,隔着玻璃端端正正敬了个礼,大声喊道:“报告!卑职王靖国与第七集团军司令赵承绶,奉命前来觐见!祝阎司令长官身体康健,每战必胜!”
  “胡闹!”阎锡山立刻起身从里边拉开门,笑着斥责,“老夫身体康健,与每战必胜有什么关系?!你这个懒鬼,想逗老夫开心都不肯下功夫把马屁话理通顺,居然还好意思喊得这么大声!”
  “嘿嘿,嘿嘿!”王靖国故作憨厚状挠头,红着脸低声解释,“这,这不是看您老人家太累了,就让您老人家高兴高兴么!您老身体康健了,自然就能让全军上下的士气提高百倍,这每战必胜,也就成了必然的事情!”
  “狗屁!”阎锡山又笑着骂了一句,心里先前剩余的怒火,却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们两个既然到了,就跟我一起出去接接次垄先生吧。他年纪大,上下车不太利索,得有个细心的人去搀扶一把!”
  “是!”王靖国和赵承绶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齐声回应。
  阎锡山满意地看了二人几眼,倒背着手慢慢向院子外边走。王靖国落后半步跟随,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次垄先生如果知道您一直在门口等他,心里即便还有芥蒂,想必也会烟消云散了!!说实话,这些日子开会时看不到他老人家的身影,卑职还真的有点不适应!”
  “他那个人,脾气大着呢!能不去报纸上发声明与我割席绝交就不错了,才不会在乎我迎接不迎接他!”阎锡山笑了笑,轻轻摇头。与赵戴文相交这么多年,彼此将对方的脾气秉性都摸得清清楚楚。上次的争吵,赵戴文绝对不会轻易忘怀。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给自己出谋划策,也不妨碍自己继续视他为兄长和军师。只不过在议事时,自己这边尽量不要再提跟日本人妥协的话头而已。
  “次垄先生年纪大了,所以就不愿意看着咱们晋绥军冒险。其实在他老人家心里,还是将咱们晋绥军的利益放在了第一位!”赵承绶虽然拉不下脸来像王靖国那样故意讨阎锡山欢心,却也慢慢追上前,低声替当事双方找台阶下。
  然而,阎锡山却根本不需要这个台阶,又摇了摇头,继续笑着说道:“他的想法,我很清楚。我的难处,他也清楚。只是他这一辈子,视功名富贵犹如粪土。而我这辈子,也始终在名利场中挣扎,做不到他那么超脱,所以有时意见向左,也是必然!”
  “老总也是为了我们这些人将来有个安身之地!才不惜委屈了自己。真的要是没有我们这些不争气的晚辈拖累,想必又是另外一番作为!”听阎锡山的话语里,始终带着一股郁郁之意,王靖国立刻接口,大声替对方分忧。
  “拖累?!”阎锡山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回过头,满脸诧异。但是很快,他就大声笑了起来,笑得非常开心,以至于不知不觉中,便有两行老泪顺着眼角慢慢滑落,“拖累!你虽然不肯好好用功读书,但是这个词却用得相当好好!拖累!拖累!只是不知道是老夫拖累了晋绥军,还是晋绥军拖累了老夫?!唉,老夫当年看不懂张小六子,现在想来,他也必是如此,才行止狂狈,最终落个深陷囹圄的下场吧!!”
  注1:四孔。阎锡山在克难坡的公馆,是传统山西风格的窑洞。共有七个窑,阎通常都在第四孔处理公务。
  注2:张小六子,即张学良。晋军全盛时期,控制了北平、天津、河北、山西、察哈尔南部与河南部门地区。中原大战后,除了山西和绥远之外,其他地区都被张学良所得。
  
  第一章
问情(二下)
  
  “老总何出此言?!要是没有您老,咱们晋绥系早被别人一口吞了!哪还可能保住今天这片基业?!”见阎锡山感怀落泪,赵承绶心里也觉得酸酸的,红着眼睛安慰。
  无论阎司令长官刚才的话是真情留露也好,故意做戏给人看也罢,至少有一点赵承绶可以确认,晋绥系的当家人不好做。在民国初期这段漫长而又混乱的历史当中,晋绥系早已成长为一个纠缠了军、政、商三方面力量的怪胎。作为这支力量的掌舵者,阎司令长官做任何事情,都必须反复权衡,照顾到这个派系当中大多数人的利益,而晋绥系这个庞大的集团,反过来又会给自己的掌舵者提供支持和依仗,为他提供跟天下英雄一争短长的资本!
  即便赵承绶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他的第七集团军内部派系错综复杂,各方势力纠缠不清,很多时候,即便是他这个集团军司令,也不得不向其中某一些势力妥协,做出一些违心的决定。而另外一些时候,这支军队又能为他提供强大的保障,让任何想招惹他的人都提着一万分小心,唯恐稍有不甚,惹出什么兵变事件,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拖累两个字,的确用得恰当无比。掌舵者的胸怀和能力,影响着麾下整个团体的前途。而他麾下的那个政治团体,同时也在影响着他,左右着他,让永远做不到无牵无挂,随心所欲。
  这天下没有圣徒!任何政治组织,都有他自身的利益追求。如果他的领军人物不能保证组织内大多数人的利益,就注定会被这个组织抛弃,甚至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哪怕是组织的利益与国家民族的利益发生了冲突,到底该把谁放在前面,依旧是个艰难的选择!
  一时间,三人竟相顾唏嘘,都觉得天大地大,其实留给人的空间不过是身边三尺,再多移动分毫都是艰难万分。
  正感慨间,大门口传来一阵清晰的刹车声。阎锡山花费重金给他自己定制的防弹车到了,侍卫长张逢吉恭恭敬敬地跑过去,亲手拉开车门。然后与长官部机要秘书梁化之一道,从后座上搀扶下一个形销骨立的白胡子老汉来!
  “次垄兄,次垄兄近来身体可好?!”阎锡山一见来人,立刻收起脸上的感怀之色,快步迎了上去,双手相搀,“本以为最近可以让你好好休息一段日子,没想到又得劳烦你。唉,次垄兄,阎某片刻也离不开你老哥啊!”
  “垂暮之人,等着老天收罢了,有什么好不好的!”被阎锡山尊称为次垄兄的赵戴文稍稍侧了下身体,避开阎锡山的搀扶,淡然回应。“倒是你阎司令长官,看起来可是比上次见到你的时候又憔悴了不少!”
  “次垄兄说笑了!你这辈子活人无数,相必神佛也愿意保佑你长命百岁!”阎锡山讪讪地将手收回来,跟在梁化之身边,继续大声讨好,“至于我自己么?这辈子杀孽造得太多了,哪天眼睛一毙,就去阎罗王那边听候处置了!”
  “你阎百川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气短了?!”听阎锡山后半句话里隐隐带着自暴自弃之意,赵戴文吃了一惊,不敢再计较二人之间的矛盾,皱起眉头,大声劝告,“无论外人怎么看你,至少确保晋地二十余年未遭战火,这份功劳谁也抹杀不掉。即便到了阎王爷面前,在这乱世当中,有几个豪杰能比你杀孽更少?!”
  “知我者,果然只有次垄兄!”阎锡山成功地化解了对方心中的抵触情绪,赶紧笑着回应。
  “你,你这狡猾的老东西!”赵戴文立刻察觉自己上当,扭头狠狠瞪了阎锡山一眼,苦笑着唾骂。
  骂过之后,心中那点儿原本就非常单薄的怒火,却再也重新点不起来。只好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就骗吧!反正赵某这辈子,算是栽在你阎百川手上了。我今年都七十多了,你再耍心眼,还能耍得了几回?说吧,你又遇上什么为难事情了?趁着我还没有完全老糊涂,能帮你参谋就帮你参谋参谋!”
  “多谢次垄兄大度!”阎锡山赶紧又道了声谢,推开梁化之,亲自搀扶着赵戴文朝自己的办公窑洞走,“外边风大,咱们进去说,进去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只是好长时间没当面向次垄兄请教了,心里想得厉害,所以才又厚着脸皮派化之去接你!”
  “请教,你阎百川哪里还用得着向我请教?!”赵戴文扭头横了他一眼,不满地数落,“别我哪句话说错了,又得被送回家中闭门读书!都七十多岁老头子了,我哪还有那么多心思放在书本上!”
  “上次的事情,是小弟我一时情急!”阎锡山闻听,少不得又要当面赔罪,“不是过后就派孩子们去看望你了么?况且我也没说不准你出门!”
  “我这么大年纪了,你就是让我天天往外边跑,也还得跑得动才行!”赵戴文又横了他一眼,悻然回应。
  被勒令回家读书养气,对谁来说都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然而阎锡山毕竟没有限制他的自由,也没暗中派遣人手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所以从某种那个程度上说,阎锡山先前对他的处罚,根本就是好朋友间的逗气。气消了,处罚也就不了了之了。整个晋绥军上下,谁也不会当真。
  既然谁都没有当真,赵戴文自然也不能老揪着此事不放。随便发泄了几句之后,便顺水推舟地进了窑洞,坐在了阎锡山命人专门给自己准备软背靠椅上,一边四下打量,一边低声问道:“就咱们几个人开会么?是不是太少了点儿?!这可不是该做重要决策的样子!”
  “其他人都不在总部!”阎锡山笑着摇了摇头,低声回应,“并且今天要商量的事情,也不太适合让太多人知晓!!”
  “嗯?!”闻听此言,赵戴之的精神立刻为之一振。给阎锡山做了半辈子军师,他最喜欢参与的,就是那些看上去挑战难度比较高的事情。特别是到了晚年之后,对太寻常的政务和军务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只愿意偶尔出手管一管别人处理不了的难题。
  “是骑一师那边出了些问题!”阎锡山了解赵戴文的秉性,也不耽搁时间,迅速将话头转向主题。“师长赵瑞谎报军情,我派去的军政卫负责人非但没起到任何监督作用,反而跟他一道勾结起来写假报告骗我!”
  “骑一师?!”没等其他人做出反应,赵承绶立刻站了起来,将身体挺了个笔直,“卑职治军无能,请老总惩罚!”
  骑一师在编制上隶属于晋军骑一军,而骑一军又是他赵承绶起家的老底子,第七集团军的骨干。虽然师长赵瑞并非他亲手提拔,但出了这么个孽障,作为上司他的仍然难辞其咎!
  然而阎锡山今天却不想借机敲打他这个得力臂膀,轻轻扫了他一眼,低声说道:“赵瑞是赵瑞,你是你。你们两个又不是亲戚,他蓄意欺骗我,!与你没什么关系!”
  “卑职,卑职……”赵承绶满头大汗,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在经历了商震的出走和傅作义的自立门户之后,晋绥军体系之内,对忠诚度的要求就提到了第一位。特别是最近两年,阎司令长官对属下忠心尤为看中。你可以克扣军饷,也可以打败仗,这些都可以原谅。唯一不能原谅的,就是蓄意欺瞒!一旦出现类似苗头,立刻重手惩处,绝不姑息纵容!
  “百川说没你的事情!就是没你的事情!你心里不必负担太重!”见堂堂一个集团军司令紧张成了这般模样,赵戴文心中好生不忍,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轻轻拍打赵承绶的肩膀。
  “次垄先生,我,我平素对手下疏于教导!所以,所以才会滋长了赵瑞的狼子野心!无论老总怎么处罚我,我都心服口服!”赵承绶感激地看了老人一眼,继续大声表态。
  无论阎司令长官打算没打算追究自己的责任,该说的话,自己却必须得说到位。眼下不是北伐出晋那会儿,也不是中原大战之前。那时候,整个晋绥军上下都洋溢着蓬勃朝气,阎司令长官也能做到知人善任,宽厚仁慈。而现在,随着李生达被暗杀,李服膺被枪毙,晋军的高级将领再见到自家的阎老总,心中难免会涌起一股莫名的畏惧感。即便像赵承绶这样的左膀右臂,也不敢保证哪天阎司令长官会不会来个壮士断腕,让自己死得不明不白!(注1)赵戴文见此,心里愈发觉得难过。他记忆中的晋绥军,可根本不是这般模样。想当年阎锡山和他密切配合,亲手打造了这支北方雄师。从太原一直打到北平城下,将士用命,所向披靡……
  想到这儿,老人再也忍不住。用力推了赵承绶一把,大声命令,“坐下,我说没你的事情,就没你的事情。百川他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回过头,又看了一眼满脸青黑的阎锡山,摇着头说道:“百川,赵瑞和邹占奎两个联手作假,行为固然可恶。但是,你难道一点儿都不以为,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太害怕你的缘故么?百川老弟啊,你如何治军,照理儿我不该多加干涉。但咱们晋军,原本不是这样子的啊!”
  注1:中原大战之后,阎锡山受打击太重,心性大变。对麾下将领也不再是推心置腹。他的老搭档商震愤而出走,晋军十三太保当中的十九军军长李生达因为倾向南京政府,被阎锡山指使卫士刺杀。另一个太保,六十一军军长李服膺率部抵抗日寇十余日,奉他的电令后撤,为了应付全国舆论,居然被他下令枪决。
  
  第一章
问情(三上)
  
  呃!这两个狗才联手谎报军情,怎么却怪到我头上来了?!阎锡山眉头一皱,有股怒火从腹底直冲脑门。但是看到赵戴文那双深邃而明澈的眼睛,已经涌到嘴边的驳斥话却一句都说不出口了,心中怒火也迅速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大半辈子在阴谋诡计中打滚儿,他阎百川欺骗过无数人,也被无数人欺骗过。但是,唯一从来没有欺骗过,并且也不会担心对方欺骗自己的,就是眼前这位赵老哥。可以说,自从双方决定武装推翻满清朝廷那一刻起,赵戴文就在全心全意地支持着他。即便偶尔跟他的意见有冲突,也是为了晋绥军的长远打算。从没试图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或者拿走一部分资源去另立门户。
  这是他的兄长,他的挚友,他的军师。他与他一如三国时的刘备与诸葛亮。三国时的诸葛亮还要依靠刘备的提拔和赏识才能一展所长。而赵戴文在与他阎百川相逢时,却是他的老师与参加反清大业的领路人。他们两个将准备用来起义的炸弹藏在随身包裹中,从东京结伴走回太原。他们那个时候,除了自己的性命之外,一无所有!
  想到这辈子赵戴文为自己的无私付出,阎锡山心中的怒火就再也烧不起来。而赵戴文也从阎锡山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中,感觉到自己刚才的话可能说得太重了些。轻轻叹了口气,继续低声补充道:“他们两个胆大妄为,无论怎么惩处都不为过。可是,事情发生了不究其本源,你又如何防得住下一次背叛?!总不能将所有高级将领都撤掉,自己到前线坐镇指挥吧!以眼下咱们晋绥军的规模,你又怎么可能忙得过来?!”
  一席话,说得阎锡山频频点头。长叹了一声,苦笑着解释道:“老哥说得对!这事儿的确得从根子上找原因。我刚才有些急怒攻心,所以就乱了方寸!”
  “有什么好急的?!”赵戴文笑着摇头,“他们两个还敢把队伍拉走?!放心,据我观察,赵瑞的本事连傅宜生一半都达不到!在军中的威望,更是差得远甚!如果你想拿下他们两个,估计派一个警卫连下去,就能解决问题。根本用不着大动干戈!”
  “那倒没有!”阎锡山笑了笑,心虚地摇头。“只是,只是眼下他们那个师,所在位置有些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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