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尽处(校对)第12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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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妻子临睡前的话,让他愈发地感到困惑。然而他却不得不承认,妻子所说的都是事实。作为军统局的正职局长,虽然仅仅是挂名,他凭借职务之便掌握到的信息量也远远超过的这个时代大多数人。在那些信息里边,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共产党在整个社会中所获得的支持度,远比倪斐君刚才临睡前说得强烈。在某些特地的人群里,已经可以与国民党并驾齐驱,甚至隐隐已经出现了后来者居上的趋势。
  这到底因为什么?
  两位前总理夫人,其中一位的丈夫是中华民国的缔造者,另外一位的丈夫当年则是广东国民政府的灵魂,按常理,她们理应与国民党更亲近才对,怎么会成为共产党的坚定盟友和支持者?
  还有那么多辛亥元老、社会贤达、著名的学者、成功的商人,从地位和家世角度看,这些人本应对共产党的主张深恶痛绝才对,为什么一个个也站在了共产党那边,或者于明处替共产党摇旗呐喊,或者暗中向八路军的游击区输送钱款物资。
  还有,还有,那些正在高校里就读的大学生,那些正在洋行中工作的小职员,那些受过良好教育并且家境殷实的年青人,他们为什么提起共产党来就一脸倾慕。为什么明知道前路危险重重,还要义无反顾地脱离家人的羽翼庇护,义无反顾的走向陕北、走向延安?!
  如果说他们头脑不清都是受了共产党的蒙蔽,那共产党的蛊惑本领也太厉害了些。要知道,那些社会上最活跃的共产党支持者,可不是码头上那些目不识丁的苦力汉。他们有见识、有学问、心智远比一般人坚定。他们聪明、机敏、独立而又清醒,绝不会轻易成为几句政治口号和宣传谎言的俘虏。他们遍布国民政府的每一个机关单位,他们是国民政府血肉和皮肤,如果一个人连血肉和皮肤都失去了,他岂不就成了一具会行走的骷髅?在烈日和暴雨之下,一具没有血肉且灵魂也不完整的骷髅,还能坚持多久?!
  这些困惑,在1938年的中国,不仅仅折磨着贺耀祖,还折磨着中华民国政府上层当中很多清醒者。
  这些困惑,不但存在于中华民国政府上层,还存在于军队、大学、商行与工厂。
  这是属于整个时代的困惑,令无数对共产主义理论心存警惕的理论家、教授,愁白了头发,揪断了胡子,却始终无法找出答案。
  这个困惑纠缠了某些中国“历史专家”大半个世纪,直到第二个千禧年到来,也没能水落石出。
  为了证明共产主义这头洪水猛兽的邪恶,某些“历史专家”们甚至不惜蒙上眼睛,拿谣言当作史实。以至于不断闹出“三亿五千万”金卢布、“八尺协定”这样的大笑话。却始终没有得出他们希望的真相。他们根本无法通过刻意编造的谣言和污水来解释已经发生的史实,为什么国民政府会那么快地失去人心。为什么当时会有那么多人,会选择八路军,选择共产党的队伍。
  他们在互联网上,在报刊杂志上反复折腾,非但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反而让新生代的年青人愈发困惑,愈发与当年的老前辈贺耀祖心有戚戚,共产党,到底带给了时人什么,让他们一个个敞开怀抱,如同飞蛾扑火?!
  作为新生代年青人之一,张松龄的小孙子张约翰,心中也有着同样的困惑。趁着陪同祖父故地重游的机会,他满脸神秘地低声追问:“您如果当时回到另外一边的话,退休时至少也得是个将军吧?!”
  “可能吧?也可能没等当上将军,就战死了。谁知道呢!”张松龄虽然对自己远在美国的儿子一直心怀不满。但对于隔了一代的孙儿,却是百般宠爱。笑了笑,低声回应。
  因为有过“军统特工”的嫌疑,在共和国成立之后的几次文化革命中,他或多或少都受了点儿波及。虽然因为有老友暗中看顾,并没有经历某些传说中那种的非人磨难,却也让他的心脏疲惫不堪。早早地就响应中央号召离了休,故而没赶上“举贤不避亲”的好年景,也没能给自家在国内的亲属谋取到什么打江山之功的分红。所以对儿孙辈的抱怨和质疑早已习惯,并不觉得张约翰的问题有多么刺耳。
  “那您,那您曾经,后悔,后悔过没有?我说的是偶尔回想起来,一点点,一点点那种!”张约翰从小到大可是没少听自家父亲数落爷爷的迂腐,陪着笑脸,小心地试探。
  父亲口中不近人情的爷爷却远比他想象的要洒脱,笑了笑,脸上根本没有任何不悦之色,“怎么会呢,当时又没人逼我加入游击队!”
  虽然事先已经料到了可能是这样的答案,张约翰心里却多少有点失落。皱起眉头,嘴唇上下蠕嗫,“那,那你……”
  张松龄轻轻摇头,“我当时根本没有想那么多,马上要亡国灭种了,谁还顾得上计较能当什么官儿。况且红胡子那人不错,我跟他很对脾气!”
  自小受美式教育,习惯了以付出与收益的对比来衡量一件事的张约翰显然依旧无法理解祖父当年的选择,双眉之间皱得如同刀刻。张松龄见了,少不了又多补充一句,“比如你在美国,白人突然出台一项法令,说从即日起,华裔都是要成为奴隶,要么服从,要么去死。你会怎么办?!”
  “当然是拿枪起义,就像华盛顿他们做过的那样!”张约翰立刻跳了起来,大声回应。但很快,他的脑袋又耷拉了下去,“不过更大的可能是跑回中国来,反正两边的大城市现在已经差得不太多了。”
  “华盛顿当年参加起义的时候,想过今后当总统么?”张松龄自动忽略了孙儿的后半句话,继续笑着反问。
  “肯定没有!”受过正统美国教育的张约翰,早已把对华盛顿等人的尊敬刻进了骨子里,想都不想,就直接回应。随即,他又看了看满脸笑容的祖父,很不甘心地补充,“可,可华盛顿他们,追求的是独立、民主和自由!”
  “那你以为当年我们追求的是什么?”张松龄摇了摇头,笑容里充满了岁月留下的沧桑。
  
  第二章
磨剑(一上)
  
  “爷爷是理想主义者!”当祖孙俩的旅程即将结束的时候,张约翰终于得出结论。
  张松龄笑了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在内心世界里,他并不排斥“理想主义”这个词。虽然在二十世纪末的中国,这个词已经隐隐带上了贬义。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都是理想主义者。魏爷爷、老苟、廖文化,还有周珏、田胖子、陆明。尽管他们说着不同的话,做着不同的梦,但是,有一个理想却属于他们当中的每一个。那就是,让自己,自己身边的家人和朋友,还有自己的子孙后代,再也不受外族的奴役,再也不任人欺凌。
  为了这个理想,田胖子、魏爷爷和老苟等人先后付出了生命。然而他张松龄却还活着,所以他张松龄就必须将这个理想继承下去,直到其最终实现那一天。这是他的义务,也是他这辈子的宿命。从孟小雨家的病床上醒来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在使命没有达成之前,他根本没资格去计较什么利害得失。
  他躯壳里头装的灵魂早已经不属于他一个人,他既是他自己,也是他们的全部。
  所以在红胡子主动伸出手来,邀请他留下一起打鬼子时,他连犹豫都没犹豫就接受了。根本没问对方准备给他安排个什么职位,每月能拿多少军饷。
  对他来说,能站在第一线对付日寇,就已经足够了。是游击队还是正规军,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如果彭学文先前不多嘴告诉他一句,此刻孙连仲还在重庆托关系找门路,他心里头也许对老二十六路还存着一丝念想。现在既然老二十六路的重建基本上遥遥无期,就近找一支跟自己投缘的队伍加入,跟几个肝胆想照的朋友一道扛枪杀鬼子,几乎是理所当然。
  这个决定,赢得了周围一片欢呼。当他的手从红胡子的手上撤回来之后,喇嘛沟游击队的幸存者们,甭管身上带没带着伤,都挨个走上前,用当地人的礼节抱住他的肩膀,用力拍打他的后背,表示欢迎。
  游击队员们都很单纯,他们通过郑小宝和赵天龙等人的口,早就将张松龄这几天为游击队所做的事情,了解了个清清楚楚。他们知道是谁为游击队赢得了击败各路马贼,彻底逆转战局的机会。他们将张松龄脸上的征尘和身上的血迹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知道感恩,而他们报答恩情的方式,就是从此拿张松龄当做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从此再也不去想他是不是国民党中校,与军统到底有没有瓜葛。
  所以当红胡子郑重宣布,游击队旗下将仿照骑兵中队的模式,再成立一个新的步兵中队,交给张松龄来带领时,从上到下,没有任何人表示异议。大伙很期待眼前这位学识渊博,枪法精准的张中队长,能为游击队打造出一支与以往不同的劲旅来。而游击队在此次战斗中,基层干部折损过半,也的确需要一个有能力,有威望的人来承担重任。
  只是张松龄本人,却被红胡子的决定给吓了一大跳。不待周围的欢呼声落下,就赶紧摆着手大声拒绝,“不行,不行。王队长,你这个决定太仓促了。我初来乍到,寸功未立,真的承担不起您的厚爱!”
  “什么叫寸功未立啊?如果不是你,喇嘛沟游击队早就被小鬼子给挑了!”红胡子一把将张松龄的手按下去,揽着他的肩膀大声补充,“况且你的第三中队目前只是个空架子,除了你这个中队长之外连一个兵都没有!”
  “啊!”张松龄微微一愣,不知道红胡子把一支本不存在的中队交到自己手里,到底想要干些什么。
  “不光是你的第三中队,老子原来那两个中队,基本上也被残了。”趁着张松龄愣神的功夫,红胡子迅速敲砖钉脚,“今天带过来跟小鬼子拼命的弟兄里头,有一大半儿是跟别人借的。等他们一走,游击队立刻就得变成空架子。为了咱们大伙还能继续跟小鬼子斗下去,你这个第三中队,今后就是咱们喇嘛沟游击队的新兵教导总队。由你来做这个总教头,帮我把新兵训练这件事扛起来!咱们得想尽一切办法,迅速……”
  中队长的职位没辞掉,转眼间又把新兵总教头的职位给扛在肩膀上了,让张松龄如何能不挠头?没等红胡子把话说完,他就立即大声打断,“王队长,王队长,您听我说。我是去年六月份才入伍的学生兵,只接受了不到三个月的训练就上战场了。根本不懂得怎么指挥,对练兵之事了解得也非常肤浅。万一……”
  “不准再推辞!”红胡子的胳膊紧了紧,将张松龄下半句话硬生生给勒回了肚子里,“再推辞就是不给我红胡子面子!那啥,你再不懂指挥,总带着人跟小鬼子正面交过手吧?!我这边呢,这次才是第一回开洋荤。不把新兵训练的事情交给你,我还能交给谁去?!交给你的话,即便短时间内练不出一支精锐来,至少你凭着以前经验,能告诉大伙跟小鬼子打仗时都应该注意点儿什么,能让弟兄们少牺牲几个。换了个外行上来,万一哪天咱们跟小鬼子的大部队遇上,还不得成了人家的活靶子?!”
  “是啊,张中队长你就别谦虚了!咱们真的需要你来扛大梁。小鬼子都是不肯吃亏的主,这回栽到了咱们手上,肯定会纠集大队人马前来报复!”游击队的副大队长吕风也走上前,帮助红胡子一起劝说张松龄。
  “这——”张松龄还是有点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受红胡子的安排。到目前为止,他对游击队的了解和对周边环境的了解都非常有限。万一把新兵训练的事情弄砸掉,对游击队的影响可就大了。
  还没等他说出自己的理由,脖子上挂着一只胳膊的入云龙也凑了上前,抬起手肘往他肩头上蹭了几下,大声说道:“行了,你就别客气了。当个中队长有什么好为难的,你看,我不也一加入游击队,就当了骑兵中队的队长么?你再怎么着也是正规军出来的,随便弄弄都比我强!”
  
  第二章
磨剑(一下)
  
  “对啊,张大哥,你就别推辞了。我们还等着跟你学打枪呢?!”其他几名跟着张松龄一道在死亡线上打过滚的少年也凑上前,满脸期盼地央求。连续数天的战斗下来,张松龄表现已经彻底折服了他们。令他们巴不得现在就开始拜师学艺,以期今后能象前者一样在战场上纵横叱咤。
  “我——”张松龄依旧犹豫不绝。在特务团当连副时,他背后有团长老苟撑腰,仍然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连里的老兵们接受自己。如今到了喇嘛沟游击队,既没有太拿得出手的功劳,也没有强硬后台。一下子就进入队伍的领导核心,面临的挑战恐怕会更多。
  “就这么定了,男人汉大丈夫,哪那么多婆婆妈妈!”红胡子根本不给他第三次推辞的机会,手臂在他肩膀上狠狠勒了一下,大声宣布,“大伙都听好了,这就是咱们的第三中队的张队长。会打仗,有文化,还特别有担当。今后谁要想痛快地杀几个鬼子,就多多向他请教。别抹不开面子,人家可是山东省国立一中毕业的高材生!”
  “知道了!”人群中,响起一阵热烈回应。不仅仅因为张松龄为整个游击队付出的那些努力,而且因为他的学问。要知道,在草原上,能把初小读完的,就已经算是文化人。张松龄国立高中毕业,就等同于过去的秀才甚至举人,无论走到哪里,都理应被高看一眼。
  “知道了就鼓一下掌!”红胡子扯开嗓子,继续鼓动。唯恐弟兄们表现出来的态度不够热情,在张松龄心里留下什么阴影。
  “欢迎,欢迎,举双手双脚欢迎!”游击队员们笑闹着,用力鼓掌。即便扯动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也在所不惜。
  红胡子满意地点点头,拉着张松龄走向另外一个人,“咱们游击队的干部,你以前都见过,我就不跟你逐个介绍了。这位你来认识一下,他是我当年在东北军中的好兄弟,如今在安恒盐帮当大掌柜,阎志勇阎老板。咱们游击队这回能反败为胜,可是亏了他赶来得及时!”
  “久仰久仰!”见有外人在场,张松龄不想拂了红胡子的颜面。转过身,以江湖礼节向安恒盐帮的阎掌柜拱手。
  “你别听老王瞎扯,我就是倒卖私盐的小贩子,哪里称得起什么大掌柜!”被红胡子介绍到的人是一位四十出头的陌生男子,身穿土灰色的对襟棉布大褂,头戴一顶黑毡帽。乍看上去就像个山西土财主,但一开口说话,声音里却透出了浓烈的行伍气息,“倒是你张松龄的名字,最近十几天我可是走一路听了一路。差点儿就没把耳朵给磨出茧子来!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一睹英雄真容了呢,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
  “阎老板说笑了,如果您是小贩子,这晋冀鲁豫四省做盐业的,就没一家敢自称大买卖了!”张松龄又笑了笑,很老练的恭维。同时用眼角的余光再度扫视周围人群。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当他把偷偷观察到的结果与先前红胡子的话结合起来之时,眼前情况就有些令人震撼了。
  附近与游击队员们站在一起,凡是身上没带着伤的,几乎每人都穿着一件儿土灰色对襟棉布大褂。更远处还有一些陌生身影正在仔细翻检每一具鬼子和马贼的尸体,也是个个身穿土灰色对襟棉布大褂。两边的总人数加起来,足足有三百挂零,已经远远超过了游击队在未开战前的规模。
  阎老板也为被张松龄的年青和老到吃了一惊,愣了愣,笑着追问,“怎么?张兄弟以前还听说过我们安恒盐业?你的话略带山西口音,难道家中长辈也是走西口过来的?”
  “我家是在鲁南一带做杂货生意的,开战前,每年都往返草原好几趟!当然不可能没听说过大名鼎鼎的安恒盐业啊!”张松龄摇摇头,不着痕迹地忽略掉了对方的试探。
  “怪不得我一见到小兄弟就感到亲切,原来是同行!”阎老板的眉头轻轻跳了跳,迅速放弃继续刨问张松龄的跟脚。
  “可不是么?我一见到您老这身打扮,就觉得眼熟!”张松龄也悄悄收回触角,笑着敷衍。
  他以前其实压根儿就没听说过什么安恒盐帮,但是对蒙古草原上的湖盐买卖却一点儿都不陌生。据经常出塞的父亲和哥哥讲,草原深处在一个叫坝上的地方有处大盐湖。湖水到了晚间,就自动结出雪花一样洁白的盐块来,天气越冷,盐的质地越单纯。所以做湖盐买卖的商贩,向来都是赶在快入秋时才带着一车车货物向草原进发。沿途将货物卖给塞外的汉人城镇和蒙古部落,到达湖边前恰好货物抛售完毕,只剩下空车。然后将空车装满湖面上凝结出的盐块,赶在第一场雪落下之前迅速南返。
  由于湖盐的味道和卖相都略强于海盐,而从湖面上凿盐又不需要支付任何成本,所以湖盐买卖的利润极其丰厚。基本上一车货物倒腾出手,一车盐倒腾回来,就足够参与者花上好几年。但巨大的利润,往往也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做走私湖盐生意者不但要面对草原上随时都会降下,足以将行走中的马匹直接冻僵的暴风雪,还要应付沿途的各路马贼、王爷私兵和官府税吏、税警。久而久之,跑单帮的私盐贩子和小规模的临时队伍,就都被淘汰出局。剩下的寥寥几支则都是本钱足、靠山硬、刀子也绝对够锋利的大字号,轻易没人敢于出头招惹。
  换一种通俗的说法,所谓安恒盐帮,其实就是一支有深厚背景的武装走私团伙。专门从事将草原湖盐走私进关内,顺路再倒腾一些寻常商贩不敢染指的贵重物资进入草原的买卖。与其他绿林豪杰不同的是,盐帮不会主动攻击途中遇到的任何人,也不会仰仗着手中的武力进行抢掠。但如果有人敢主动上门寻衅,盐帮也绝对不会退缩忍让。宁可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也要跟寻衅者拼个两败俱伤。
  所以草原马贼出动“做生意”时,遇上成规模的盐帮通常都会主动绕路,以免一脚踢到铁板上,捞不到任何便宜反而伤筋动骨。而盐帮即便规模再大,也不会主动去撩拨马贼,以防引发所有整个草原绿林道的同仇敌忾之心,最后落个人财两空。
  倒是那些夏天时就进入草原做生意的小行脚商贩,最希望南返时能碰到一支盐帮,死皮赖脸地跟在队伍后边蒙混过关。通常盐帮发现小贩子们的取巧行为,也不会强行将其驱逐。反正敢在草原上拖延到秋末才往南返的小贩子每年也没几个,就算顺手做了件善事,给自己和家人都积了一份阴德。
  不过今天,安恒盐帮的行为显然不符合传说中的行规。它居然在阎老板的带领下,与喇嘛沟游击队联手击溃了应日本鬼子招募而来的各路马贼!无疑,这种行为破坏了整个走私湖盐行当与所有草原马贼之间的默契。一旦此事被有心人利用,恐怕今后安恒盐帮再也不可能象以前那样大摇大摆地往返草原。甚至很有可能被各地的马贼视为头号攻击目标,彻底失去进入草原的资格。
  “红胡子怎么到哪都有朋友?并且个个都是可以替他拼命的交情?!”偷偷扫了一眼游击队长王洪,张松龄在心中悄悄嘀咕。先前听红胡子说喇嘛沟游击队请到了外援,他并没有感到意外。毕竟八路军不可能只派一支人马向草原渗透,友军情况危险,其他兄弟部队赶过来帮忙,乃是份内之事,根本用不着大惊小怪。
  然而他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游击队外援居然是一伙恰巧经过此地的盐枭。更没想到的是,这伙盐枭为了帮红胡子,竟然连自家今后的生意都不顾。宁愿放弃一条商路和每年入账数千块的巨大财源。
  “这是我们安恒盐业最后一次来草原上!”仿佛猜到了张松龄在想什么,阎老板转过头,很平静地跟红胡子告别,“大股东钱赚够了,不想让伙计们再冒被冻死在路上风险。所以今后老哥你再遇上什么事情,我即便想帮忙,也不可能赶得这么巧了。老哥你好自为之,有空记得给我托人给我捎信儿,兄弟我会一直惦记着你。如果日子实在艰难,就夺路杀回南边去找我。兄弟我只要有一口饭吃,也不会让你老哥的人饿到!”
  “那我可就记下了!”红胡子依旧是一幅江湖大豪模样,对什么事情都看得云淡风轻。“兄弟你走好,有机会记得常来我这边看看!”
  “有机会一定会来!”阎老板笑呵呵地拱手。旋即一转身,冲着所有穿对襟灰布大褂的人喊道:“歇够了没有,歇够了就上马。把今天的缴获都给我王哥留下,咱们到小柳树那儿取了大车,回家!”
  “是!”对襟大褂们齐声答应。放下刚刚从日本人身上搜出来的战利品,飞身跳上坐骑。须臾间,一缕烟尘便从张松龄眼前涌起,滚滚远去,滚滚掠过草原。
  
  第二章
磨剑(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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