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尽处(校对)第10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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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能不能稍微安静一小会儿!”张松龄横了他一眼,大声打断。
  彭学文被目光里的杀气吓了一跳,本能地就将身体往后躲。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愣了愣,满脸诧异,‘这小子到底是干什么的?好像尸山血海里头打过滚儿一般?!即便北平站的头号杀手老吴,身上也没这么重的杀气!’带着满腹的疑问,他偷偷打量张松龄。越看,越觉得对方变化巨大。曾经的苍白面孔,如今已经彻底变成了古铜色;曾经一身小肥肉,如今也彻底变成了铁块般的肌腱子;曾经满脸的阳光,如今全变成了阴煞之气;曾经细嫩的皮肤,如今也被风霜和疤痕所覆盖。特别是脖子下半段靠近咽喉的地方,有两道蜈蚣般的伤疤交错而下。只要稍微动一动领子,便可以清晰地显露出来。
  其中一道肯定是弹片伤,另外一道则十有七八来自某把刺刀!作为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在敌占区重点培养的年青特工,彭雪文相信自己不会看错。而这两种伤口,只可能来自血火交织的战场上,不可能是江湖仇杀。
  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他再度向张松龄靠近。想伸手去拍一下后者的肩膀,却又担心成为对方的泄愤目标,不分青红皂白地痛殴。胳膊举在半空中犹豫再三,非常迅速地向下动了动,然后如同触电一般缩了回来。
  “我现在心里头很烦!”张松龄这回没有发作,站起身,走到自己的驮马旁边去找水袋。袋子里头装的全是马奶酒,虽然度数低了些,一口气吞下两、三斤,也足以令人飘飘然不知道身在何处。
  “给我也来一点儿,渴了!”发现张松龄没有再殴打自己一顿的兴趣,彭学文象牛皮糖一般黏了过来。
  “自己倒!”张松龄解下另外一个皮口袋,顺手丢给彭学文。将后者痛揍了一顿之后,他心中对此人的怨恨已经淡了许多,没必要再刻意给这家伙脸色看。
  “嗯!”彭学文被装满了酒水的皮口袋砸得后退了半步,然后笑呵呵松开绑在袋口的皮绳,举头痛饮,“嘶,好酒。虽然淡了点儿,但味道很正!是斯琴替你准备的吧?她对你可真不错!我能看得出来,她手下那对双胞胎,这两天一直在偷偷地拿眼睛瞄你!”
  “我和入云龙两个曾经救过她们的命!”不想听彭学文乱嚼舌头根子,张松龄白了此人一眼,大声解释。
  “什么时候?!”彭学文的目的只是跟对方把关系拉近,既然找到了共同话题,不在乎继续刨根究底。
  “半个多月前!”回答的话语非常简短,但至少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是从小鬼子手中么?”彭学文阴谋得逞,精神大受鼓舞。又向前凑了几步,跟张松龄面对面痛饮。
  “白俄!”张松龄只想先图一醉,顺口回应,“这附近有一伙从苏联逃过来的白俄,靠抢劫和当雇佣兵维持生计。实力很强,坏事做绝。当地蒙古贵族和黑石寨里头的日本鬼子,都拿他们没办法!”
  “是苏联十月革命之后跑到中国来的,已经在中国开枝散叶了,严格的说,不能算完全的俄罗斯人!当年张宗昌还专门雇佣了一批,据说非常骁勇……”
  二人彼此之间原本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拿着马奶酒做媒介,很快,便东一句,西一句地聊了起来。彭学文麾下的四名心腹一直徘徊在距离二人三十几米位置随时准备冲过来保护自家上司,此刻见顶头上司跟小黑胖子聊得正欢,忍不住心中暗道:“平时没听说彭科长有这么一个妹夫啊?!在王府里也没见他们两个互相打过招呼!怎么追上来打上一架,就突然变得这么熟悉了。莫非咱们彭科长天生喜欢挨揍?被谁揍得越狠越跟谁亲近?!”
  腹诽归腹诽,他们却不敢凑近偷听上司的谈话。走在一起商量了片刻,也从行李中找出干粮和清水,在不远处收拾起了晚餐。
  “我这儿有酒,你们几个可以都分一点儿!但别喝太多了,免得误事!”彭学文是个好上司,拿着张松龄的酒水大慷他人之慨!
  有名五短身材的下属跑过来接过酒,顺手又递上两个牛肉罐头,“张兄弟是吧?!请尝尝这个,味道相当不错!”
  是日本人的军用罐头,不用问,张松龄也知道是彭学文等人从鬼子手里抢来的。低声道了一句谢,从靴子筒中拔出匕首,熟练地将罐头盒切开,挑出里边混了荞麦团的肉块。
  “你以前吃过?!”彭学文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询问。
  “吃过很多!”张松龄很平淡地回应,仿佛这种肉罐头在市面上随处可见一般。
  “在哪?”
  “娘子关,我们缴获了一大堆,天天吃,吃到腻!”
  “你参加过娘子关战役?隶属于哪支队伍?”彭学文的心脏没来由地一跳,问出来的话却好似随口而出,不带任何目的性。
  “当然是二十六路了!我是二十六路特务团的人!”张松龄很奇怪地扫了他一眼,皱着眉头回应,“你刚才不还说是跟我是一伙的么?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第七章
归去(三下)
  
  “这个——”彭学文沉吟了一下,干笑着解释,“黑石寨的前任县长不是被你给一枪爆了脑袋瓜子么?眼下日本鬼子的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连名字都没有写错,我一看就知道是你!”
  “噢!原来是这样!”张松龄看了彭学文一眼,淡淡地回应。既不表示相信,也不提出质疑。
  彭学文被看得心里头发虚,赶紧又迅速补充,“在那之前,我还专程到葫芦峪附近找过你,嗯,找过你们!一共找过两次,真的!你别这么看我,我没有必要骗你!第一次只找到了你给我妹妹立的墓碑,第二次奉上头的命令去联络地方豪杰一道杀鬼子,在魏家庄附近听说有个姓张的年青人被一支军队给救走了。我估计那个人就是你,只是没弄清楚到底是哪支军队把你带走的,也没弄清楚你怎么又成了铁血联庄会魏老军师的外孙!”
  “是孙儿,不是外孙!老人家身边没晚辈照顾,所以我们认了干亲!”张松龄点点头,低声回应。能提到铁血联庄会和魏老军师,说明彭学文并没有对自己撒谎。更关键的是,就在不久之前,他曾经亲眼看到彭学文带着一伙枪手端掉了张家口检查站。清楚彭学文是国民政府这边的人,不会跟鬼子汉奸们同流合污。
  “老人家很了不起!”彭学文心里头登时一轻,带着几分感慨的语气称赞。不知道什么原因,跟张松龄交谈,让他感觉非常有压力。所有在接受培训时掌握到的那些控制与伪装技巧都不想用,只想跟对方推心置腹地聊一聊。
  张松龄没有吭声,思绪又迅速穿越时空,飞回了魏家庄村口,与老军师并肩而战。老人家带着铁血联庄会的最后几名男儿,在磨坊前清唱了一曲空城计。
  他前生是诸葛亮,这辈子没找到自己的刘玄德,却不小心抢了赵子龙的差事。孤身杀进了重围……,这出戏,三国演义中找不到,现实里却被老人家唱得荡气回肠!
  “开战之前那么多支打着抗日旗号的队伍,简直是全民皆兵。真正打起来时,却只有你们铁血联庄会没作鸟兽散!”彭学文的声音又从耳边传来,听上去恰似一场戏的旁白。“我跟着上司在山里山外转了大半个月,居然连一伙敢跟小鬼子交手的队伍都没找到。除了,除了共产党游击队。他们不算!其他的,都只想白拿老子的补给。又要粮食又要军火,一个比一个嘴巴张得大!问他们什么时候能拉出去打鬼子,就立刻开始支支吾吾!我当时就想,咱们这个国家到底是怎么了?那些人怎么会这么麻木,这般无耻?然后我就决定不再指望他们了,自己另拉一票弟兄。虽然短时间内形不成规模,至少队伍里头个个都是响当当的汉子,不会平时胡吹大气,该来真的时就给我拉稀!”
  “那么多年混战下来,百姓们谁还知道自己的国家在哪儿?”与廖文化等人接触多了,张松龄对这个时代社会底层的认识,远比彭学文来得深刻。听对方的话语里头充满了不屑,摇摇头,大声反驳,“况且,中央政府也没对百姓尽过一天责任!在很多老百姓眼里,小鬼子打到家门口,不过是另外一场军阀抢地盘而已。就像当年奉系打败了直系,或者中央军打败了阎锡山,谁输谁赢,都跟他们没多大关系!”
  “你!话,话可不能这样说!”彭学文被憋得脸色发青,皱着眉头反驳。“中央政府不是还没来得及统一全国么?当然很多惠民政策无法正常推行。你现在好歹也是一名军人,不能说话老跟共产党一个腔调!”
  “我的话象共产党说的?!”张松龄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我只是说了几句大实话而已,你总不能连实话都不让人说吧?!”
  刚刚跟他将关系缓和,彭学文不想因为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语再起冲突。笑了笑,摇着头说道,“我是提醒你一下。别上了共产党的当,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咱们不谈这些,你不是二十六路的人么,怎么千里迢迢跑到了草原上?!”
  “娘子关战役时,我受了重伤,跟队伍失散了!”知道彭学文心胸没那么宽广,张松龄也不在原来的话题上做过多纠缠,咧了下嘴,苦着脸解释,“在山里养了大半年才恢复,还没等收拾行礼归队,收留我的那位长者又被汉奸朱成壁给害死了。我发誓要替他报仇,所以就追着朱成壁来到了这里!”
  “就是那个汉奸县长么?那厮的确该死!”彭学文点了点头,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这回原本也是专程为他而来。我的一个好兄弟回家探亲,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被他抓住后,绑在马尾巴之后拖成了碎片。”
  “那你怎么又成了什么王爷的特使?!”张松龄笑了笑,顺口追问。
  “你八成以为我又在骗人吧!呵呵,跟你说,我这特使还真不是自己封的!那些蒙古王爷个个都是人精。一边做着伪满洲国的高官,一边在私底下跟国民政府眉来眼去。甭说让他给我一份奉命巡视治下各地的手令,就是让他委派我当梅林、章京,他都不会有丝毫犹豫!反正过后被小鬼子问起来,他可以说手令和委任状都是我自己伪造的。小鬼子手里没有确凿证据,也拿他们这些官场老油条没法!”带着几分鄙夷,彭学文撇着嘴说道。
  怪不得斯琴麾下那些老狐狸都被蒙了个晕头转向,原来人家是货真价实的特使,并非完全冒认!想清楚了其中关节,张松龄也忍不住哑然失笑,“越是乱世,‘聪明人’就越多。能活下来是第一位的,其他都可以将就!”
  “可这个国家,需要几百万傻子前仆后继,才不至于沦于鬼子之手!”彭学文收起笑容,感概地说道。“我是一个,你也是一个。在看人这方面,薇薇她比我有眼光!”
  “她也是个傻子!大周,田胖,还有陆明他们几个,都是!”张松龄大笑,两眼之中泪光闪动。
  彭学文红着眼举起酒袋,“让傻子跟傻子喝一口!”
  “为傻子干了!”张松龄爽快地回应,举起手中的酒袋跟彭雪文的碰了碰,将里头剩余的酒水一口气倒进了肚子内。
  彭学文的酒胆儿没他那么壮,此刻也不需要借酒浇愁,硬着头皮喝了几大口,将酒袋子放下来,一边吃罐头一边继续跟他天南地北的闲聊。从葫芦峪火车站被打散之后说起,慢慢聊到这一年多来彼此的经历,然后又从敌后战场的举步维艰,聊到正面战场的气壮山河。越聊,越觉得对方顺眼。越聊,话越投机。
  张松龄自打与队伍失散以来,最苦闷的就是无法掌握到有关战局的第一手信息。而彭学文所在部门的特殊性,恰恰对时局了解最多。非但有国民政府方面的,连鬼子和伪军方面,一些从未公开报道,也永远不会公开的消息,都知道得清清楚楚。随便在言谈中透露几句,就令张松龄觉得眼前发亮,身外的世界由模糊迅速变得清晰。
  机会难得,张小胖子不敢浪费。竖起耳朵,瞪大眼睛,少说多听。偶尔回应几句,要么是在替彭学文捧哏儿,要么是在发问,让对方说得非常痛快,非常开心。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把张松龄真的当成了自己的妹夫,想竭尽全力帮助对方,给对方指一条相对来说比较光明的人生道路。
  “我原本以为你会留在斯琴那边一段时间!”用刀尖插着一块日本人拿来滥竽充数的荞面牛血罐头,彭学文非常直接的调侃。“日本人的通缉令上,把你和入云龙写在了一块儿。既然入云龙成了郡主的入幕之宾,你怎么着也该封你一个章京干干!这样既可以壮大乌旗叶特右旗的整体实力,又可以帮助入云龙对付斯琴麾下那些老顽固。对他们夫妻两个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这句话说得虽然有道理,却令张松龄感觉非常刺耳。皱着眉头白了彭学文一眼,低声反击道,“你别总把人想得那么庸俗好不好?斯琴和入云龙已经认识很多年了,是一对儿青梅竹马的恋人。那些老顽固原本就没资格对他们两个的事情指手画脚!至于我,赶着回南边去是因为有要紧的事情,与他们两个重视不重视没任何关系!”
  见对方发怒,彭雪文立刻举双手投降,“行,行!他们那边庙小,容不开你这尊大佛,行了不?!也是,王爷的名头听起来虽然吓人,实际上不过是个村长而已。我彭学文的兄弟注定要出将入相,怎么可能甘心给一个村长打下手?!”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张松龄懒得跟他斗嘴,打开第二个酒袋,鲸吞虹吸。
  “少喝点儿,少喝点儿,我可陪不起你!”彭学文赶紧伸出大手,死死拉住皮制酒袋的下角,“你不是忙着赶路呢么?这可是黑石寨地界,说不定一会儿就碰见巡逻的鬼子兵!”
  “杀了便是!最近正觉得手痒!”张松龄对他的警告不屑一顾,却终究还是将酒袋子从嘴边放了下来,抓了块奶豆腐慢慢咀嚼。
  半干的奶豆腐又酸又咸,正如他此刻的心情。彭学文吃不习惯这种草原民族美味,小小地抿了一口酒,试探着问道,“你这么急着回关内,到底有什么事情?!”
  “本来想先去杀了秦德刚和岳竞雄,给大周他们报仇!然后再去寻找队伍!”张松龄幽幽地叹了口气,回答的声音充满了彷徨,“现在,仇已经被你报了,就不用再去葫芦峪了!我直接去找老二十六路便是!对了,你消息灵通,知道老二十六如今在什么位置么?”
  “老二十六路?!”彭学文已经喝得有点儿高了,说话时远没有清醒时那样小心谨慎,“你指的是孙连仲的第一军团么?你不用去找了,没了,第一军团早就没了。孙将军现在已经成了光杆司令,他的队伍再补充起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你去了根本没机会打鬼子,还不如跟了我!咱们兄弟俩联手,把平津一带给他搅个天翻地覆!”
  
  第七章
归去(四上)
  
  虽然心里有早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张松龄依旧被晴天霹雳击得面无人色,质问的话冲口而出:“怎么会这样?!上头不是说作战勇敢就优先给补充的么?放眼全国,还有哪支队伍比我们二十六路更拼命!从北平、娘子关一直到台儿庄,哪次我们二十六路不是冲在最前,退在最后?!”
  “我哪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彭学文将身体向外挪了挪,以免自己遭受池鱼之殃。“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事实而已。二十六路早就没了,前一段日子,你们冯安邦师长也阵亡了。你现在赶回去,只能陪着孙将军一道坐冷板凳。短时间内,肯定找不到任何上战场的机会!”
  “你说什么?!”张松龄仿佛一头受伤的狮子般扑了过来,死死抓住彭学文的脖领子吗,大声咆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冯安邦将军他怎么了?冯安邦将军他怎么了?!”
  饶是预先已经做了提防,彭学文还是没能躲得过去,被勒得上气不接下气,挥动双手在张松龄后背上猛拍,“放,放手!你,你要勒,勒死我啊。冯,冯将军又,又不是,你,勒,救,救命……”
  躲在旁边喝酒的几个特工看到事态不对,赶紧跑上前抱起了张松龄,才让彭学文终于逃过一劫。迅速向远处走开十几步,他一边揉搓自己被掐紫了的脖颈子,一边低声命令,“放开他吧!他只是伤心过度而已!你们几个继续喝酒去,没我的招呼,不要过来多管闲事!”
  “是!”他的几名属下好心没得到好报,丢下张松龄,怏怏地去了。望着蹲在地上魂不守色的张小胖子,彭学文叹了口气,低声安慰:“彭将军是被鬼子的飞机炸死的。你也知道,咱们这边防空手段一直不怎么样!不过据说他走得很安详,基本上没受什么苦!”
  也不知道是这几句假话起了作用,还是张松龄自己想开了!后者没有再扑向他,而是默默地抓起一把浮土,默默地站起身来,对着风,默默将手指松开。
  浮土缓缓从他的掌心滑落,烟一般,在夕阳下朝着南方飘远。泪光中,张松龄看到一个敦厚长者的身影缓缓在烟尘中走出,冲着他,轻轻挥手,“小兄弟,再见!”
  “长官,再见!”慢慢挺直身体,慢慢将手举到耳边。对着远去的烟尘,张松龄郑重行了一个军礼。
  几个已经退到远处的特工人员看到此景,心中也是一阵难过。纷纷举起茶缸,将里边的酒水对着天空扬了出去。马奶酒的香气很快弥漫在整个草原上,醇厚而又肃穆。正在路边低头吃草的几匹战马闻到了酒气,仰起脖颈,发出一连串肆意的咆哮,“唏吁吁——唏吁吁——唏吁吁——”
  “唏吁吁——唏吁吁——唏吁吁——”更多的战马加入起来,将咆哮声汇得更响亮,传得更遥远。旷野里的回声和马嘶声很快就叠加在一起,在天地之间反复激荡,“唏吁吁——唏吁吁——唏吁吁——”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当马鸣声渐渐淡去,天空也完全暗了下来。夜里赶路,容易遭遇狼群。张松龄不愿冒这种毫无意义危险,在路边找了个相对低洼所在,牵着属于自己的三匹坐骑走了过去,默默地开始做野外宿营的准备。
  彭学文一直打着将自己的便宜妹夫收归麾下的主意,也带着四名心腹,如影随形地跟了过去。这几个人都是铁血锄奸团的老手,早已习惯了风餐露宿。在他们的帮助下,一切工作都做得井井有条。没多长时间,三座简易帐篷便在草地上搭了起来。有人从四周搜集了一些干枯了的草叶,堆成一小堆,用火柴点燃。还有人用刀子砍了些不知名的灌木枝,一小把一小把地架在了草堆上,将火焰引得更大。
  那种随意砍来的灌木非常干燥,上面还开着米白色的小花。(注2)被火一燎,就迅速燃烧了起来,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六个大男人坐在火堆前,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谁也不肯轻易开口。只有灌木的爆裂声不断在火堆中响起,“噼啪,噼啪,噼啪!”声声急,声声催人老。
  总这么干坐下去毕竟不是办法。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彭学文抬起头,以上司的身份大声命令,“准备睡吧,大伙分头值夜。我跟张兄弟值前半宿,你们四个分两班,值后半宿和凌晨。都警觉些,把手枪放在枕头边。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说不定会遇到什么麻烦!”
  “是!”几名特工人员答应着,自动分成两组,每两人一个帐篷,倒头便睡。须臾之后,夜空里便传来了轻轻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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