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尽处(校对)第22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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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刘国梁笑着摇头,“我这又不是开军校的,你想要什么人才,就立刻能交出什么人才来!想要人的话,你至少得给我三天时间,让我把年青干部的档案再仔细翻一翻!”
  “怎么会没有?!我记得前一段时间,不是刚从延安分配过来几个抗大毕业的青年骨干么?”副司令员张霁云想了想,低声向刘国梁提出质疑,“你不会都给留在保卫科里了吧!”
  “哪能?!那不是大材小用么?”刘国梁摇摇头,苦笑着回应,“抗大毕业的人才有多抢手,你老张又不是不清楚?!他们报道的第二天,没等我把档案看完向老苏汇报呢,就被直属机关和距离分区近的几个游击区给盯上了。纷纷堵上门来找我要人,我没办法,只好以最快速度把人分了下去。当时还找老苏和你给他们做过动员报告,只是你们两个已经没有印象罢了!”
  “让我想想?!”司令员苏醒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果然从记忆深处翻出了一群年青而又诚挚的面孔。都是七七事变之后投笔从戎的年青学子,经过两年多的战火考验,又经过抗日军政大学培训,作为后备干部,分散到了一线的各支队伍中。这些年青学子受教育程度高,学习领悟能力强,心内又饱含爱国热情,因此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抢手货。根本不可能出现毕业后就无处安置的情况,更不可能被刘国梁的保卫科全部给“贪污”掉。
  “我就不信你一个都没私藏!”副司令员张霁云却不完全相信刘国梁的解释,笑着揭发,“我昨天在去食堂吃饭的路上,还看到一个呢。肩膀宽宽展展的,一脸正气。姓什么来着?让我想想,这记性,对了,好像是姓方……”
  “你说是他啊!”闻听此言,刘国梁脸上的表情愈发苦涩,“他我可不敢推荐给老苏!这是个宝贝,我一直没敢给分配到下面去。现在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他呢!”
  “怎么了,那位小方同志,你们两个是说的方国强吧?!开动员会的时候,他坐在第一排,当时给我的印象挺好的啊?!”苏醒诧异地看着刘国梁,目光中充满了迷惑,“很利落的一个小伙子,说起话来有板有眼,做事也非常认真!他怎么了?怎么反倒让人刘大总管头疼了!”
  “嗨,甭提!这孩子,唉,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刘国梁叹了口气,呲牙咧嘴地回应,“很干练的一个小伙子,就是,就是,嗨,我真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他是鲁大毕业的高材生,主攻方向是机械制造。七七事变前投笔从戎,在半路上遭到了汉奸的截杀,与同伴们失散了。随后就流落到了冀中一带,参加了咱们共产党的抗日队伍。打起仗来很勇敢,成长得也挺快。去年年初的时候,晋察冀军分区决定送一部分表现出色的战斗骨干到抗大作为后备干部培养,他是吕正操将军亲自点的名。在抗大的学习成绩和表现,也是有目共睹,无论是政治课还是军事课,差不多门门都得了优秀,并且……”
  “那你为什么看不上他?!”没等刘国梁诉完苦,苏醒就大声打断。从对方的描述中,这个方国强不是一般的有本事。这样一个优秀的苗子不放到一线去工作,却扣在手里让他虚耗青春,无论如何,都不是个称职的领导干部所为。
  “我不是看不上他,我是……”刘国梁皱了下眉,急头白脸地辩解。“好吧!就按你老苏的说法,我又犯了吹毛求疵的错误了!这位小方同志哪里都好,唯独一点,让我很难对他放心。他在毕业前受过一次警告处分,虽然已经撤消了,但毕竟是受过处分的人……”
  “既然已经撤消了,就不该是问题了么!”苏醒听得微微一愣,再度低声打断,“难道这里边还隐藏着其他问题?或者说他的履历当中也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
  “那倒是没有?”刘国梁又是一声轻叹,低低的补充,“其实,他那个处分,也有点儿委屈。去年夏天的时候,不是有一群社会贤达去过延安做联合抗日方面的调查么?小方同志作为学生代表之一,领着他们四处巡视。其中有几个属于那种性格特别狂狷的,在视察完咱们的抗大校园之后,说了几句侮辱性的话。咱们这个小方同志,当场大声反驳了一番。结果双方越说越激动,最后干脆演变成了全武行。那些只懂得坐而论道的家伙,怎么可能是小方这种战场上打过滚的人的对手,三个打一个,还是被小方全撂翻了。然后贤达们就到边区政府去抗议,结果小方同志就挨了个警告处分,并且被勒令当众向挨打的那几个家伙赔礼道歉!”
  “噢,是这样!”苏醒惋惜地点头,“看来这位小方同志,个性不是一般的强。”
  “太喜欢较真儿,根本不分场合,没考虑后果!”副司令远张霁云也叹了口气,低声评价。不怪刘国梁不敢轻易将方国强安排到一线岗位,这种刚烈而又不知变通的性格,的确容易带来问题。像殴打社会贤达这件事,从道理上讲,双方肯定都有责任。问题是,延安边区政府,需要这些社会贤达给予舆论方面的支持与配合,这种情况下却依旧因为几句言语上的冒犯跟对方起了冲突,显然属于社会经验过于单薄,或者大局观方面有所欠缺。
  “嗯!”苏醒再度轻轻点头,然后皱了皱眉,低声向刘国梁咨询,“你刚才说,他是去投笔从戎的路上,遭到汉奸的截杀,然后被咱们游击队收留的?具体在什么地方?同行的还有哪些人?你知道么?”
  “应该是在一个叫葫芦屿的地方,处于北平和保定府之间!”刘国梁想了想,低声回应。“证明人,好像没有了。据他自己书写的履历,当时他被打懵了,只顾着自己逃走。其他人什么情况一概不清楚!也根本不敢回头去看。那段时间好几支学生队伍都遭遇到了类似的情况,不少人死不瞑目。”
  “应该还有一个!”苏醒摇摇头,慢慢竖起一根手指。“只是小方自己不知道罢了!张松龄同志,也曾经跟我说起过同样的经历。他也是七七事变之后投笔从戎,也是在一个叫葫芦屿的地方被汉奸打散的,跟方国强同志一模一样!”
  注1:冀热察挺进军,由八路军第120师一部分和晋察冀军分区的游击队伍合编而成,总兵力在六万以上,战斗力很强。
  注2:抗大。中国人民抗日军事政治大学。1937年正式命名。曾经为八路军培养了大批的中层干部。许世友,李先念,都曾在此接受培训。
  
  第二章
横流(十中)
  
  “他们两个?你是说他们两个原来就认识?!”微微一愣之后,刘国梁的面孔立刻涨了个通红。最近一段时间几乎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紧盯黑石寨,他早就将张松龄的个人履历背了个滚瓜烂熟。在里边挑出了多处不合逻辑、没有见证人或者存在大段时间空白的地方,却丝毫没想到,把后者的履历跟其他人的履历对照一下,从中寻找巧合与支持。
  “灯下黑,灯下黑,这一回,你刘国梁终于疏忽了一次!”副司令员张霁云敏锐地感觉到了刘国梁的尴尬,摇了摇头,用取笑的方式替他打圆场。
  刘国梁听了,脸上愈发烫得厉害。也摇摇头,然后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脑门儿说道,“老张,你就别臊我了!问题出在这里,我自己现在清楚得很。嗨!干了这么多年保卫工作,挑毛病的早就都挑成习惯了。我根本没想到过,信任别人,帮助他们把履历不完善地方补充清楚!还是老苏,视野就是比我宽,头脑也远比我要清醒。”
  “行了,我又没批评你,你主动做个什么反醒?!”司令员苏醒摆摆手,制止了刘国梁的自我批评,“我早就说过,你担负着整个军分区的保卫工作,待人严格一点儿,也是应该的。但前提是不要冤枉了自己的同志。这些话,咱们以后再说。现在先解决燃眉之急。既然方国强和张松龄原本就互相熟悉,他又是抗大毕业的高材生,我提议,把他派到黑石游击队去担任政委职务,你们两个以为如何?!”
  “我同意!”副司令员张霁云想都没想,立刻大声回应。在他看来,黑石游击大队政委这个职务,越早确定下来越好。毕竟张松龄本身不附和兼任的条件,并且两个最重要职位都让他兼了,也容易出现山头主义的趋向。
  刘国梁的想法和张霁云差不多,但是想到方国强那种比自己还要喜欢较真儿的性格,心里头多少又有点儿犹豫,皱紧双眉,低声沉吟道,“既然他们两个曾经共患难过,相互之间配合,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但是……,啧!”
  “怎么了,有话就说,你老刘什么时候也学会吞吞吐吐了?!”司令员苏醒瞪了刘国梁一眼,大声催促。
  恰巧一阵晨风从门外吹了进来,直扑刘国梁面门。被早春的冷空气一逼,刘国梁轻轻哆嗦了一下,笑着说出的自己的真实想法,“方国强其他方面都好,就是有时候太喜欢较真儿!我个人以为,他适合在保卫部门从事一般性的文件梳理工作,而不适合去做政委。做政委需要一点儿工作手腕和处理问题的经验,他在这两方面,都非常欠缺!至少,需要更多的学习和锻炼!”
  “那就让他去黑石游击队,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好了!手段生疏,经验不足,算不上太大的缺点。咱们几个,谁不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多摔打摔打,也就摔打出来了!这样吧,我跟老张今天晚上抽空都跟他谈一谈,如果他表示能虚心接受以前的教训,并积极配合张松龄同志的工作,这个政委一职,就是他的了!”苏醒对自己的手下向来包容,特别是对那些做事能力比较强,但同时身上还带有这样那样缺点的后生晚辈,更是喜欢多给对方机会。摆摆手,笑这着做出决定。
  “这——,也好!”刘国梁犹豫了一下,终于轻轻点头。内心深处,他依旧认为方国强不是个合格的政治委员人选,但如今军分区的人才储备严重不足,一时半会儿,也实在找不出更合格的人选来!并且从保证黑石游击队的忠诚性角度,有方国强这样一个人喜欢较真儿的人做政委,也总比派一个做事畏首畏脚,只会和稀泥的老好人强。至少,关键时刻,他懂得坚守自己的政治底线。
  苏醒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当天晚上,就找方国强谈了话。听闻自己当年的小老弟张松龄还活在世上,并且已经成为独挡一面的游击队大队长。方国强先是不敢相信,随即,一抹如释重负般的笑容就绽放在了他的脸上,“真的是小胖子?太好了!我还以为,当天,当天就活下来我一个人呢!司令员,请派我去他那边工作吧!我真的想再见他一面。无论是做干部还是普通士兵,我都坚决服从安排。”
  “叫你去,可不是让你去叙旧的!”感觉到了年青人之间那种单纯的友谊,苏醒会心地笑了笑,低声提醒,“黑石寨那边是少数民族聚居区,游击队中有很多蒙古族战士,风俗习惯,都和中原地区有着明显的不同。此外,那边长期处于无政府状态,很多战士在加入游击队之前,都当过马贼或者跟绿林道上有过瓜葛。总而言之,你即将面对的情况非常复杂,需要事先做好充分思想准备!”
  “我不怕,我保证尽最大努力。当年我在河北老部队那边,很多习惯也和我家乡明显不同。但是我都能适应下来。所以这一次,我也相信自己能尽快融入队伍!”方国强把胸口一挺,非常自信地表态。
  甭说是去跟着老熟人干,就是随便派到某支一线部队去,对现在的他来说,也强过天天坐在临时宿舍里等候通知。那种煎熬的感觉,没经历过的人不会清楚。只有经历过的,才知道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此刻的方国强心里很清楚,军分区领导们是受了那个警告处分的误导,想通过这种挂起来的方式磨一磨自己的棱角。可在抗大打人的事情,的确是对方动手在先。既然对方辩论不过,就想通过拳脚来解决问题,他当然没有当沙包挨揍的道理。
  对于肯坐下来好好谈的人,方国强从不介意说服对方吗,或者被对方说服。但是,如果对方明明细胳膊细腿儿,却不肯掂量掂量自己的真实斤两,非要斥诸于武力。方国强也绝对不会学着佛祖那样割肉饲鹰。在他看来,那样根本不可能将老鹰感化,反而会坚定对方的贪欲,到最后,把你啄成了一堆白骨,还要站在白骨上哇哇大叫几声,笑话牺牲者是如何愚蠢!
  在他方国强眼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他方国强就是要嫉恶如仇。共产党的旗帜,不容任何人玷污。哪怕这个人在外边的名气再大,影响力再广。想用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往党旗上泼脏水,就得先过他方国强这一关。为此,他方国强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当然,在苏醒这个军分区司令员面前,方国强不会主动替自己喊冤。那次处分不是对他一点教训都没有,只是他所汲取的教训,绝不是某些学校所希望的那样。他学会了把自己的锋芒暂时藏起来,静静地寻找机会。他学会了不给领导添麻烦,尽量用更安全的方式解决问题。他唯独没学会的是,对错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和光同尘。哪怕这种暂时的装糊涂是为了今后的长远发展。
  司令员苏醒却没料到,方国强心里想了这么多。作为一个主持整个军分区运作的高级领导,他只想用到每个人材的长处,忽略他们的短处,让麾下每一个人材都能找到合适的位置,在工作中得到锻炼和成长。
  中国共产党的事业绝对不会永远像眼前这么大,察北军分区将来的作用,也不仅仅会局限于察哈尔北部。中国共产党正处于上升期,随着党的事业发展,需要更多的人才,更强的人才投入其中,而这些人才必须从现在就开始培养,从现在就开始储备。只有未雨绸缪,才会避免需要用到他们时,蜀中偏偏无大将的悲剧!
  伸手轻轻拍了拍方国强的肩膀,苏醒笑着说道:“你有这份自信就好。你和张松龄同志都很年青,年青人最怕的是未老先衰,而不是工作中出现失误。摔了跟头;爬起来,朝自己的影子笑一笑。然后放下包袱继续前进。这样,咱们的脚步才能越走越远。”
  “谢谢司令员鼓励!”感觉到去黑石寨的事情已经八九不离十,方国强笑着向苏醒敬礼。
  “鬼机灵!”苏醒先笑着骂了一句,然后收起笑容,低声宣布答案,“方国强同志,组织上经过考察后决定,任命你为黑石游击队政治委员。配合大队长张松龄展开对敌斗争工作,并且全面主持游击队的组织建设任务。你,有信心担起这个担子么?”
  “有,我以一个共产党员的名誉起誓!”方国强幸福得整个人都飘了起来,站直身体,再度向苏醒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被留在军分区这二十多天来,每天眼睁睁地看着一道从抗大毕业同学们相继走向工作岗位,他几乎做梦都无法合拢眼睛。今天,头顶上的阴云终于散开了。他方国强,终于苦尽甘来,有了一个可以大展拳脚的空间。从此之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第二章
横流(十下)
  
  当天夜里,方国强兴奋得几乎彻夜未眠,心中一直回忆着当年跟张松龄相处的点点滴滴。说老实话,他没相到当年那个政治观点迷迷糊糊,又有些贪恋女色的小胖子,居然也能跟自己走到同一条道路上。按他的以前的猜想,即便当初张小胖子能在葫芦屿火车站逃过那场屠杀,也应该加入日渐腐朽没落的国民党才对。毕竟,后者更附和张小胖子本人的出身阶级,也更适合他那种粘粘糊糊的性格。
  然而小胖子现在却成为了八路军的地方干部!并且据苏醒司令员介绍,是果断放弃了国民党那边的中校军衔和远大前途,义无反顾投入到革命队伍当中的。这就有些出乎方国强的意料了。更让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是,小胖子居然在国共两边,都曾经立下过赫赫战功。无论是北平夜袭,娘子关血战,还是在草原上马蹋倭奴,枪射白匪,都充满了浓郁的传奇色彩。两相比较之下,他方国强这个当年把小胖子“拐带”上抗日道路上的前辈,后来的日子却过得太平淡了。虽然也在冀中一带也跟鬼子打过不少仗,可那都是些小打小闹。并且每次至少都是以五倍乃至十倍于敌军的兵力发起偷袭,往往在二十分钟之内就结束战斗了。很难显出参与者的个人作用,更无法与娘子关血战这种赫赫有名的战役相比。
  不过他应该还记得我,记得当年我带他去北平投奔二十九路军的事情。想到张松龄还会尊称自己一声学长,方国强对未来的工作就愈发信心十足。算一算,自打在葫芦屿火车站被杀散那时起,双方差不多已经分别快三年了。当初只有十六七岁的张小胖子,这三年正是该长身体的时候。经历了那么多次战场上的烟熏火燎,他的相貌可能会变化非常大。身材也许会比原来高出许多。但是他的性格,却未必那么容易变掉!只要小胖子的性格变化不是太大,跟他配合起来想必就不太困难!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阳光就从牛皮窗户纸外透进了屋子。方国强一个骨碌爬起身,快步走到昨天晚上就早已准备好的木盆前,撩起里边的冷水洗了把脸。然后把毛巾、牙缸、牙刷之类个人随身物品朝行李中一打,迈开大步,风风火火地冲向了操场。
  操场上,同样站满了因为即将开赴抗战第一线而兴奋得无法睡安稳的战士。看到方政委来了,赶紧争先恐后地围拢上来,打听队伍什么时候开拔。在四十几双眼睛的殷切注视下,方国强头脑反而恢复了冷静。抬起胳膊看了看昨天晚上刚给自己配发的日制精工军表,笑着劝道:“大家伙不要着急么?再急着打鬼子,也得先把肚皮吃饱。走,跟我一起去吃早饭去。昨天苏司令员已经提前跟伙房打招呼了,专门给咱们做一顿好的。等吃完了饭,剩下的人都到齐了,咱们再整队出发!”(注1)“吃饭,快饭,吃完了抓紧时间开拔!上级领导说了,黑石游击队那边枪比人多,等大伙到了之后,差不多每人都能领到一支三八大盖儿!”两名与方国强差不多年青的排长,也挥舞着胳膊,大声安抚战士们躁动的心脏。
  听到去了黑石游击队就有枪可领,战士们愈发热情高涨。三个多月的短暂军事和政治训练,已经让他们对日本鬼子的观感,从畏惧变成了平视甚至蔑视。对抗日战争的具体认识,也从保护自己的家人,上升到了保卫整个中华民族的高度。
  如此激动的氛围下,炊事排熬夜准备的水饺,当然是连味道都没吃出来就胡乱倒进了肚子。差不多二十分钟后,来得最晚的一名战士也吃过了早饭。苏醒和张济云两位司令员联袂而至,各自讲了两分钟话,给大伙送行。方国强代表全体干部战士感谢了领导的关心,然后用力一挥手,高喊一声:“出发”。六十余人排成四列纵队,唱着《在太行山上》,快步奔向了战场。
  “红日照遍了东方,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看吧!千山万壑,铜壁铁墙,抗日的烽火燃烧在太行山上……”人在朝气蓬勃的时候,基本上感觉不到累。一边走,一边唱,以每天接近四十公里的行军速度,才短短几天功夫,队伍就正式进去了漠东草原地区。并且越走脚步越坚定,每张面孔上的洒满了阳光。(注2)对于很多生长于农耕地区的干部和战士来说,没见到草原之前,真无法意识到它的空旷。头顶的天空在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脚下的大地也是四望无际。天地间除了自己和同伴之外,见不到一个活人,也很少见到动物。只有早春的残雪像贝壳一般散落在枯黄色的荒野里,被阳光一照,倒映出万道姹紫嫣红。
  风很劲,但吹在鼻孔里的空气却是甜的。气温很低,但晒在身上的阳光却暖得犹如地下冒出的温泉。走在七彩缤纷地天地间,让人不知不觉就想把歌唱得更大声。然而方国强和两位排长却不得不命令大伙约束住各自的嗓子,附近实在太空旷了,空旷得几乎一点遮挡都没有,歌声很容易就传出视线之外。万一惊动某些敌对势力,眼下两个排的战士差不多都是赤手空拳,根本没有自保之力。
  越是小心翼翼,麻烦越如影随形。快到傍晚的时候,十几名骑着马,身穿羊皮得嘞的汉子,突然就顺着阳光跳出了地平线。看到列队前行的方国强等人,他们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双腿狠狠一夹马肚子,狼群一般朝这众人冲了过来。
  “不要慌,原地整队,手里有枪的同志站最前面。没枪的同志用背包带准备绊马索!”方国强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菜鸟,立刻从腰间掏出一支不知道哪个地下作坊仿制的木柄盒子炮,摆开撞针,稳稳地瞄准了冲在马队最前方的那个人。
  两名排长和六名班长同时出列,在方国强身侧一字排开。各自端起一把只有五颗子弹的汉阳造,对准越冲越近的不速之客,厉声断喝:“什么人,站住。再靠近,我们就开火了!”
  “吆喝,还挺胆儿大!”没想到对方也是硬茬子,带队的不速之客头领愣了愣,缓缓拉住坐骑,“你们又是哪个方面的?连我‘赛仁贵’的旗号都不认得,还敢到草原上来撒野?!”
  “小子,赶紧把枪放下,听候我们大当家处置。否则,休怪爷爷手下无情!”紧跟上来的是一名双手高举着战旗的家伙,颇有膂力,任半空中的风再大,都无法将他手中的旗杆吹歪分毫。
  方国强凝神细看,果然在对方所持的战旗上,看到一个碗口大的“薛”字。想必赛仁贵的名号便是由此而来,只可惜最前方这位大当家的脸孔长得实在太黑了些,跟民间传说中的玉面白袍薛仁贵相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远!
  正犹豫着是否该亮出八路军的旗号,压一压对方的嚣张气焰。忽然间,身背后传来了交通员老何的声音,“狗日的薛大褂子,几天没挨操你就屁股痒痒了是吧!老子是黑石游击大队的人,你有种撒马过来试试!”
  “你他娘的敢……”赛仁贵被骂得两眼发黑,低下头就准备策马行凶。猛然间看到老何那张熟悉的面孔,愣了愣,又迅速将战马的缰绳拉得死死,“何,何爷。怎么您老人家啊!这,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谁跟你是一家人?!”一路上对谁都客客气气的老何仿佛突然吃了火药般,压根儿就不给对方好脸色看,“老子再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也操不出你这小丫挺的!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觉得红爷不在了,我们喇嘛沟就好欺负了不是?!”
  “不,不,不!误会,这真的是误会!”赛仁贵根本不敢还嘴,两手摆得像风车一般,连声解释,“您老千万别误会!我刚才真的没看见您老在队伍里边!我这就走人,这就走人就是。您老见了龙爷和张爷,千万别……”
  “晚了!吓到了老子,还想开溜,没那么便宜!”交通员老何快速走了几步,大咧咧往赛仁贵的马前一站,撇着嘴说道:“该怎么补偿,你自己懂。别让我再费吐沫星子!”
  “知道,知道!你老千万别生气!千万别生气。”赛仁贵飞身下马,像欠了一屁股债的三孙子般点着头,抬手将身上斜挂着的两支盒子炮和绑在腰间的子弹带全解了下来,毕恭毕敬地交到了老何面前,“这些,是我年前刚刚在沈阳那边黑市上买的,地道的德国货。早就想给龙爷送过去。今天见了您老,刚好请您老顺便带走。就省得我再多跑一趟,让龙爷碍眼了!拜托,拜托,多多拜托!”
  “就这点儿!”交通员老何撇了撇嘴,非常不满意地回应。
  “弟兄们,弟兄们手中那些家伙,都是老水连珠。龙爷,龙爷和张爷根本看不上眼的!”赛仁贵明明心疼得要死,却依旧忍气吞声地解释。
  眼看着老何的脸色又要开始变黑,他向后退了半步,赶紧大声补充,“要不这样!您老觉得我们身上那些东西不会污了龙爷的眼睛,尽管拿走。算我们,算我们给龙爷的拜年礼就是!”
  “算你识相!”交通员老何耸了耸肩膀,一把赛仁贵的马缰绳,“水连珠我都给你留着,但是你必须记得红爷生前定下的规矩,第一,不准在靠近月牙湖两百里内做买卖。第二,保护费不准超过货物的两成!否则,你就等着龙爷上门找你谈话吧!”
  “是,是!红爷的规矩,我们绝对不会违背。您老尽管放心,怎么着我们也在草原上讨生活,涸泽而渔的事情绝对不会干!”一边点头哈腰的答应着,赛仁贵一边亲手将盒子炮挂在了马鞍子后。连同自己的坐骑,一道“捐献”给了黑石游击队。随即,不待交通员老何下令,小跑几步,跳到自家喽啰的身后。伸手用力一拍马屁股,“还不快走!等何爷送咱们么?”
  早就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小喽啰打了个哆嗦,赶紧用力拨转马头。带着赛仁贵和自己的同伴,以比来时还快一倍的速度,风驰电掣地消失在了远处的地平线之下。
  亲眼目睹了一场前倨后恭的闹剧,包括方国强在内,所有的干部战士都给惊了个目瞪口呆。直到赛仁贵等一众匪徒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了,才慢慢缓过神,将目光投向牵着高头大马的交通员老何,“何叔,刚才……”
  “一群靠劫道收保护费为生的小蟊贼!”交通员老何仿佛刚刚赶走了一群苍蝇般,满不在乎地回应,“被咱们游击队打服了的。最近知道咱们游击队暂时没力气收拾他们,想趁机出来捞一票!”
  “那他们怎么……?”众人指指老何手中牵的高头大马,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才好。既然土匪们知道游击队元气大伤,应该胆子更大一些才对。怎么见了老何,依旧像老鼠见到猫一般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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