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尽处(校对)第232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232/279

  第三章
风云(九上)
  
  “玉碎了?!这么快?!”陶克陶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圆了眼睛,大声追问。他从接到五原城遭受攻击的当天夜里就出发了,到现在不过才走了两个半白天加一个半晚上,而五原城居然已经陷落了整整两天!换句话说,驻守在城内的一个联队日军和数千伪军只坚持了二十几个小时左右,就被傅作义部给全歼了。其崩溃速度之快,恐怕是再一次开创了自卢沟桥事变以来日军方面的先河。
  “你没见到傅作义的兵有多疯狂!”大抵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名鬼子中尉军官红着脸替自己的同行们开脱,“都是些被赤色份子洗了脑的疯子,打仗时根本不管自己死活。我们旅团进攻乌加河大桥的时候,事先用飞机和大炮将河对岸炸成了一片火海。结果坦克车刚走到桥中间,照样有几名全身冒着烟的中国人从火海里头跳出来,用炸药包将大桥给炸成了两截!”
  “啊!”陶张大嘴巴,愣愣地用日语追问。“那,那坦克车呢,及时退回来了么?炸桥的中国人呢,他们最后也跑掉了么?”
  在他印象中,如果自幼受了武士道熏陶的日本兵自称天下第二不怕死,根本没人敢称第一。而今天,傅部士兵的勇敢,居然令日本兵提起了也心有余悸。那将是怎样一种疯狂?!傅作义又许下了多重的赏格,居然令这些普通士兵将生死置之度外?!作为这个时代的“聪明人”,陶克陶永远想象不出,也永远体会不到!
  “没有!他们从抱着炸药包站出来那一刻起,恐怕没想到再活着撤下去!”带着几分后怕和几分钦佩,鬼子中尉轻轻摇头,“咱们的坦克车也全毁了,这季节,河水里漂的全是冰块,根本无法组织人手打捞。对岸中国军人也不准咱们捞,无论怎么拿飞机轰炸,只要这边有皮划艇下河,他们就立刻从尸体堆中爬起来开火。”
  “太过分了!”陶克陶用流利的日语,言不由衷地点评。“肯定是被赤色份子洗过脑的,傅作义部里边,到处都是赤色份子!”
  “嗯,肯定是!”听他日本话说得如此地道,手里又拿着关东军驻蒙最高顾问酒井隆的手令,鬼子中尉便猜到他在伪蒙疆自治政府的位置非同一般,想了想,压低了声音劝告,“你们也不要再往前走了吧!不光傅作义的兵可恶,周围的老百姓,也都完全赤化了。咱们这边万一有人落了单,就会被他们打冷枪。这几个月,光是为了征集粮食,我们旅团就失踪了一百多名士兵!”
  “啊?!”陶克陶被吓了一个哆嗦,赶紧向对方鞠躬致谢。心里头,却愈发坚定要亲自到安华亭那边走上一遭。
  几名日本基层军官也赶紧以躬身礼相还,经历了一次惨败之后,不知不觉间,中国人的地位,在他们心中就提高了许多。捎带着连陶克陶这个蒙奸,也深受其惠。虽然后者未必感激这种恩泽!
  双方在亲切友好的氛围内挥手告别,终于混上了一顿饱饭的鬼子军官们带着他们饥肠辘辘的下属继续朝归绥方向撤,陶克陶则在心腹死士的团团保护下,继续朝五原城方向进发。当天夜里宿营的时候,他找了个合适机会,把装在手提箱的准备给傅作义部的投名状重新整理了一番,挑出某些明显不够份量的文件,点火焚毁。然后又拿出钢笔,将自己知道了一些秘密消息,挑选着写了几条,与剩下的文件一道重新锁进手提箱。期待着国民政府方面的人看到手提箱里的东西后,会郑重评估自己的诚意与份量。
  第二天早晨起来继续朝西走,越走,眼睛里看到情况越是凄惨。大队的鬼子和伪军基本上已经撤完了,剩下的都是些被打散了架子,或者被河水冲散了找不到组织的溃兵,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像地狱里跑出来的游魂般,在早春的田野里四处晃荡。看到陶克陶等人,立刻远远地逃了开去,仿佛陶克陶等人都穿着傅作义部的军装般,随时端起机关枪送他们回老家!
  也有两伙规模在十余人上下的鬼子兵,试图冲过来抢夺战马。陶克陶先是用日语表明了身份,然后又出示了酒井隆的手令。然而对方根本不肯放弃,居然举起枪来继续发出威胁。被逼无奈,陶克陶也终于大胆了一回,命令鲍礼华带着死士们开枪反击。半分钟不到,就将没有眼色的鬼子兵们全给打撒了羊,一个个朝着四面八方抱头鼠窜而去,只恨爹娘没给多生出第四条腿来!
  “原来日本兵吃败仗之后,也是这般德行!”鲍礼华骑着马追杀了几十米,便懒得再理睬这些溃兵。气喘吁吁地拉住坐骑,大声感慨。
  “可不是么?也没比当年汤玉麟的兵强哪去!”其他死士纷纷附和。他们都是陶克陶花重金从三山五岳招募到的“江湖好汉”,身手和胆气远超过这个时代的普通人。只是头脑中没有什么是非观,拿谁的钱,就给谁卖命。根本不会在乎雇主让自己攻击的目标是日本人,还是自家同胞!
  “这个,东家将来回去之后,不会被日本人找麻烦吧!”有几个死士头脑相对机灵,凑到鲍礼华马头前,小声提醒。
  “不会,附近这么乱,那些日本兵怎么知道东家是谁?”鲍礼华偷偷向身后不远处骑在马背上发呆的陶克陶瞅了瞅,然后低声确认。“况且东家这回是奉命了酒井顾问的密令出使傅作义那边,这些小兵蛋子耽误了酒井顾问的事情,原本就该杀。要是他们敢回去后胡乱告状,死得恐怕更快!”
  “那是!”死士们恍然大悟,纷纷低声回应。回过头看自家雇主的目光,却慢慢地变得复杂了许多。
  穿过了散兵游勇地段,一行人距离傅作义部的防线也就不太远了,眼睛里看到的情况,也愈发令人感到难以置信。尸体,每经过一个村落,必然会在村子口的野地里,看到几具被野狗从泥土里撕扯出来的尸体。从身材上看,大部分应该属于王英部的绥西联军,但是也有不少是小鬼子。这些尸体几乎毫无例外都被老百姓剥了个精光,连个兜裆布都没给剩下。致命的伤口则从尸体上一览无遗,或是背后中了冷枪而死,或是被人用绳子活活勒死,还有几个,明显是被老百姓用“二齿子”给开了瓢,脑门上多出两个黑洞洞的大窟窿,周围站满了干涸的脑浆。(注1)陶克陶看得浑身发冷,当天夜里宿营的时候,少不得又拿出笔和纸,继续增加投名状的份量,替换掉手提箱中某些有滥竽充数嫌疑的文件。如是又曲曲折折在路上耽搁了两天,待和安华亭接上了头,手提箱中的文件已经淘汰了一大半儿,份量明显轻了许多,重要性却与先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安华亭当年跟在大汉奸王英背后做伪军头目的时候,倒也跟陶克陶碰过几次面,彼此之间留下的印象还算不错。听心腹副官王海澄说此人求见,稍一愣神,便大致猜到了对方的来意。随即,点点头,大笑着吩咐,“把他领到师部里来吧,不必避讳人,光明正大地放他进来。他的那些私兵,也没必要缴枪。都是些江湖混混,即便随身带着大炮,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是——!”安华亭的副官王海澄是他的外甥,在军中混得时间已经不短了,最是机灵。犹豫着答应一声,双脚却没有挪动地方,两眼继续看着自家舅舅,欲言又止。
  “怎么了?”安华亭皱了皱眉,不高兴地质问。“你又想起什么事情来了,还是老家那边又来信要钱了?!”
  “没!”王海澄赶紧连连摆手,“没别的事情。我只是觉得,觉得此刻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您这个抗战功臣,咱们师里头见过陶克陶的人也不少,咱们公然把此人带进师部里……”
  “让你带你就带,费话那么多干什么?!”安华亭瞪了他一眼,大声呵斥,“你以为偷偷去见他,就能瞒得过傅长官的眼睛?就能瞒过军统的特务?!那样做,反而是给自己找不自在。把他直接带到师部会议室里。两国交兵不杀来使,老子当着几个团长的面公开接待他,听他放完了狗屁之后再赶走。傅长官和重庆那边事后即便知道了,也只会夸老子做人坦坦荡荡!”
  “这……”王海澄想了想,发觉自家舅舅说得的确在理。赶紧推开门,逃也一般去了。刚刚因为战功升迁为暂编第十师少将师长没多久的安华亭则撇着嘴,继续在房间中来回踱步,“妈那个巴子的,当年老子送上门去投靠,你们都拿老子当狗使唤。如今老子打疼了你们,你们反倒掉过头来求着老子了。贱痞子,小鬼子就是贱痞子。跟着小鬼子混的,更是非同一般的贱!!”
  注1:二齿子,北方一种常见农具。铁头,木柄,前方有两个弯曲的齿。用来从地下挖出植物的根部。五原战役后,的确有很多被打散了的日本人死于当地老百姓的自发攻击。当时重庆和日本侵略者方面,都有过相关描述。
  
  第三章
风云(九中)
  
  不得不说,安华亭这一手玩得漂亮。通过师部公开接见,非但向傅作义表明了自己的心迹,也令来访者失去了耍弄阴谋诡计的空间。
  陶克陶原本就是个聪明家伙,一路上亲眼看到的情景,又令他深受触动。此刻见安华亭早已经对自己有了防备之心,便不敢太造次。规规矩矩地当着暂编第十师众位核心人物的面儿,将酒井隆的亲笔信呈交了上去。并且以中间人的身份,明确转达日方对陷落在五原城内那些矿业专家的关切。恳请傅作义部能念在后者是非武装人员的份上,准许日方用除了军火之外的任何物资赎回他们。
  “非武装人员?!”安华亭撇着嘴,大声质疑,“我可是听说,这些人被俘时手里都拿着枪!”
  “误会,那是误会!”陶克陶赶紧站起来,满脸堆笑的解释,“他们不知道北路军乃仁义之师,怕自己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所以才捡了武器试图顽抗到底。但一群书呆子哪懂得用枪啊?!到最后,还不是得乖乖放下武器,等着做贵部的俘虏?!”
  “放没放下武器,我不太清楚。反正,当时拒不投降的,肯定都死菜了!至于活着的那些,是准许日本人赎回去,还是押到重庆去接受审判,得看我们傅长官的心情。我这个小小的暂编师长,可真说不上话!”安华亭摇摇头,继续拿话堵对方的嘴。
  “我知道,我知道!”陶克陶又是鞠躬,又是作揖,乖得像个三孙子一般,“所以我也不敢让老兄为难,只求老兄你替我向傅作义将军传个话。如果傅作义将军肯点头,接下来自然会有更高级别的人过来跟贵部商量具体赎买俘虏的细节!”
  “传个话倒没问题!”安华亭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低声答允,“不过我们傅长官最近很忙,未必能抽空研究这事儿。这样吧,老兄你先在我这里住几天。等傅长官那边有了答复,我立刻派人通知你!”
  “哪敢给你添这么多麻烦?!”陶克陶赶紧连连摆手,陪着笑脸解释,“我就是个替日本人传个话,话传到了,就该往回返了!你也知道,日本人向来疑心重,我这些年在伪蒙古自治政府那边,早就被边缘化了。如果在你这边耽搁太久,回去后肯定又是一大堆麻烦!”
  “那可不成。大老远来了,怎么能不喝上几顿就走!”安华亭摆出一幅诚心留客的模样,扯开嗓子大声张罗,“再说了,那要是傅长官答应了,你不在,我通知谁啊!你怎么也不能让我直接去联系酒井老鬼子吧?!”
  “我,我留几名信得过的随从在这边!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老人了,做事知道轻重!”摸不清傅作义对自己的态度,陶克陶哪肯主动留下来。一边继续用力摇头,一边大声补充。“到时候,他们把准信给我带回去。我再过来拜望安兄。反正这里距归绥也没多远,只要道路恢复通畅,开车不过两三天的路程!”
  “不行,不行,我就认你老哥一个,其他人,我用着不放心!”安华亭一把扯住陶克陶的衣袖,继续热心留客,“住下,住下!咱们哥俩好几年没见了,怎么着也得好好唠上一唠。来人,给我在师部边上再搭几座行军帐篷。用毡子裹厚厚的,白老哥身体单薄,咱们别冻着他!”
  “安兄,安兄,我真的,真的不能,不能留在这儿!!”陶克陶急得眼泪都快淌出来了一边挣扎,一边用脚悄悄地将随身手提箱朝安华亭身边挪动,“我虽然始终跟小鬼子不是一条心,可毕竟在那边担任过职务。要是被有心人盯上了,对您老兄也是个麻烦!”
  “麻烦,我安某人什么时候怕过麻烦!”安华亭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撇着嘴嚷嚷,“你就安心住我这儿,我看谁敢瞎嚼舌头根子。甭说咱俩原来就认识了,就算原本不认识,这两国交兵,还不杀来使呢。住下,尽管住下!”
  宾主双方又争执了几句,终究是陶克陶力气小,被安华亭强拉着留了下来,喝酒叙旧。一番杯觥交错后,酩酊大醉,然后由安华亭的警卫搀扶着,到刚刚搭好的帐篷休息。
  喝醉的人,自然记不得自己的随身物品。安华亭也就心领神会,悄悄地将陶克陶故意“遗漏”给自己的手提箱带回了寝帐,打开了仔细翻检。才匆匆看了几份,他额头上的冷汗就滚了下来。赶紧把自己的外甥王海澄喊到身边,仔细叮嘱了一番。然后命令此人带上一个连的警卫,连夜将箱子送到了北路军前敌司令部。
  北路军前敌司令部内,傅作义正和鲁英麟、董其武等北路军的核心将领探讨下一步的行动计划,闻听安华亭的心腹副官带着重要情报求见,不由得微微一愣,看了看周围的众人,非常诧异地说道:“这个安猛子,又想耍什么鬼花样?!他那边的小鬼子,不是早就撤干净了么?”(注1)“说不定又在战场上有什么新发现!”参谋长鲁英麟对安华亭的暂编第十师最近在战斗中表现非常满意,主动替这员出身绿林的悍将说话,“他那边防线很长,小鬼子要是逃跑时丢下了什么重要东西,这会儿差不多正好能捡回来!”
  “那就让王副官进来向大伙汇报一下,他们安师长到底捡到了什么宝贝!”傅作义对鲁英麟向来是言听计从,想了想,笑着吩咐。
  警卫人员闻听,赶紧答应着去叫王海澄。不一会儿,陶克陶故意“遗落”在暂编第十师师部的手提箱就摆在了傅作义面前。按照安华亭事先的吩咐,王海澄先大致汇报了一下陶克陶的来意,然后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请示,“我们师长已经将他软禁起来了,只要长官一声令下,立刻就可以派人将他绑了押上法场!”
  “他都交了投名状了,我怎么还好意思再杀他!”傅作义信手打开箱子,一边翻看着里边的文件,一边笑着点评。陶克陶的举动丝毫不令他感到奇怪,事实上,这几天已经有好几拨信使带着伪蒙疆自治政府高层官员的亲笔信和厚礼,前来求见自己。只求能搭上关系,以便为日后风向不对时,预先准备一条退路。
  “是啊!这种人,留在伪蒙疆自治政府那边,比杀了他对抗战大业更有利!”参谋长鲁英麟也笑了笑,信手拿起几分傅作义看完的文件,漫不经心地翻看。到目前为止,都不是什么新鲜内容。虽然上面标的保密等级很高,但前一段时间,光是军统就通过德王在伪蒙疆政府内安插了十好几个眼线,把个伪蒙疆政府侵蚀得跟个筛子般,几乎藏不住任何秘密。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傅作义那边已经陡然变了脸色。指着一份手写的资料,用极低的声音向王海澄追问,“这箱子,还有想箱子了的东西,都谁看到过?!陶克陶几时到你们师的,你们师长呢,又是什么时候把箱子给你的?!”
  “报告长官。整个暂编第十师,就我们师长一个人看到了!”王海澄早就得到了安华亭的指点,立正敬礼,大声回应,“陶克陶那厮舍不得小鬼子那边的官职,所以今晚假装喝醉了,偷偷地将文件箱遗落在了我们师长手里。我们师长打开之后,发现里边的东西可能很重要,就立刻重新封了,派骑兵连护送到长官这里!”
  “嗯!我知道了!”傅作义想了想,无奈地点头。王海澄的话明显是事先准备好的,看似说得很痛快,实际上却逃避了最关键的问题。偏偏他无法继续刨根究底,毕竟安华亭在第一时间就派人将文件送到自己手里,没有做任何隐瞒或扩散。
  “怎么了?宜生?!”鲁英麟被傅作义的反常举动吓了一跳,此刻才还过神来,叫这傅作义的表字,迷惑地追问。
  “你看看这个。看完之后给其武和畹九他们也看一眼,然后立刻烧掉!”傅作义又难过地摇摇头,将一份完全手写的文件递给鲁英麟,让他给其他几位在座的北路军核心将领传阅。
  “谁写的?陶克陶么?”鲁英麟诧异地接过文件,定睛观瞧。才看了两三行,就立刻站了起来,盯着王海澄厉声追问,“安师长看到这份文件时,身边还有其他人么?你们第十师里边,陶克陶还跟哪些人有过接触?!赶紧说,不要做任何隐瞒。”
  “我们,我们师长在看这份文件时……”王海澄额头上立刻见了汗,赶紧按照安华亭的吩咐转述,“我们师长看文件时,从来不喜欢旁边有人。陶克陶吃完饭就立刻被软禁起来了,没我们师长的手令,任何人靠近不了他的帐篷。我们,我们师长还说,他读书少,见识短浅,文件中很多字都不认识,根本看不懂里边写的是什么!”
  “这个安滑头!”鲁英麟也非常无奈地将文件放在了桌案上,低声点评。座位紧挨着他的董其武难忍心中惊诧,悄悄探过半个脑袋偷看了两眼,下一个瞬间,全身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
  只见文件的第一页赫然写着,“正月初七,赵承绶将军与酒井顾问会晤,商谈晋军加入亚洲反赤同盟,合作剿共事宜……”(注2)注1:鲁英麟,抗日英雄,傅作义至交好友,北路军参谋长。五原大捷,就是出自他的策划。善谋而不能断,1948年在内战中兵败自杀。
  注2:阎锡山信奉生存哲学,在抗战期间发现日军实力强大,便生出了依附之心。多次派赵承绶与日方进行沟通。但是由于赵本身不愿意投日,故而数度沟通都没得到令双方都满意的成果。不过阎部依旧有几个师,主动配合了日军对八路军抗日根据地的进攻。
  
  第三章
风云(九下)
  
  一时间,整个会议室内气氛诡异到了极点。几乎每个看到文件的将领都像被雷击了般,瞬间僵直不动。然后距离他最近的下一个个人迅速从桌上捡起文件,再度重演先前那一幕,瞬间如遭雷击。然后一个接一个传下去,一个接一个失去语言和行动能力,纷纷呆坐在椅子中,任额头上的冷汗滴滴答答往下淌!
  阎锡山要投日!
  一手打造了晋军,并且先前口口声声要与侵略者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的第二战区司令长官,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阎锡山,居然偷偷派了心腹中的心腹,国民革命军第七集团军总司令暗中与日本人接洽投靠事宜!这简直就是一个晴天霹雳,打得整个北路军上下呆若木鸡。要知道,北路军现在虽然基本上处于“自立门户”状态,但阎锡山在这支队伍中的影响力却依旧非常巨大,去年傅作义断然将自己请来的八路军干部全都“礼送出境”,就是因为无法继续承受阎锡山的压力所致。
  非但如此,在整个国民政府中,阎锡山的地位也仅排在蒋介石和李宗仁两巨头之后,如果他率部与鬼子展开合作,对眼下中国抗战事业的打击,将丝毫不亚于当年国民党副总裁汪精卫公开发表叛国艳电。毕竟汪精卫多年来一直承担的是党务工作,手中并没有掌握太多的军权。而阎锡山麾下,却统率着第六、第七两个集团军近十四万兵力,并且在原本隶属于晋系的第二十集团军内,也拥有大量的门生故旧。(注1,注2)换句更直接的话说,如果阎锡山彻底倒向日寇,眼下战斗在长江以北的中国军队,将有一半儿以上直接变成了伪军。原本也出于晋系,眼下与第七集团军唇齿相依的傅作义部,将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状态,除了刚刚割袍断义的第十八集团军之外,在整个北中国,都找不到任何盟友了!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傅作义才慢慢恢复了些许精神。抬头四下看了看,见安华亭的副官王海澄还手足无措地站在会议室中央发呆,便强挤出一丝笑容冲此人吩咐道:“行了,这没你什么事情了。你回去跟安师长说,箱子我收到了。他的一番心意,我也都记在心里了!等今后有了机会,一定会向中央替他请功!”
  “是!”王海澄答应得很响亮,脚步却没有做丝毫挪动。而是将身子弯下来,遮遮掩掩地试探道,“启禀傅长官,临来之前,我们师长还有一件事,命我一定要当面汇报给您。不知道……”
  “说吧!”傅作义皱了皱眉,沉声命令,“鲁参谋长你认识,董师长、孙师长和李师长他们几个,也都不是外人。咱们北路军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必要向他们隐瞒!”
  “那,那……”王海澄可怜巴巴地看着傅作义,希望得到一个单独汇报的机会。见后者始终没有起身,只好把心一横,大声说道,“那,那我可就直说了!我们师长说,前天绥西伪军的总司令王英兵败,是乘着皮筏子从他眼前溜走的。当时他一时心软,就没下令开枪将皮筏子击沉。如今追悔莫及,甘心接受傅长官任何惩处!”
  “啪!”傅作义气得狠狠一拍桌案,长身而起。随即,却又大声苦笑,连连摇头,“处分?我怎么处分他?!我凭什么处分他?!王英当年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愿让王英死无葬身之地,不是人之常情么?!算了,你回去告诉他,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希望看到下一次!他也千万别跟我再来下一次!”
  “宜生?!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不可妄下结论!”参谋长鲁英麟闻听此言,赶紧大声阻拦。私纵敌酋是大罪,特别是王英这种铁杆汉奸,无论是谁,出于什么原因放走了他,都必须被追究到底。傅作义今天如果不处置安华亭,日后万一此事被翻出来,他就将替安华亭当靶子,成为全国媒体口诛笔伐的目标。整个北路军的抗战王牌形象,也将因此而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算了!”傅作义继续摇头苦笑,心灰意冷,“王英就是个废物,俘虏了他,反倒浪费了粮食。不如放他回去继续祸害小鬼子。反正咱们已经两次打得他只身而逃了,不在乎下回再打一次。”
  “这……”鲁英麟犹豫了一下,心中很是不甘。然而看到傅作义脸上憔悴的表情,又将劝阻的话强行咽回了肚子里。
  “还有那个陶克陶,让你们师长也先放了吧!”傅作义强迫自己不看麾下众将失望的眼睛,继续冲着王海澄吩咐。“你回去后对他说,小鬼子赎回工程师的提议,我需要仔细想一想再做决定!”
  “是!属下一定把话带到,一定带到!”王海澄喜出望外,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屁颠屁颠地跑下去向他的亲舅舅安华亭复命了。傅作义亲自将他送出会议室外,转过身,重重将门关紧,“呯!”
  “呯!”沉重的关门声在众人头顶反复回荡。鲁英麟、董其武、李铭鼎、孙兰峰等北路军高级将领们一个个抬起迷茫的眼睛,看着自家老大哥,脸上分悲愤根本无法掩饰!
  “仅凭着陶克陶一个人的指证,我无法确定这份情报到底是不是真的!”仿佛要把所有干扰都关在门外一般,傅作义背靠着会议室的门,闭着眼睛,用没有任何说服力的语言解释,“光凭着一份难辨真伪的情报,就将阎司令长官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傅某不敢,也不忍为之!”
  “那,那你傅宜生就甘心受安华亭的要挟?!”新编整三十一师师长孙兰峰性如烈火,站起来,叫着傅作义的表字质问。在他眼里,安华亭这种反正过来的伪军头目,早就该是缴械清退的对象。傅作义不计前嫌的提拔他,重用他,对他简直恩同再造。而安华亭却偷偷放走了大汉奸王英,并且以阎锡山跟日本人暗中接洽合作的情报来交换傅作义放弃对此事的追究,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如果忍了此人这一次,早晚还得忍第二次,第三次,直到被此人反客为主,直接欺负到头顶上来!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232/279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